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难舍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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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人登舟离岛,方兵仍然为熊天俊倚老卖老、狂妄自大尤其没有向他赔罪而心里不爽。程少雄与江兰娇都留意到他的神色,司马天英觉出自己还似个外人,也想努力追寻他们的想法。

船回岸边,方兵要留在湖边散心,三人便一起陪着他。程少雄又笑劝道:“方兄弟,难道非要杀了熊老大才能解你心头之恨?”

方兵情绪正好爆发,道:“程兄,假若你现在是我,是否也一定要熊天俊跪在面前认罪才能饶他?”

程少雄知他与自己亲近才这样挪揄,接道:“就是杀了他也不会这样做,老家伙还要当自己是个人物!”

方兵狠狠道:“我当时的确想过一剑解决他。”

程少雄仍然顺着他说:“其实杀他也不难,只是鼋头岛数千喽罗要乱上许多天,反而耽误我们的事。不过只要兄弟说话,我何时都责无旁贷。”

方兵便很高兴,道:“所以兄弟一定交你这个朋友。”

司马天英在一边心里突然一沉,感到方兵像是对自己不满。不过回忆自己处处特别在意他,没有什么事情伤害到他。插言试探道:“方公子,当时在人家地盘,熊天俊肯服软认错已经表明畏惧江海堂的威望,以后只要如他所说去做,我们也不用再把他放在心上。”

方兵听后懒洋洋答道:“阁下说得是,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我们自己再算。”

司马天英嗅出了和宫廷一样的味道,江湖果真不像自己刚才想的那样好混。眼睛找寻江兰娇,她已悄悄回船舱去睡。

天色慢慢放亮,又会是个半阴天,伴着那乌蒙蒙的太阳划出许多条船来,似乎驶向这边码头,三人站起遥望,逐渐看清大小有二、三十只,当头大船上插着盘蛇标志的大旗。每艘船上都有武士拿着兵器赤膊站立。

方兵对程少雄道:“程兄,白长蛇来了,你说我该怎样和他说?”

程少雄着实不愿与五雄寨火并,真心劝方兵道:“兄弟,我知你对昨夜的结果不太满意,但我们再去真要火并弄个两败俱伤又为什么?朝廷会感谢我们?恐怕还要怪我们多事。兄弟真要解恨,咱们哥俩直接找熊天俊。”

方兵也听得他的话,道:“兄弟听你的,一会也帮我劝劝白岛主。”

船队慢慢靠近湖岸,白通天走到船头,高声喊道:“方少主,白某把所有弟兄都带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方兵直等他下船,上前接迎,一边道:“白岛主,昨天我们两次去鼋头岛,也刚才回来。我和你细说一说。”

白通天仔细打量方兵的脸,寻找有什么变化。

“熊天俊已经认错了,我不想再追究了。”

白通天来时做了两种打算,倒更愿意接受这一种。只问道:“我的弟兄呢?”

方兵最难回答。程少雄便接过话,轻叹道:“白岛主您还要压一压火,熊天魔已经下手,现在只能用别的方式弥补你的损失。”

白通天做过这种最坏的打算,不再考虑,愤怒道:“熊天魔呢?我要他跪到我面前赔罪!”

竟然是与方兵一样的要求,但这会方兵却要劝他:“白岛主,昨夜我们还有这位朝廷派来的钦差------”手指司马天英,“一同上岛,直入他们老巢,熊天俊才勉强服软------我想也只能这样了。一会白岛主和我到会馆取一万银子转给那些弟兄的家属,算小侄的赔偿。”

白通天一边听一边想,自尊心膨胀到极点,突然翻脸吼道:“方公子,你什么意思?白某两夜没合眼请了烟雨山庄的黄庄主又招集了所有弟兄连夜赶来,你却说就这样算了!我弟兄的命能用银子换吗?你太小看我白通天了,不用你我们自己报仇去!”

说罢转身便走。

程少雄伸手去拉,白通天又回头道:“方公子,我是上了你们江海堂的当了。当初我听信你却忘了你爹曾与熊天魔八拜结交,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借机吞并我们长蛇岛,我真瞎了眼!”

