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彝人匪王麦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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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突袭向家屯 (1)

从徐家逃了出来,天已拂晓。由于要救火,徐家已经追赶不及。跟随麦旺的几人问:“少爷,我们回石城吗?”

麦旺默不作声。牛倌倌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先得找个地方安身。”

但是,这样几十号人,想要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一旦行踪暴露,仍然会十分危险,因为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最后,经过商量,几个对周围地形熟悉的人说,去营盘山吧!

营盘山是汉人修建来抵挡“蛮子”的营盘,“蛮子”就是一些野蛮的苗族,他们打仗有两个特点,一是亡命,二是团结。不少没有碉堡的汉人家被他们打得溃不成军,因此,一问到碉堡的作用,大家都会一成不变地回答:抵御蛮子。

而早些年营盘山就是许多汉人抵御蛮子修建的营盘,那附近十来里路就是众多彝族聚集的嘎木村。这里随时可能出现骁勇的苗族,也有大批能征善战的彝族,还有凭借天险建立了工事的汉族。营盘山的存在,是让彝族、苗族的人都不敢过来,汉人也不敢去的地方,形成一个“金三角”。时间久了,苗族也不再攻城略地,于是这座山就荒废了。

如今,那是他们最好不过的避难所,因为营盘山易守难攻,又有现成的石头垒好的屋子,只需要加个顶,就可以住。

麦旺让阿瓦洛伊安排年纪稍大的人们修葺住房,他带了牛倌倌和年轻力壮的手下,背了枪,去附近寻些食物。

可走到山下不久,天色就暗淡下来。太多的荆棘草丛让他们难以行走。

在营盘山一里外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山下的一个村庄,村庄里不时飘出雾气。一个下人指着说:“少爷,你看,那好像就是传说中的匪气。”

麦旺笑了笑说:“哪会有什么匪气呢?那是炊烟!”

接着,大家一路小跑,大约用了两个时辰,到了那个村庄。

但走进村庄,让麦旺吃惊的是,这穷乡僻岭的竟有这样富裕的人家。

村里房屋统一修建,房屋只有二十来间,可是每间都有雕工很好的图案,设计相当漂亮。但大多数人家都是房门紧锁。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人的,可一敲门,对方说了声“等一下”就没有了声响。等了半晌,仍然没有人说话,再次敲门也没人回答。

麦旺心里暗暗一惊,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于是他仔细打量这些房子,发现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些房子除了设计得不错外,还有一个特性就是没有一件农具。

一个深山里的村庄没有农具是不正常的,除非他们都是靠生意起家,但是这样一个藏在山坳里的村落,靠做生意养家糊口显然不靠谱。

于是麦旺招呼大家要小心,可是为时已晚。

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几十个壮汉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手上的枪,都是好家伙——崭新的汉阳造。

“你们是干什么的?”带头的男人恶狠狠地问道。

“我们路过此地,想找点吃的。”

“找吃的?你看我们这里是茶馆,还是酒店?”

带头的男人一说,惹得其他壮汉哈哈大笑。接下来,麦旺他们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将枪给缴了。之后被押到一个开阔地,吊了起来。不多时,开阔地上烧了几堆柴火,村里的男女老少全都来了。

一个七八十岁,看上去有些消瘦的老人被几个壮汉抬着走了出来,他悠闲地吸着很长的烟杆,烟圈不时从他嘴里悠闲地冒出来。

他走到了麦旺面前,就一步跃下,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身手如此敏捷,他一落地,就用烟斗抬起麦旺的下巴问:“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不说的话,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们。”

“我们真是来找吃的!”麦旺连忙说道。

“那说说你们从哪里来的?如果说得诚恳了,或许我一高兴就放了你们。”老人说话不紧不慢,声如洪钟。

“我们是从水打沟来的。”

“水打沟!?”老人顿了一下,他接着问,“你们认识麦常顺吗?”

“那正是我的父亲。”

老人听了哈哈大笑:“麦常顺近来可好?”

