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难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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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下过一场小雨后,太阳每天如约地升起、降落,人们便由它的安排平静地过着日子。但这种平稳的节奏对于等待事情发生的那些人来说反成为一种煎熬。五天后过江龙柳英民带着数十名得力部下赶回来,江海堂加强了内外的部署。接着几天仍然平静。

直到第十天,二十名扮成商人的倭寇突然出现在江海堂大门前。方博翰接到信息先核计跟预想的时间差不多,极力调节平和的情绪。再走下座位欢迎过江龙领进大堂的两人:一人身材较为高大,满脸凶气,目光咄咄逼人,乃是摩梁岛二当家山田武夫;另一人矮小干瘦,五十余岁,神情冷漠,却是更厉害的角色,他们尊称忍者的龟田先生。方伯翰请他们坐好后再故作奇怪地问:“二位大驾光临一定是有要事,不妨与方某直说。”

山田精通汉话,也直接道:“方堂主,我们少主在你这里遇害你不会不知吧?”

方博翰仍弄玄虚,十分惊讶地问:“什么少岛主遇害?我正派人四处寻找呢------这事何时发生的?”

山田冷笑道:“方岛主还装不知,看来传闻你们江海堂所为竟是真的——你要与我们作对?”

方博翰早想好了措辞,强硬回道:“本座与小川岛主相交数年,你们少主也如同我的儿子,山田君不该随便怀疑。一郎若果真发生不测,本座一定为他报仇!”

山田气势稍稍减弱一些,道:“其实岛主也疑阁下,派我们二人一探究竟,免得以后再大生误会。”

方博翰神情转为悲凉,叹道:“我确实听说过你们有些人来这里大肆胡闹被世外高人所杀,但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有一郎。二位亲自验证了吗?”

山田道:“少主亡魂的确已归故里,方堂主刚才若是实言倒也不必再悲伤。如果还有诚意,岛主问那一事已想得怎样?”

小川流曾计划:令方博翰做内应帮助攻打杭州府,然后完全归附。方博翰当然不肯,但没敢强硬回绝,他已深深领会与豺狼为伍的后果。这会儿再试探表达自己意见:“二位,这里就是杭州城,可不像沿海一些普通州县,你们正好仔细看一看,是否能拿得下?然后代方某再劝一劝岛主,在岛上可以安享富贵,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山田又一冷笑,道:“方堂主,你们国家人就是太爱享福了,我们可不同,只有不断挑战才有乐趣。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准备好,没有你一样要做。你不久就能看到,到时何去何从再容不得躲避。你若要为敌应清楚我们对待叛徒的惩罚!”

方博翰被他这么恐吓脸面上着实挂不住,回敬道:“两位别忘了,这里是杭州,离摩梁岛还有数百里,你们这点人以为能做什么?”

山田竟气愤站起道:“看来阁下一定要毁约了,但想没想过你们官府、其他帮派又将会怎样看你?离开我们,以前你做是事的事又能一笔勾销了吗?”

过江龙以为他在挑衅,走上前来。

山田不由扫视周围,主人方面四个人,认识的方博翰、过江龙、童凡,不认识的方兵。而他们只有两人,其他倭匪都留在大堂之外。但他没有丝毫恐慌,反逼问道:“怎么方堂主想留下我们两人?”

山田先前话深深刺入方博翰的最痛处,他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但现在决裂,挑起大战,官府势必介入若追查过往,自己也将进退无路。所以又举棋难定。

忍者诡异地不见了,一柄剑竟搭在了方博翰的后脖颈。方兵就在父亲身后,竟全然不知敌人如何过来,拔剑时人家已经得手。方博翰终归是一方霸主,经过大风大浪洗礼,全然不惊反嘲笑道:“即使摩梁岛本座又不是没有光顾,先生太紧张了吧?”然后竟回手推利刃。忍者又神奇地回归原来座位,也用熟练的汉语道:“方堂主确实没这个意思,但其他人不知道难免想得简单。”

方博翰也回到原来的思路,道:“两位现在是我的客人,以后方某归隐两位若有兴小酌还会欢迎。”

山田注意听明白他的意思,却仍不放过,道:“咱们亡命天涯的人都信一句话,非友即敌。我们今晚就要用鲜血祭奠少主的亡灵,方堂主好自为之!”

