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南下
王金宝回到家中埋头大睡，三天来连大门都未曾出过，一个人躲在家里发痴发呆。母亲走了进来看着儿子心疼地道：“宝，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了，萧望月和你吹了罢，咱可另找。我已经托人在南墚上给你找哩，听说那儿有个姑娘，是个高中毕业生，人长得倒还可以。”
王金宝道：“妈，你就别再添乱了，让我静一静好吗？”母亲见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走了出去。
母亲走后，他在屋内踱来踱去，忽然两眼盯在墙上一个玻璃镜框上，镜框里镶有萧望月的照片，他走上前去把镜框取下来，从镜框里把萧望月的照片取出来扔出窗外，满眼含泪地道；“你走吧，咱俩个的缘份已经尽了。对你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但愿你能如愿似偿，称心如意！”随后往炕上一躺，两眼呆望着屋顶，迷迷惘惘……灵魂深处，天人交战，拼搏激烈。父亲进来了，一看儿子痛苦的神情爱莫能助，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走了出去。
父亲对母亲道：“儿子高考落榜那阵，虽然说很痛心，也没有这一次这样痛不欲生。几天来的折磨，他两眼深陷，人瘦得有点失形。就连平时梳洗得好看的偏分头，也像一把毛毛草似地栽在头上。一双失神的眼睛就像流落在街头的精神失常者。你说咋办呀嘛？”
“赶快给娃订上个媳妇，把婚一结就好了。”
“说的倒容易，一般人他看不上，要挑选一个比萧望月长得还要好的，比登天还难。”
“你没看咱村山凤容咋个样？”
“不行！人家招上门女婿哩，我又听人说，山凤容似乎和那个大学生恋上了。”
“哪，怎么办？”
父母正在舆论着，王金宝站在了二位老人家的面前道：“您别再为儿子操劳了，我已经想好了，决定离开梨木湾，到南方打工去，在那儿混出个人样来，再找媳妇也不迟，我要叫梨木湾的父老们知道，王金宝好赖是个堂堂的五尺汉子，不是窝囊废！”
父母亲看着从失恋阴影里走出来的儿子，雄心勃勃，决心从头做起，激动得热泪盈眶，儿子似乎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悬在心上的石头落地了。
王金宝在梨木湾也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学生时代就品学兼优，得到了老师的看重。出乎意料的是高考时晕场，考砸了，老师和同学都为他感到婉惜。回到村里，得到了村委会的重用，担任了团支部书记并兼任了村会计的职务。从此，他也认命了，安下了心，扎根在农村干一辈子。当萧望月主动地找上门要和他谈朋友时，他受宠若惊，激动得难以自持，忘情地把萧望月搂住亲了一口。萧望月十分生气，骂他是神经病。当时，王金宝惊恐万分，害怕把事情搞黄了，又是赔情，又是道歉，直到萧望月气消了，方始安下心来。从此以后，在后来长达三年的恋爱中，他再也没有越雷池半步。小伙子兴奋得难以自持，能得到萧望月的爱，感到世界上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不由得自我陶醉地道：“萧望月爱上了我，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萧望月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有个当支书的父亲，理应攀个高枝儿，嫁个在外职工。谁能料想到她却阴差阳错地却爱上了我。学生时代她就是我心中的偶像，那阵我没有胆量追她，我觉得她高不可攀。这阵她却成了我的女朋友。我真想骄傲地向世界宣布：我拥有了萧望月如此美的女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此，他非常珍惜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幸福。他太爱她了，他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不仅爱她的美貌多情，他也爱她的孤清高傲。甚至连她的缺点也感到可爱。小伙子一头栽到爱河之中难以自拔。尽管这样，她还是提出来要和他分手，他哪能受得了这样无情的打击呢？
