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渐行渐远的民国故事2:日本侵华战犯的最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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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土肥原贤二——行走中国30年的假面特务(4)

其实,土肥原的毒辣不仅为中国人所知(中国人称其为“土匪原”),而且,日本人也认为他毫无道德。1940年,当他担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校长一职时,学生们都很排斥他,觉得他外表和蔼可亲,内里却凶残狡诈。

在法庭上,被倪征讯问的人,还有桑岛。桑岛是当年驻天津的总领事。倪征等人从日本外务省查获了一些秘密档案,内容显示,当年,桑岛并不同意拐带皇帝,力劝了土肥原好几次,并向外相告了状,说土肥原如何不听劝。

倪征让桑岛解释一下这项内容。桑岛斟酌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外相的意见是,当时还不是让溥仪出现在满洲的最佳时机。”弦外之音是,东京大本营也想把皇帝拐出来,只是不希望像土肥原那样嘴尖舌快太心急,可以再稍微等等。

随着倪征讯问的人越来越多,拿出的材料也越来越多,土肥原烦躁起来。那一摞一摞摆在倪征面前的文件,就像一块一块的砖,垛在他心里,垛成了一堵墙,憋得他胸闷气短,很压抑。他最担心有8页纸会被倪征突然从哪摞文件中抽出来,设若如此,他只能等死了。

那8张纸,是粗糙的陆军省信笺,1943年12月27日,为了给军官们进行谋略训练,他将溥仪之事简略写了一遍,其中有这样的句子:“目的是要在天津闹事,准备在华北闹得天翻地覆,并趁着慌乱把溥仪带走……当时天津驻屯军只有一个大队左右,因此我们动员了警察。我们趁警戒溥仪公馆的警察因天津事件出去时,把溥仪带出来送上了‘淡路丸’号日本商船。”

这几张纸上还有更要命的一句话:“外相曾说,如果溥仪想逃跑,可以把他杀掉。”

那8张纸到底在不在这个戴着眼镜的中国检察官手里呢?土肥原寻思着。在从容沉静的外表下,他的心里已是锣鼓喧天、狂嚣扑腾。

不过,他空自紧张了一番,最后发现走了狗屎运,倪征手里并没有那几张纸。

这8张纸其实还在日本人手里。负责保管这份记录的那个日本人被这几张纸折磨得差点儿掉了魂。它好像是他的器官,是他的命,时刻都得贴身携带,他闭上眼睛就梦见有人抢纸来了、抢命来了。为了避免被发现,他疑神疑鬼,心里火烧火燎,最后,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干脆申请还回中国去,去当志愿者,帮助遣返日本侨民。乘船时,他特意把8张纸都放到胸口的位置,并决定,一旦遭遇不测,立刻把纸扔到海里去,或者扯碎了咽到肚子里去。但没人注意他,是他自己心里有鬼。他一直保管到1977年,人也老了,诸事意思也不大了,他才把这几张让他惊魂了30多年的纸公诸于世了。

惊魂的8张纸没有在法庭上出现,这让土肥原暗中松了一口气。然而,没几天,在8月16日,土肥原到了法庭上,心又骤然沉了下来,脸色也登时大变。

不是纸来了,是人来了!被他挟持的皇帝来了!

上午11点25分,溥仪穿着深蓝色的笔挺西装,戴着玳瑁边眼镜,自若而又矜持地步入了法庭。当日有记者评价溥仪,不大像皇帝,倒很像商界成功人士。

溥仪进来时,美国宪兵侍立在两侧,警戒的情形比平常庄重严肃。旁听席上一阵骚动,各国记者争相拍照,你推我挤,互不相让,大有想操家伙打起来的架式。9名苏联记者也抢得欢实,不过,他们更像间谍,总在察言观色。

溥仪此时是苏联的在押犯人,这次前来作证,除了拍照外,苏联禁止任何人跟他说话。

对溥仪进行讯问的人,是首席检察官季楠。记者们捕捉到一个细节:这位美国人每次讯问时,都要意味深长地先看战犯们一眼,然后才发问。土肥原的脸色极不好看。

面对季楠的讯问,溥仪表情严肃、语言爽利地说:“1931年9月18日,日军强占东三省,我寓居天津,身边怪事迭出。一日,有人送来果篮,内藏炸弹……土肥原将我骗离了天津……”

溥仪说话的时候,大概是为了突出土肥原的罪恶之深,他不停地做手势,不停地用脚踏地,还不停地扇着扇子,尽管天气很凉爽。为接近播音器,他将身体尽量向前俯去。

由于溥仪英文很好,所以,当译员把他的话翻译成英语时,他不时地给予提醒、指示。他大概不知道,这位译员是临时替补的,原来的译员认为溥仪是汉奸,所以拒绝为他翻译。但溥仪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不是为了辩解汉奸而来,而是为了控诉。

