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百般不情愿,万般担忧。孙玉盈还是回到了她所厌恶的家。
人,无可奈何的回来了。孙玉盈岂能憋屈的干呆?
“我要上学,功课已经拉下很多了,我必须争取撵上。”站在孙德力面前,眼睛并不看他。
“哼!急什么?落下那么多课,得找个人给你补补。”孙德力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报纸,他就料定这匹小野马不会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
急着去上学,无非是找机会和那小子见面。
孙玉盈无功而返,咣当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乱捏乱按那些布娃娃撒气。
哭笑唱闹声此起彼伏,屋子里霎时热闹起来。
孙玉盈的一颗心,却全在王闯身上,不能安定。
然而她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无能为力。
把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压在身底,孙玉盈神思惘然。
但愿,弟弟说的话是真的;但愿,那个人不是个杀人狂;但愿,姥爷留给她的半张纸是他糊里糊涂的产物;但愿,但愿那个人别再去找王闯的麻烦。
但愿,但愿王闯平安无事,哪怕他忘了自己,只要他平平安安的。
在心里许下如此多的但愿,然而连孙玉盈自己都不相信,她的哪一个但愿能够实现!
六年了,她对孙德力极端不好的感觉,不是孙爱灵几句话就可以抹杀的。
在她的意识深处,姥爷留给她的那半张字纸,像一粒埋藏很深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不可遏制的成熟了。
六年了,孙德力对她什么样,难道她没有知觉吗?倘若不是姥爷的那半张纸,说她是孙德力领养的,也不足为过。
那么弟弟?他说的话,也不像是在撒谎啊!
孙玉盈翻了个身,她感到她的思维,已经乱了。
姥爷和弟弟说的话,哪一个才是事实?哪一个才是真相?
王闯决绝的眼神,又在她眼前浮起。孙玉盈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慌张。
他那么急着把自己推回来,他要干什么?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考上大学再续前缘?
蓦然,孙玉盈腾的站起来,几乎立刻冲出去。
她真是笨死了,弟弟可以去找闽江,她为什么不能?
为了王闯的安危,她一定要弄清楚孙德力的为人。
如果堂堂公安局长亲口告诉她:她爸爸是个好人。那么,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那么,她就把姥爷留给她的遗言,彻底的粉碎在记忆以外的虚空。
孙逊,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学识渊博一类的。
勉为其难的成为孙玉盈的家教,实非他所愿。要不是知晓孙德力黑白两道交际甚广的强势,他是绝对不会受这份罪的。
他愿意教育的,是一开始就由他来打造的良才。像孙爱灵那样,从小就由他来管,来教,来调整。
而孙玉盈,显然距离他心中的要求甚远。
接触十分钟,他便发现她一大堆毛病。
不趴着不看书,不歪脖不写字。课桌下面的双脚轮番晃动,好像尽职尽守的士兵在换岗,一分钟的间歇都没有。
给孙爱灵讲题,三言两语,一点就透。
给孙玉盈讲一道题的时间,孙爱灵可以轻松完成十五道难易适中的思考题。
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这个女孩儿总是魂游天外。
走神,发呆。是做任何事情的大忌。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
而她,不但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儿,还反唇相讥。
“听说你是教授,你的水平也很一般啊!”
“我承认我很笨,水平一般的人是教不会我的。”
孙逊一个知名大学的教授,怎么可能让这个小毛丫头噎的无言以对呢!
但是,畏于孙德力的颜面,也鉴于自己的修养问题。他只在无法忍耐的时候,才回上一两句。
语气,也总是那么淡然。
“你应该以孙爱灵为榜样,他很优秀。”既简单又平稳的一句话,自然包含无尽的讽刺与自我褒扬。
孙玉盈翻着白眼,思忖片刻,讥诮地回道:“你说对了,我弟弟自身十分的优秀,根本不是谁,自以为是的把他教得那么好的。”
孙逊仰着脖子,呼出一口郁闷之气。他不想与她计较,只想尽快把她落下的课程补上,万事大吉。
“看看这个电路图,错在哪里?”把一本课外练习册放在孙玉盈面前,淡淡地。
孙玉盈习惯性地趴在练习册上,好像十分认真的审题模样。
孙逊隐忍地望向别处,倘若一个孩子从小就养成了坏毛病,别说长大,就是到老都很难改变。
滴答、滴答。石英钟上的分针显示着时间的飞逝。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孙玉盈好像是睡着了。
孙逊正了正眼镜,侧眼旁观。
孙玉盈眼珠和电路图对上了眼儿,整个身子一动不动。孙逊再看了看她的脚,老老实实地呆在地板上,没有晃动。
毫无疑问的,她又神游天外了。
“咳,咳,咳咳。”孙逊咳嗽了好几声,孙玉盈才回过神来。
“这个老师真烦,还教授呢?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根本无心学习吗?”
孙玉盈转过头,赌气地说了声:“不会。”
“是不会,还是没看?”孙逊的语气有一点点的不耐:“这是一道最基本的观察题,错在电源正极和压力表的负极相连了。很简单,不能再简单了!”
孺子不可教也!孙逊在心里发泄了一句。
“看下一道题错在哪儿?”他尽可能平静了语气。
孙玉盈两个胳膊肘一抬,就要趴下。
“起来,不要趴。你看孙爱灵成绩好,视力也好。就是因为养成了坐姿正确的好习惯。”孙逊稍微加重了语气警示道。
孙玉盈看了眼孙逊的高度近视镜,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我终于知道你的近视眼是怎么形成的了,哈哈,呵,哈哈。”
孙玉盈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捡到了一个好大的便宜。
在高等学府任教的孙逊,从来没有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在孙玉盈放肆的笑声里,他觉得糟糕透顶。
以他历来的教学作风,要是哪个学生在课堂上惹恼他,他的习惯性动作就是卷起课本,走人。
而现在,这种久已成习的惯性动作正在指挥他的大脑思维。
整理好随身携带的课外教材,他象征性地扔下一句话:“把今天的数学定理背下来,消化吸收。”
不再有半点犹豫的来到长廊处,穿好皮鞋,无声地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响,孙玉盈笑意未尽:“无心插柳柳成荫。上半句什么了的?”
“哎呀不管了。”她最后自语了一句。立即穿上外衣外裤,匆忙来到长廊处,打算换鞋。
没想到保姆王阿姨,不下厨房,反而坐在厅堂。
“孙小姐,你干什么去?孙先生有交待,不许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