三天来的苦思苦斗，他好似脱胎换骨地重生了一次。和萧望月卿卿我我，相濡以沫的恋情已经成为过去，不堪回首。他把萧望月以往送他的那些日记本、钢笔、鞋袜等清理出来，付之一炬：“别了萧望月，别了我们的过去！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王金宝要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我得感谢海百川，他的话使我幡然醒悟。我要勇敢地面对现实，面对人生，面对未来。我王金宝虽然做不了什么大事，却也不能短了志气。人生一世活得不易，不能轻而易举地放弃。要奋斗，只有奋斗才能长进。只有踏踏实实、竞竞业业地奉献，才能活得实实在在，才能无愧于美好的人生啊！”
王金宝在他的日记本里这样写道：“我得感谢海百川，他在我步入岐途的关键时刻拯救了我。他不仅救了我的命，而且拯救了我的灵魂。他那铁铮铮的肺腑之言，犹如晴空霹雳，当头棒喝，使我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迷途知返。他那语重心长的教诲，鞭策我奋发奋进，终生受益。实践证明，人和人相处，不在于时间的长短，关键在于以诚挚待人，肝胆相照。那怕是一朝一夕，也会成为挚友。海百川这个令人可亲可敬的萃萃学子，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益友啊！”
王金宝在做自我剖析的同时，筹划着未来的新生。他在日记里写了这样一段话：“失恋虽则令我心头喋血、痛不欲生。但也成为我奋斗的动力，激励我奋发图强。我要离开梨木湾，到新的环境里去闯荡。俗语云：人挪活，树挪死。”
王金宝的决定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临别时，父亲让母亲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五百元拿出来，交给了儿子道：“这五百元钱原来打算给你结婚时用的，现在用不上了，你就带上做盘费。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你要好生照顾自己。”父亲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母亲早已是泪水涟涟，泣不成声。
王金宝扑通一声给父母亲跪下了。双手抖颤着接过了五百元钱，哽咽着声泪俱下：“爸、妈，儿子不孝，连累您了。你们劳累一生，含辛茹苦，把孩儿抚养成人，尚未得到点滴回报，还要为我操心受累。儿子这心里有愧啊！如今我要离开你们，投奔远方，我这心里放不下你们啊！我……”王金宝哇地一声哭了。
父亲擦了把眼泪把儿子扶了起来，一家三口人抱头恸哭。良久，母亲把儿子从怀里扶起来，用衣袖为儿子擦着眼泪道：“宝，你爸和我身板还硬朗着哩，你就放心地去吧。今后，你不管在天南海北，也要给家里常来信啊！我和你爸想着你哪。”说到这儿母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哭得柔肠寸断。
父亲鞭策儿子道：“宝，把眼泪擦干，你这一走，全村人都看着你哩，你要为自己争口气呀！老父老母也盼你能有个出息，盼儿子日后风风光光地归来。男儿当自强，别让人瞧不起你。别再想着萧望月，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我和你妈虽则与你天各一方，可我们的心却相伴在你的身边啊！”
王金宝睁开了泪眼，看着慈祥的父亲母亲，心里热乎乎地，他们的肺腑之言给了他浑身的力量，奔腾的热血像江海一样汹涌澎湃。
王金宝在临走之前，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把村委会的账目和团支部的工作作了小结。并书荐山凤容接任团支部书记。另外，他还给海百川写了一封信，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和帮助。他把这些事做好后，委托父亲等他走了之后，再分别送交村委会和海百川。他不愿意惊动他们，以免节外生枝。
在一个黎明的早晨，王金宝悄悄地离开了养育他的这块热土，踏上了通往遥远的征程。父亲一直把他送到了王古镇上，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王金宝走了，消息不胫而走，村里好像摇了铃了，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萧明亮得知这个消息后，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不由得暗暗瞒怨女儿不该逼走了王金宝。
吃早饭的时候，萧明亮对女儿道：“王金宝走了！”