说罢拔身便向外走,过江龙转头寻视堂主的意思。方博翰慢慢站起身,然后跟随他们走出堂外。

挡住目光的影壁这面雕刻的正是气势恢弘的航海图。方博翰凝望片刻转回头,招呼亲信再加吩咐:过江龙继续负责四围,童凡以内为主,并令方兵搬回来既可方便保护内眷又避免独自孤单。尤其强调夜间确保当班,共同挨过这段危险时间。

过江龙与童凡皆见识过倭寇凶悍执着自觉绷紧心神,方兵因为亲见到忍者诡异武功意识里也重视起来。到了夜里陪父亲在沧浪厅聊天,便打听更多关于倭寇的事。

“------仅摩梁岛就有上万倭寇,而各方加起来有十数万,他们都是凶悍的武士,更可怕的是他们对外时可以放弃各自的利益甚至是原有仇恨而能联合起来。而我们——有许多败类依附他们为虎作伥——爹绝无想到他们野心这么大,发展这么快。爹现在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残忍本性和无尽的欲望,他们想攻打咱们的国家。”

方兵仍然无法理解,道:“但现在他们只有几十人,即便武功再好又能挑起多大的风浪?”

方博翰马上回道:“你想错了,倭寇另外可怕之处就是头脑,他们做什么事其实都经过严密的计划。咱们的海防许多地方形同虚设,今天敢来叫板,一定不只是这几个人。我想他们一定会采取大的行动。”

方兵又疑问道:“但今天白天他们可以攻我们于不备又为何没有动手?在那一刻,您是先------”

方博翰一笑,道:“只有和他们打过交道才能更了解他们的可怕,他们想吓破我的胆再为他们所用,但他们也小瞧了我。兵儿,以后还将有艰苦的较量,谁能赢得就是真正的英雄。但你记住是斗智,不只是斗勇。”

方兵仍然糊涂,倒是非常期待赶快来到。见父亲也不想回卧室便一同坐着闭目养神。

二更天后万籁俱寂,仿佛能听到天上神仙的呼吸,难道真有所谓亡灵,只这么一转念就变作地狱鬼魂的呻吟。难道天堂、地狱之门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不由继续想,鬼哭之声更加强烈,撞击了心房和脑海。一时竟不知是自己的灵魂或是真实的肉体到了厅外。突然惊觉,那是真实的火光,上面腾起浓雾般的黑烟。童凡也进到院里,猜度道:“怕是咱们的绸缎庄吧?”

方博翰先轻叹一声,道:“防不胜防。”

方兵仍纳闷梦境怎么成了现实?道:“爹,我去看看吧。”

方博翰回道:“放火烧营,敌人已经走了——坏了玉安在那里,老童你和方兵一块去吧!”

童凡是童玉安的叔父,当然担心,却狠下心来道:“不要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堂主我不能离开你。”

方兵却等不及,见父亲没反对招呼一队护卫先赶过去。果然是从自家绸缎庄着起。火势急旺,根本靠不近身。周围住户都惊起自觉帮着救火。因为离府衙不远,值班巡捕也赶到。接着自家人马又来增援。亏得人多力量大也是在天明之后许久才完全扑灭,楼已坍塌,目不忍睹。再进去,价值百万的锦缎都成灰烬哪还能寻到人的踪影。方博翰、童凡、陆杰都已赶来各有感怀。方兵安慰童凡也是自我安慰,陆捷向方博翰道:“凶手手段残忍,未留活口,不像是为钱财,方堂主能否想到哪一个厉害的仇家?这是杭州城第一大案,小侄希望得到方堂主帮助共同破案。”

方博翰已思忖半夜,不想主动报出倭寇,便道:“陆捕头说得不错,的确像是结了仇家精心安排突然出手。但老夫自问没惹到谁会下这么大的狠心。陆捕头也帮我想一想,杭州城谁又有这样大的胆量?”

陆捷摇摇头,道:“别说杭州城内,就是方圆百里也没人敢。方堂主一贯照应四方。所以更奇怪了。我先去禀告大人,然后全城搜查一下,看能否找些线索。”

走到方兵身边又特别嘱咐道:“六弟,师兄职责所在,你若知道什么一定要告知。昨夜震惊全城,可不再是平常的江湖恩怨。”

方兵见父亲没有讲也不便说,只得道:“大师兄多加留意吧,既然敢动我们江海堂就绝不会仅仅如此。”等陆捷离开后不忍再听遇害伙计家属哭泣,拉童凡到寺庙招祭童玉安亡灵,心里不胜悲痛。

午后回到家里,听闻父亲已经睡下,也自知较量刚刚开始,便躺下歇息,一边思索着童玉安死得奇妙,倒也囫囵地睡着一会。

夜晚府内张满灯笼,照如白昼,方兵吃过晚饭又与父亲共同等待,便提起想到的疑惑:“玉安可能参与了程公子杀死小川之事,昨夜倭寇烧绸缎庄是否只为他一人?”

