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无疑是一种伟大的力量。
而人世间唯一一种可以与爱情相抗衡的力量,也许就是仇恨。
姚坤当然也很清楚孟婆婆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
所以他在准备将黄金送给“有缘人”之前,终于决定先出重金请一个残忍的刺客将孟婆婆杀掉。
他担心孟婆婆会对那个“有缘人”不利。
粱磊与姚坤一向针锋相对。
姚坤请的是刺客,他请的却是保镖。
也许是他认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继续维系他与姚坤之间那种“不共戴天”的关系。
可是他也担心孟婆婆日后会对那个“有缘人”不利。
所以他在茅屋里忽然说起葛蜃江与莫惊鸿的陈年旧事,故意让风凌比白衣人在“贾家老宅”之中多留了一段时间。
——对于一个真正的杀人者而言,那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刺杀十个好像孟婆婆那样的人了。
萧如意望着孟婆婆的厨房里的大黑锅,叹了口气,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与姚坤为了黄金而结怨,又何苦牵连不相干的人?唉!这口锅已经足够大,锅里的汤也已经足够多。难道你真的打算将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毒死?”
孟婆婆冷笑着道:“不相干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贾家老宅’里的藏金,你们会乖乖的住进这种穷地方么?”
萧如意道:“的确不会。所以我们就都该死?”
孟婆婆厉声道:“不错!觊觎那笔藏金的人全都该死!我知道你们已经等不及了。你们不久之后就会闯入‘贾家老宅’,找姚坤与粱磊拼一个你死我活。假如你们还有命可以再回来,我就会用这一锅‘忘川水煮’送你们上路!”
白衣人忽然冷冷的笑了笑,道:“其实你比我们更想得到那笔藏金,所以你应该先喝第一碗!”
冷笑声中,他的右手微扬,青瓷汤碗带着一股劲风,砸向了孟婆婆的面门。
汤碗尚未飞到,碗里的汤已经先溅了出来。
孟婆婆双手一翻,手上竟忽然多了两件奇形兵器。
只见她左手提着一柄明晃晃的钩刀,右手握住一根黄澄澄的铜管,身形忽然跃起六尺,堪堪避过了汤碗,旋即向前扑出,钩刀猛劈萧如意的头颅,铜管疾刺老和尚的胸口,招式毒辣无比,意欲夺门而走。
萧如意与老和尚并肩退出十余步,居然并不还击。
青瓷汤碗砸在厨房的墙壁上,顿时碰得粉碎。
金商、金晋齐声道:“好身手!”
孟婆婆只觉得眼前寒光闪烁,两柄款式一模一样的青钢剑已然同时刺了过来,分别指向她的咽喉与小腹。
她怒叱一声,刀管齐出,“指天划地”,将两柄利剑一齐格开,身子却为两柄利剑之上发出的劲道所迫,踉跄着向后退出了三步。
金商、金晋如影随形般逼近,剑光错落,宛如缤纷花雨,转瞬之间便已将孟婆婆的身形罩住。
他们本是孪生兄弟,天赋异禀,心意相通,自幼便一道苦修剑术,形影不离。数十年来,早已将那一套“天地无极,乾坤剑网”练得得心应手,天衣无缝。
孟婆婆眼见身周剑影如潮,心中暗暗叫苦,左刀右管,勉力撑持,十余招之间已然险象环生。
谭烈的眼睛里渐渐的现出了杀机。
他忽然晃动身形,乘虚而入。
只见金光一闪,那根长五尺七寸、重四十斤零九两的“黄金杆棒”已然重重的撞在了孟婆婆的胸口上!
孟婆婆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七尺有余,撞翻了灶台上架着的大黑锅,口中鲜血狂喷,眼见是不活了。
于是,“平安客栈”后面的荒地里又多了一座新坟。
因为风凌坚持要将孟婆婆埋葬在丁白猿的附近。
坟前的木牌已经立好。
萧如意向着风凌叹了口气,道:“我记得丁白猿好像也是被你亲手安葬在这里的,是不是?”