方兵心里藏着怒火,听了白通天恶毒污蔑反而能够接受,平静应道:“白岛主,你这样发火我能接受。但请再听我一言,其实我和你一样难受,刚才思前想后------只要等手中事忙过以后我一定不放过他,给白岛主交代。”

长蛇岛长期受五雄寨欺凌,此番倾巢一搏本是希望借方兵与江海堂之力,而方兵真的置之不理白通天清楚前去无异以卵击石自毁灭亡。正在骑虎难下,旁边绵里藏刀黄锦江道:“白兄,这次忍了,以后还要受熊魔头的气,早晚拼上一拼。”

黄锦江的烟雨山庄也在五雄寨张开的魔爪之内,因无力抗衡不得已悄然半隐,与白通天算得同命相连所以出山助拳。他这样一说,白通天只能硬着头皮了,用力挣脱开程少雄的手重回船上。

方兵默默看众船转舵当真向鼋头岛而去,思想万般变化,想到熊天俊蔑视自己,白通天也轻视自己,原因就是欺自己示弱,看来江湖上放松一次以后也难挺立。霍地拔腿回到船上,程少雄与司马天英也茫然跟上。江兰娇在船舱只是合眼,外面发生的事大略知道,听师兄大声喊“开船!”便明白他终要一战。

鼋头岛谯楼哨兵发现湖面有船队来袭,急忙向里面传报。熊天俊久经沙场,上来看明白后从容布防。由着白通天带人马上岸,一直等他们到寨前山谷再命令三面包围,然后现身将台高声叫板:“白长蛇、黄锦刀,你们来干什么?就你们敢来打我的鼋头岛,太做梦了吧?现在磕个头老子高兴兴许还留你们一条生路,不然你们全都有来无回!”

白通天在自家吃过大败,心结余悸,黄锦江应道:“熊魔头,你欺人太甚,今日一定和你拼个鱼死网破。”带头便向上冲。

熊天俊挥手令喽罗接战,一时间山谷内人声鼎沸,数百人一起混战。长蛇岛弟兄做了破釜沉舟想法,十分英勇,五雄寨方面虽然有心理优势开始也占不到一丝便宜。五雄皆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看得手痒,老二天岳、老三天干、老四天保、老五天昊各挥兵器冲了下去。他们武艺高强,出手又狠毒无比,长蛇岛弟兄遇之渐渐丧胆,纷纷逃遁。一处牵全局,整个气势输了下来。白通天、黄锦江硬着头皮来顶,但一个都撑不下一个,只好护着弟兄且战且退,直退回岸边。方兵船也已近岛,看到形势危急与程少雄先飞过去助战,与白通天、黄锦江一起阻住四魔攻势。长蛇岛弟兄损伤惨烈,稍得喘息默默集结成一个方阵。熊天俊也跟了过来,见四位兄弟占着优势,而喽罗们无心恋战,便挥手让他们闪回。于是岸上只剩八位主将交战。

方兵、程少雄各接一魔本来从容,但必须时常协助通天长蛇和绵里藏刀。他们二人已伤痕累累,勉强应着。熊天俊看得明白,欲解决战局,亲挥金刀先奔白通天而来。白通天连搪带躲强支撑三、四个回合,眼看再逃不开这第五刀——方兵正移到近处撇开二魔,攻击熊天俊后心,逼他自救,白通天才保住一命。

司马天英与江兰娇也已离舟登岸,起初司马天英想着保护江兰娇。现在因熊天俊的参与战局相对的平衡也被打破,白通天与黄锦江随时都有生命之危,使得方兵与程少雄顾此失彼,脚步、招法全乱。司马天英突见江兰娇眼神中闪出一道杀气,似乎准备拔剑出战,猛然醒悟人家是剑神千金焉用旁人护卫,便抢先飞身入战局,敌住熊天岳且时而帮到白通天。这样方兵可以一心一意对付熊天俊。

江忆帆的剑道与大多门派所提倡的含蓄、后发制人迥异,以主动、快速、攻击为要决,正适合方兵好胜的性格,所以学用合缘最受师父器重。这会抖擞精神,淋漓展现,虽不能像师父那样一招制敌,但任凭金刀威猛也攻少防多陷入下风,再抢得机会将一套蛟龙入海十八式连续洒下,熊天俊眼慌心乱手麻,傻睁睁等金刀脱落,宝剑当胸。旁边兄弟帮他不及,但熊天昊也拿住了黄锦江。整个战局停歇下来,白通天伤势严重,熊天保刚才险些丧命在程少雄手上。现在所有人都关注熊天俊,他狂妄依旧,昂头怒目,反逼方兵道:“小子,要杀就杀,老子不会说半个服字,我数千弟兄也不会放过你们!”

