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渐行渐远的民国故事2:日本侵华战犯的最后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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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本五十六——茫茫沧海上的“暗杀者”(4)

但此战相当于自投罗网,日军白白损失了16架飞机。美军的拦击勇猛迅疾,好像把所有的弹药都撒到了空中、酒井三郎后来回忆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爆炸,他的“零”式战斗机“像个小玩意儿似的震得直抖”,他的头部仿佛挨了狠狠一闷棍,眼前模糊,似陷入真空。当他返航时,有好几次意识模糊,最终依靠感觉和运气飞回了拉包尔。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

但山本才不关心什么眼睛不眼睛的,他更关心的是瓜岛和图拉吉岛,他再次指示三川,一定要亲自出马,夺回这两个海岛。三川当即率8艘战舰赶赴瓜岛一带。

三川的这一路,充满了让人不敢相信的戏剧性。

首先,这个不算小的舰队,竟然在大白天里按部就班地穿过了宽阔的布干维尔海峡,而没有一架美机发现它们。

8月8日上午10点26分,倒是有一架澳大利亚侦察机发现了三川舰队,但飞行员觉得他应该继续侦察,所以他一直在半空中晃悠到下午,才向基地报告。这份报告传到一位美军指挥官手中时,已是晚上6点多。更奇异的是,指挥官竟认为日军当晚只会忙着赶路,攻击会在次日进行。

接下来,一艘美军驱逐舰终于发现了三川舰队的侦察机,可是,当该舰向美军航母发出警报时,后者竟然没收到!令人咋舌的是,该舰和航母只隔有区区的20海里!

有几位美舰舰长也看到了三川舰队的侦察机,但他们不约而同地认定,这是友机!

对于美军和澳军静如死水的反应,三川又惊又喜,又心怀鄙视,暗想,真是活见鬼了。

到了8月9日凌晨1点33分,三川已钻进了瓜岛的后花园,他悠闲自在地下达了总攻命令,但仍未被发现!

美军驱逐舰“帕特森”号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骤然喷烟吐火,甲板好像蒸锅,烫烤着美军官兵。幸存者越过战友的尸体,艰难地把落到甲板上的炸弹推到海里去,但无济于事。由于轰炸猛烈,甲板上混乱不堪,当舰长高喊“发射鱼雷”时,竟没一个人听见!

瓜岛海战历时6分钟,美军一溃千里,三川毫发无损。之后,三川命舰队火速开往图拉吉岛,又在那里倾泻下大量弹药。

图拉吉岛的美军睡得正香,美舰“昆西”号在本能地回击、炸死了三川舰队的34人后,舰长竟悔恨不已,固执地认为这是友军的自相残杀!他命人打开识别灯,结果立刻被鱼雷击中,沉入海底。

美巡洋舰“文森斯”号的舰长的反应也让人惊诧!他认为这冲天的炮火,是瓜岛美军在与他逗乐子!他命人用无线电告诉他们,中止这种烦死人的勾当!结果,军舰也被三川击沉。

此时,瓜岛周围陷入空虚,军舰残骸七零八散,厚厚的一层油随波漂荡,落水的美军士兵可怜巴巴地抓着各种各样的漂浮物求生。如果三川乘胜追击,歼灭美军运输队,日军的命运或许就会发生重大转折,然而,三川却掉头回拉包尔庆功去了,他再次重复了袭击珍珠港时南云所犯的错误。

山本接到报告后,又急又恨,心都快跳出来了。他认为,作战的根本目的并不是杀更多的人,并不是报复,而是消灭其有生力量,抑制其再增殖能力,但是,恨之晚矣,山川已经在返程中了。

关于山本的想法,日本史学家伊藤正德也是赞同的。他在他的著作中写道:“如果三川能消灭敌人的运输舰大队,即使牺牲了他的整个舰队也是值得的。”

尽管如此,山本还是给三川拍发了嘉奖电。之后,他几乎每天夜里都命三川袭击美军。这种规律性的夜袭,使得不擅长夜战的美军感到恐怖,称日军舰队为“东京快车”,而且,是从不误点的“高干线”。

为了迅速解决瓜岛战事,大本营命海军与陆军协同作战。

8月18日夜,日本陆军第17军的6000人在瓜岛偷偷登陆。日军以为岛上只有2000名美军士兵,岂料竟有1.6万名!而且,美军早已设下埋伏。任凭日军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向前涌,一波一波高喊着“天皇万岁”,却没有一个人能靠近美军阵地。