方博翰稍想了想,回答道:“总之这一招叫敲山震虎,他们藏在暗处,怎样想一时也琢磨不透。爹早晨向陆捷隐瞒是不愿他寻根问底,咱们还能应付。”

方兵表白自己的心意:“您还是不想主动与倭寇决裂,但他们已杀到眼前,我们还忌惮什么?”

方博翰走到碧玉屏前,手指航海图道:“爹说过我能取得现在的成就得益于倭寇的帮助,作为回报,爹虽然没有亲身参与杀戮但暗自提供信息,尤其是通过与官府的关系获得的信息,现在想来更是罪孽深重。他们握着这个把柄,我怎能不顾忌。更怕牵连到你,弄不好咱们全家都完了。”

方兵难以接受,更加激动,道:“那咱们能怎样,永远缩着,束手待毙?”

方博翰无奈道:“爹想他们发一些狠,抵消对于他们少主死的补偿,然后返回去,我便宣布退出江湖。以后你好能专心做你的事,咱们一家可以跟你搬到扬州,把这大海永远忘掉也罢!”

方兵再眼望那片汪洋,那也是他向往的地方,怎舍得未开始就放弃追求,摇头自笑。又思考半晌方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怪您,但还不到绝处。我怕什么,至少还能将功抵罪。爹,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不想唯命是从,永远受制于人!”

方博翰自知再控制不了儿子一切,微微点头。然后合上双目。

这一夜格外宁静,方兵朦胧睡着,外面天色泛白,童凡悄悄走入——他放下伤悲继续值勤,向堂主低声报道:“听外面传说城南明月斋刚被抢劫一空,府里巡捕正赶往呢。”

方博翰听后无动于衷,方兵疑问道:“倭寇这是为何?”

方博翰便回答道:“我说过他们不只是朝咱们一家,他们的目标是杭州府。”

方兵已反感父亲的危言耸听,急着道:“我去看一看,或许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见父亲没有阻拦快步走出,再打马赶到“明月斋”珠宝行时,陆捷正询问一个避难生还的伙计。这伙计虽然仍恐慌但指出当时看出劫匪是一些形态特别的倭人,并一再肯定。这一下更惊起周围人嘀咕——本来以为离海尚远,四门守卫深严,倭寇绝不敢来这里行凶,现在竟然不期而至了。陆捷便对方兵道;“六师弟你来得正好,我看前一夜也是这伙倭寇所为。这样才合乎情理,师兄正想不通有谁敢动江海堂!”

方兵自无惊异,反问:“他们会逃到哪里?”

陆捷道:“刚才手下已去四处追查,但我想离作案时间太长很难追到行踪。过会儿我亲自到四门打听一下看有无特别发现。”

方兵接道:“我倒想他们不会这样就走。他们连续做大案皆是轻松得手,一定早有策划,很可能还有内奸协助。”

陆捷略想后道:“你说得有理,还记得许多天前西湖发生的事,一定也有联系。”

派出的巡捕陆续回来,果然全无所获。陆捷便离开亲自将新消息报知知府钱儒。因为听闻过沿海一些地方遭受倭寇荼毒的惨况,钱儒立刻坐立不安,经陆捷提醒招请四门兵马提督黄安共同商议。黄安已有耳闻,答应协助陆捷尽快搜捕倭匪。

于是全城展开搜索,重点盘查倭人商社及店铺,稍有抵触便行捉拿,带回衙内再行审问。陆捷几乎逐一申明要义,严加讯问。折腾半夜平白见识了倭人狡猾和强硬没有任何突破。刚刚回房睡下,却又被唤起,眯眼听闻东城里原巡盐御史孟奎的豪宅遭受了抢劫。只好穿戴整齐心急败坏地带人赶过去。却见宅院、厅堂皆不曾破坏,聚集孟奎一家老小,查验也都没有损伤。猜想劫匪得了钱财不为性命,陆捷再向屈身孟奎询问。而昔日习惯作威作福的二品大员余悸更深,神魂出壳一般,半晌说不出话。倒是旁边管家答道:“是倭寇从天而降一般,足有几百人,一下包围了整个宅子。我们起来后全蒙了——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抢走一些珠宝。”