通天长蛇想过去一剑解恨,熊天岳横刀将他拦住,五雄寨所有人马从三面向里缓缓包裹。

方兵以王者的姿态成为注目的核心,骄傲笑道:“熊寨主,现在可不是你耍威风的时候,我要你向白岛主赔罪!”

熊天俊显示桀骜故意胸向前挺,剑尖插入皮肉,鲜血外渗,亏得方兵镇定沉稳,手中宝剑坚强,目光中露出彻骨寒气,两人再做心理对峙。

熊天昊用刀锋逼着黄锦江道:“方公子,你放了我大哥,我们一命换一命。”

绵里藏刀是老江湖,知道他不敢先难为自己,显示轻松欢笑道:“方公子别听他的,老朽的命换熊老大也算赚了。一定要他答应咱们的条件,不然就当我为民除害了。”

熊天昊再生气也拿他没办法。

熊天岳收起刀向白通天求情道:“白岛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你请了高人打到这里,面子也争够了,应该知足了吧?”

白通天刚才想过去杀死熊天俊再一举歼灭五雄寨,这会平静下来想五雄寨只老大被制,势力仍然可怕,假若杀了他局势更难控制,对自己没有好处。何况还有黄锦江在人家手上。意见偏向和解,暗自找寻对自己有力又能实现的条件。

熊天岳又朝向司马天英道:“这位官人,昨夜我大哥已答应和官府共对外敌。为何又卷土重来,难怪江湖人都骂你们出尔反尔——方公子,不要上了官府的当!”

司马天英被鄙视、冤枉不由面红耳赤,转向熊天俊解释道:“熊寨主,在下不得已又参与到你们的江湖恩怨之中,不过抛开官差的身份,方公子与白岛主的要求并不为过,你还是识时务为俊杰吧!”

熊天俊还以憎恶的目光回应他的好意,仍然宁死不屈。方兵也暗自叹服他的铮铮铁骨,宝剑相连成为交流的特殊纽带,而他是主宰者,他更自豪,不会退半步,开始下最后通牒:“熊寨主,那就别怪小侄绝情!”

白通天匆忙打定了主意,赶快表白道:“熊天魔,今日我请方公子主持公道,我们长蛇岛不是任人欺负的。以前的事不追究也罢了,但现在你一定得郑重赔罪,而且保证以后不再与我们长蛇岛为难,对天发誓!”

熊天俊虽不肯受人要挟但已然感觉到方兵确有其父的王者风范,心态上丧失强势。熊天岳便替他应道:“白岛主这样说------我们以前的确有对不住的地方,但以后请放心,咱们两家算是近临,有需要的地方说一句一定援手。——白岛主,我们兄弟说一句都可算数,你该满意了吧?”

白通天再瞅一眼熊天俊,虽是默许但眼神依然摄人,目光忙移到方兵身上。方兵扫视一下众人,悠然地收起剑,然后又非常恭敬地向刚才的人质一抱拳,道:“熊寨主,小侄刚才不得已犯上,以后再与父亲一同登门谢罪。”

熊天俊虽不答言,但目光中的恨意继续向旁边转移。熊天昊也放开黄锦江。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熊天俊身上。熊天俊有心再战手却先怯,暗自安慰自己,只是输给方兵——而他是方博翰的儿子,江忆帆的徒弟。不如暂时低头以后再寻机分别报仇。

方兵见他默认结果,目光询问白通天。白通天算争下了这口气,招呼黄锦江一同先向回撤。

长蛇岛弟兄死的只能留在岛上,伤轻的扶着伤重的也陆续上船。方兵四人自觉押后,白通天等到向方兵辞别直接回长蛇岛。方兵再表歉意:“白岛主真正够意气,可在下没照顾好弟兄,心里实在惭愧。”

白通天倒看得开了,反谢他助拳。方兵知只能如此结果,最后别道:“白岛主,改日在下派人将银子送过去,是江海堂对那些弟兄的一份心意------”

与他们分别,一叶轻舟荡漾,方兵是格外高兴。打败熊天俊,降服鼋头岛,称得起标榜江湖的业绩。回到会馆,他身边的随从很快将消息传遍,手下纷纷向他祝贺、颂扬。方兵得意之情溢于颜表更盛情请师妹、司马天英和程少雄庆祝,三人同样喜悦当然应承他。新鲜、香醇的鲈鱼上桌,勾引大家食欲,才感到腹中空荡。方兵不忘致辞欢迎司马天英、师妹,道:“多亏你们到来,才帮我出了这口恶气。这顿接风宴虽然摆得迟些,但大家的心情会痛快些,是吧?”

