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后宫深似海，狸猫非太子
太子赵祯已经10岁了。太子8岁时，就是天禧二年（1018年）时，被封升王，立为太子，他就是日后的仁宗皇帝。作为储君，真宗皇上对他要求极严。太子每天要阅读经书，练习写字，掌握君王必须知道的事情。因此自立为太子后，太子很少露面，深居宫中。其实太子就在御花园旁的太和殿读书，其老师就是大名鼎鼎的翰林学士晏殊。当然，芝春所领禁军与太子接触很少，只能在御花园附近巡视，偶尔有事，才能见到太子。但太子也被限制自由，不得擅自离开太和殿，可见做皇帝也不是那么舒服的。
赵祯年纪虽小，却也玉树临风，满腹经纶，这是自唐宋以来，倡导君王读书有关，也与他学富五车的老师晏殊有关。说起晏殊，在京城名望极高。晏殊字同叔，抚州临川（今江西）人，十四岁应神童试，真宗让他与进士千余人同试廷中，他神气自若，对试题一气呵成，真宗龙颜大悦，赐晏殊同进士出身，自此晏殊名气大震，深为朝廷器重。晏殊的官运也一帆风顺，从秘书省正字官至知制诰，进礼部侍郎。后又改任知应天府。在应天府时，大力兴办学校，创办天下皆知的“应天府书院”，范仲淹就是他学生。“应天府书院”为什么名气这么大？因为自五代以来，国家学校全废，全赖晏殊兴建学校之风。晏殊好推荐贤士，后面的范仲淹、韩琦、孔道辅、富弼等都是他提拔推荐的。晏殊还会清词丽句，所写文章赡丽，应用不穷。尤善诗词，闲雅有情思。
一日，乘老师宴殊不在，赵祯传芝春，声称要去汴河游玩。太子是被拘束日久，早就按捺不住了。芝春道：“太子殿下，皇上有旨，为安全计，你是不能出宫的。如要出去，须得皇上手谕。”赵祯十分恼怒，道：“现在先生不在，出去怕什么？”旁边有二小女孩儿，亦道：“是啊，太子的话你也不听吗？”此二女孩，常伴赵祯左右，是为陪读太子的，据说是刘皇后所安排。女孩一名郭绮，比赵祯略年长二岁，是为平卢军节度使郭崇孙女，此女身材丰满，窈窕多姿，但性格泼辣。一名张竹，是骁骑卫上将军张美的曾孙女，此女身材苗条，性格温顺。芝春再拱手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如皇上怪罪下来，属下担当不起。”赵祯一拂袖子，“什么话？如此久坐宫中，有如牢笼，岂不闷死。”那郭绮附合道：“殿下，一定要想办法出去玩。”赵祯烦躁不安，几次欲冲出太和殿，但被叶芝春等禁军拦住。
张竹一声浅笑道：“殿下勿恼，不能去汴河，就在此御花园看看也不错。”此女年纪虽小，却知书达礼，所以赵祯甚是喜爱，指名要她陪读诗书。赵祯一听也好，便对芝春道：“是啊，在御花园玩玩总没事吧！”芝春甚是为难，皇宫规矩极严，稍有不慎，必染大祸，但又想只要不让太子出宫门，也就没事。便答道：“非属下不从，实乃无奈，殿下请勿出宫，就在园中。”赵祯不耐烦道：“知道了。说完招呼两女子，跑入花园之中，赏花看柳，捉蝶捕鱼，玩得不亦乐乎。”芝春无奈，只得率几名禁兵远远跟在后面。
太子与二女玩得高兴，笑声传至园外，御花园临后宫，但见有一女子立于后宫楼阁，正目不转睛看着太子，女子体态婀娜，仪态万千，然女子容颜悲戚，口中不时念着：祯儿，我的祯儿，我终于见到你了！脸上两行清泪不住地往下流着。此女是谁，为何如此？原来她是后宫嫔妃李氏，李氏是真宗的妃子，年轻貌美，庄重少言，深得真宗喜爱。李氏本为新任刘皇后（1012年封后）侍女，后刘皇后将她献于真宗侍寝，真宗甚宠之。她缘何要流泪呢？
叶芝春一行远跟着太子，转入一假山之旁，突遇一侍女拦住，侍女道：“叶将军，凡请来这边，有事相告。”芝春满腹狐疑，看这侍女似是后宫宫女，会有什么事呢？芝春对手下禁军道：“你们跟着太子，不得有失。”禁军皆走，芝春随那宫女出了御花园，来到一亭子前，只见亭中有一女子，背面而坐，待芝春走近，才转过身来，原来是后宫娘娘李婉仪。芝春忙上前拜道：“属下见过娘娘！”李婉仪转过脸，脸上还挂着泪痕，李婉仪道：“将军免礼罢。今请将军，是本宫有事相求。”芝春暗暗惊奇，会有什么事情？当下道：“娘娘有事情，属下当尽力去办。只是不知何事？”