“他已经去世了。你是我父亲的朋友?”麦旺试探着问。

“朋友算不上,应该算是敌人。”

“他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他的枪!”老人恶狠狠地说到这里,脸上的肌肉禁不住收缩了一下。似乎麦旺的话触碰到了他某个敏感的悲伤机关。老人接着说道:“当年他带着一个女人走过我们村里,也同样被我们抓住。于是最后我和他赌了一把,如果他在他带的女人身上打一枪的话,我们就放他走。结果他丝毫没有犹豫,不顾女人的哀号,就是一枪。当时,女人站在离他百米之外,他的子弹打中了女人的手镯,仅仅将女人的手腕擦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枪法,尤其是枪对准心爱的女人也没有影响他的发挥,于是我就放了他。可是没有想到,一次我们向家外出与他的队伍相遇,他丝毫没有感恩之心,杀了我们四个人。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儿子!”老人说得咬牙切齿。

“而今天你被我们抓住,我们用同样的方法来解决。你往你带的人身上每人打一枪,不管死不死,你都可以走了。”老人说着,命令人给麦旺松绑,并递上一支单针枪。麦旺把子弹上膛对准牛倌倌就是一枪,牛倌倌就“咚”的一声掉到地上,吊他的绳索被打断。

“好枪法!不过我是让你在他身上开枪,不是让你打绳子。”老人有些生气,再次命人将牛倌倌重新吊起。当麦旺再次把枪对准牛倌倌的时候,他就哭丧着脸大喊:“少爷!你不要开枪,我不想死,我得陪你去报仇呢!你要打就打我旁边的树叶吧!”

麦旺将枪垂下,等他重新把枪瞄准牛倌倌后,他突然把枪对准带头老人,“乓”就是一枪,枪声过后,老人头上缠的丝帕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十分唯美地飘落在地上。老人吓得往后一退,倒在地上。麦家下人们爆发出一阵阵哄笑。这时,几名壮汉上前把麦旺的枪缴了,将他吊回树上去。老人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吼道:“开枪打死他!开枪打死他!”说着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麦旺。麦旺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有人开始去检查枪,其他人仍然一动不动。

大家在等老人再次下令开枪时,老人却一直没有发生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他口吐白沫,显然是中毒了。树林中突然走出一男一女,男人对大家说道:“放了这群人!否则你们一个也活不了,你们都已经中了我的蛊毒。”声音有些严厉,麦旺听来有些熟悉,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对!这人是他亚诺。

亚诺!一个酒馆老板怎么会搅了进来?联想到牛倌倌说的在酒馆里看见过母亲,麦旺顿时觉得亚诺并不简单。先是处理母亲的遗体是他,后来又看见他和麦格理谈事情,再后来莫名其妙住进他的酒馆,而现在在这里碰见了他。“他在暗中帮我?他为什么在暗中帮我?”麦旺一遍遍问自己,但始终找不到答案。

“莫非母亲没死?”麦旺心里一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母亲已经死了的。”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时,他把目光移向亚诺方向,他看见亚诺旁边站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是黑色,头也用黑布包裹着。于是,麦旺有些冒失地问:“你是我娘吗?”

女人声音抖了一下,但随即镇定下来:“不是,我不认识你!”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再加上使用蛊毒,以及牛倌倌说的话,麦旺感觉已经十有八九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娘了。但她是怎样活下来的,莫非是鬼魂显灵了,麦旺不敢多想。

亚诺命令向家屯的人给麦旺他们一些粮食,然后放走他们。这样折腾大半天,他们回到营盘山时,天已经黑了。

回到营盘山,麦旺开始盘算以后的生计问题。

经过打听,他们山下的那个村庄叫向家屯,全村以打家劫舍为生,向家有两个神枪手,在当地小有名气。麦旺他们有八支枪,一旦有线人来报哪家富人防范松懈了,他们就出去打劫,几次打劫下来,大家的生计已经不成问题。

经过多次实战,麦旺知道乌蒙山土匪历代传下来的规矩:“初五十四二十三,老君骑牛不炼丹。”

就是说,阴历这几个日子,是不能外出行动的。一般作案都选在阴历二十几,因为这时都是没有月亮的夜晚。

而白天,他们大多离开山寨,到镇街上游荡,黄昏时分,便到营盘山集中。然后,根据个人的能力不同,各有分工,有尖兵、排扇子、护货、堵后门等。

在打劫出发前,大家都蒙了面,被线人盯上不能回营盘山,而是往向家屯跑。沿途中不得喊名字、喧哗,靠拍手或口中发出“咋咋”声联系。

到被抢的人家后,分配“排扇子”的撞门而入;如果是大户人家,门又大又紧,便搭人梯翻墙进去,这叫“冲围子”;进去后,再排房门。有的事主“马子魁”(即力量大、有武器),匪徒则事先准备好人手对付。一般事主听到排扇子的枪声,往往夹带细软从后门逃走,所以他们在排扇子时,还得安排人警戒后门。