风凌道:“是的。”
萧如意道:“你认为这里的风水很好么?”
风凌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懂得看风水。”
萧如意似乎怔了怔,道:“那你为什么坚持要将孟婆婆也安葬在这里?”
风凌道:“我想孟婆婆其实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她活着的时候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死了之后如果能够与‘丹崖长臂’丁老前辈成为邻居,从此也许就不必再害怕寂寞了。”
谭烈撇着嘴“哼”了一声,仿佛是在讥刺风凌婆婆妈妈、胡言乱语,又好像是在嘲笑孟婆婆不自量力、死有余辜。
老和尚却低下了头,双掌合什,口中念念有词,模样虔诚而神秘,似乎正在真心的替孟婆婆超度亡魂。
狄雁儿却轻轻的拉了拉风凌的衣襟,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平安客栈’已经换了新主人?”
风凌怔了怔,道:“什么新主人?”
狄雁儿道:“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不久之前我亲眼看到他带着几个‘平安镇’上的小混混儿来收客栈。”
风凌道:“他凭什么收客栈?”
狄雁儿叹了口气,道:“当然是房契。”
亥时。
“贾家老宅”里死一般的安静。
——人在这个时辰之中也许真的最容易困倦。
老和尚轻轻的打了一个手势,金商、金晋忽然双剑齐出,攻入了左边的茅屋。
与此同时,右边的茅屋也已经被谭烈与萧如意合力推倒!
茅草纷飞之中,白衣人身形展动,冲向了中间的石屋。
屋门应手而开。
葛管家却不在屋内。
这间石屋的外形仿佛一座大坟,里面居然张灯结彩,布置得喜气洋洋,看来宛如一对新人的洞房。
就连那道原本黑漆漆的千斤铁闸都已经被人涂成了一种鲜艳的红色,上面还用金黄色的颜料龙飞凤舞的写着十六个大字——
平安镇上,重宝将现。
贾家老宅,恭候有缘!
白衣人皱了皱眉。
身后已经传来了谭烈的声音,缓缓的道:“我曾经来过这间屋子,当时屋内的陈设并非如此。”
白衣人转头看时,萧如意、金商、金晋、风凌、狄雁儿、牛员外、柳姑娘与老和尚居然也都已经到了。
柳姑娘微笑着道:“这里好像有人正在办喜事。”
白衣人道:“‘贾家老宅’之中只有三个大男人,又能够办什么喜事?”
萧如意道:“只有三个大男人?”
白衣人道:“不错!‘贾家老宅’之中岂非就只有‘鬼手刀王’粱磊、‘土灵神剑’姚坤与葛管家这三个大男人?”
萧如意叹了口气,道:“本来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惜此刻好像连这三个大男人也都已经不见了。”
白衣人道:“你们也没有找到‘鬼手刀王’粱磊与‘土灵神剑’姚坤?”
萧如意道:“是的。他们似乎也与葛管家一起忽然失踪了。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的与你会合?”
白衣人沉吟着道:“这三个人都是宝藏的忠实守护者,怎么可能忽然一起离开?”
狄雁儿笑了笑,道:“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料到了今夜必定会有我们这一大群‘有缘人’来访,所以就全都提前‘功成身退’了。”
风凌在心里悄悄的叹了口气。
在‘鬼手刀王’粱磊与‘土灵神剑’姚坤的心目之中,真正的“有缘人”就只有一个,而这个人就是莫惊鸿。
莫惊鸿已经失踪了几十年。
所以他们让葛管家发送那封匿名信的对象也都是一些几十年前就已经名震江湖的武林元老。
他们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吸引莫惊鸿现身相见。
老和尚摇了摇头,道:“事情只怕没有这样简单。”
柳姑娘指着那道千斤铁闸,道:“可是我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终究也不能够半途而废。说不定…说不定表哥他…他就被关在这道铁闸后面……”
说到“表哥”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已经有些颤抖了。
谭烈道:“不错!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弄开这道铁闸!”