陆捷知再问不出什么,仍礼貌请孟大人到衙门详细报说。孟奎先摆摆手,才缓慢答道:“不必了,要知道什么就问他吧。”手指一下管家,接着道,“希望你们快点捕获所有倭寇,为民解忧------”

陆捷知不便询问具体损失,自随便四下查看一下,却奇怪发现了一枚刻有:江海方的令牌。感到蹊跷,悄悄藏起,却再找不到其他可疑之处。便只留少数人守候,自告辞回去。

一路见闻街谈巷议皆谈倭色变。曾经思慕杭州风情而欣然定居的致仕高官、豪富大贾纷纷思量避难出游。陆捷向钱知府汇报之后顾不得休息再度提审捕获的倭商,对特别狡黠并面恶之人不惜动用大刑。但在尖叫与听不懂的漫骂声中得不到答案也得不到丝毫快慰。打听黄指挥也一筹莫展:四门皆无异常,城内也查不到一点痕迹,难道能遁天遁地不成?

入夜在城内遍处设置哨卡,分派兵士及巡捕驻留观察,设定联络信号,可以一呼百应。陆捷亲在衙门值班,出外远观,全城一片沉寂,如同阴云笼罩的天空少有灯光。往常彻夜不眠的花街柳巷早早收场,歌断、红藏。宽阔的府街只有风声轻轻起伏。陆捷陶醉于这种安宁,心想倭寇也会有所收敛。

夜半时分,梆子敲响的那一刻,众衙役神经自觉牵紧起来,五、六人随陆捷再度出外巡视。天上阴云被吹淡些,似乎看到一颗流星滑下。而令他们万分惊慌的是密密层层的黑衣武士突然出现在眼前。黑布包头,黑袍、黑履,猛地现身到亮光之下真如同黑色的鬼魂。手中寒光闪动,竟要冲击衙门。

陆捷顾不得考虑敌众己寡,大声吆喝迎击。立时间,这些打算剿倭的捕快为活命而在家门口搏杀。许多倭寇冲进衙门,更有一些冲进牢房打开关押倭人的牢门。陆捷管不了许多,他先被最多的倭寇包围,但仗着一柄宝刀往来冲杀瞬间结果五、六倭寇的性命,还能帮助其他手下。突然这些周围的倭寇全部散去,只出现一个矮小的老者。——当年陆捷带艺投奔江忆帆得剑神特别赏识指点剑法刀用,武功早在超一流之列。一路旋风夺命,快、猛、狠,深厚、朴实。但老者仿佛未动一般始终在陆捷身前却毫发无损,陆捷知道遇到真对手,不由后退一步,坚守门户。

老者也上前一步,保持便于直接得手的距离。陆捷懂得对手蓄势待发只要一击致命,现在还忌惮自己的后手。但形势逼人,自己手下一个个倒下,等不得全军覆没,开始尽用绝学攻击。十余招后,精力稍稍不济,构建的密封杀阵中透漏一线空当,便见一道寒光从中射来。还算陆捷功力高深,侧身躲过。一念之间,感知对手刚才一击足可制胜。自己锐气已泄,绝难躲下面一击。

但对手也撤后一步。两人目光相遇,所含的都不再是沙场的仇恨。众倭寇也奇怪地哄然四散而去,如同来时鬼魅地回到夜幕之中。最后这一老者如流星眨眼间飘无。

陆捷再放眼四顾,生存的弟兄慢慢聚拢过来,相互无言。过一会见黄指挥带来大队官兵赶到,才开始收拾残局。算计衙门内外及牢房值班的百余衙役死亡竟过半。黄指挥派出的士兵只抓回些许逃犯,眼神中更是充满鄙夷。知府钱儒赶到面对此景连声哀叹,摊开双手在陆捷眼前唠叨:“这可怎么办?”黄安还算冷静,猜度道:“是否这一切都在倭寇算计之中,先搅乱全城不宁,待我们分兵布防再趁机攻打这里,打击我们信心?”