进房后,得有专人看守事主,捡渣渣、挖掘金银等,均专人负责,毫不紊乱,约摸半小时左右,便有人招呼“下了”,随即结束。在抢劫过程中,事主或左邻右舍会呼喊:“抢人啦!”匪徒则不言语,一面警戒,一面继续搜抢。多半当地民团闻讯后,一般只是跟着咋呼几声或朝天放枪,并不真行动。即便有不怕死的冲上来,麦旺他们枪法好的,随便撂倒对方一两个,他们就退去了。

俗话说,久走野路必遇鬼。一次,麦旺他们抢了钱老太爷家的远房亲戚,而这人正好和老太爷的女婿周省长关系较密切。这下糟了,一下子就惊动了国民政府,大批国军进山来剿匪。

幸好麦旺他们的名声在当地不够响。

所以国军依据麦旺手下人逃窜的方向推断,认为是向家屯那伙人干的。

剿匪团一来便与向家屯交上火,向家借助自己对地势的熟悉,把剿匪团打得节节败退。但是剿匪团也不是吃闲饭的,他们也打死打伤向家屯的众多弟兄。俗话说“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此次的战斗则是两败俱伤。剿匪团才打了一天就急急忙忙撤退,但第二天,又组织了更大规模的队伍前来扫荡,火力一次比一次猛,眼看屯子保不住了,向家在夜里搬家逃了出来。

麦旺他们整天在山上听枪声听上了瘾,一天没枪声就感觉很不舒服。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向家的人快点逃到山下,以便将他们拦下。

因为麦旺的营盘山是向家屯逃亡的最佳地方,只是他们不敢贸然前来。因为如果他们没有事先通报,麦旺不会容留他们。

因为他们的到来会加剧麦旺等人的生存压力,甚至让他们这支只有八支枪的队伍蹚上剿匪的浑水。

所以,他们来到山下,麦旺将门关了,让他们在营盘山石门前露宿一晚。

第二天他们按照向家那个老头向七爷的吩咐给麦旺送上了拜帖,送上拜帖的意思也就是他们承认这个山头已经属于麦旺。

之后,麦旺顺理成章地放他们上山,这件事麦旺他们很满意,下人们都夸说即使是麦常顺老爷也未必有这样盘算。麦旺只是笑笑,笑笑的意思就是希望他们以后不要在弟兄面前这样说,这样会辱没他父亲的英名,纵然他不是很喜欢父亲。

在给向家屯的人安排了住处后,麦旺派人去收他们的枪。麦旺说要给他们换上好枪以便对付剿匪军,于是大家都把枪交了。

于是,麦旺把他们的枪卖了,并叫他们交点钱买枪,他们照办了。然后麦旺说不希望他们随时都扛着把枪在营盘山四处游荡,枪暂时由麦家的人保管,打仗的时候再发给他们。开始向七爷不答应,可是后来麦旺让人把他随身的短枪也收了后,他也就同意了。

现在,每天麦旺都要眼睁睁地看着向家带来的各种绸缎,白紫相间的、深蓝色的、天鹅绒、棉织品和绸缎。这些布料整天在他眼前飞转。因为,向家上山的太太们在山上用大捆大捆的布匹教阿瓦洛伊做衣服,相处得很好,她们仿佛忘记自身所处的困境,不时爆发出呵呵的笑声,或者是捂着肚子笑得死去活来。不过这些布料在麦旺眼前晃多了,他感觉到沉重,就像他在教堂时听到的圣歌音调一样,整天在空中凝重而呆滞地悬浮着。

不多几天,营盘山就热闹了起来。从向家带来的两条狗,会气喘吁吁地跑到麦旺面前,温顺地舔他的手。“滚开!”向七爷恶狠狠地走过来,挥手将狗撵开后,又堆出笑脸看着麦旺柔下声音说:“我是担心它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