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摆设和布置焕然一新,是我初来这园子时的模样。
博文未回来,他却缠着要吃我烧的饭菜,不经我同意,吩咐人准备食材,脑袋撒娇地顶着我的后腰,推我去了厨房。他也挽起了衣袖,动手帮忙,念念有词地讲述每味蔬菜的来历和典故。我则笑着补充它们的营养价值和在医学上的作用。
正说笑着,下人来了喊他去南园见夫人,他挥了挥手:“刚才已经见过了,这会儿正忙着呢!对了,晚上,我在东园吃饭,不要找我了。如果不满意,找我爸理论去。”小大人的调调,全是遗传博文的。
张晋辰一直没有显身。
博文回了东园,再也没有人前来游说和打扰,许是瞧着跃东在场,他没有问我林太太说了些什么,许是他有了自己的方式去打探暗查,知晓了内情,他只是很平静地陪我们吃一餐团聚的晚宴。
今晚的月亮很清凉,我照例在晚宴后泡了红茶,端给喜欢靠在床榻上悠闲看书的大人和小人,当第一杯递给博文时,跃东不顾一切地品了一口,摇头晃脑称赞道:“阿姨的茶真香!”气得博文火冒三丈地扬起了书要打他,我笑着劝说:“跃东,这第一杯茶向来是给尊敬的长辈,叫做长幼有序,怎么能跟爸爸抢茶喝呢?”他乖乖地拿过另一杯茶诚心举过头顶给博文赔理:“爸,我错了,你惩罚我吧!”博文没脾气地接了过去。
若是以前,我肯定会沉默地翻阅小说不去打扰博文的思绪,可是跃东的存在就像是三个没水喝的和尚喋喋不休地争论探讨起无聊的问题,他会纠缠着一个问题誓死不放:“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说:“我对爸爸也很好。”博文眼睛离不开书面却接过话:“那是因为你喜欢我。”他听后开心地说:“那阿姨也是喜欢我的。”我笑着点头承认。他又接着问:“那阿姨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这个问题实在太难回答,博文倒是重复着我的话:“什么叫长幼有序,当然是喜欢我多一点!”他显然不相信博文的话,翘首期盼我的回答,我给了他想要的答案:“阿姨偶尔会讨厌爸爸恼恨爸爸,但是永远不会讨厌恼恨跃东。”他听罢跟博文提议说:“爸,我今晚想跟阿姨睡。”博文严词拒绝:“不准。”随后丢了书毫不留情地拎着他的衣领去了偏房。我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待熄灯睡觉时,却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响,明知是他,我仍是小声问道:“博文吗?”
他回了声:“晚茹!”
没有多想,我起身开了门。
月光如水般清照着他的身影,他痴痴地站着,忽然横腰抱起我,我习惯性地挽住了他的脖子,一阵惊呼被他的嘴堵在了心门之外,他脚带上房门,随后把我轻放在床上,昏昏的房间,散发着淡淡的月尾花香,妖媚的味道蛊惑我的眼睛,他很好看,即使隔了纸窗依然清晰地看得到五官,深邃的眼睛像是巍巍高山上的水潭,却映着火一般迷幻的颜色,我深陷其中被寒水冰冻又被烈火炙烤。他手指像冰凉的鱼儿滑过脸颊滑过颈项最后游离到衣衫,我忙逮住了那条不老实的鱼:“博文,不要。”
他凑近我耳边,暖暖地说:“晚茹,我想你。”
“我们不能这样。”
“我知道。”
这就是他知道的性子,也是我永远无法抗拒的性子。
无论有多恨他多讨厌他,无论怎样告诉自己,这是多么的不该,我却不由心境地放任自己,放任地吻他,放任地与他纠缠在一起,尽管知道这放任之后是心如刀割的代价,我却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想他,想了十年。
“晚茹,我要活着,我知道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幸福。不要离开我和跃东。”他紧紧把我搂在怀里,我给了他见不得光的后背,“嗯”了一声,擦掉了眼角的泪。
第二天,趁他熟睡,我留了字条,直接离开了昌平。
没有去江城,我回了家。
母亲瞧见是我,惊讶地问:“禹生和嘉嘉没一起来?”
我不想解释什么,进屋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她轻声关上了房门。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耳边被人触动,痒痒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母亲两手拨开我额前的刘海,笑着说:“我的女儿原来还是个长大不大的孩子,一有了心事,不知道找谁说,喜欢往家里躲。”
我哽咽着说:“谁让你是我妈妈呢?”
她应着说:“是,有妈妈在,什么都不怕。”
我始终没有说出心事,我对母亲说:“想在家安静地待两天。”
母亲担心地问:“是不是跟禹生吵架了?”
我摇头说:“不是。”
女儿晚上来了电话,那悲悲戚戚的哭声刺伤了我的心:“妈妈,你怎么一个人去了姥姥家?把我跟爸爸丢在江城。”
我哄骗她:“妈妈会很快回去。”
禹生接过话筒什么也没问,只是淡淡地说:“林博文的手术安排在后天。”
我说:“知道了。”
他便挂了。
院子外响起车鸣声,不大功夫,门环响了两下。我正欲起身,被母亲按了住,说她去。
“外婆。”
“妈。”
熟悉的声音惊得我无处躲藏。
母亲吓了大跳,以为是认错了人,疑惑地问:“你们找谁?”
不能由着他们乱来,我只好显出身段,见到门口两个喜笑颜开的家伙,心里堵塞之气瞬间荡然无存。
我不见的时候,这世上,只有他会寻我。无论在外人面前,我是怎样坚强的杨芝茹,在他的眼里,我只是个需要他去爱的女人,而只有面对着我,他才会坦然自若地露出心底的那份真实,真实的林博文,会生气,会开怀,会深情,会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