司马天英心里还有些忧虑,便提出道:“方公子,熊天俊好像还不服气,以后是否还找咱们麻烦?”

程少雄不喜他破坏方兵情绪,应道:“司马公子还是不懂江湖中的事,谁有本事谁就是大王,熊天俊还有什么不服气?其实昨夜只要江小姐出面说一句,说是剑神的指令,他早乖乖听话,又何必今日方兄弟再出手。不过结果也是一样的。”

江兰娇不得不还言:“程大哥,你太小气了,以前的事别总放心上,何况也不是我求你、骗你?”

程少雄看到江兰娇还是全抖不掉倾慕之情,看一眼方兵,又暗自叹气,接道:“我和司马兄弟说的可是江湖中的实情,要不你胆子能那么大?我和方兄弟一说,他都替你后怕,不停谢我呢!”

江兰娇与方兵的关系:是兄妹?是朋友?是情人?他们都迷茫。许多人看好他们是一对,他们便不反对。但这种关系现在太美妙,也怕破坏,所以没有再进展。只有别人说起时才相互紧密起来,如何说也不介意。

方兵大喊喝酒,带头一饮而尽。

然后程少雄再敬酒:“司马公子、江小姐,咱们真是有缘,原来天各一方不多日竟然都二度相逢,江小姐也应喝一碗。”

江兰娇为表达往日的感激之情亲自夹过一大块鱼腹肉送他碗里。程少雄便不忍催酒了,一口吞下后道:“江小姐的酒可以让方公子代,他是海量,替你喝一定更有兴致。”

司马天英本不善饮酒,今日情绪又莫名失落,更难御酒力。两大海碗送下后满脸红胀又不得不还情,站起来道:“在下算不得官差,只愿与大家做个朋友。今日一见真是佩服------方兄还有程兄都是大英雄,我敬两位一碗!”

说罢学他们先干为敬。

方兵还道:“司马公子不用抬举我们,实不敢称什么英雄。其实阁下的武功一点不弱,即使落到江湖也能占得一席之地,但要交朋友就得这样肝胆相照。”

待侍者又斟满了酒,一饮而尽。

司马天英再喝下这第四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神智还清醒,不得不考虑如何避席。江兰娇看出他眼光迷离,动作滑稽,便帮他说道:“六师兄,别在灌司马公子了。”

她的话马上奏效,方兵立刻停止。但程少雄心里不宁正好借酒浇愁,继续挑动道:“江小姐,今日方兄弟一举可以轰动震动武林,难得这样高兴,你真应陪他一碗,要么一口------”

司马天英因为江兰娇求情反而更感难堪,抢先端起一碗刚要敬,肚中酒却向上漾,再如何也送不下了,担心呕吐赶忙放下凭感觉摸到门边。

江兰娇牵起柔肠,向方兵、程少雄道:“六师兄、程大哥,你们慢慢饮,我去送司马公子回房休息。”

司马天英扶门安静一会,眼睛重见天光,虽还天旋地转总能寻到路径。会馆侍从扶送他到一间房里,江兰娇也跟进来,看他趴到床上痛苦地折腾、扭动,侍从又递过马桶,他强忍先请江兰娇出去——不忍玷污她的纯洁。但再忍不住,只有呕吐,将肠胃中前几日积存的胀气都清除出来,接着是胆汁。直到满嘴都是苦味而肠胃空荡荡像挤扁贴到一起反而舒服些。江兰娇并没有走,向端马桶的侍从说了什么,又到他的床边,轻轻问:“好些了吗?既然不能喝酒干嘛难为自己?他们都是不醉客转世,有意灌你。”

司马天英大脑清醒,喜欢江兰娇在身边,但不忍她受屋里因他呕吐所残留的气味。

江兰娇好像毫不在乎,自言自语般道:“其实我父亲也不善饮酒,但是动用内功就不同了,你也可以试试。”

司马天英便回答道:“我没想到会这个样子,可能喝得太急了些,以后一定好些。”

江兰娇便笑他道:“不行又干吗抵赖,不善饮酒又没什么不好。非得像他们能喝酒、能逞强才是男人?”