黄昏前后,美军的5辆坦克向棕榈林中的日军阵地冲过去。地上到处是日军尸体,坦克压着一堆堆尸体向前冲锋,碾死了一些冲上来的日军士兵,履带上血肉模糊,血水横流,犹如“绞肉机”。天黑下来后,只有一小群日军士兵还在棕榈林里,但已无法反抗,他们围成一团,先是把国旗点燃了,然后在爆炸声中集体自杀了。

山本暴跳如雷,他决定驻扎到特鲁克岛上去,亲自指挥舰队夺回瓜岛。此行,他好像闻到一种末日的气息了。

黑色的云团一朵朵沉重地坠落到海面上,月影晦暗,唯有寂寞的水声在亘古不变地或私语或呐喊。山本站在“大和”号上,朝着日本方向回望过去,猛然间,他对自己这瞬间的回望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难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最后一眼看他的祖国?

8月24日下午3点零7分,日本联合舰队派出了80多架飞机去攻击美军航母,美军航母上的飞机也前来截击。两拨机群就在浓厚的云团中打成一片了。从海面上向几千米的高空望过去,不时会看见蚊虫一样的黑点,从云朵的缝隙中钻出来,嗡一下又钻了进去。机群互相纠缠,时而飞跃,时而腾挪,分外激烈。

不久,还是有30架日机冲破了美军机群,直奔美军航母“企业”号。到了“企业”号上空,日机突然像失灵了一样兀地直线下坠,一直坠落到距“企业”号不到500米的高度上,然后,哗哗投弹。

每隔7秒钟,日军飞行员就进行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袭击。美军惊慌不已,有一位军官情急之下甚至拔出手枪去射击了。

16时45分,“企业”号创痕累累。当黑夜降临时,美军撤退了。

8月25日,美军才得报一箭之仇。天快亮时,瓜岛的美军飞行员袭击了日军向瓜岛运兵的运输船。不久后,又有8架B-17轰炸机前来支援。日军“睦月”号舰长一向轻视美国的B-17轰炸机,所以没有重视,结果“睦月”号被击中,舰长“扑通”一声落了海。官兵们连喊带叫把他捞上来,他还在愤愤不平地说:“连B-17也会逞能了。”

但山本并没有停止向瓜岛运兵,9月12日深夜,山本舰队又运载着4200多名日本士兵,潜行到了瓜岛。

水面上,萤火虫绕着士兵们上下飞舞,士兵们在山本舰队的掩护下,排成队列登陆瓜岛。萤火虫簇拥不散,形成了一道逶迤闪烁的荧光带。瓜岛上残存的日军看到援军披着满身光芒来了,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们扑过来,一边帮助精疲力竭的同伴拍掉身上的萤火虫,担心亮光会引来美军袭击,一边带领同伴没入丛林腹地,准备从后面包抄亨德森机场。

沿途到处都是荆棘根藤、谷壑怪崖、深潭急流,在黑暗中,时而有人掉到沟里,时而有人绊到蛇窝。为了照亮又不扎眼,每个人都抓了一把会发出萤光的苔藓,把它抹在前边那个人的后背上。

在穿过一片方圆几百米的沼泽地时,他们在腐烂植物的臭气中,足足走了好几个小时。没有干净的水喝,又不能渴着,只好去喝河水,致使患痢疾的人数直线上升。热带雨林的特异环境,又使一多半人患上疟疾。大米倒是不缺,但是他们不敢点火做饭,生怕被美军发现,他们维持生命的物资是几块小小的干鱼、饼干和几块糖。

几乎不吃不睡地跋涉了两天后,这支队伍终于到达了距亨德森机场不远处的一道山岭。

入夜9点,他们在身上挂上了白色十字布条,冲向了山岭。激战就此展开。

第一天,日军占领这道山岭,美军撤下;第二天,美军占领这道山岭,日军撤下。之后左一天右一天,双方反复交替地占领和撤下。双方士兵都没有睡眠和休息的时间,在终日发烧和腹泻的情况下,他们寸土不让。残酷的肉搏,使山岭上血流成河,尸体举目皆是,植物上、泥土里,都染着红色,洼着血水。

山本对形势的判断,愈加悲观了。他给好友堀悌吉写信道:“这里诸事棘手,非短期所能奏效。在瓜岛之争中,美国也付出了相当的牺牲,断不会就此息鼓收兵,近已拉开寸步不让之势……事已至此,我方也只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回顾当初,我已进言再三,陈述意见,无奈,那些视希望为结果的乐观家们执意不从。但愿他们是幸运的……”

