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夜以继日的开矿仍然满足不了日本所需,1941年末,日军要求溥仪在“支援圣战”上,起到带头作用,溥仪被迫把自己的古玩、“皇后”和“妃子”的钗子,都交出来了。连“满洲国”伪皇宫中的铜吊灯、铜门环也被拆下,东北百姓家里的铜锅、铜碗、柜子上的铜宝角、柜门上的铜锁,都被日军掠走造兵器了。可仍然不够,后来连小铁块也刮走了。
由于溥仪的出庭,板垣的内心世界好像坍塌了,他的脸上不时带有一些渺茫的表情。当检察官讯问他时,因实在无法推脱,他便对抗性地回答:“不知道。”
他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他那张大白脸,因急恼而发红的时候也增多了。
有一次,他又气急败坏了。当倪征指出他还想占领中国更多的土地时,他急赤白脸地就打断了倪征的话,质问道:“您是有什么根据吗?请您说清楚一些。”声音都变调了。结果倪征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你不能向我提问。”他当即哑口无言了。
8月27日,溥仪继续出庭。板垣的辩护律师继续与溥仪对质,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证明溥仪是因热衷追逐皇帝之位而与日本全面勾结的,并非出于板垣的压迫。
但是,还没有轮到溥仪不耐烦,庭长韦伯就不耐烦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磨洋工了,因此告诉板垣的辩护律师们,种种证词已经明白地表明了溥仪处于压迫之下,“继续对质,无济于事”。
但板垣的律师们还不死心,嚷嚷着对庭长韦伯说,“满洲国”每年都发给溥仪日金300万元,其中有80万元是溥仪的零花钱。“满洲国”还放出500万元的公债,溥仪光是收利息,就能收个15万元……
话还没说完,就被韦伯打断了。他实在受不了这种闲扯了。他再次郑重地说:“这个问题与溥仪是否为傀儡,毫无关系。”
溥仪的出庭,让板垣陷在了“满洲国”的问题中,无法自拔。但是,当法庭翻过“满洲国”这一节,就下一节的战俘问题对他进行讯问时,他像弹簧一样很快就恢复了原态,花言巧语又多了起来。
法庭收集的材料显示,自1945年4月板垣来到新加坡指挥第7方面军开始,直到日本全面投降,其间,板垣把大批俘虏和扣留人员都关进了各个收容所中,但却不闻不问,以致收容所的情况恶劣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没有粮食、药品和医疗设备,仅是由营养不良而引发的疾病,就会在每一天夺去很多人的命。收容所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检察官认为,板垣对这些俘虏和扣留人员的死亡,犯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指控板垣违反了战争惯例。
板垣立刻进行了辩解。由于这些收容所分别位于新加坡、爪哇、苏门答腊、马来亚、安达曼、尼科巴群岛、婆罗洲等地,而他自己驻扎在新加坡,所以他说,他只指挥了新加坡收容所的行动,对于分布在其他地区的收容所,他没有直接指挥。
检察官早就料到板垣会如此抵赖,因此,他接上板垣的话说:“即便如此,你也有责任向这些收容所提供粮食、医疗用品、医疗设备。但实际上,你没有这么做。”
板垣说,他本来是想这么做的,但是,由于盟军总是猛烈地攻击日本船舶,使得日军运输物资受到了阻碍,因此,他无法提供给收容所所需物资。即便如此,他还是积极地给收容所东挪西借了一些物资。
按照板垣的说法,他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检察官却不这样认为。因为盟军在战后视察日军储备库时发现,板垣的军队中还有大量的粮食和药品等物资,完全可以解救收容所里的战俘。
照理,板垣的辩解应该不攻自破了,可是,他竟然又有了新的辩词。他说,由于预料到这场战争会长期持续下去,所以,那些物资不能随便动用,要存储起来,以备后用。
对此,检察官说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给俘虏和扣留人员提供物资,都是法定的一种责任。即使板垣事先发现补给不能维持很长时间,按照战争法规,他仍然有义务把物资发放给收容所。他可以通告上级,或者与联合国取得联系,来解决这个问题。
板垣不肯罢休,仍在极尽所能不停地辩解,但检察官步步为营,他只得步步后退。在讯问与诡辩中,他对俘虏和扣留人员的虐待,已经昭然若揭。那种非人道的行为,使得法庭认定,他对于死于收容所的几千人,负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责任。
死亡倒计时
在对板垣所进行审判的整个过程中,为板垣辩护的证人,大都是他过去的部下。其中,为他个人进行辩护的证人有25个之多,其中包括他夫人的弟弟——关东军大佐大越;为他开脱中国事件的证人有23个之多,其中包括他的“狼狈之交”石原莞尔;为他脱罪的辩护律师也有4个之多,其中包括美国为他免费提供的美国律师。他们在为板垣辩护时,也像“争取正义”一样不遗余力。
为了答谢这些卖力气的辩护律师,也为了让他们更加卖力气,板垣的内弟大越四处筹钱,可惜无人肯慷慨解囊。