司马天英马上想到她是联系起方兵,便顺着说道:“方公子真不是凡人,你和他------”

江兰娇明白他的意思,不喜不恼,认真道:“但是那两次不是你及时出面,我怕他都难以收场。”

司马天英太感动了,还有人知道他的功劳,又竟然是江兰娇。

他也直接夸奖她道:“假如没有我,你也一定会出手,而且会做得更好。你就像江师伯一样,除非不出手,出手一定成功。”

江兰娇也不得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这正是她希望得到的尊重,她想过会发生,但司马天英抢先一步,他做得很好,所以她仍然寂寞。她觉得对他更信任也不会错,于是道:“我爹常常告诉我们,陆叔叔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应该是我最亲的兄长。我以后会向你撒娇,会向你耍脾气,行吗?”

司马天英无法回答,心里已装满幸福。

侍从回来,端着一碗鱼汤,自然是应刚才江兰娇的吩咐,她接过来,手持羹匙欲亲自喂他。一边调笑道:“你记住了,我先孝敬孝敬你。”

司马天英哪受得了这种待遇,害羞推脱道:“什么也不敢吃了,不然还要吐,这样倒好。”

江兰娇道:“还装蒜呢,肚子空空。至少得喝几口汤填一填。”

司马天英找到可以接受的方法,接过碗、匙,再试探喝了两口。江兰娇还不满意,道:“这碗是醋鱼,能解酒的。我自己也喝过酒,比你还强得多,也知道怎么醒酒。”

司马天英便大口朵颐,腹中曾经翻腾也能强迫压下。吃干喝净后江兰娇满意地笑了,道:“真听话,以后怎么做大哥呢?你安心休息吧。”

难舍地看她离开,司马天英思绪万千:有这个妹妹真好,但又如何也不像个妹妹,所以也很难不想到那种更为亲近的关系。他努力回避,又想不到怎样做好大哥表达出感激之情。

第二日一早,江兰娇又先来看望他。他酒劲才醒刚刚起床,有些紧张但未忘言谢:“江妹妹,昨日太谢谢你了。”

江兰娇记起昨天说过的话,故意皱皱眉头应道:“醉后的话还能记得?原来你在骗我!”

司马天英一下又不知怎么应了,听她又道:“记得更好,以后别忘报答!”

方兵与程少雄也来看望,并带来一个好消息:各地粮草筹办完毕,接到命令便要向扬州集结。

会馆特意摆放十多张庆功、欢送宴席,,邀来各队头目会聚,方兵表示感谢,继续鼓舞斗志。司马天英却发现面前少了海碗,程少雄轻声解释道:“江湖中人喝酒都讲究痛快,等不得细斟慢饮,也为前日多多赔罪。”

他们当真爽快,转眼三、五碗下去,酒喝完饭也吃完,马上便告出发。司马天英仍跟着押后,再到湖畔,见百多条船一字排开,已缓缓移动。

一日后船队到达大江,有官兵迎候传钦差令接引至大蟒溪。大蟒溪南连大江,北面不远就是湖泊,洪青峰选择在此集结江、浙两省粮草较繁闹扬州少却许多遭扰。抽调巡漕副都指挥钱同统领三千人马布置湖中千余条船只扎起水陆联营。

方兵进入才知自己较江南各部竟然落后,看到江海堂总护法过江龙柳英民,因许久不见过船后欲行晚辈礼。柳英民原是长江下游有名的强匪,被方博翰收服后十余年忠心耿耿与铁扇精常大志并称江海堂的左膀右臂,抢步扶起方兵,一边道:“少堂主,我们正等着你呢,怎么熊老大不给面子教训了他?就应该这样。大家都等你细说说呢!”

方兵努力压抑得意之情,回道:“世叔,这件小事何足挂齿,反倒耽误了行程。我爹呢?”

