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比林烨年纪大许多的男人说:“兄弟啊,别以为学历高,就什么都懂。像我,桥梁工程师,都是老研究生了,对这个问题还是犯了愚昧的错,还胡乱吃了几箩筐的药物,拖了这么多年,苦的是自己和所爱的人呀。你听哥说,男人吗,要豁出去,什么面子都没用,别不好意思。咱们男人有这个责任,是不是?你看我和嫂子,现在不挺好么?”男人的妻子在一旁娇羞地微笑点头。
另一个男人说:“咱想通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能全部依赖教授、医学和药物,要靠咱自己。特别是回家之后,要放下包袱,要相信自己是猛虎下山。这就成了。”林烨和飘儿听了,不好意思地笑。
教授说,其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但要自己悟明白并做到,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也许是彼此都是受过同样的煎熬,教授走后,大家天南海北,聊得非常投机。
这次病友会面,对林烨和飘儿的触动都非常大。教授收集整理的那些数据足以说明,在中国这片古老而现代的土地上,像他们一样的人和夫妻实在是太多。而最终能够像他们这样向医学和科学求救的人又有多少呢?这样想着,林烨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幸运的男人了,毕竟,他有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在身边支持他鼓励他。
带着教授和病友的祝福,飘儿和林烨回到了Z城。休息了一天,就正常上班了。林烨的老板见到他,大喜过望,说:“你可给我回来了,以后打死我也不让你这样请假了,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公司没有你不行啊。快快快,有些事非得你才能够解决呀。”林烨趁机说:“现在才肯说句人话啊,知道我重要,那给我加工资啊。”老板说:“好说好说,只要你不是被人挖走就行。”林烨说:“原来你以为我这些天是被人挖走了?闲话少说,给我加工资,我钱花得可真是差不多了啊。”老板说:“行,加多少一会我让财务通知你。”林烨说:“这还差不多。”
报社的人看见飘儿回来,都向她投去征询的眼光。搞清洁的大婶,趁飘儿去倒开水时,悄悄对飘儿说她有个亲威是民间的中草药医生,专门治不孕的,许多人都让他治好了,并把地址告诉了飘儿。飘儿控制着无奈而烦躁的情绪,好脾气地对她笑着说谢谢。
总编一会就把她叫了进去,关心地问她北京之行有什么收获,感觉好不好。飘儿还是微笑着说收获很大感觉不错。总编语重心长地说:“女人生孩子还是趁早,再过几年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别怪我多管闲事啊,我是过来人,而飘儿你无论哪方面我都比较欣赏,也希望你的家庭能够幸福美满。”飘儿说:“谢谢总编,我知道的。”
出了总编室,飘儿看了这一个月来报社的报纸,了解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中午下班时,又有两个大姐同事叫住她,向飘儿介绍专门治疗不孕不育的医生,又说了一些她们是过来人之类的话。飘儿都快发疯了,可还是微笑地表示感谢,说不用了。
午饭时约了李芳,李芳听说了飘儿上午的遭遇,忍俊不禁。笑完后,李芳感叹说:“哎,你别往心里去。”飘儿听了表示赞同,也无奈地笑了。
吃完饭,一起走回单位的时候,飘儿问她和陈天佑有没有新发展。李芳低头笑笑说:“还是差不多,顺其自然吧。问题在于我,总觉得对他不公平,所以我就迈不出关键的一步了。”
“那你们现在到哪步了?”
“还是比朋友多一点,比情人少一点的地步,不过,有时一起和小伟去玩,他会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也没反对。”
“看来陈老板的手,离最后一垒不远啦。”
“你说什么呢,当我是棒球啊?”飘儿捂着嘴笑起来。
“你帮我观察一下东洋和宝欣,我觉得他们好像有问题了。东洋老是出差,许多是他自告奋勇抢着去的。宝欣对我说东洋像故意减少和她接触的机会,这不,这下又跟电视台‘人在他乡’采编组到西藏去了。”
“王东洋为什么要疏远宝欣?”
李芳幽幽地说::“我猜都是与我和霍靖有关。”
“不会吧,东洋和霍靖不是达成谅解,宝欣不是也原谅了你么?”
李芳摇摇头说:“问题不在宝欣,在东洋,这孩子我了解他,倔呀。”
飘儿安慰她别想太多,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是的,可解铃还需系铃人呀,他回来后,好好和他谈谈。”
“真的希望他和宝欣能够好好走下去,毕竟茫茫人海中人要找到自己合适的另一半,时间地点感觉都对头的人,实在是太不容易。”
“是呀,我们都错过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总希望后辈能够替我们把所有幸福都找回来,这是不是有点幼稚?”
“芳姐,其实我们也可以再有幸福,甚至更加幸福的,不是么?”
“也许吧,如果上天肯眷顾。”
“你怎么也宿命起来了?”
李芳笑笑说:“不宿命不行啊,冥冥中,命运真的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啊。”
飘儿还想说些什么来劝慰李芳要乐观,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来。她明白了和李芳之间,最相通的地方就是:她们都是乐观地生活着,却都又是悲观地看待人生的结果。
春暖花开的季节,即使是一片小小的叶子,也在昭示着它崭新的生命力。
林烨从北京带回来的药物快吃完了,他紧张地问飘儿怎么办呀,要不要再去北京叫教授开一些?
“难道你想吃一辈子呀,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自己。”
“不是的,我是怕……”
“别这样,不用担心啊,对了,明天是星期六,你带我去郊外玩吧,晚上我们在海边的旅馆中住一晚。”
“去海边?你还真的以为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呀,那是你们文人无聊的想像而已,看花也得去山顶公园吧。”
飘儿笑了说:“你还知道海子这句诗歌啊?”
