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从小确实对你照顾的少,现在剩咱们娘俩重新说说心里话,你就是我的亲闺女!”
唐汉仪也想离开那份无奈的牵挂。
江兰娇便大睁着眼睛点头,可心里仍要保留自己一份独立的空间。
她们接着谈了许多。
寂静。不只因这个显赫的家庭离开了主心骨。它也敲打着母女挂念的心弦。虽然充满信任,但心里还是有隐形在颤动。
江兰娇每天都会到大门口守望,不是奢望父亲、弟弟或是爱人马上回来,只是要以这种虔诚传递她能够给予的力量。
这一天,她正到前院来,看二师兄反身迎向她,又看大门外像是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急忙紧走几步。
俞飞英到她面前站住脚,然后沉声道:“师妹,还是你来解决吧!刚才来了几个倭寇,赶却不走,领头的还说要跟师父比武!”
江兰娇便很纳闷,等二师兄再解释道:“发现他们是倭寇我也很奇怪,怎么大模大样进城来?但他们一直规规矩矩,我们便也没先动手。而看他们架势,都不是泛泛之辈,正好师妹你来想想对策。要不我去告知官府?”
江兰娇仍然疑惑,决定亲自到前面问清。
十余个家人都抢出门口严阵以待,对方五个黑衣人明显一主四仆排列,主人正是摩梁岛的忍者龟田先生,此时竟沉下双膝跪坐在冰冷的石板街面上,面容沉静,看到江兰娇眯着的眼睑才张开一条缝,很是失望地叹道:“怎么传说中的江大侠不屑与我一战?区区不远万里跨海而来,唯有继续打坐以感动大驾了!”
江兰娇先不答话,扫视另外四个站立的年轻人,皆头戴斗笠,显露出来的面容却阴冷严峻。而除长者外都未带兵器。不是二师兄先说他们是倭寇,江兰娇到不觉得他们特别凶恶、残暴。
忍者重新眯起眼睛,自然而生的高傲的淡然便足以让江兰娇认定他是位非凡之人,绝不必再试探,所以她非常认真想了想才答道:“家父不巧出去了,可能几天才能回来,或许还要多一些时日,前辈若没有别的事先请回吧!”
江兰娇不敢完全说实话,如果对方认定父亲许久不回来,对家里是巨大的威胁。
忍者半响才又睁开眼睛,而遗憾的情绪只在他头脑中微微转过,态度依然坚定。
“区区排除万难才到江大侠府前,再多等几日也是一种历练。但请姑娘放心,我们在江大侠回来前绝不踏入门里一步,我自虔诚等待。”
当真枯坐不起。
因是城郊,剑神府邸占地宽阔,而即使周围有些行人也素来敬重剑神为人,发生些奇怪的事也不围观。
但江兰娇怎容得他每日守在门口,再道:“阁下似乎不信小女的话,而我又骗你干什么?阁下既是跨海而来,应知紧张形势,小女的确不敢容留。况且家父早就不与人争斗,请回吧!”
每句话说得都不卑不亢,忍者不禁完全睁开眼睛仔细打量江兰娇,再道:“好女孩,非是区区趁江大侠不在欺负姑娘。可笑你们泱泱大国号称帮主的无以数计,我却看不上眼。又都说江大侠独孤求败,便禁不住亲来考证。区区只是习武之人,不曾残害任何人,所以海边上的一些纷争与我等无关。”
他话虽说得轻松,但杭州一役以及后来熊天俊反击大陆他都有份参与,只是不当什么罢了。
江兰娇更觉棘手了,而自知无力击退他们,转而想到求助于人:如二师兄所说报知官府?大师兄却也不在,吵吵嚷嚷,让人笑话。求助七师兄?也不会有什么好主意。正在十分为难的时候竟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能够与父亲比肩的人——七香园总管吴云。
她的脸上便现出一份惊喜,然后道:“阁下既是只为寻高手过招,小女可以另荐一人。这位高手遁世更深,所以阁下未曾听说,确是家父都非常敬重之人,阁下不会临阵退缩吧!”
