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率领残兵败将从济南败回了北平城,世子朱高炽出城迎接,把朱棣迎回了燕王府。朱棣见到众将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清楚,此时的士气只能鼓而不能泄。当即强打精神,拿出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在众将中巡视了一周,一会拍拍这个将军的肩膀,一会锤锤那个将军的胸脯,然后来到自己的座位前,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的笑声直入霄汉、震耳发聩,众将官不明白燕王发笑的用意,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朱棣痛痛快快的大笑了一阵后高声说道:“各位将军、各位兄弟,我们打败了吗?没有,我们没有战败!你们想想,从起兵‘靖难’之初的几千人马,占领了北平城作为根据地,打败了五万南军;用不到五万铁骑,打败了六十万南军;咱们是越打越强,南军是越打越弱;我们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势如破竹;南军是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我们的将士都是以一当十、以十当百的勇武之士,都是气贯长虹的英雄。这次虽然失败了,退回了北平;可这不能说是我们战败了。我们还有十万铁骑,还有十万英勇的将士。这就是我朱棣的希望,这就是我们的未来。这次的失败不是大家的过错,而是我朱棣的过错。是我,是我没有听从道衍大师的劝告,在战略上出现了失误;是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小看了鉄铉、盛庸这两个无名之辈,才造成了这次的失败。这不算什么,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们总结经验、接受教训、整军再战,就一定会完成我们的靖难伟业。这一路我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会兵败济南城。你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失败吗?”众将一个个摇了摇头茫然的没人说话。朱棣见众将还没有从失败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故作轻松的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是一个战略问题,就请道衍大师为大家说明一下吧!”道衍从一开始就闭目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当朱棣叫他解说这次为什么失败时,道衍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仍然帏莫如深的坐着。
众将领一起直愣愣的看着道衍,等待着他睁开眼睛,为大家说明这次失败的原因。可是,道衍还是无动于衷的坐着不动。朱棣小心的走到道衍身边,站在他身后,双手按住道衍的肩膀柔声说道:“大师啊,这次的失败全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听您的劝告,我给您赔不是了。你就把这次失败的原因告诉大家,我们也好汲取教训啊!”道衍这才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周,不冷不热的说道:“我问大家几个问题,你们谁能回答?”也不等别人搭腔就继续问道:“我军与南军比较,那方军队的战斗力强啊?”张玉大声回答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们的战斗力强!这几次战役,哪一仗不是我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道衍点点头继续问道:“我们为什么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啊?”朱能接口道:“论战力,我们的士兵久经沙场、斗志昂扬,以一当十、以十当百;论兵种,我军都是骑兵,机动灵活、行动迅速;论指挥,燕王多谋善断、运筹帷幄。这些都是南军与我军不能比拟的!”道衍说道:“你说的这些的确是我军的优势!那么我军的劣势在那里啊?”众将军一时语塞,左右看来看去都没有站出来回答问题。世子朱高炽说道:“我军只宜速战速决,不宜持久;只宜野战杀敌,不宜攻城拔寨。”道衍用欣赏的目光看了看朱高炽夸赞道:“世子真是目光如炬、一语中的啊!”朱高煦见道衍夸赞朱高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前两步愤愤的说道:“这有什么?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我军人力、物力、财力和兵员补充都不如南军,因此战事不宜持久,只宜速战速决;我军主要是骑兵,敌军主要是步兵,野战是我军之长,攻城是我军之短!这些道理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谁不清楚?”朱高炽听了朱高煦言中带刺的话后脸上一红,低下头退后了两步不再言语。道衍看了看朱高煦微微一笑说道:“郡王高才!”朱棣脸色有些愠怒的瞪了朱高炽一眼,一言不发。