柳英民回答道:“前几日浙东两条官船打算绕海过来,不想半路却被倭寇劫持。堂主便请命独自赶奔摩梁岛索取,计算时日应该就回来了。”

方兵听后难免担心,柳英民又解释道:“少主放心,堂主与摩梁岛小川岛主交情不浅,而且亲自前去应该不成问题。”

方兵虽不了解详细内情但相信父亲能力,点点头,告暂别,回船要巡湖一周。司马天英跟到半程登岸,找寻洪钦差寝帐。洪青峰正安静读书瞧见最可信之人到来,高兴迎下来,边道:“就等你呢,鼋头岛之事处理得很好,不然怕要搅起大乱子!”司马天英也实在高兴道:“大人,筹粮之事办得这般顺利,朝廷那帮小人无法再侮蔑您的才干,应该闭嘴了吧。”

洪青峰想到这些日寝食难安,总在舟车往来督促,还喜江、浙丰收,各府、县都早做准备,国运、时运、人运会齐也算帮自己圆满度过第一关。而以后宫廷如何定论却不敢奢求。轻轻一叹,还道:“洪某不肯供奉权势,仇已结下,谗言、陷词永远不会避免,只求皇上圣意清明。”

司马天英倒不用想得那么远,换言道:“属下无意听到还有倭寇劫粮之事。大人将怎样解决?”

洪青峰对此事已经看开,轻松言道:“所谓诸事不得专美。倭寇捣乱,我本要督促海防严厉攻取,可是船轻炮小实难成行,反建议请江海堂堂主方博翰前去交涉——也只好由他试一试。——此次江南之行,我心里产生两大忧虑:一是海防颓废,倭寇之患是必欲演欲烈;二是江湖势力太过强大,方博翰堪比两省巡抚,因为甘当效命,所以咱们得以顺利,所以一半是靠侥幸。

两人接着促膝谈心,直到外面侍从进来报说:江海堂堂主方博翰带着原先失踪船只而来。便一齐出帐外迎候。先听得湖面江海堂堂众一路相随喊着“堂主到!”声浪由远及近,越觉刺耳。再看清海麒麟方博翰站立船头,虽温容儒服难掩武林霸主豪情。他身材高大,天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年纪在四旬左右,脚步轻盈上岸,先向洪青峰躬身一拜,道:“托大人洪福,方某未辱使命,所失船上人、物如数带回,请大人检视。”

洪青峰官威肃穆,抱拳还礼道:“全赖方堂主不辞辛苦,请到帐内一叙。”

方博翰再拱手谦言,又推让跟随洪青峰身后。司马天英自觉留在帐外守候。侍者献上香茗,也退出后门。帐内只有洪、方两人,洪青峰便打听谈判细节。方博翰便不推委,回答道:“小人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本想仰仗国威陈说厉害,哪知倭首小川流反而认为天朝无暇顾及态度更为强硬。方某几不可忍,无奈身单力孤。又想到失一船粮草是小张扬出去是必有损军威,万分为难之际自作主张出一下策——倭人逐利,便许下二十万两银子交换。在下见大人正直才敢直言。银子就由草民来出,只要大人饶恕在下超出职责之罪,最好就当不知。”

洪青峰边听边思索,虽无法辨别言谈几分真假但能领会到最后一句话的好意。又深思片刻,回道:“方堂主实为本官解了这道难题,感激不尽。这点事还做得了主,银子由本官来出,怎能让方堂主再破费。”

方博翰强意推让,洪青峰还要依赖他护送,执意补还,道:“其中利害方堂主曾暗自提醒,无须明言,你知、我知。”便招呼书记官拿过银票,亲手相送。方博翰只得接下。

洪青峰再慰留方博翰一同便宴,让司马天英请过方兵作陪。表面上一团和气,内地里各自发觉对方性格强悍,相互戒备。

夜半送别方氏父子,洪青峰仍要思索一下明天安排。天明后带领司马天英与书记官实际查验粮草数目,当真绰绰有余。一边也检查了船只状况,发现属江海堂数目众多且更为坚固。想下一步运输还要以他们为主,其间穿插官船,不足再征调附近民船,力求一次运达目的地。这样先有初步设想,回帐后再召集方博翰、钱指挥商议详细行进计划。便议定以司马天英、方兵带第一队打头阵,过江龙柳英民领第二队紧相随,方博翰亲率第三队,最后由洪钦差押阵。钱指挥仍指挥陆军沿岸设哨并随时往来巡查。