江兰娇最后那样说显然是着意激将,但龟田忍者听后并无怒意,反而笑道:“虎父无犬女,区区便借刚学的这句话夸赞姑娘一句。不过这一战,我是代表神岛武士请教,姑娘应知慎重!”
江兰娇听清对方来意,不免紧张片刻。吴云若败传扬开去将要影响到前方将士的士气,而对方只是一群流寇而已。
但她只犹豫片刻而已,更坚定对吴云的信任,昂扬道:“前辈应该也是名满你们岛国的人物,何必还要把胜败看得太重!小女只是想了却前辈的一份心愿,各位便跟小女一起去寻吴总管吧!”
俞飞英一直再旁边听师妹对答,默默赞许,考虑到七香园还有一段路程,命家人牵过七匹马来,然后和师妹一块领“倭寇”到七香园。
他们确实规规矩矩,即使进到园里也目不旁视,江兰娇已经轻车熟路,直接找到吴云的寝居“琴阁”。
吴云正安然品茗,突见江兰娇领几个陌生人进来,不免面露疑惑。
江兰娇便先拱手道:“吴叔叔,兰儿冒昧,打扰您清修了。”
吴云却已经察觉她身后黑衣人身上浓浓的肃杀之气,神情凝重起来,一面平静回道:“兰姑娘不必见外,江大侠现在可好?”
江兰娇便接道:“家父有事外出,这来自几位东瀛的武士却要挑战,所以……”
吴云便明白江兰娇来意,再定睛看近前来的忍者龟田。
马上两人的眼神中都充满自信便也包含对对方的尊重。
但因为倭寇的恶名,吴云却不能对他讲什么礼数,从琴台上拿下宝剑,再回来说声“请”,便带头走入前方庭院。庭院不大但对于高手对决足以了,他先到庭院中间。
龟田早认可江兰娇引荐的这位堪为对手了,使了招幻影移形突然到吴云身前。
但他这样诡异的进身动作丝毫没有惊动吴云,仍然只提着剑,从容站立。
龟田便也对立起来。
然后是长久的定力比拼。
突然吴云转过身去,江兰娇几乎“啊”了出来。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虽然咫尺相隔却完全是两个世界,用箭发弩张都不足以形容那儿的紧张气息。
而吴云转回身来时,龟田仍然一动不动。吴云却也不出手。
好像过了几个时辰。阳光突然一跳跃——吴云是偏向着阳光的,一道阳光般耀眼的刀光同时纵劈下来。
难道龟田一直等这个机会?诡异奇幻的忍术只用最简单的招数一击致命。
但吴云躲开了,一如对方做到的身法,连江兰娇都看不出他怎样移动。
他却仍没有拔剑。
龟田的倭刀竟也还回鞘里,虽然它像阳光闪了一下。
江兰娇方才已魂飞魄散,吴云输了,她可要承担另一份责任。
但那惨烈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龟田便向吴云躬身一拜转身离开。
江兰娇充满疑惑,任“倭寇”再去哪里,她要问清答案。
“吴叔叔,你赢了?”
吴云将激动仍然深藏心底,无比坦诚地回道:“没有。”
“那为什么他们会走?”
本来不必这样问的,结局已是最美好的答案。但江兰娇还是问出口。
吴云便认真反问她道:
“像我们交手,无论一招还是拼尽所学,结局都会是什么?”
这是江兰娇不必再明确的答案。
“但我们无怨无仇,我们又都发现彼此对武学充满热爱……所以有比胜利更让我们珍惜的东西——放弃!”
吴云这样说已足够明白了。而他平生所放弃的又何止这一次。
放弃——人生因放弃而延长。
江兰娇得到了答案,心情放松下来,应当表示感谢了:
“吴叔叔,家父不在,我便想到了您,不管您承不承认,我是认定您赢了他们。也多谢您帮我把他们赶走。”
吴云再轻轻摇头,却也不再辩解,另道:“江姑娘想到吴某也知吴某非是完全冷漠之人。我与令尊相识二十年,早已是神交的朋友,你再称谢实不必了。反而还要你在这样时候想到叔叔,也好为江兄尽一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