朱高煦没有注意到朱棣脸色的变化,有些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在济南城下,要是父王接纳我的建议,用大炮轰开城门,济南城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哪还有后来的......”说到这里感觉话语有些不妥,用眼睛瞄了朱棣一眼,见朱棣正在那里黑着脸凝视着自己,吓的慌忙截住了话头,低下头,后退两步不再说了。道衍就像没有察觉朱棣父子三人出现的尴尬情况,话语一转说道:“我们要想千里迢迢地的打到南京锄奸靖难,就必须面对一座座城池。一路上城池林立、步步攻坚;就算我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等打到南京,我们的兵马还能幸存多少?在济南城下,围城三个月而不能破城;南军趁势组织军队、民团攻打我后方城池、威胁北平,造成我们后方空虚、交通断绝,致使我军首尾难顾、被迫退守北平。敌人使用的是什么兵法啊?”一个女子银铃般的声音说道:“敌人采用的是围魏救赵之策!”大家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一身戎装的少年将领边说边从门外走进大厅,身后还紧跟着一个身穿武士服装的俊俏男孩和一个手拿佛尘的公公。大家的眼光都被这英姿飒爽的少年将领吸引过去,可是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英俊少年是谁。朱棣也被这个少年武将吸引了眼球,看着他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朱棣眼看着那少年一步步走进自己面前,向他抱拳施一军礼,然后转身向众将继续说道:“我方大军都在济南城下,后方兵力分散、防守空虚,难以防范敌人里应外合的进攻,失去了交通要道上的城池。这样就给我军造成了给养运输上的困难。济南城三月难克,而北平城危在旦夕。我军只有收缩兵力先行自保,这就中了南军的围魏救赵之计!这是我军失败的原因之一。要说失败的主要原因,还是战略问题。我们在战略上忽视了南军......”朱棣看看那个少年将军,再看看神情有些紧张拘束的男孩武士,又看了看手拿佛尘的公公,终于认出那个内侍是永平郡主宫中的杨公公,那个俊俏的男孩武士是永平郡主的侍女剑秋扮装的!不用问,这个少年将军定是自己最喜爱的女儿永平郡主。朱棣一脸不高兴的喝道:“永平,不许胡闹!”打断了那少年将军的说话。朱高炽、朱高煦也认出了这个少年将军原来是自己的妹妹永平郡主。朱高煦上前责备道:“永平,这里是军中大帐,父王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岂是你一个女孩家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地方?快走、快走!”永平郡主不理朱高煦,冲着朱棣使了个鬼脸说道:“父王,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是一个郡主?我虽然不能像父王和王兄们那样去冲锋陷阵、杀敌立功,可我也应该尽我所能,为父王解忧啊?”朱高煦愤愤的说道:“你这哪里是为父王解忧,分明是给父王添乱来了!快走、快走!”。
永平郡主与朱高炽、朱高煦不是一母所生。朱高炽为人谦逊,朱高煦为人狂暴;永平郡主在姊妹中与朱高炽关系较好,与朱高煦关系较差。朱棣在自己的儿女中从心里就喜爱两个人,一个是朱高煦,一个是永平郡主。朱高炽因为是长子才被朱棣立为‘世子’,可是他知道父王喜欢的是他的同母弟弟朱高煦而不是自己。朱高煦比朱高炽除了年龄小点以外,任何方面都显得比朱高炽优秀。朱高煦身形伟岸,朱高炽身形肥胖臃肿;朱高煦力大勇武,朱高炽柔弱多病。由于朱高炽喜静厌动,体态肥胖,行动不便,总要两个内侍搀扶才能行动,而且也总是跌跌撞撞。朱高煦面容颇像朱棣,威风凛凛、果敢刚毅,在军中威信很高;而朱高炽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毫无朱棣的勇武遗风。朱棣常对自己的部将说,二王子朱高煦很像当年的自己,宠爱之情尽人皆知。因此,朱高炽对朱高煦处处忍让、时时小心,生怕得罪了这个趾高气扬的弟弟后惹朱棣不快。然而朱高煦却对朱高炽是时时逼迫、处处压制,方方面面都要显出自己比世子高出一头,根本不把世子放在眼里,以此说明父王不该将朱高炽立为世子。永平郡主看不惯二哥对待大哥的态度,所以每每对大哥援之以手,对二哥嗤之以鼻。朱高煦知道朱棣非常喜爱永平郡主,虽然自己非常讨厌她不识时务,却对她无可奈何。