陆捷无能解释,只有含恨告罪。黄安又道:“我看所有路径皆断了行人,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亏得带人进城巡视。这一路之上只有江海堂一家灯火如昼,当时我就想方堂主扬威海上一定与倭寇打过交道,现在倭寇与我们斗法,我们应该请方堂主献计献策。”

这一番话令钱儒与陆捷各有触动。钱儒稍稍冷静下来,道:“现在衙门出了这样大的事本官只有奏报朝廷,再弄不好头上这顶乌纱难保。二位为了本大人也要竭诚尽力早一些捕获这帮胆大包天的倭寇。我再知会苏州府文大人,以便及时援手。”

黄安、陆捷共表决心。黄安想到召回各哨卡兵士希望寻到蛛丝马迹。陆捷请愿到江海堂寻求方博翰援手。都得邀准。

及至清晨,尸首抬出,伤者都得包扎,衙门、牢房加派兵士守卫。也顾不得附近知者群情激愤,陆捷只身赶往江海堂,他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昨夜这里亮如白昼,竟没察觉衙门前激烈打斗?方博翰的令牌出现在孟御史家,绸缎庄的第一场大火,还有西湖的离奇命案——都与江海堂有密切的联系。正继续想着好的或是坏的结果,方兵先来接待他。一开始便问这非常敏感的话题:“大师兄,昨夜没再发生什么事吧?”

陆捷郑重相告:“昨夜倭寇竟然来袭击衙门!”然后注意观察方兵神色。

倒是非常真实的惊愕,方兵竟又问:“送上门来,大师兄一共抓获了多少倭寇?”才发现陆捷脸色不对,自解释道:“昨晚实在睡得扎实,刚才醒来。才知道这么回事。”一边想到堂中旁人也都不知?不自然地狐疑起来。

陆捷反帮他们辩解道:“交战只是一瞬。倭寇足有数百人,我们损失很大。今日大师兄来是想请方堂主援手的。”

方兵隐约感到师兄眼中的怀疑再连同自己一直有的矛盾心里汇合开始痛苦地思考:倭寇、官府、父亲终于联系起来了。

方博翰正好走进大堂,神清气爽,看来昨晚也睡得踏实。陆捷先拱手拜道:“打扰方堂主了。”

方博翰还礼,恭请落座后道:“陆大人日里万机,无事绝不会来。有何吩咐尽可直说。”

虽然两人相差不足十岁年纪但因为方兵的关系私下里会以叔侄相称。陆捷直接道:“昨夜曾与一伙倭寇遭遇,属下伤亡惨重,今日特来请求方堂主援手。”

方博翰故作一丝惊讶,却不详问,像是有意岔开道:“倭寇神出鬼没惊扰城里,方某确实应多出一份力。只是那一夜大火——方某以为是谁特意寻江海堂过节,所以紧闭门户,不想央及全城不安。”

陆捷接道:“府台大人也想方堂主深知倭寇习性一定能帮助巨大。”

方博翰便慷慨道:“承蒙大人厚爱,方某义不容辞。但当下不只杭州城闹倭寇吧?”

陆捷有耳闻周边也不安静,道:“现在城里吃紧,也顾不了许多。昨夜亲身所见倭寇竟已数百记。”

这在方博翰先前预想之中,有意看一眼方兵,再道:“当着老侄方某不妨将心底顾虑说一说:近几年海防放纵,倭寇肆意侵略内地欲望日益嚣张,说不定对咱杭州城也有非分之想?”

陆捷听闻再思量昨夜之事,便相赞同道:“方堂主所虑不无道理,在下这就知会府台大人早做准备,防止再有大举入侵。”

方博翰先拦下他,道:“刚才只是老夫心底忧虑,当陆大人是一家人才敢放言。不必全当回事再惊扰全城紧张。”

陆捷能领会他的意思,再抱拳道:“晚辈明白,总之现在小心不是坏事。假若危难时刻,方堂主还要看我的薄面亲自出手。昨夜晚辈遇到一个武功诡异的绝顶高人,几乎亡命。怕只有方堂主才能抗衡。”

方博翰一听便知是忍者龟田,心想陆捷不至于相差许多,但不议论,自谦道:“别抬举老夫。不过共同患难,保证一招即至。”

陆捷离开后回归衙门,先向钱知府委婉表达了方博翰的担心。钱儒也感到致使大批倭寇涌入城防确实应该加强。陆捷再寻黄安商议,正代替自己询问从哨卡招回的捕快、兵士。竟真有重大发现,除衙门附近死了一组哨兵外,桃花渡边上也死了一组兵士,自然以为那里挨着倭寇曾藏身之所。

