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人噤声对望,跟着老太太踏上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
一块块白亮的大理石墓碑安然矗立着,每一块墓碑周围都绽放着几枝鲜艳的腊梅花儿。墓碑周围连一点纸屑的痕迹都没有。
在这样清洁、曲径通幽的环境里,死亡似乎是种美丽的抉择。
“难怪那么贵,真是个不错的地方。”灵凤不禁有些艳羡,每个人都会死,自己死后,若是能有个这么好所在,也真不白活一回了。
突然,灵凤的眼睛睁大了。伫立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妹妹的墓碑。
石碑上精心刻上去的几个楷书大字,如此真切地惊讶着她和父亲的眼帘。
“爱妻灵燕之墓。”
“妈,这是怎么回事儿呀?”灵凤扑到母亲身边大呼。
“是燕儿的,她在这里,也还不错。”母亲的声音,悲怆中透出一丝丝欣慰。
灵善也不由自主的扳过老伴的肩,激动嘶喊道:“你说什么呢?燕儿的骨灰不是在家里吗?”
老太太忽然‘哇’的一声哭了,急得灵凤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哭声中夹杂着呜咽的诉说:“是孙德力把燕儿的骨灰要了去,他说燕儿不是他杀的、、、、、、”
灵凤再也隐忍不住地上前叫道:“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那种人说的话,你也能信?”
灵凤急得直转磨磨:“再说,燕儿的骨灰,凭什么交给他?”灵凤又转向母亲,语气满是谴责:“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和爸商量商量呢?”
老太太坐在灵燕墓碑下方的光滑大理石台面上,拿出随身带的毛巾,抹着眼泪。
灵凤在爸爸的眼色示意下,没有再说下去。妈妈心脏也不好,她也害怕妈妈过于激动。
灵善叹了口气,走上前给老伴抚弄着气喘的胸口。
“算了,给就给了。燕儿要果真在这片墓园里,也挺好。”他的话,自然是安慰老伴儿。
灵凤摇了摇头,焦灼而郁闷的眼光在灵燕的墓碑上逡巡。视线一转,紧挨着灵燕的后边,竟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彦菲之墓”
没有冠于任何称呼,和妹妹的墓碑相比。只因为少了两个字,便显得孤零零的凄清。
灵凤看了眼神情憋闷异常的母亲,温声安慰道:“妈,骨灰这件事儿,以后我们都不提了。但是您以后有什么事儿,一定不要瞒着我和爸,好吗?”
听见女儿如此说,老太太抬起憋闷的神情,嘴角动了几动,仿佛还有话要说。
“妈,有话不要自己憋在心里,难道我和爸爸不是你最亲的人吗?”上前几步坐在妈妈身边,灵凤敦敦善诱地开导着。
老太太在灵凤和老伴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过身体,面对灵燕的墓碑,百感交集,神情哀肃。
“燕儿。”瞬间,她老泪纵横,不可歇止地倾泻而下。
“燕儿,为了你的孩子,也为了你姐、你爸。为了咱们全家的安全。妈一直没有举报杀害你的真凶。你怪妈吧?你埋怨妈吧!”
站在母亲身旁的灵凤来不及心疼母亲心力憔悴的悲郁。妈妈的话,惊呆了她。
妈妈好像什么都知道,杀害燕儿的真凶到底是谁?
灵善一下子爆发了,他怒吼道:“你到底知道什么,全说出来吧。你是不是要急死我呀!”
面对老头子的怒吼,老太太缓缓转过头,睁大浮肿、通红的泪眼,凝视着灵善埋怨、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问道:“我说出来,你能杀了孙德山吗?还是凤儿能?”
老太太双手拍打胸脯,满脸的酸楚与无可奈何。
当年,为了要回燕儿的骨灰,孙德力曾屈膝跪在她面前。一直以为是他害了燕儿的老太太,以燕儿的骨灰相要挟,让他说出事情的真相。
双膝跪下的孙德力,起码在那一刹那,使老太太觉得,他对燕儿还是有感情的。
老太太在回忆中述说着:“他亲口告诉我,杀害燕儿的人,是他最亲最亲的人。他说,告诉我这句话,已经等于背叛了他的亲人。要不是为了燕儿的骨灰,这句话,他会埋在肚子里一辈子。”
灵凤抢上一步,肯定的神情望着妈妈:“他最亲最亲的人,除了他大哥孙德山,还会有谁?”
老太太缓缓地点了下头,发出郁结的应声。
“嗯。但是,我答应他我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儿。因为,他警告我,这件事儿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我们全家都要、、、、、、”
“这个败类。”灵善抬头向天,悲声呼喊:“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哪!”
灵凤望着满面憔悴的母亲,不禁动情地喊了声:“妈!妈!”
母女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可怜的母亲,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一直在忍辱负重,难怪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九年了,任何一个人,把一个堪称悲惨的秘密埋在心底九年!她的身体怎么会好?
明明知道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可只能忍气吞声,不能宣言。
泪流满面的灵凤紧紧地拥抱母亲,仿佛在拥抱天底下最最珍贵的宝藏。
为了全家的安危,母亲的分量她担得太重、太重了。
冷风吹过,墓碑周围的腊梅花儿在微微地颤动着,那鲜艳的颜色,令久久无语的灵善心头一震。
梅花香自苦寒来。回眸望向相互拥抱的两母女,灵善的心头,涌起微微的暖意。
他们这个家,苦了太久了。但,苦而不寒。
小小的梅花都能傲然绽放,不惧风雪。他们这个饱含着无限温暖的家,定然也会生机无限,迎风斗雪。
灵善来到老伴身边,搂着她的肩膀,用温热的手掌传递着无言的感动与关怀。
九年了,老太太把这个秘密埋藏了九年!今天,她终于能够痛痛快快的吐出心中的郁闷了。感受着灵善与女儿对自己贴心的理解与关爱。老太太的心底,却又滋生起隐隐的担忧。
“凤儿。你和你爸可不要做糊涂事,孙德山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啊!”
灵凤当然知道妈妈说的糊涂事儿是指什么,可是她不向公安局反映,何年何月,孙德山才能落网啊!
现在,她也终于明白,妈妈不让她说出妹妹和孙德山生孩子的真正原因了。
那就是不想提供更多的线索给闽江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了真凶又怎样?没有证据能证明孙德山杀害了妹妹。
知道了真正的凶手,灵凤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更加沉重的现实摆在眼前,他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车子蹒跚地驶上了都市的公路。灵凤的手机响了。
车流繁多的交通要道,灵凤匆匆扫了眼手机来电,上面,是市公安局闽江办公室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