溥仪对土肥原的控诉,字字皆血泪,深深地打动了法官和旁听者,但这依然不能安慰其心。

溥仪深悔自己相信了土肥原的话。他第一次见土肥原时,因为听到西方报纸称他为“东方的劳伦斯”,对他还有些戒备,可是,很快就被蒙骗住了。土肥原永远对他露着谦恭顺从、温和尊敬的笑意,永远表现出一副敦厚诚实、体贴周到的好心肠,永远推心置腹地袒露着诚心诚意,显得那样诚恳亲切。他没看出一丝虚假来,相反倒觉得,这是一个通晓人情事理的人,这样的人说的话,没有一句是靠不住的。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这正是土肥原最可怕的手段。土肥原一向宣称,阴谋只是一种技术,使用越少越好,炮制诚心才是最大的谋略。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这个皇帝才相信了这个特务,才被绊了个大跟头。“我恨他恨得要死。”土肥原死后很多年,他还在这样说。

溥仪作证期间,土肥原如堕炼狱。尽管溥仪出庭8天,实际控诉只有2天,剩下的时间,都花费在翻译上(中文要翻译成英文,还要翻译成日文,各国语言还要沟通、核对),但就是这2天的证词,就够土肥原傻眼的了,够让他原形毕露的了。

土肥原发起的鸦片战争

中国人深受土肥原贤二之害,其苦,其痛,其恨,只有中国人自己才能明白。所以,中国的几位法官和检察官加紧工作,不断提出新指控。

1946年9月3日,法庭出示了一些档案照片,照片由美国财政部提供,照片上的情形,再现了日本人在中国生产、贩运、鼓励种植鸦片的历史片段。

9月4日,又出示了“满洲国”内务部的一份报告,上面有一串惊心的数据:3000万居民中,约有900多万人经常吸鸦片,这900多万吸毒者中,70%都是不满30岁的年轻人!每年花在毒品上的钱就有8000万元,日本人运销毒品,可获利6倍。“满洲国”和日本政府的国库中,每年都有5亿美元的入账,东条内阁把钱拿出来,作为秘密补助金、津贴费分发了。

由于“满洲国”缺少生产麻醉品的原料,日本内阁还特别准许从朝鲜向“满洲国”运送鸦片半成品。光是1939年,就运送了80吨。

中国的土地上骤然多了许多从事贸易的人,有军人,也有民间人士。星罗棋布的烟馆也建起来了,而所有的烟馆,都是土肥原的谍报点。

有许多日本人和朝鲜人开设了妓院,以女子吸引中国人前来吸毒。仅福州一地,有营业执照的正规烟馆就有329家,还有2000多家没有领证的“黑户”。在福州的商业中心,烟馆还挂着广告:“本馆上层正开,鸦片味美价廉,敬请顾客品尝。”有的广告很现代:“最佳波斯鸦片,经由专家制作,漂亮女佣侍奉。”

典当铺中,也经营着毒品这个副业。一些可怜的吸毒者,就在铺子里扒下衣物,以换取毒品。每天,街头巷尾都有因烟瘾发作而死亡的人,另有吸毒者会剥走死者的衣服,再往典当铺换鸦片。

在威逼或引诱中国人吸食毒品时,日本政府却铁面禁止日本人碰鸦片。如果在烟馆里发现了日本人,就会将其赶走,有时甚至毒打一顿,让他长记性,馆主也会受到训斥和惩罚。

日本人在中国建立了收购鸦片的机构,每一亩罂粟,中国人都要向收购代理人出售100两鸦片半成品,如若违反,必将厉罚。很多种植罂粟的中国人因为未能完成任务,在鸦片中掺杂了其他物质充数,发现后都被凄惨地杀死。

驻扎在沈阳的美国总领事发给美国的一份报告显示,1939年,日本人收购的鸦片价值4347万日元。这意味着,“满洲国”的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幼,这一年都要从自己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费中,为鸦片支出3日元。

制造了如此多的毒品,日本并未如实向国际联盟报告。1946年9月25日,一份日本政府的秘密档案被法庭公布:日本从1931年到1939年,一共制造了611万多公斤的毒品,但上报给国联的数字,却是1033公斤,相差6000倍!

根据这些资料,中国检察官又进行了查证,并讯问了证人,最终认定,发动“鸦片战争”的人就是土肥原!

土肥原把最上乘的战争策略,归结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因而他主张要在中国进行不流血的战争,即“鸦片战争”。这个主张是很阴险的,因为战争是发生在烟馆里,是接受“服务”,是“享受”,而不是被关东军的枪炮攻击。死亡的过程很缓慢,又不鲜血淋漓,或死于家中,或死于烟馆,都事关自己的意志力,表面上“和日本无关”。另外,毒品可以瓦解对方的斗志,还可以使自己获得大量收入,支持长期战争。有确凿证据表明,土肥原的方案很快就被日本政府喜出望外地接受了,并被作为征服中国计划的一部分。为了配合这项“国策”,日军在中国每占领一个地区,都会把该地区“鸦片化”。