陆捷心里却有异意。桃花渡是西郊最大的码头,进出城船只大多在此周转,岸上一直留有官兵把守、管理,实际也是一处关口。陆捷前日曾亲到查看,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而从桃花渡到衙门不受障碍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怎么可能在深夜从容往返。虽这样想却不便搅黄指挥兴头。他决意从东城调过五百人马增援那里,陆捷更无可推脱亲自再查勘一番。半路看到方兵,一块言及此事。方兵想到与程少雄归来正是在桃花渡先看到可疑倭人,便一同前往。先到命案地点,查验尸首,皆一击毙命。但陆捷更怀疑为何沿路众多哨卡却未发现丝毫动静?而数百人往返怎可能不出一点声响?再到码头,看到明显出的船多来的船很少了。询问驻守官员,也是早晨才听到命案发生,而近前当时没有异常发生。

陆捷想到深入背后绿野山谷去拜望在里面隐居的人间吕洞宾吕尚,而方兵因为反感吕尚一向以天下武功第二自居不愿同往,自到河畔叫过一条小船吩咐划入安静的小溪。青山映入流水,竹林清幽,稻花飘香。完全融入恬静的田园风情,压抑许久的心胸得以舒放。再垂头凝视波光粼粼的水面,思想放眼开去,它可达运河、长江,可达令自己无限得意的无锡、扬州,一切美好的过去激荡而来。但接着遥想它另外的归宿会是汹涌澎湃的大海,那里对于自己是最激烈的战场,残暴的敌人遍布,生存要像小鱼般狡猾,而跳跃龙门何其渺茫。

方兵不由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梦想征服的大海开始绝不会给自己无上容光,畏惧因此产生。突然感到眼下轻浅的小河就是自己的写照,一面可以接受平静的成功,而另一面渴望动荡重新开创自己的伟业,似阳光闪耀也似阴霾足可以毁灭自己。他努力摆脱心底的退缩,激励自己一定要像英雄一样向前。他便不再喜欢这种宁静。

当他返回兵营,新调来的兵士正安扎帐篷,陆捷也回来了却未见到吕尚。时近傍晚,陆捷要赶回衙门驻守,两人一道回来在江海堂门口分别。方兵特别想再与父亲交流一番,便直接到沧浪厅。父亲不在,他先坐下耐心等待。慧娘来逐个点燃灯火,他竟惊呆了。明净的鹅蛋脸,妩媚的目光,袅娜的身材,配以得体的裙裾------而且到他面前特意停下来,羞涩又大胆地端详少主人。他仍然对这位父亲格外宠爱的女子不知如何招呼,心里异样激动,隐约感到她正强烈地诱惑自己,成熟女人清幽的味道远胜过脂粉的香气。他分明会意地笑了。她启动红唇,玉露流转,故意含怨地轻声诉说:“这些日老爷总是神不守舍,奴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怎么也不能让他提起兴致。”

方兵努力驱赶心底的邪念,把她想得纯洁。

“老爷有时对我很在意,但我怎么讨好他也进不到他的心里。我现在也不知算是什么?他一走,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盼到多侍候几天,还不如不了。我一个丫鬟又不能为他分忧干着急。”

因为能为她所想他着实怜爱起这个女子。她与自己年龄相仿应该与自己一样有热烈的青春,但却被封闭在这狭小的庭院之中,压抑在父亲一个人的权威之下。于是她的美貌还原于本来的面目,更加倾慕。

“也没有人了解我,还嫉妒我锦衣玉食。我其实就是老爷的丫鬟,还不如他们能够自在。我知道大少爷不是一般的俗人,以后比老爷还要荣耀。奴家早就想和您表达这份心意,我若能一直留在沧浪园,以后可要靠大少爷格外照看。”

方兵一直热血激荡。平生第一次对师妹外的另一个女人惹起冲动,且更为强烈。他倒不想做出非分之事,但陶醉于她在眼前令他发泄意念中的欲望。

她转到他的身后,他耳孔内更清晰地钻入沁人的柔音:

“奴家知道大少爷也很累,只有你能为老爷分忧。但你年纪轻轻,可要保养好身子。”

方兵感到一双小手搭在了自己双肩,那种质感地接触产生的热量大大超过单纯手的温度,热血直冲到头顶,达到要不毁灭、要不升华的境地。

现在对于方兵倒不是太难的选择。虽然身后的女人很美丽,虽然也有怜爱,但相较心底圣洁的祈愿微不足道。他不能再坦承如此,站起来,努力还以大度的微笑,当一切就到此为止。

慧娘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失望、羞涩、愤恨,以为方兵先前沉默的鼓励是最阴险的陷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方兵又觉得不能就这样走开,心想她着实可怜,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安慰她,便说道:“你放心,我父亲不会亏待你。”