李婉仪站起身来，轻舒长袖。芝春心道，这李婉仪果然国色天香，虽三十余岁，却风韵犹存。李婉仪道：“叶将军，你能每天带太子到御花园吗？”太子？芝春十分奇怪，道：“属下不知娘娘何意？”李婉仪道：“你不必问为什么，只须让我每天见到太子就行了。”芝春道：“太子乃国之龙体，正在闭关读书。但太子行事和活动，不是属下所能安排，娘娘委实让属下为难。”李婉仪叹道：“说得也是。”说罢泪如雨下，“难道我就见不着我的儿子吗？”芝春不明，问道：“娘娘何故悲伤？”李婉仪不答，只掩面而泣。这时那宫女拉芝春于一旁，小声道：“将军有所不知，娘娘是太子母亲。”“母亲？”芝春大吃一惊，“她是太子的母亲？好刘皇后呢？”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
芝春道：“属下听不明白。”侍女刚想说，被李婉仪叫住：“香儿，不可胡说。”原来侍女叫香儿。香儿道：“娘娘，你到现在还隐瞒？你看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李婉仪擦着眼泪，说道：“你不懂，这事儿说不得！”香儿噘着嘴，道：“娘娘，为什么不能说，你看看太子都长大了，懂事了！”叶芝春如在云里雾里，她们在说什么？李婉仪厉声道：“香儿，你住嘴。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不可乱说。”香儿不敢再作声了。李婉仪注视太子背影，叹口气说道：“叶将军，关于太子身世，你可能已有所闻。”芝春忙道：“属下不知！”李婉仪道：“你不要怕，我没有恶意。”她顿了顿，又道：“本宫还是直言相告吧，不过将军一定要保守秘密，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芝春半晌不语，太子身世竟然与这位女人有关？想想刘皇后才册封皇后不久，说不定和太子有关。据说皇上封她为皇后，颇费了些周折，当时朝中大臣尽皆反对，反对的原因就是她出身低微，又没有子嗣。后来刘皇后竟然生了太子，大出众人所料，因之她才被顺利封为皇后。但是最近又有传闻，说太子不是刘皇后亲生，而是另有其人，宫廷之事真是匪夷所思。不过，眼前李婉仪说这杀身之祸又是从何说起？
李婉仪接着道：“我之所以要将秘密说出来，实是见儿心切，请将军万勿见怪。”芝春道：“娘娘请讲。”李婉仪平息了一下情绪，幽幽道出一段离奇的故事来：
“我本杭州人，我祖父李延嗣是金华县县令主薄，父亲李仁德也在金华县做了一个小官。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被选入皇宫，做了刘皇后的侍女。自从进了皇宫后，我就没有见过我的父亲，虽然他现在已被升为左班殿直，我也没回过家乡。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进了皇宫，等于要在皇宫过一辈子，所以对于我的未来，从没有什么奢求。这是一个女人的命运所在。当时刘娘娘还没有封为皇后，皇后是郭皇后，郭皇后生了五个子女，都先后夭折，后来郭皇后也死了。刘娘娘待我如亲妹妹，对我有再生之恩，刘娘娘与皇上是真心相爱，是患难之交。我能进入后宫，也是刘皇后的恩典。
“刘娘娘常常与我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刘娘娘是山西太原人，父亲刘通随太祖出征时，战死沙场，母亲因病早亡，她从小是个孤儿，只能寄养在外祖父家渡日，可是外祖父家也很穷，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等她到了十几岁时，就将她嫁给一个银匠龚美。一个女人，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了。”
芝春暗暗心惊，想不到刘皇后出身如此卑微，还嫁过人，不知真宗皇上是如何找到她的？