集资无果,大越和板垣商量着有无其他的办法,终于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个。一天上午,大越跑到街市上去,转了一大圈,买回来5本日本纸制成的《挥毫帖》。板垣拿到帖子,在上面写下了几首汉体诗,然后又发动其他甲级战犯,请大家都用毛笔写下自己的诗体感想。
帖子写好后,又交给了大越。大越把战犯们的诗歌都逐首欣赏了一遍。板垣因为从4岁开始就由祖父教读汉学,培养了较高的汉学素养,并练就了一手流利的中国书法,所以,大越指着他所写的一首关于他生平的诗歌,吹捧道:“汉诗功底非浅。”
板垣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得意地笑起来,随即又故作谦虚地说:“不过是几行诗而已。”转过头,他把东条英机猛夸了一顿:“东条君也有高尚的气度,在审判时的陈述也很出色。”
大越捧着帖子走了。他取出3个帖子,把它们分别赠给了为板垣辩护的3位律师。由于帖子上留下的是罪大恶极的甲级战犯的笔墨,意义特殊,所以,律师们都收下了。
不过,即便是讨得了律师的欢心,板垣所犯下的恶行,仍然不能被抹煞。在大量的事实面前,律师们已经回天乏术了。
1948年11月8日,法庭宣称,板垣征四郎是第一个公开鼓吹以武力占领中国东北的日本军人,是侵略政策的制定者,是中国“九一八”事件之主犯,是“满洲国”和汪精卫政府这两个傀儡政权的策划者。板垣被起诉犯有“破坏和平罪”、“杀人罪”、“分裂中国”等10项战争罪行。
12日,板垣在法庭上听到了属于他的一句话:“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处你绞刑。”
对于板垣的结局,曾为板垣辩护的两位部下嘀咕了好一阵子,他们觉得,可能是他们在作证时,把板垣说得太好了,好得太离谱了,所以才没人相信。他们讨论了半天,决定去见一下板垣的夫人喜久子,向她表示一下慰问。
见到了喜久子,两位部下用伤感的语调,说他们对于板垣之事感到由衷的抱歉。但喜久子好像并无太多感触,淡淡地说:“因为中国问题,板垣一开始就料到了这种结局。多谢二位费心。”此外,并无其他动情的表示。
喜久子的父亲在日本以严格的军事教育家著称,日俄战争时战死于沈阳,被日本誉为“军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家庭出身,使她养就了冷冰冰的坚硬性格。两位部下面面相觑,讪讪地起身告辞了。
板垣此刻却并不像他的夫人那样冷静。在被判处绞刑之前,他的狱中生活很“充实”,或许精神上很空虚,但至少时间上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他每天都要写日记,写关于中国事变的要点和杂记。当然,内容都是美日贱中,一个劲儿地维护日本的利益,一个劲儿地践踏中国的利益。此外,他还给后代写下了《致子女书》。
由于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一向以修道者自居,所以,他还仔细阅读了许多佛学典籍,如《日莲上人遗文》,此外,还有20多册《法华经》,抽空他还要誊写《观音经》,日日忙得不可开交。
在阅读《法华经》时,板垣对巴里语(印度古语)写的释迦牟尼最后的举动,进行了反复的揣摩,觉得疑窦丛生,非常想请教巴里语大师。于是,他告知了他的内弟大越。这位像跑堂一样的大越赶忙出去打听,寻宝似的,总算在京都大学挖出了一位巴里语学者。在向他说明了情况后,这位学者同意与板垣通信,研讨巴里语的问题,当然,前提是得到了盟军总司令部的允许。此后,板垣好像更加沉醉于《法华经》了。
有一天,他正在看书,大越来访,劝告他,要多想想自己的事情。他好像猛然被唤醒了一般,怔怔地,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这样,就能以很痛快的心情去死。”
尽管板垣对结局充满恐惧,可那时候毕竟还有许多事情可做,现在,在被判处绞刑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当天晚上,他就被禁止随意地读书或者与学者通信了。日记也不能写了,因为他被美国宪兵单独关押起来了。
他被与其他战犯隔离了,除了教诲师花山信胜一人可以接触他,其他人一概不许接触。
昨日还在战犯们中间,今日就被隔绝起来了,板垣很难保持冷静,心中畏怯到了极点。
据花山的著作显示,板垣在被单独关押后的第6天,与花山会面了。
按照美军的要求,板垣和花山之间隔着大约3米远的距离。但死到临头,已经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一见面,板垣就问花山,不举行葬礼可以吗?花山回答可以。
花山又问了一下单人牢房的情况,板垣说:“没有义齿,也没有眼镜,实在不方便。尽管如此,因为饮食方面都是美式食品,还没有影响吃饭……而且,从昨天开始又允许两个人为伴散步了。”
第二次会面是在4天后,即11月22日星期一,会见时间从下午1点30分到2点40分。
花山问板垣:“写点儿什么没有?”
板垣说:“在信上写过有关生死观。”
花山启发似的说:“那请您给我讲讲它的大概意思怎么样?”
板垣说:“我写了一些关于生命永存的问题。我想,即使我死去也能相传子孙后代,尽管我的躯体死了,但也会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我深信生命是永恒的。回想起我的一生实为惭愧不止,我一生埋头于满洲与中国问题上,然而,中国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