也觉得很无力。

狠下心再转头背过她时也开始为自己失望,为何不坦诚地表达出自己复杂的心绪,好好做一次年轻男女地交流,相互温暖对方孤单的心。这种思想一直带到入睡时,感觉她总在眼前挥之不去,下体的****更加强烈。试图在脑海中挑出师妹江兰娇的各种可人的音容笑貌,但单薄、遥远,停留不住。不由怀疑起自己的信心,怀疑起自己对爱情的诚意。实实在在期待慧娘的肉体,回味她热情主动,回味接触的那种感觉。竟然真的想若不是父亲的缘故作为一个男人放纵一下又何妨。不知不觉夜半,终于盼到她悄然来到,还是先前一样衣装。他却等不及马上肌肤相亲,干材烈火渴望无限,越发疯狂尽兴。突然惊醒竟是一场梦,但裆下着实凉湿一片。内心两种思想对峙:美妙、丑陋。又想为何不是与师妹,他竟希望梦中再与师妹这么爽快地来上一回。

他拼命这样想竟不能够,反睡得塌实。红日当照方才醒来,换过内外衣裳便到街上想亲自打听新闻。倒不用问,一些巡捕和普通市民正争相传播着好消息:官兵在桃花渡赶走了倭寇。方兵心里泛起糊涂。再听跟前一次有了出入:官军在桃花渡堵住了一伙倭寇地入侵。也说不出细节。一会看到大师兄陆捷,试着邀请竟一口答应。他刚从桃花渡回来,调查落实驻守官兵的确与倭寇照面,只是刚刚接战便马上逃走。而询问倭寇数目,好些、一片、百多人、数百,兵士众说纷纭。陆捷纳闷他们虚晃一枪又是何意?见方博翰进来,他重新言及疑虑,询问会有何蹊跷。方博翰想了一下后说道:“昨日接到从海宁传来的消息,又有大批倭寇上岸。老夫亲到城外转转,凭一贯直觉嗅到一些大战前的味道。老侄请想倭寇会攻打哪门?”

陆捷仍难相信倭寇有如此野心,但见方博翰说得真诚不免惊讶,道:“难道我们又中了声东击西之计?黄将军刚刚又从东城、南城调过一千人分别支援桃花渡湖西门。我得赶快阻拦一下!”

方博翰又拦下,道:“海宁倭寇即便曲折行进也将到达这里,老侄就能知方某预料如何。只是千万别向府台大人说是方某意见,实在怕担待不起。”

陆捷便只以个人看法提请钱知府在意。但钱儒正为昨夜首胜陶醉,怎能相信倭寇敢攻打城池。陆捷不好坚持,自出外巡视,发觉百姓都较前一日安定。

不想真的风云突变。日临西山,贩夫、商户纷纷收工之时,从东城传来紧急警报,发现大批倭寇逼近。陆捷陪钱知府一同赶往,与黄安一起到城头遥望。黑压压、密密层层一大片隆隆移近,感知足以万计,到城下摆开阵势,马、步卒竟也分列有序。能讲汉话的挨着护城河边狂言叫喊。

城上官兵开始焉能不惊慌。全城所有精兵不过五千,西门与桃花渡又占到一半,虽急调南门、北门一些兵马增援,仍不足两千,且都没上过战场。黄安还算冷静,当头横眉立目鼓舞兵士斗志,并亲自射出第一箭。倭寇的第一轮冲锋随即开始。城上兵马惟有仰仗池宽墙固,敌人搭桥过来再架云梯攀爬。守城兵士听命令交替上前,箭射、石砸,手推、火烧,不容一人上来。倭寇白白丢下百余具尸首后撤回休整。城上兵士再忙着搬运作战物质。再看城下也有变化,摆出十余门大炮,炮口统一朝向东侧一处隘口。二更时分,随着炮火发射,倭寇展开第二轮攻势。守城兵士也更勇猛,相持又一刻钟。背后从城里竟冲来一伙倭寇,目标明显是去开城门。城上只好分出兵士来挡,交上锋才知特别厉害,一对一根本挡不住继续逼近。但城上也很艰难,黄安再派不出人来。陆捷亲自下去又遇忍者,也无能他顾。危急时刻,又冲来一支队伍马上加入战局,万幸是帮手。汇合后陆捷认出是小刀帮一派,帮主金刀王襄拦下山田。又见人间吕洞宾竟也在内,换过陆捷。这里方安,城头又大起危机,连番炮火轰塌半截缺口,许多倭寇随着未散开的硝烟爬了上来。这边兵士再驱赶已难能为力,一时更多倭寇从那里上来,便在城墙上展开激战。眼见无法控制,方博翰、方兵带精锐弟子赶来,他们武功好,气势正胜,终于堵住隘口。官兵便又能凭城墙与敌相持。城里那一伙倭寇见无法得手并不久战悄然撤走。金刀王襄看城上紧急没有追赶,而带众人也上城守卫。这一战十分惨烈,直到东方渐白,倭寇才完全收兵。城上伤亡惨重,再查点能接着战斗的不足千人。趁着喘息之机,钱儒招黄安、陆捷以及方博翰、王襄商议。大家见眼下倭寇安营驻扎,决议要以拦下这伙大队人马为首要任务,调回桃花渡以及西门大部兵士,另外计划募集商民参战。