每个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牛员外的身上。
牛员外瞪大了眼睛,道:“你们为什么全都看着我?”
狄雁儿柔声道:“因为你的力气最大。”
牛员外看着狄雁儿,道:“力气大又怎么样?”
狄雁儿道:“力气大就可以托起铁闸。”
牛员外向那道千斤铁闸瞥了一眼,道:“你真的想弄开这道铁闸?你真的认为铁闸后面会很好玩?”
狄雁儿微笑着道:“真的。你肯不肯帮我?”
牛员外居然也憨憨的笑了笑,大声道:“我当然肯帮你!当初你肯请我吃烤鱼,此刻我为什么不肯帮你?何况我曾经说过,你生得这般可爱,为人又很和气,就算没有请我吃烤鱼,我也一定会帮你!”
铁闸前面铺着四十块半尺见方的青石。
其中三十九块青石上都刻着一个狰狞的鬼脸。
只有一块青石上刻着的却是足印。
那个足印纤细、秀美,显然应该属于一个女人。
狄雁儿向着牛员外笑了笑,道:“那些刻着鬼脸的青石都是不能够碰的。”
牛员外道:“为什么?”
狄雁儿故作神秘的低声道:“因为那些青石之中真的有鬼!倘若你不小心踩到鬼脸,鬼就会发脾气了。”
牛员外道:“鬼也会发脾气?”
狄雁儿道:“当然。鬼一旦发起脾气来,就会咬住你的脚不放。”
牛员外吓了一跳,道:“所以我只能够去踩那个足印?”
狄雁儿道:“是的。”
牛员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脚,道:“那个足印是照着女人的小脚刻上去的,我的脚这么大,怎么能够站得稳?”
——他说的是事实。
狄雁儿怔了怔,道:“那可如何是好?”
牛员外却忽然哈哈大笑,道:“没关系。我的脚虽然很大,可是我的脚尖却很小。”
他穿着一件光鲜的大红袍。
大笑声中,大红袍已经被撕裂。
他将两只衣袖掖在腰间,精赤着上身,纵身一跳,右脚的脚尖已然点到了那个足印的中心,“金鸡独立”,稳稳站定。
铁闸着地处也铺着厚厚的青石板。
他垂下双手向下一插,竟如穿腐土,十根棒槌般的手指已然牢牢的勾住了铁闸底部,双臂运劲,肩头上肌肉坟起,只听“咯吱咯吱”怪响不绝,那道重逾千斤的铁闸居然奇迹般的缓缓升起!
“喀”的一声,那个足印被点得粉碎。
牛员外的脚尖也缓缓的嵌入了地面,越陷越深!
他猛的一声暴喝,势若惊雷,奋起平生神力,终于将铁闸举过了头顶!
众人忍不住齐声欢呼。
老和尚挥了挥手,当先从牛员外的手臂下钻了过去。
谭烈、萧如意、金商、金晋、柳姑娘、白衣人鱼贯而入。
风凌与狄雁儿相视一笑,走在了最后。
铁闸后面应该是一条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的也不知通向何处。
众人只向前行出十余步便已然伸手不见五指,于是一齐停下了脚步。
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接着他们就听见了牛员外的声音气喘吁吁的道:“这里好黑,会不会有鬼?”
他显然已经放下铁闸,赶来与大家会合了。
狄雁儿笑道:“不会的。鬼都已经被你关在门外了。”
她一边“安慰”牛员外,一边伸手去摸火褶子。
——女孩子通常都会怕黑,她自然也不例外。
她的衣袋里原本揣着一个手工非常精巧的火褶子,是岳阳“火神楼”祝大师秘制的极品,据说连续燃烧一个时辰都绝对不会熄灭。
可是她将手伸入衣袋之后,就“啊”的惊呼了一声!
