仿佛是心有灵犀,也可能是缘分未尽。
上课铃声打响的时候,孙玉盈不经意间回头一瞥,恰好捕捉到了王闯迷迷蒙蒙的表情。
刹那间,孙玉盈的心停跳了半拍,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再定睛看时,后门上方的玻璃处,又回归一片空白。
“王闯!”她失声呼唤,想也不想的便跑出去,无暇顾及匆忙走进教室的化学课老师对她藐视的目光。
王闯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楼梯,在他翻跃栅栏的时刻,还是清楚听见了孙玉盈急切而挽留的呼唤。
双脚落在栅栏外的土地上,他回过头,望着孙玉盈的眼里是痛楚、矛盾的犹疑。
“王闯,你等等我。”孙玉盈健步如飞,奔跑的速度之快,使王闯欲拔地而起的双腿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举步维艰。
气喘吁吁的扑到栅栏上,孙玉盈眼中的泪花正潸然滴落。
“王闯,王--闯。”
除了反复絮叨他的名字,孙玉盈竟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
王闯的大眼里,闪出狂热的痴情,在这一瞬间,他心底涌起一股生死由命的悲怆感慨。
他看得出,孙玉盈,也在想他。两个彼此想念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他在心里问自己。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和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儿,隔着栅栏深情相视,无语凝噎。
“盈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王闯的语气透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孙玉盈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如房檐上密集的雨滴。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会活着的。”她哽咽的声音,悲情的小脸儿,让王闯瞬时涌起豪情万丈。
“出来。”他伸出双手,神采奕奕地望着孙玉盈:“出来,反正我们早晚是个死。在没死之前,就让我们快快乐乐的。”
“嗯。”孙玉盈把着栅栏,在王闯的帮助下,小心地翻了出去。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路奔跑跳跃着,孙玉盈方才还阴雨连连的脸,霎时变得春光灿烂。
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孙德力终于知道了女儿和王闯纠缠不清的状况。
孙玉盈的班主任,口气冷漠得就像她十分不屑于和他通话,却又不得不通话似的。
孙德力的这张老脸,真的让女儿丢尽了。
王闯在回家的路上遭到了堵截,无疑这一次打的比上一回还要严重。
刘强火大了。他背着王闯给孙玉盈打电话。
“我求求你了,大姐。只要你不再和王闯见面,我管你叫奶奶都行。”
刘强提高了嗓门,又气又急的声音仿佛孙玉盈是颗得罪不起的灾星。
“我不是吓唬你,王闯这回能不能起来都很难说了,你自己过来看看吧。”
“啊,不不不。你不能过来,你要是发发善心,就别再见他了。我告诉你,你再见他一次,他肯定得死。”刘强赶紧补充道。
孙玉盈放下手机,直奔医院。
和王闯说好的,要死,两个人一起死。
医院里,王闯的眼睛肿的连一线缝隙都睁不开。鼻梁骨被打折了,看样子得手术。
孙玉盈一看他的惨样儿,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本来是抱着同死的决心来的,一看王闯人不人鬼不鬼的悲惨情状。孙玉盈的心,立时升起一股仇恨的反抗之意。
“王闯!”她扑到床边,难受的整个人缩成一团:“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刘强在一旁唉声叹气:“你要是好使,那还说啥了?”
“我要去公安局告他,他凭什么打人?”孙玉盈猛然起身向门口冲去。
被手疾眼快的刘强一把拽住:“姑奶奶,你就别再添乱了。大闯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拜托你赶快回去,以后销声匿迹。你们俩,就当从没认识过。”刘强苦着脸晃动双手,恨不得此事儿立刻了结的哀求样。
孙玉盈回过头,看了王闯一眼,心如刀绞。
虽然说,俩人立誓,同生共死,那股豪迈之气说出来荡气回肠。
可眼下看着王闯一动也不能动,这样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那种感觉不是心痛能形容的。
如果此刻,她不能为王闯做点什么,她生不如死。
孙玉盈不再说话,低下头,快速地走出去,那决绝、笃定的神情,似乎要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全身扎满绷带、连牙齿都被打掉两颗的王闯,徒然心急、无可奈何。
孙玉盈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
离家出走,她又想到了这四个字。但她却不由得抱紧双肩,直觉清冷的秋风钻腔入肺,小时候,出走过很多次又都回来了。这一次,面临王闯生死未料的危急关头,她能走到哪里去呢?
