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早春二月,北方依然天寒地冻。和去年不同的是,元昊大举攻宋时,今年却将日期推迟了一个月,这是因为他在天都寨集结兵力时用了很多时间,元昊每有大的行动,必亲力而为,作为一代君王,是历史上少有的,这和他雄霸天下的野心分不开的,他特意将没藏诈庞从银州召回,一起出征。
元昊在天都山集兵十分隐秘,以致出发时,宋军还不知情。他的军队有如鬼魅,行踪神秘,又象烧红的铁流,滚到那里,那里就会血流成河。他鼓动着对他忠诚的党项士兵:此次出征宋境渭州,那里有数不清的财宝,那里有数不清的牛羊,那里有我们吃不完的粮食,那是一块肥肉,今天我们要去把他们夺过来,我们要把他吃了,我们要打败宋军,我们是无敌的大夏勇士!那些光头党项兵,象喝了令人兴奋的蔓陀罗花茶,齐刷刷地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喊:大王英明,我们是无敌的勇士,霍霍。
元昊的铁流,从天都寨出发,翻过天都山,直逼中原。在漆黑的夜晚,夏军的火把,象绵延数座山岭的火龙,在深沉的夜色中蜿蜒向东,向着渭州的方向,顶着寒风行进,是的,那是一支死亡之火。是制造战争和灾难,毁灭文明、掠夺财富的鬼火。想起此次出征可分到的财宝,一贯能忍饥挨饿,坚忍顽强的党项士兵个个劲头十足,别说是夜里走山路,就是元昊让他们去赴汤蹈火,那也是在所不惜。
当元昊的铁流快逼近羊牧隆城时,宋军才得到消息,不出叶芝春所料,元昊果然又下手了,此时在高平巡检军务的韩琦与在庆州的刘政同时得到情报,元昊的大军已逼近怀远城。韩琦闻报,马上驰至镇戒军(今宁夏固原),命令任福率兵出击救援。刘政亦飞马向延州范仲淹报告敌情,而芝春是主张去策应出击,而刘政道:要等范大人传令才行。
任福为环庆路副总管,但是他只是独立带有一支劲旅,以耿傅为参谋长,泾原都监桑怿为先锋,朱观、武英、王珪各以所部从(任福)。这支部队是安抚使韩琦大人为了进击西夏时所筹备的一支军队,这支寄托着重振大宋军威,扭转西北战局使命的部队,编组成军还不到两个月,总计一万七千人,都监副都监以上将领有几百余人,集合了来自镇戎军、环庆、鄜延两路全部精锐兵将,与一般宋军以步兵为主骑兵为辅不同,任福部有约七千人是骑兵部队,同时每名军官和随军文职官吏都配有充足的马匹,机动性很强,便于长途作战。
韩琦在任福出发前,还不放心,特别交待:部队自怀远城经得胜寨(今宁夏西吉东南)直趋羊牧隆城(今宁夏西吉西北),此次任务是“断敌后路”。得胜寨各堡垒相距才四十里,道路便利,辎重在近,城池坚固,审时度势,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据寨以守,待敌粮尽,宋军大军赶到,即可灭了元昊。韩琦大人所述,足见其成竹于胸,文韬武略,确实不同凡响。韩琦大人还特别修书一封,交与任福,书中所言为行军路线,告诫当依令行事,违者虽有功亦斩。可惜此次出征兵力仍嫌不足,终于使任福走上了不归路。
庆历元年二月十二日,任福带领大军从镇戎军出发,从三川寨跨过六盘山,进入比较平阔的地带。因为这是一次长途奔袭作战,必须确保全军的机动性,而且预定作战区域内有怀远城、张家堡、龙竿城、羊牧隆城、得胜寨等数座宋军据点可供补给,所以没有重甲队和粮草队。各将士仅携带三天分量的水和干粮,每名骑兵携带半斗生谷作为马料。
宋军穿越三川寨之后向怀远城方向转进,六盘山远远近近的山峦,纵横交错的沟壑和川道,象条条漫舞的金蛇,这一带是宋夏两军多次交锋的战场,在每一条山谷和山头上还有遗落的旌旗、枪头碎弓、覆盖着腐烂鞍桥的战马骸骨随处可见。
正当任福向西激进的时候,早有探马向元昊报知任福动向。此时元昊已经过了羊牧隆城,正沿着瓦亭川向南急进,可惜的是驻守羊牧隆城的宋军竟没有发现元昊的十万大军。元昊接到探马来报,问道:“宋军有多少人,如何装备,还有何将领?”探马道:“禀陛下,约有一万多人,骑兵大约八千,其他为步兵,没有重装部队。统领为任福,随从将领有先锋桑怿,都监武英、赵律、朱观等。”元昊骂道:“任福这小子是想切断我们后路,让我们回不去。”此言一出,众将皆惊!“若果真如此,我们就危险了!”一军官不禁说道,但他立刻引来其他将领的嘲笑。“两万人,还不是被我们包了饺子。”一夏兵首领嘲笑道。
