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城居住的叔叔打电话给他,让他过去吃年夜饭。耿元拒绝了,他想他一个妻离子散、年纪不小的男人,只身到别人家去过年,实在是太别扭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飘儿,飘儿她一定是合家欢喜地团圆吧?
除夕之夜,飘儿一家在酒店吃过年夜饭,穿着新衣兴高采烈地去逛新年夜市。整座小城灯火通明,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和熙笑容。各人买了自己喜欢的鲜花,怕被拥挤的人群挤坏了,高高地举着。
小城毕竟不大,花街也只有一条。他们碰到了林瑛一家,互相恭贺祝福一番后,林瑛说初二要到她家去拜年。说罢调皮地向飘儿伸出手,飘儿笑着给了她压岁钱。
回家的路上,林烨忽然问:“你说瑛子和他老板,会什么时候结婚呢?”飘儿淡淡地说:“不知道啊,她没说过,我也没有问。”林烨说:“有时间你也说说她吧,这大学本科研究生一路读下来,年纪就不小了,现在还这样不紧不慢的,不太好的。”飘儿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何况她又不是小孩。”林烨说:“那也是,她是很有主见的女孩。不过她家里人肯定会为她着急的。”
飘儿向他笑笑,把手上的鲜花递给他拿着,拉着小妞去买棉花糖了。
大年初二林瑛和他哥嫂一起来到飘儿家拜年,小姑子夫妇和林瑛的哥嫂在客厅打起了麻将,飘儿对这个没兴趣,林瑛也插不进去,就窝在飘儿的书房和飘儿聊天。
林瑛打开飘儿的电脑,以网页为掩护,几乎把飘儿的电脑查了个遍,一点耿元的痕迹也没有找到。她有点心虚地关了机,抱着一个大靠枕,挨着在看杂志的飘儿,坐在了地板上。
飘儿问她:“有心事?”林瑛不说话。飘儿又问:“是不是想他啦?”林瑛说:“他?哪个他?”飘儿刮她的鼻子,笑她说:“还装?”
林瑛脸红了,小声说:“他应该是一个人在F城过年的,想到这个我怪难受的。”
“他……一个人过年?”
“嗯,但不知道他会不会找别的女人一起过。”
“为什么这样说,你们不是……”
“不,飘儿姐,我们什么也不是,只是上下属的关系。”
“那上次在医院,你们……”
“那是做戏的……”
飘儿听了,心里忽然一阵难过。
“姐,也许我不应该问,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呢,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飘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末了才说:“偶然认识的,普通朋友吧。”
“为什么要强调普通这两个字呢?”
“瑛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问,可是,我已经有林烨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只是,既然你爱他,应该让他知道的。”飘儿宽容地笑笑。
“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明示暗示地拒绝过了。我是有自尊的,也只好把感情藏起来了。”说着,林瑛有点忧伤地低下了头。
“其实他那个人,内心还是很柔软的,别放弃。”
“你真的这样觉得?”
“应该是的吧。”
“可是,我感觉他关心你比关心我还多。”
“傻瓜,不会的,我们总共才见那么几次。”飘儿掩饰地笑着。
“可是你不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是以空间、时间和数量来衡量的么?”
林瑛又补充说:“他是个不相信爱情的男人。”
“哦?是么?”
“飘儿姐,知道他一个人过年,你就不想给他拜个年么?”
飘儿还没来得及阻止,林瑛就拿起飘儿的手机,拨通了耿元的电话。
由于昨晚在酒吧呆到通宵,这会儿耿元还在被窝里睡觉。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屏幕,见是飘儿的电话,一下子睡意全无。
他“喂”了一声,不想那边传来的是林瑛的声音。林瑛先给他拜年,然后说她正在飘儿家玩呢,飘儿就在她旁边。耿元只能不停地“哦”,林瑛顾不得飘儿求救的眼神,对耿元说:“耿总,来,和我表姐说两句。”说完就把手机递给飘儿。
飘儿整理一下情绪说:“耿……元,耿律师,新年好。”耿元也呐呐地说:“新年好。”
林瑛非常期待地看她,她只好继续说:“你过年没回老家么?”耿元说:“没呢。”飘儿顺着说:“哦,你一个人过年啊。”
耿元笑了几声说:“我习惯了。我是个没有节日观念的人。”飘儿说:“多出去走动走动,热闹热闹。”耿元说:“好。”
林瑛抢过电话说:“真受不了你们啊,还说是老朋友了,怎么说话这样客气别扭啊?耿总,要不你开车过来玩吧,明天我们这有跳伞表演看呢。”
耿元说:“不去了,我还有事。”耿元渐渐地明白到这是林瑛打的电话,不禁暗暗奇怪,一向内敛稳重的她,怎会有这样幼稚的做法?