但是,面对指控,土肥原继续奉行律师劝告他的“沉默是金”的原则,依然不为自己辩护。在两年多的庭审过程中,他的声音一共只响起过一次,也只有几句话,几乎马上就分解在了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几乎全部的时间里,他都这样缄口不语,嘴上像贴了封条。

他不说话,有人替他说话。律师们是干什么吃的?他们就是靠说话过活的,说话就是他们生存的工具,操作起来,有的是专业术语,有的是空子可钻,有的是糊弄人的把戏。

土肥原的一个部下说,美国宪兵曾去土肥原家里进行搜查,以为他家的仓库里储藏着中国的玉器珠宝和金银。孰料土肥原家人已经搬离官邸,住到两间租来的小屋子里,不仅日子过得非常清贫,连请律师的钱都筹不出来。但实际上,土肥原延请的律师不仅数量居冠,而且都是法律权威,阵容非一般可比。

再说,就算土肥原没钱延请律师,也不要紧,哪里有事就出现在哪里的美国,已经把免费律师准备得足足的了。美国提供给土肥原的免费律师沃伦,以令人憎恨的敬业精神,玩命地攻击揭露土肥原主张“鸦片战争”的证人,把证人问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可是,就算是把证人问得心衰了,脑瘫了,气死了,奈何铁证如山,土肥原还是和鸦片脱不了干系。

法庭认定,鸦片是土肥原“准备侵略并配合侵略中国的武器,违背了日本签署禁止麻醉品的国际公约后所承担的责任”。

花招

鸦片问题的审判告一段落后,眼看罪状越来越多,许多责任都无法推卸,土肥原的辩护律师们决定垂死挣扎,寻找一个缓冲的办法。

土肥原的律师好像比其他战犯的律师更诡计多端,小伎俩、小花招层出不穷,但凡有缝隙可钻,立刻想着如何能把脑袋削尖了。

现在,他们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因证人成百上千,多不胜数,各自分散在世界各地,有的还蹲着监狱,有的则是健康受损的战俘,他们很难出庭作证,即便以地老天荒的耐心等到他们一一出庭,那时候,估计也不用审判了,战犯们都老死了。因此,法庭规定,证人需要出示书面证言。即使证人可以亲自出庭,也要出示书面证言,因为这样可以节省时间,还可以减少因语言障碍而引起的困难。而美国证人、英国证人或受过高等教育精通英语者,他们可以不用出示,直接口述就可以了。

对于这个问题,为土肥原辩护的律师们先是强烈反对,要求证人不能随便涂涂鸦就算了事,一定要亲自到庭,否则就是不公正的。并因此与法庭发生了激烈的辩论,不断地向庭长韦伯提出质问。韦伯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能需要将全世界的交通都停下来,而专门来运送一切证人。”

起初,土肥原的律师们不服,还是一味指责法庭剥夺他们盘询证人的机会,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其中的漏洞,并意识到,这是个好事!他们完全可以利用书面证言来拖延审判时间,从而洗脱战犯的罪行,即使不能脱罪,也可以赖了吧唧多活一段时间。死到临头,延长一分钟,就多赚一分钟,律师是最会算账的了。

许多证人的证言都像写长篇小说似的,光是读下来,就需要几个小时。战犯们自己也要写证言,有几个战犯的证言已经长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读完。最著名的要数东条和木户的证言,东条的证言长达285页,读了3天,直读得嘴巴都痉挛了。木户的证言长达201页,还好,读了2天。

土肥原的美国律师们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雀跃欢喜,开始在书面证言上大做文章,不断地提交证据,把文件写成了连环套,使得本来就枯燥繁复的庭审,这下更加让人疲惫不堪了。

土肥原和他的律师们一心一意指望着,法官们的注意力和精神头,也会在疲惫中被分散,从而将某些对他来说很致命的事件,不知不觉地放过去。即便有人存在疑问,可是,庭审记录长达几百卷,共有几十万页,谁会在这文字的沧海中,再找出那一粟米粒大小的疑问来呢?

为了使法庭更深地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审判,土肥原和他的律师们使出了许多阴暗的手段。

土肥原这厢在提供书面证言时,其他战犯也没闲着,为了活命,为了推卸责任,他们一个比一个踊跃,在大约300天的时间里,提交给法庭的书面证言堆成了山,速记记录共2万多页。

最终,共有1600多份书面证言被提交,有524个证人被传唤。土肥原等人的辩护律师们在最后发言时,竟然毫无惭色、慷慨激昂地持续了31天,速记记录长达6000多页。法庭公诉方的发言也不短,持续了14天,速记记录长达3000多页。

这让土肥原心里乐开了花。因为他一个人拖法庭的后腿,毕竟作用太小,大家一起拖后腿,才更有力量,才能更有效地延长时间。

依靠这种方法,土肥原等人一直从1946年成功地拖到了1947年。不过,挨到了1947年4月27日,没等法庭不耐烦,各个战胜国的人民就不耐烦了。他们冲着法庭发起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