元昊问军师张元如何应付?张元一捋山羊胡子,冷笑道:“任福这是自投罗网。凭他两万人也想来吃我十万人马,真是以卵击石。陛下勿忧,只须将没藏将军迷惑宋军的部队用于诱使任福,让他自入网中,定叫他插翅难逃。”元昊道:“那我们不去进攻渭州了?”张元对元昊耳语道:“任福乃宋朝王牌部队,如果把他们灭了,胜过千军万马,宋朝定会元气大伤,我们议和就有筹码了。”元昊连连点头,“此举甚好。”他心想:是收拾任福的时候了。他令随从取出地图,用手指在地图划着,突然在好水川处停住:“好,就在这里。”
任福的部队快接近怀远城时,先锋桑怿的随从刘肃来报,前方与夏军交上手了。任福道:“夏兵有多少人,往什么方向,是什么人带领?”刘钧道:“是小股敌人,往西南方向逃窜,看服色相貌,像没藏部的骑兵。”妈的,元昊动手了,任福心中骂道。“传令,加速前进,从速赶往怀远城。”任福挥挥手,示意刘钧可以归队了,他看着刘钧已经快马加鞭赶往前队,对紧随身后的其余部将说:“老夫料得果然没错,夏贼还是沿用以往的战法,元昊亲率正军直逼渭州,而用小队骑军在大军两侧专事迷惑破坏,制造夏军在各处入侵的假象。”
“是啊,元昊这是故伎重施,殊不知我们早就将他这套看穿了。”身负长刀的钤辖朱观说道,“这次他竟孤军深入渭州,只要我们断了他的后路,把守各路隘口,他的十万大军就是掉进陷阱的野兽了!就是不能全歼也把他们冻死饿死。”
泾州都监武英说道:“我军致胜的关键是快速行军,两天内在怀远城至羊牧隆城之间布防,要在夏贼还未发觉之前,切断其归路。”
“武将军你说得对,但这次我部有万余步兵,行进速度再快也有限,而单凭骑军兵力又嫌薄弱,凭此一万多人也难抵他的十万夏军啊。我们只能出奇兵,速战速决。这次出征是只许胜不许败,你们是不知道,朝廷还在为了是战是守还在犹豫不决,要是咱们这次又无功而返,又不知道要怎么被那些长官怎么说了,以后再想出击就难咯。”任福说出不满武英的建议,随即颁布第二道命令:“收起本部旗帜,不使夏军看出本部番号,令全军加速接近怀远城。”
一个时辰的急行军后,先锋营回报:“怀远城之围已解,桑怿部与在怀远城驻守的常鼎、刘肃部骑兵在城南五里处汇合。夏兵向张义堡退去。”任福道:“传令,怀远骑兵归先锋营节制,明日随同全军开拔到张义堡击贼。”武英道:“将军,我们当西去得胜寨,至羊牧隆城,而不宜南下。”任福道:“你过虑了,我们是轻骑军,谅夏军也走不远。”武英道:“敌况不明,敌主力也不知在何处,将军要三思啊。”任福显得十分不耐,道:“我自有分寸。”此时天已全黑,宋军已急行军四十余里。
庆历元年二月十三日,天亮了。先锋营和着积雪吃了一些干粮就整装出发了,沿着一道开阔的谷地向南前进。
因为怀远骑兵对于此地地形更为熟悉,所以行军过程中以刘肃部为尖兵,常鼎在右翼,桑怿在左翼。到了辰时,任福、武英和任怀亮领着直属骑兵三千人赶上了先锋营,催促着各部加速前进,因为根据探马来报前方有两千夏军在活动。任福马上命令出击,桑怿所率的轻骑立即出动,摆成一道弧线路线包抄着敌人的逃逸路线。宋军高举战刀砍杀着慌不择路的西夏兵,怀远骑兵随后赶上,一支又一支箭羽向夏兵射去,被打得慌了神的夏军且战且退,遗留下几百具尸体后,夏军溃逃,一场骑射战顿时演变成追逐战。宋军骑兵各个像赛马一样拼命抽着马鞭子,挥舞着战刀,拉满着弓弦,口中呼喝着,风一样杀向逃跑的夏军。
在追逐中又砍杀了两百多夏军,剩下的跑得实在太快,重甲的骑兵追不上了,宋军缴获了大量地战利品,骑兵个个兴高采烈,还兴奋地唱着战歌。桑怿率轻骑又追了半个多时辰,查实敌人退进好水川了,不敢深入,就在好水川口整队,自己带着刘肃返回本队向任福汇报战果。
申时,先锋营在不到五个时辰之内不但推进了将近四十里,还进行了快两个时辰的血战追逐,这简直有些难以想象,任福赶到好水川口时,万余步兵还在路上,于是任福率众将在桑怿部的引导下四处查看地形,商议第二天的进军策略和路线。最后任福确定全军分兵两路,一路自己亲领,由好水川进军,一路由武英、朱观率领,由龙落川进军。明日合兵进击,毕其功于一役,任福最后道。两军分开阵形,前进了五里至各自停下,在山谷中分散扎营,两天之内推进了接近一百里,宋军体能精力已经消耗到极点,当夜宋军在营地宿眠一夜,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后的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