“啊！”萧望月蓦然一惊，怅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还真不是个滋味。
萧明亮叹了口气道：“你们俩个谈得好好的，你不知道咋想着哩？说变就变。你看上了人家海百川，人家海百川不一定能看上你？听说人家已经考上了研究生；还有几家大的集团公司用年薪二十万元的高薪等着招聘他哩！况且还有几个才貌双全的城里女子追他哩！他咋能看上你这个穷山村的女子？依我看来到头来你是一头耽脱了，一头抹脱了，干哭都没眼泪。”
“爸，你别说了，烦死了！”萧望月撅上个咀，把饭碗往饭桌上使劲一放，站起身来气呼呼地走进了寝室，把门咣当一下关上了。
萧明亮生气地道：“你看看！连口皮都不敢抬一下，成何体统？”
丁金香不高兴了，她把萧明亮狠狠地挖了一眼生气地道：“吃饭哩倒说哩？那大个碗就捂不住你那个咀？没事寻事哩！”
“都叫你把娃惯坏了，动不动就给大人使性子。婚姻大事，不是碎娃过家家哩，说吹就吹了。如今弄得满城风雨的，村里人说啥的都有，我这个脸都没地方放了。我告诉你娘儿俩，再这么朝三暮四的，到头来倒霉的是你自己！”
丁金香不以为然地护着女儿道：“恋爱结婚是娃的自由，娃那么大的人了还作不了自己的主了？你这个当老子的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要管，亏你还是个支书哩！”
萧明亮生气地道：“你！简直不可理喻！”说着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拌，气呼呼地走出去了。
丁金香指着萧明亮的背影吼道：“你给谁摔碟子拌碗哩？你走，走了就别回来！”气得也
不吃饭了，奔向上房，躺到炕上，拉起被子埋头便睡。这时，房檐上几只麻雀飞到饭桌上，叽叽喳喳地啄食着饭桌上的饭菜。
萧望月虽然说对父亲的指责不满，自己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想到了王金宝的出走，不由得暗暗自责：“是我把他逼走了啊！”毕竟自己和他谈了三年的恋爱，三年来的卿卿我我，一幕幕涌上心头——三年来，他对我百依百顺，事事关心我，处处呵护着我。他把我像神一样敬着，像月亮一样捧着，像花一样护着。他曾经对我说过他愿当我的奴隶，一辈子侍候我。他还说我就是他的生命，没有我他就没法活了……可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一见到海百川就着了魔了，相见恨晚哪！想到这里，不由得喃喃地自语道：“金宝，对不起，咱俩个走到了这一步，算是缘份尽了，今生今世我欠你的情债，只有在来生作牛作马相报於你。金宝，你要愿谅我，我也是管不住我自己了。至於我能否得到海百川的垂青？不得而知，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开弓没有回头箭，对我来说已经成了背水一战，我将不惜任何代价，博取海百川的爱！我祝愿你能重新找到属於你的幸福。”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自责稍纵即逝，随即她如释负重地长长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走了好，走了好啊！眼不见心不烦，省得为他闹心。”顿时，感到一身轻松，正好一门心事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当海百川看了王金宝给他写的信后，甚为遗憾地想道：“我总觉得王金宝的出走似乎和我有关，如果我不来梨木湾的话，王金宝和萧望月很有可能结成一对恩爱的夫妻的。不会就这么快地吹了。萧望月见异思迁，移情别恋，错误地把目标锁定到我海百川的身上。她哪里知道我的心中早已有了个山凤容，我再也不会接纳笫二个女人了。萧望月那是一厢情愿，她必将为自己的轻率、为这场情变付出惨重的代价，她迟早会后悔的。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怨谁不怨谁？已经无关紧要了。至于王金宝的出走，他到外面去闯荡，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有失必有得。但愿他一帆风顺，事业有成。”
梨木湾人也纷纷舆论王金宝的出走：有人说王金宝下海淘金去了，小伙子做的是发财梦；有人说王金宝失恋了，萧望月把他甩了，小伙子无有颜面再呆在梨木湾了……众说纷纭。不管人们怎么说，反正王金宝走了，迎接他的将是一个陌生的崭新世界，在那里他将投身到现代化大都市的生活洪流中，不再为失恋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