放下电话,飘儿跳到胸口的一颗心才慢慢平复下来。爱,真的会让人变得任性么?
过了好一会儿,林瑛含泪小声地问:“姐,我是不是很任性,很小女孩?”飘儿笑着摇摇头说:“不是的,我明白的,瑛子,如果你想他,明天就回去陪陪他吧。”林瑛摇头说:“没有用的,我还没有这样的勇气,让时间给我答案吧。”飘儿拉过她的手说:“瑛子,我真的希望你在爱情上能够早日找到幸福和快乐。”林瑛说:“嗯。”
飘儿看一下时间说:“要准备晚饭啦,今晚会做你喜欢吃的山水豆腐酿碎肉,是我让林烨开车到小镇上买来的,在F城是吃不到的哦。”林瑛也换了笑颜说:“好,一说这个我就馋了,走吧,我帮你摘菜去。”
耿元听到飘儿的声音后,内心慢慢地渗出一些无法排遣的情绪来。他半坐在床上,抽了好几根烟,忽然间对春节这个节日深恶痛绝起来。他想他确实不能窝在家里了,便立刻起床,随便加热一点东西吃了后,随手带了一些啤酒和食物扔在车上,就发动了汽车。沿着沿海高速,一路往西走,到哪饿了到哪停车吧。耿元跟着汽车音响,大声唱着“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手机响了,是林瑛发来的短信息:“对不起,耿总。请原谅我一时的任性。”耿元笑了,这个女孩如此善良,他哪会怪她呢?他还是给飘儿发了个信息拜年,刚才那是林瑛故意试探的恶作剧,他们彼此说得都不够真诚。他真心祝福飘儿岁岁平安。
飘儿吃完饭,收拾好一切后,看到耿元的拜年短信,心中淡淡的挂念,化作了一声微弱的叹息。她没有回复,按下删除键时,林烨在背后问她:“看什么呢,老婆?”飘儿说:“没什么,刚刚收到一个非法六合彩的广告,我删除了。”林烨拉着她说:“来,过来吃陈老板送来的水果,可新鲜呢。”
飘儿点点头,林烨说:“你先出去,我穿件外套,有点冷了。”待飘儿出去后,翻开飘儿的手机,在已拨电话中,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心里咯噔了一下:飘儿她给耿元打过电话?刚才她删除的真的是非法六合彩的信息吗?他们还在联系?
三十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春节在热闹中平静有序地过去了,飘儿以身体不适、林烨要陪同她到北京治疗为由,请了一个月的事假。总编眯着眼睛关切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像外面传说那样,怀不上孩子?这个是要好好看看,如果北京治不好,回来我再向你介绍几个民间秘方吧。
飘儿没说什么,只是默认地点头笑笑。
林烨知道后深感内疚,而飘儿并没有因为这些传言感觉难过,她说,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们怎么过日子是我们事,不是么?
出发前,飘儿给耿元发了个邮件,告诉他她要陪林烨去北京会诊了。耿元的回信很简短:“苦尽甘来了。祝你们一切顺利,圆满归来。”
客厅外,林烨正在和玲玲通电话,让她抽空过来拿钥匙,偶尔帮忙看看家。玲玲奇怪地问他们为什么要去北京那么久,林烨吱唔着说不上来。飘儿拿过电话直接说:“是这样,我想要个孩子了,北京不是最权威吗,我和林烨一起去试试看。”玲玲半天反应不过来,不肯相信地一直问:“天哪,那些人说你没得生,是真的?”飘儿说:“呵呵,看你八卦的,等我好消息啊。”玲玲说:“好,我立刻过去拿钥匙。北京现在还很冷,我送你一双真皮厚手套吧。”飘儿说:“好的,我等你过来。”
李芳给飘儿送来一件毛衣。飘儿接过去说:“祝福我吧,芳姐。”李芳由衷地说:“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呀,祝你们凯旋归来。”两个女人眼里是深深的理解。
飞机上,林烨紧紧地靠在飘儿的颈窝。
“别紧张,烨,这都还没到北京呢?”
“飘儿,要是我治不好呢?”