林烨也笑着说:“这诗句读过高中的人都知道吧,行,我不损你们文人了,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出发时,飘儿偷偷把林烨放在旅行袋中的药物拿了出来。
尽管是阳光很好,海风还是很冷的,沙滩上游人很少。上午他们在沙滩上堆城堡、拾贝壳,中午便开车到附近的小镇餐馆吃海鲜。老板给他们介绍了海狗炖药材汤,说是滋阴补肾的,特别有疗效。林烨看看飘儿,飘儿看看林烨,都忍着笑。林烨说:“那,咱们来一份?”飘儿抿着嘴点头。
吃过饭,林烨回到车上找他的药吃,找不到,着急地问飘儿。
“可能是没带吧。”
“没带?这可怎么办?我要按时吃的啊,要不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要啦,一年当中,你难得陪我出来玩一下,我今天很开心,不想回去。”
“可我的药……”
“就一天,没事的,不信你打电话问教授。”
林烨没有打电话,倒是被飘儿的兴致感染了,一起去参观海边的农家养殖场。
傍晚他们买了一些自己亲手打捞的海鲜,在海边的一个自助烧烤场上生火烧烤。飘儿抢着吃林烨烤的鲜贝,林烨抢着吃飘儿烤的鱼,两个人脸上身上都弄得脏兮兮的。
“谁说面朝大海,没有春暖花开的?这不有吗?”
“啊?花在哪?”
“在你脸上啊,林烨,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能够像今天这样放开自己,来玩来闹来笑,这样真好。”
林烨用脏手抹抹脸,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文人,就是会想像。”
“我说的是真的,烨,生命本身是一个过程,我们要放开自己,体验更加多的快乐。”
“我明白了,飘儿,谢谢你今天叫我出来,也难怪你背后叫我‘机械男’的。”
飘儿哈哈大笑说:“你还知道自己有这个绰号呀?”
回到租住的海边小旅馆,虽然里面灯火通明,可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到海浪忽近忽远的声音。飘儿打开窗,春夜寒冷的海风便灌了进来。林烨进门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
让房间通过风后,关上窗,飘儿找出带来的红蜡烛、红酒,把带来的蓝调音乐唱片放进旅馆的影碟机通过电视扩出声音来。飘儿拉灭了灯后,悄悄走到浴室门口,除掉自己的衣服,轻轻地推开门。林烨惊愕地看着一脸通红的飘儿,会过意来,向她伸出了手。
当林烨抱着飘儿走出浴室时,看到房间的情景,呆了一下,然后低头去吻飘儿。飘儿温顺得像一只小猫,林烨于忘情中,终于成功了。他兴奋得满屋子乱转,不停地说“我行了我行了我终于行了!”然后他拉起飘儿,陪他喝酒。向飘儿敬酒时,林烨哭了,飘儿也泪流满脸,酒才喝了一口,两个便抱在一起痛哭。
两个人又哭又笑,看看彼此,都还光着身子,竟然都忘记了寒冷。飘儿说:“烨,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出门时我把你的药拿掉了……”林烨明白过来,深情地看着她说:“谢谢你,飘儿,谢谢你帮助我迈过这最重要的一关,我终于不用靠药物来壮胆了。”飘儿说:“是的,烨,你成功了,你是个千真万确的男子汉了!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教授吧。”林烨一把抱过飘儿,说:“不,我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没等飘儿明白,林烨已经把她扛到了床上……
人在陌生温馨的环境中,最容易放松并且忘记顾虑。这是教授对飘儿说过的话,她这一天中,表面是尽情地玩,实际上都是在一步一步地引导林烨,最终走到她设置的情景中去。生活,有的情节是可以自导自演的。
林烨终于疲惫睡去,飘儿躺在床上,看着林烨酣睡中依然带笑的脸,除了深深的感动和欣喜外,还有一丝从心底涌上来的愁绪。
她为了这种情绪而不安,便披了件衣服,走到房间的阳台。大海在黑蓝的夜色中,愈加迷蒙苍茫,听着海浪的声音,吹着冰凉的海风,飘儿想她就是那大海中的一叶偏舟,摇着飘着,她真害怕会迷失方向。
睡梦中的林烨伸出手来搜寻飘儿,这个晚上,让他对飘儿多了一种血肉相联的依恋。摸索不到飘儿,林烨惊醒过来,他拉亮灯,探询地叫了几声飘儿,听不见飘儿回答,披衣起床去寻找。当他发现飘儿站在阳台发呆时,便悄悄走过去,把毛毯披在她身上,问她:“怎么跑这来啦,也不好好睡觉,在这想什么呢?”
飘儿回头对他歉然笑笑说:“没事,我可能是太高兴,和不习惯海边浪潮的声音,睡不着。”
“走,回屋去吧,这太冷,会感冒的。”
“老婆,这一醒,我也不想睡了,要不我们聊天吧。”
“好啊,你想聊什么呢?”
“你别总拿我当机械男看啊,我们随便聊。”
林烨拉过飘儿靠在他怀里,用毛毯盖住她的手,说:“老婆,我们来回忆一下我们的相识和相爱过程吧。”
“这有什么好回忆的呀。”
“是挺平淡的,同事都不相信呢,可是在我看来,我们俩的回忆那才真的叫浪漫呢。”
飘儿被逗笑了。黑暗中,她看到林烨神采奕奕的眼神,那些闪烁的光芒,在他的眼睛中以前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