永平郡主见朱高煦往外撵她,气愤的说道:“二哥,我们同为父王儿女,自然就应该为父王解忧!我有胜战妙计要献与父王,你却百般阻挠是何居心?”朱高煦脸一红,气恼的说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胜战妙计?快走,不然我就......”说着就举起了巴掌。朱棣越看越不像话,用力一拍桌案呵斥道:“住手!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众目睽睽之下还想打你妹妹不成?永平,坐到父王这里来,慢慢的说下去!”永平郡主白了朱高煦一眼,“哎”了一声,走到朱棣身旁,坐了下来。朱高煦被朱棣呵斥,脸红一阵、青一阵的退了下去不再言语。朱棣教训道:“在这势如累卵的严峻时刻,我们首先要上下齐心、团结一致,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尽心尽力才能度过难关。刚才我听永平所说的话,在情在理、切中利害,我们不能因人废事,忽视任何正确的意见和建议!”说道这里,朱棣转头对永平郡主说道:“永平啊,你不亏是为王的好女儿,有见识、有心计。你就把要说的话,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出来吧!”永平郡主见朱棣为她撑腰,激动的小脸通红,从座位上起身,干咳了一声算是开头语,娓娓的说道:“我军势小、南军势大,这是一个难以改变和不争的事实。我军的目的就是打到南京去锄奸靖难,这是一个不能改变的目标。北平距南京两千多里地,一路上南军重兵防守的城池不计其数,如果我们一一攻克,势必经年累月难以完成。再者,我军每攻克一座城池就要分兵据守,这样就会到处分兵、处处防守。兵力少了不起作用,兵力多了就会影响进攻。有限的兵力被这无限的分兵所累,势必造成战线越拉越长,处处虚、处处弱,很容易被南军各个击破,最终难以达到我军的战略目的。一但南军故伎重演,我军还是首尾难顾,被迫防守!”永平郡主讲到这里,众将官忍不住个个点头,私下耳语。道衍睁开了眼睛开口说道:“精辟之至!没想到郡主三言两语就把我军这次失败的原因,讲的如此透彻!”朱棣满脸堆笑的冲永平郡主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永平郡主的脸上渐渐消失了因激动而出现的红晕,放慢速度继续说道:“我认为,我军应该改变战略,从三个方面考虑。第一,我们必须占领离北平较近的几个城池重兵防守;以增强北平城的战略纵深,保证北平城的安全。比如:沧州、德州等城。第二,我军要集中优势兵力南下,直奔南京;放弃攻打南军重兵防守的大城池,比如:济南、东昌、徐州等城。第三,我军攻下沿途城镇也不要分兵据守,继续南进;把南军主力甩在身后,让他们为了保卫京畿安全,放弃城守在后面追击我军,我军就利用地利,在野战中适时消灭南军追赶的主力,避免攻城拔坚的损失。这就是我要说的‘北守南攻’的策略,破掉南军的围魏救赵之计!”朱高炽忍不住拍手说道:“小妹之见真是高明,如此见的强似男儿,愚兄佩服!”朱高煦难忍愤怒,嘴中“哼”了一声说道:“此话让人听起来好像是头头是道,不过仔细想来却也是纸上谈兵、幼稚可笑!我问你,克城不守,如何保证大军给养供应?避开南军孤军深入,势必落入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两头挨打的局面!到那时,进退不得、前后受敌,陷入南军的重兵包围之中,这岂不是自取灭亡?”朱棣听着永平郡主的分析很有道理,又听了朱高煦的反问也觉得是老诚之言。当下没有言语,关注着永平郡主如何回答朱高煦的疑问。永平郡主出奇的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胸有成竹的回答道:“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至于给养供应问题,我军可以用以战养战的方法解决。《孙子兵法》上讲:‘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于外,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候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我军避开南军重兵防守的城池,并不是不管不顾的把自己陷入前后受敌的危险境地;我军绕过城池南下,南军防守城池就失去了其阻截我军的企图,势必被迫从森严壁垒的城池中走出来与我军决战。那时,敌军失去了地利,岂是我骑兵之敌?我军就可在野战中回头消灭他们,这也是我要说的‘调虎离山之计’!”道衍首先一边鼓掌一边站起身来说道:“郡主之言与老衲不谋而合,真是奇谋!”永平郡主笑了笑说道:“我还有‘擒敌擒王’之计和‘釜底抽薪’之计,二者并用,定能起到预料不到的效果!”燕王和道衍同时说道:“快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