“不会的,要相信自己相信教授相信医学嘛。”
“嗯,教授说最重要的是要摆好心态。”
“知道就好,别害怕啊。平常心对待,咱们不强求,好吗?”
林烨点点头,继而紧紧地握住了飘儿的手。
北京的早春,还是春寒料峭,干冷的空气让南方来的飘儿和林烨非常不适应。在医院附近的旅馆住下后,飘儿告诉教授他们已经到达北京,教授让他们放松心情睡一个好觉,明天上午准时来。
躺在旅馆中,林烨想起了那个帮助过他的女孩,心里默默地祝福她。飘儿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他又在疑虑,便安慰他早点睡觉,别想太多。林烨翻身拥着飘儿闭上了眼睛。
教授见到他们夫妻,高兴地边握手边说:“两年前你就和我通信,现在终于来了,叶小姐。杨姐还打电话来嘱咐过我呢,她不说我也会尽力而为的。可关键还得看你们的配合呀。”飘儿说:“我们会配合的。”林烨也忙说:“是的,会配合的。”
教授拿出一个表格,说:“你们不好好配合不行呀,看看这预约的病人,都排到夏天啦。其实,像你们这样的夫妻,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你们也拖了几年,可最终还是来了。有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来看医生,哎,中国夫妻的生活质量,有些还真令人担忧呀。”
飘儿笑笑说:“教授,我们就抓紧时间开始吧。”教授呵呵地笑,对林烨说:“看,你要像你妻子学习呀,这个心态非常重要啊。”林烨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正在努力了。”
教授说:“好,这就好,那下面我们就开始啦。你们先看一下我给你们做的方案。我必须要说明的是,某些过程有可能会让夫妻双方感觉不安,可是你们要相信,一切都是为了病人的康复。”
飘儿早就了解过这种治疗方式,心理比较坦然,倒是林烨还需要护士和教授助理的进一步心理辅导。看了一些资料图片和幻灯片,林烨主动地先在协议上签了名,飘儿跟着也签了。飘儿一直拉着林烨的手,妻子在许多时候,是要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的。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他们的北京之行,并没有对在上海的公公婆婆说。也许是玲玲多嘴了,这天天才亮,林烨的手机就响个不停,婆婆焦急地问他们是不是真的在北京。林烨说是的。婆婆又问:“飘儿真的没得生?”
林烨听了,愧疚不安地看着飘儿。飘儿向他点头示意,林烨喃呐了半晌,才硬着头皮说:“是的……”他妈叹了叹气,才说:“烨儿呀,发生这样的事,虽然大家都不希望,可是妈并非真要怪飘儿,你要安慰好她,好好看病,要是真看不好,也没事,大不了抱养一个嘛。只是苦了你呀,孩子。”
飘儿在旁边听了,眼睛有点湿。林烨的心情更加复杂,放下电话,坐在床上不敢抬头看飘儿。好一会他说:“飘儿,要这样说谎,我太难受了,要不我和家里说清楚吧。”飘儿摇头笑笑说:“这谎言都已经说开了头,何况大家都这么传,我根本不在意。只是我怕婆婆心里难受……”
“可是我在意,我难受啊,我总是这么让你受委屈……”
“烨,听着,我并不委屈。你能够来看医生,比什么都重要。”
“飘儿,相信我,我一定能治好的。”
“我相信。”
“谢谢你,飘儿,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来面对这一切。”
“说什么呢?傻瓜,我们是夫妻啊。”
林烨把头埋进飘儿怀里,飘儿推开他说:“怎么又孩子气了,快起床,要迟到啦。”林烨听了,连忙掀开被子,穿衣服。
这几天北京的天气恶劣极了,毫不客气地刮起了沙尘暴。飘儿体质本来就不好,支气管炎折腾得她咳了整整一个星期。林烨见她要打点滴吃药,又要陪他治疗,很是心疼。
教授对他们夫妻的进展表示了祝贺,林烨受到了鼓励,内心的焦虑明显减弱了,主动坦然起来。教授暗中找飘儿谈话,让她悄悄地减少引导,回归于女人柔弱的性别角色,征服欲是男性最强烈的*****,只要让他自信了,他就会慢慢强大起来。
一个月就要过去了,林烨担忧地问飘儿:“如果离开这个环境,我又不行怎么办?”飘儿安慰他别多想。
教授了解到林烨的忧虑后,安排他们和另外两对有同样问题的夫妻见面,教授解释说,本来是不能公开病人资料的,但他们知道你们这样年轻后,都乐意和你们交流,用自己的体验来帮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