还记得那天跳出栅栏外说的第一句话:“要死一起死。”
然而,王闯却一个人在承受。两个人惹的事儿,她却没有承担什么,她体会到了万箭攒心的感觉,体会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被屡次伤害而自己却袖手旁观、无能为力的痛苦。
血色的夕阳,似乎不堪忍受冷风的追逐,一忽儿便隐没在高楼大厦的身后。那么高高在上的似乎也要寻觅一个背风的港湾。
小小的孙玉盈抱着一腔视死如归的心理,神色木然的回到家中。
为她开门的是孙爱灵,她的好弟弟。
“姐,你上哪儿去了,爸爸在找你,好像有什么事儿。”
孙玉盈仿佛没听见弟弟的话,连拖鞋也没换便直奔孙德力的房间。
‘砰’一声,孙德力的房门敞然大开。
孙德力的房间烟雾缭绕,他正准备这死丫头回来,给她一些教训。
却没想到他叛逆的女儿居然正在以充满仇恨的眼光死死的盯着他。
这让他在极度恼火之余却也有着深刻的震惊。
他掐灭烟蒂,冷然问道:“一整天都没上课,你死哪儿去了?”
“我正要告诉你,我要休学。”孙玉盈尖锐的高昂,惊得门外的孙爱灵忍不住冲到孙德力大敞四开的门口,惶然顿立。
孙德力透过缭绕的烟雾看了眼儿子,起身打开窗户,一股冷风霎时钻了进来。
“爱灵,你先过去,我和你姐谈一谈。”他温和地说。
孙玉盈眼光里射出的仇恨,使他心惊,他改变了打算狠狠凶她一顿甚至不惜采用暴力的主意。
他想摸摸看,这怪戾的女儿,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要走!”想不到孙玉盈抢上两步拽过孙爱灵以坚定的、不可以更改的口吻喊道:“我要让你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德力有些出乎意料地打量着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
他承认,对这个女儿,他没有付出什么,他几乎不与她交谈,甚至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那是因为,她不光是他自己的,她还是彦菲的孩子。
他以为把她养大,安排个工作,找个人嫁出去,他的责任也就尽到了。
他却再也想不到,还不到十八岁的孙玉盈,居然敢如此与他对抗。还把他最喜爱的儿子拉过来看这场大逆不道的对抗戏。
孙德力的神色,渐渐地狠了起来,眼中冒出贼亮贼亮的精光。
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正是彦菲义正词严的教训、破口大骂的诅咒。
孙玉盈的手拽着孙爱灵,仰起高高的头颅直视孙德力。
“从明天开始,我正式休学。因为王闯被你打进了医院。”
“那是因为你们又见面了。”孙德力眼中闪着隐忍的狠意。
“那是因为你干涉我的自由!”孙玉盈提高了音量,不让分毫。
她今天晚上不就是要和这个人摊牌的吗?
“好,好,”孙德力气的够呛:“你要是敢休学,我就让你和他一块儿躺在医院!”
“躺就躺,死就死。”孙玉盈豁出去了:“到了阴间,我会和我姥爷和我妈妈一块儿告你的状。”
孙德力忍无可忍上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记耳光,把孙爱灵打愣了,但却没见孙玉盈的一滴眼泪。
“爱灵,出去。”孙德力冲着儿子喝道。
“爸,有话好好说吧,姐姐不懂事儿,她说的都是气话。”
孙爱灵推开姐姐的手,缓缓地退到门口,轻轻地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