任务明确后,方兵、司马天英继续邀请程少雄、江兰娇相助,分坐两船,司马天英、江兰娇带头出大蟒溪,后面船只因以江海堂的为主,船员训练有素,也带动其他船只,顺次相接、井然有序。傍晚过扬州,两岸渐渐点起连绵的灯火,将繁华投影江心。岸边密密麻麻停靠着大小船只,多是为避让运粮船队。方兵、程少雄带船赶到前面,四人合到一处。方兵向司马天英提醒道:“江湖中鱼龙混杂,有些人看得不严会生私心,在这里尤其注意。”司马天英便明白好意,毕竟后面不全是方兵自家人,不好也不肯约束旁人。先上岸告知钱指挥多加戒备,再与方兵换位令坐船往来巡视。一宿不眠,清晨重新遥望,感觉还是失落几艘。虽不做声张,内心更不敢大意。白天小睡,请江兰娇留意;晚上仍通宵达旦,体疲心安。保证没出大差错。这样又两日夜到达绰号“鬼城”的酒城。

酒城已成为军港,码头全被官兵封锁。司马天英赶回前面先上岸与新委派的西征军押粮官丰同交接公务。江兰娇留在船舱非常失望。因为莫名梦想过常王子会来接管粮草,便可再见一面------

方兵、程少雄抵岸便当解脱,不想再理会身后的繁忙、混乱,商量进城消遣。也来邀请江兰娇,程少雄不忘提醒她是故地重游,而江兰娇正想抛开那种无以言表十分幼稚的失望,笑着应允。

程少雄带着他们离开封锁直接到聚友客栈,小霸王王龙正在里面,抬头先看到程少雄马上招呼:“程老弟,快请进。”接着看到江兰娇,眼笑眉开未忘挑逗,喊:“弟妹------”

程少雄大感羞涩,赶忙打断道:“龙哥,不能再胡说,这位可是当今剑神的千金,上次那样的玩笑别再开了。”又郑重介绍方兵。

王龙心里骤然紧张,低声猜疑道:“方公子是来代江大侠惩罚王某那日对小姐不恭之罪?”

方兵开朗笑道:“王帮主,当日之事我已知晓,师妹只当是历练不再介意。今日是幸到宝地专程拜望。”

王龙听后转忧为喜,重展笑颜道:“那日王某实在是不知之罪,不然再大胆也不敢。现在才知道——江小姐想要怎么惩罚只需张口我们一定遵照。”

江兰娇觉得他十分有趣,心绪好了许多,微笑打趣道:“不知我那晚睡过的那间房还空着没有,我想正好再住几日------”

王龙当作莫大的赏赐,连声应道:“江小姐的那间房当然留着,以后也将永远留着,只等江小姐来住。不然谁还配住?”

解了这道难题,王龙再向方兵、程少雄拉亲近道:“早就听说方公子、程老弟在为朝廷效力,一早准备到码头迎接,但这次官军管得特别严,我的面子都不给。两位能来,我也不用说什么------”转头吩咐伙计,“知道谁来了吧,还不快去取咱们最好的酒,摆上咱们最拿手的菜!”找回了原来地头霸王的派头,回头又让道,“两位以后就吃住在这里,大哥亲自陪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块地方大哥还说了算!”

江兰娇见他们就要把酒言欢、放浪形骸、同流合污、信马由缰、一醉方休,一下想起这些词汇,大生反感,先站起告辞。方兵了解师妹脾气并不强留。

可她刚走出客栈不远,便看到花花太岁王芝从旁边转过来,一下认出江兰娇却忘了那晚之险,伸手拦住,嘴里挑逗:“美人,被程公子甩了回来找哥哥?走,哥哥还要,保你吃香喝辣。”

真如癞蛤蟆上脚面,江兰娇正郁闷更感恶心。但亲自教训又实在污自己的手,想忍着绕过去,他竟然还要拉扯。这股火气终于爆发,并不是经大脑思考,一脚整踢到他的****,再出不得一声,蹲下去,双手下意识去捂,然后蜷缩躺倒。

江兰娇不理会后面的事,径直走开,却再没心思游荡,便仍回码头。司马天英看出她十分不高兴,便找钱指挥换了班,追回船舱。见她抱膝坐着,眼神忧郁,显现女人另一面的脆弱,亲切问道:“怎么一个人回来,方公子他们呢?”

江兰娇才梳理了一下心绪,可以自制,装作平和言道:“他们去喝酒了。司马大哥你的事完成得怎样?”

司马天英接着到她近前,轻松答道:“看来很顺利,就等着洪大人到来便可交差。”忍不住还要问,“是不是方公子惹你生气了?”