“刘娘娘嫁给银匠后，日子并没有变得好过起来，龚美家也很穷。丈夫龚美打算到汴京去谋生，刘娘娘也就跟着去汴京，可是路上连盘缠都没有，幸亏刘娘娘天资聪慧，在家时学会了一种久已失传的古乐—鼗（音tao，同淘）鼓。二人一路上是靠刘娘娘打鼗鼓赚钱渡日的。后来龚美也制作了一面铜鼓，与刘娘娘的鼗鼓配合，就成了男女合演的花鼓戏。围观的人见他们打得好，钱给得格外多。就这样二人到了汴京。龚美继续去做银匠，但生意非常不好，走投无路时，丈夫龚美甚至想卖掉刘娘娘。刘娘娘只得重操旧业，打起了鼗鼓。因为打得好，人人争相前来观看，名气也越来越大。
“后来还在做襄王的太子，就是现在的皇上，在汴京街头看到了刘娘娘，见她一美艳女子，却站街卖艺，心存怜悯，就将刘娘娘从龚美手中买进襄王府中做了侍女。当时皇上十四岁，还没有娶妻，见刘娘娘天生丽质，聪明伶俐，就与她成了百年之好。皇上对刘娘娘疼爱有加，到现在任何人还代替不了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刘娘娘嫁给皇上，并不是一帆风顺，因地位卑微，遭受乳母泰国夫人歧视，并暗中告之太宗（赵光义），太宗大怒，要襄王（宋真宗）将她逐出府外。幸亏襄王没这样做，而是将刘娘娘藏到亲信张耆（原名张旻）的家里。这一躲就是十五年，直到真宗即位时，刘娘娘才被接到宫中，封为德妃。刘娘娘在张耆家，深感知识的不足，就博览群书，遍读经书，研习琴棋书画，令皇上刮目相看，刘娘娘这一生真是不容易。
芝春听到这里，心道：原来刘皇后是这样入宫的，看来刘皇后年轻时，一定有非凡魅力，或是才智过人，否则她如何能在是非多多的后宫存在，真是不简单的女人，可是这与太子有什么关系？
“刘娘娘入宫后，与宫中皇后和妃子们关系处得很好，从没说过别人坏话，因此宫中上下都与刘娘娘交好，无人不称她贤德。但是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给皇上生个孩子。皇上已过中年，几个子嗣又相继夭折，皇上面临无人后继的局面。
“我说出这些，无非是想说明刘娘娘处境的艰难。那时，我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后来我作了一个梦，梦见仙人降于我身，为皇上生了一个胖小子。我十分奇怪，第二天，我将这事告诉刘娘娘，刘娘娘十分高兴，她说这是上天垂怜于我，说我必能为大宋传宗接代。当时，刘娘娘叫我去侍寝皇上，还真的很犹豫，考虑了很久。”
说到这里，李婉仪看了芝春一眼，面上并无难为情之色，相反倒生出几分妩媚，她处在那个美好时刻。她接道：“后来，我听了刘娘娘的话，我并非想得到什么，我只是想帮刘娘娘。在一个雨夜，我去侍寝皇上，皇上虽过中年，但雄风依在，对我疼爱有加。没想到那一夜后，我竟真的怀孕了。皇上和刘娘娘十分高兴，将我视若宝贝，生怕我有什么闪失。后来，皇上出行游玩时，总将我带在身边，一次在后花园里，我上台阶时，不慎将头上的玉钗掉在地上，皇上就祈祷：如果玉钗完好无损，就是生皇子。侍从拾起玉钗，果然完好无损，那个时候我和皇上真的很高兴。不久，我就生下祯儿，真的是男孩，就是现在的太子，皇上给他取名赵受益（后名赵祯）。”李婉仪一脸幸福，完全沉浸于她的往事之中。
“可是我的好景不长，我的儿子一生下地，没来得看上一眼，就被人抱走。后来，宫中传闻，说祯儿是刘娘娘所生，我起先不信，后来连皇上都默许了祯儿是刘娘娘所生，可怜我与祯儿近在尺尺，却不敢相认，现在祯儿十岁了，他们还不给我名分，甚至连让我看一眼祯儿都不行。”李婉仪又声泪俱下。芝春心中叹道：这出“借腹生子”，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生下祯儿后，刘娘娘就据为已有，两年后，她就被册封为皇后。之间，我还生了一个女儿，不幸夭折。刘娘娘得到她应该得到的，这些我毫无怨言，毕竟我只是个侍女，我不要什么皇后名头，我只想见到我儿子，可是皇上将我封为才人后，就将我软禁在后宫，不许我接近祯儿，不告诉祯儿真像，也不许朝中议论。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我舍不得我的孩子。”李婉仪痛哭，香儿也在一旁陪着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