百姓看到城下倭寇营寨,自然同仇敌忾,愿意出人出物。方博翰、王襄更加脱不开身,参与巡查、指挥。临近中午,倭寇发动攻势,西城兵马也赶到,又相胶着。突然城内多处着起大火,搅乱人心。猜想是原来城内那伙倭寇以及从桃花渡进来的少数倭寇所致。但即使看到也顾不得这些。守城兵士在千余米的城墙上阻击倭寇的一次次冲锋。夜晚来临,城内外火势更加耀眼。但城头军民忘记恐惧,忘记疲惫,只想着必须拦住他们,不然全城皆遭屠戮。共同的仇恨使得更多的百姓加入进来,终于保住屏障不失。

又一个黎明来到,城里烟气衰弱,城外倭寇也都失望归营。但城上仍然热烈,搬走尸首,救治伤员,整理器械,准备再战。方博翰负责在最艰险的坍塌隘口指挥应敌,亲随死伤惨重,连童凡都伤重身亡。心里感想复杂,寻找方兵叫到无人处,轻声道:“现在一时不会有事,你先回家看看吧。”方兵马上领会到父亲的担心,不用回答赶忙一个人回去。远远看到自家门楼就觉不好,底下交接着好些尸首。不由自主急催瘦马,下马后认出柳英民的尸首正横在门里,心中暗叫:全完了。匆匆跑进去,直到后院,每间屋子内外都惨不忍睹,方兵仍然叫喊,但没人能回答他。最后瘫倒在地,突然地什么都不知道了,接着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万籁俱寂,但是有无数鬼魂在游荡——他们没有形体,却真实存在一般。慢慢战胜恐惧后,似乎找回了往日的喧闹,然后又回到现实的世界,周围的寂静更加阴深、恐怖。他再坚强地察看几位姨娘、弟妹的尸首,感受到与他们之间存在着相当深的情义。流下伤心的眼泪。等到完全苏醒过来,便为父亲着想,不能让他再看到这种情景。出外呼喊附近居民,请他们帮助把内外护卫、侍者、亲人的尸首都先搬到大堂。方兵特意找寻慧娘却没见踪影,她的居室也没有血迹,虽然牵挂也无暇多想。谢过众邻居,看街上剩下的敌人尸首更加愤恨。回到城上时,他父亲还在焦急等待。方兵无法掩饰内心地剧烈震动,方博翰没有询问,眼神中渴求的希望一下子溜走了,他的面容也一下子衰老了许多。转开身,垂头保持冷静。因为这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存在很久,他绝望地接受下来。再抬眼望大海的方向,似乎听到了汹涌海浪的咆哮------

方兵清楚地看到父亲瞬间地衰老,知道不需说什么,也不用欺骗。回来路上他曾为父亲想:他这一生不停地追求、闯荡,最终得到了什么?的确得到过权势、荣耀又值不值得?现在再放眼周围,许许多多兵士以及平民百姓无声无息地消亡又曾有过什么?而又想到自己的命运,因为先被可怕的结果纠缠,过程都没有完美。

倭寇没再攻击,中午时分苏州知府文谦亲自带三千兵马援助而来。不知是不是被这支生力军所震慑,城外倭寇缓缓退去了,城上没有追赶。钱儒放下这边心来,真诚拜谢所有参战军民,然后邀请文谦一同回府。他心存余悸,不住慨叹,最后忏悔自己过失:

“钱某未能保一方平安,致使无数生灵涂炭,惟有以身谢罪!”

文谦亲眼所见又听到这些真诚安慰他:“谁能想到倭寇越过海防大举入侵,兄台恪尽职守保住城门不失已是奇迹。文某愿与兄台联名上奏,申诉详情。我想圣上不会不体谅臣下艰苦,兄台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