这句戳到江兰娇的烦恼之源,再控制不住放声嚷道:“你们怎么总把我和六师兄搅在一起?你听谁说过我们有那样的关系?我这么大了,你们也得考虑我的名声------你什么也不知道胡乱猜什么?”

司马天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这样迸发,也没听懂什么,脸上燥热,手脚都不知怎样摆放,又不舍得这样拔身,呆呆地等她自己消气。

江兰娇眼眸笼罩泪光更有内涵。她心里烦恼是因未遇到常王子而起——满心希望巧遇却落空。激发了她对自己爱情命运的担忧。常王子曾作为一个虚幻的寄托,却彻底离开她的世界。她急着寻求实际生活中到底向谁投出最深层的情思。难道一定是方兵?满足大多数人聪明的猜想。她本能地产生逆反情绪,而且对他未感觉过那么踏实。或许是太熟悉的原因即使尝试靠近也难以产生那种过分的激情。

期待爱情、不懂爱情、爱情应该充满神奇。

她慢慢为对司马天英发火而感到愧疚,再看他憨厚老实的模样,反而为自己担心,灵机一动,突然笑了一下。原来寻到了依靠的臂弯。

“你说过要报答我,忍受我发脾气,当好我大哥。”

司马天英不懂她的心里,缓缓地点头。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要让我快乐,先去拿一些酒,然后陪我一起喝,还要一边哄着我。”

司马天英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是乐于如此。走出船舱,不再关注所押运粮船仍依次靠岸,兵士、役夫忙着搬运。眼睛寻到一名认识的兵士,喝令搬些酒菜过来。

时近傍晚,船上、岸边支起许多行军灶,兵士很快提来一个食盒。里面酒是普通老酒,菜是大鱼大肉。司马天英仍然茫然,定定神方亲自提进去。看江兰娇似回复常态,宁静、自信,只略显一些慵懒。司马天英悄悄摆放菜肴,再倒好两杯酒,然后默默等待。

江兰娇没有动,先说话:“你猜我刚才想什么?”

司马天英哪想得到,何必费力。江兰娇才静静移过来,因为更接近,也因为更接近外面,面容与眼神突然放出光芒。一边柔声道:“你就要回京了,我们何时会再见面,又会不会再见面?”

司马天英倒认真答道:“陪洪大人回京复旨后,我很快就会再拜谢江师伯。”

江兰娇仍停留在她的意境里,道:“看来我们的缘分要深一些,因为我父亲。——我不知怎么做能让他满意,他一向把我看得很重,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传承他的衣钵扬名天下,我想过但做不到。”

每个人都会有烦恼且有些纯属自找,别人更不可解。何况江兰娇在司马天英心里还是个迷——一切美好的化身。他想更多地了解她,安慰她。想到离别有许多的话涌入心田,盯着她的眼神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宏伟的蓝图,这次我真的非常感谢。离京前义父帮我想过好多困难,因为你的帮助一切竟如此的简单。”

江兰娇却因此行没得到大出风头的机会不是很兴奋,所以听司马天英夸奖时反而有些低落,回道:“其实我很愧疚真没有做什么,都是六师兄还有方伯伯出头。”

这时提到方兵不再那样反感,也没有激动。

司马天英又认真道:“方公子的确功不可没,但是你——我还拿你和江师伯暗暗比过,你们只需站在那里,想得到的就能得到。因为你们非常自信,跟着你们也能得到巨大的力量。”

江兰娇不去探究他说得是真是假,反正感到舒服。两人开始对酌,一边继续述说心里话。

“我已经记住你,你与我身边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你再到江南我一定最先迎接你。”

司马天英也突然大胆地邀请:“你若想到京城逛逛,我们正好接着一道走,然后我可以天天陪着你。”

江兰娇确实没有这个打算,摇摇头。

“我也得先向父亲交差,然后就全听他的话。现在能够懂得他的用心良苦,再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其实京城的确没有苏州好,你不去也不可惜。义父已答应我再到苏州可多留一段时间向江师伯请教,我很盼望那一天!”

“到那时我父亲怕要更偏向你,你这样好脾气,他最喜欢。”

“我哪能和你们比。我是本事小才处处小心。其实心里真羡慕你们,想做什么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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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机缘,促成两人长谈。既小心经营又实有默契,而愉快的交谈最能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