风凌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狄雁儿道:“我的火褶子丢了。我一直都把它藏在衣袋里的,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
她显然很喜欢那个火褶子,所以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可是居然没有人出声安慰她。
她微感惊讶,问道:“你们为什么全都不说话?”
还是没有人理她。
她的心中一动,道:“难道…难道你们身上的火褶子也已经全都不见了?”
众人终于齐声道:“是的。”
狄雁儿失声道:“怎么会这样巧?”
老和尚沉吟着道:“一个人丢了火褶子或许是巧合。倘若大家都丢了火褶子,那就绝对不是巧合了。看来一定是有人知道我们会进入这条黑漆漆的秘道,所以就事先偷走了我们身上的火褶子。”
萧如意道:“难道这个人想要在黑暗之中偷袭我们?”
老和尚道:“是的。”
柳姑娘忽然道:“你们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随身带着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偷了去?除非……”
谭烈道:“除非什么?”
柳姑娘颤声道:“除非是你们撞了鬼!”
每个人的心中都微微一震。
——难道这个世界上竟真的有鬼?
老和尚道:“无论是不是撞了鬼,我们的处境都已经非常危险。所以从此刻开始,我们要手拉着手聚在一起缓缓的向前移动,万万不可以分散。”
柳姑娘已经用力的拉住了老和尚的手,道:“不错!听说人气倘若很旺,鬼反而就会害怕了。”
狄雁儿也拉住了风凌的手。
风凌的手温暖而稳定。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摸索,却碰到了牛员外蒲扇般的巨掌。
于是,大家就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又向前缓缓的闯出了十余丈,脚下的路却仿佛已经变得宽了。
狄雁儿勾住牛员外的一根手指,轻轻的晃了几下,道:“你是不是很累?”
牛员外道:“还好,其实我只是怕黑。”
狄雁儿道:“可是你的脚步声听起来好像很沉重。”
牛员外笑道:“我的身子比你重,脚步声自然也要比你重了。倘若你的脚步声可以重过我,那才真的是活见了鬼!”
“活见了鬼”这四个字一出口,金商、金晋就同时“啊”的惊呼了一声!
老和尚问道:“什么事?”
金商道:“没什么。我好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口。”
金晋道:“好像是蝎子……”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们的身子就忽然同时瘫软!
他们的手还拉在一起,剩下的两只手分别被谭烈与牛员外握着。
牛员外已经大声问道:“喂!你怎么了?”
谭烈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道:“他…他们死了!”
牛员外仿佛吃了一惊,道:“死了?他…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死了?”
老和尚忽然沉声道:“大家的手是不是还都拉在一起?”
谭烈、萧如意、柳姑娘、白衣人、牛员外、风凌与狄雁儿齐声道:“是的。”
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彼此牵连,无论是任何一只手忽然松开,都立即便会被人发觉。
出手暗算金商、金晋的人应该绝对不会在他们之中。
老和尚喃喃着道:“难道真的是蝎子?”
萧如意道:“绝对不是!金氏兄弟功力深厚,非同小可,怎么可能被蝎子轻易毒死?”
狄雁儿道:“可是这里阴暗潮湿,正是毒虫出没的好地方,其中真有几只好厉害、好厉害的毒蝎子那也说不定……”
萧如意道:“蝎子的毒性虽然猛烈,也绝对不可能发作得那样快。金氏兄弟一定是被一种见血封喉的细小暗器刺死的!所以这里一定还藏着别的人!”
谭烈道:“可是一路之上我已经留心的听了很久,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如果金氏兄弟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够被别人暗算,除非……”
萧如意道:“除非什么?”
谭烈道:“除非那个人是不用走路的。”
柳姑娘忽然颤声道:“那不是人,是鬼!这里一定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