既已决定背水一战,山本便派出了一支包括5艘航母在内的大舰队,前往瓜岛,试图毕其功于一役。

这是10月12日,此行,山本需要为陆军登陆提供掩护,然后与陆军同时发起总攻。可是,到了指定海域,他连一个陆军的人影都没见到。既然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还保护个什么呢?更让山本恼怒的是,瓜岛上的陆军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山本的舰队足足在海上游荡了12天,每一秒钟都耗费着珍贵的燃料,却没看到丝毫行动的迹象。他实在忍不住了,大发雷霆地电告瓜岛陆军,如果陆军不马上袭击亨德森机场的话,海军就马上撤回特鲁克岛去。

接到通知的当晚,瓜岛的陆军硬着头皮去进攻了机场。天不作美,夜里雷电交加,暴雨突降,当日军冒雨扑向机场时,藏在水沟、泥洼和脏兮兮的树丛中的美军,突然开始了射击。

日军仍在顽攻,前一排士兵刚刚倒下,后一排士兵立刻接上来,爬过、踩过同伴的尸体,嘴里哇哇乱叫,继续冲锋。在密集的美军炮火下,有几排日军士兵被击毙后,仍然保持着齐刷刷的队列。

山本在海上焦急地等待着,他已经接到两份报告,说机场已经占领。他正准备从海上向瓜岛开炮以轰击美军时,却又接到报告:前两次报告撤销,机场仍在美军手中。

山本脸色铁青,气得要死,他命令停止开炮。然后,扔下瓜岛陆军,转身到海上寻歼美军航母去了。

26日早晨6点17分,山本舰队与美军舰队相遇了。山本命南云发动攻击。南云指挥舰队狂追猛打,致使美舰被击沉、击伤了7艘,其中有2艘航母,还击落了74架飞机。山本豁然一喜,但接着,他又怒发冲冠,立刻把南云撤了职。

原因是南云让特攻队展开了自杀性袭击,有近百名的一流飞行员因此殒命。这对山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战事刚刚开始,以后还有更关键的时刻需要这些特攻队员,但现在他们却提前化成灰了。因而,即便南云是为国家急红了眼,也不能原谅。

倒霉事接连而来。11月14日上午,山本向瓜岛运送1.35万名士兵的7艘船只,再度被美军发现。美军舰队格外兴奋,一头扎过来,狠命地投弹。在3个半小时中,美军共进行了8次轰炸,之后,才满意地离去。

为日军运输船护航的舰只,先后逃跑了。7艘运输船已经快要解体,不过,仍在一摇一摆地往前开。傍晚时,日军士兵踉踉跄跄好歹登了陆,但仅存2000人。

从此,这些援兵和瓜岛上的日军正式开始了地狱般的生活。

由于美军逐渐掌握了制空权和制海权,见到日军舰只就玩命追打,所以,岛上日军的补给已经中断。有一次,舰队在运送l万吨给养时,遭到美军伏击,只有5吨勉强上了岸。

口粮不继,病弱士兵们只能吃树叶枝芽、蕨类植物、苔藓和一些看起来样子还不错的野草,每天平均有100人被活活饿死。各种疾病肆虐横行,因无药治疗,伤员也只能任由伤口溃烂、生蛆,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小生物一点点生啖自己,然后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死去。

武器弹药也不足,打仗已成为点缀。幸存者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捕捉四脚蛇、挖野菜。从瓜岛生还者的战地日记中,可窥当时生活之一斑。

11月26日:“一大清早,敌人又发动攻势……下午,一边晒太阳,一边抓跳蚤。最近,山上的四脚蛇显著少了……它是唯一的上等佳肴。”

幸存者个个面无人色,骨瘦如柴,头发、眉毛、睫毛的颜色也发黄了,并且都在脱落。牙齿也未能幸免。很多人几乎3个星期都未排过大便。没有淡水,他们喝海水,严重缺盐使他们觉得海水很甜。每喝过海水后,就有便意,但身体过分虚弱,排不出来,只好相互用手指去挖。

一位幸存者这样描述所受的苦厄:“夜里摸黑行进,白天躲躲藏藏,瓜岛的森林呀,如此密密苍苍……在难以攀登的山脊和悬崖,在腐朽的落叶层层堆集的林间徘徊彷徨……血涔涔出,没有一片布可供缠绑,连轰赶叮血苍蝇的一点劲儿都没有,跌倒下来,几次想自杀……”

卧在臭气熏天的尸体中的士兵们,还列了一张死亡期限表:能站者,可活30天;能坐者,可活20天;躺着小便者,可活3天;不能说话者,可活2天;不能眨眼者,凌晨即死。

严峻的形势,促使海军想出了一个运送给养的“创举”,用绳子把一些大铁桶捆在舰艇上,铁桶里放上药品或粮食,待舰艇到达瓜岛后,割开绳子,舰艇快速撤走,由汽艇或者让人游泳抓住绳子送到岸上。

然而,不管是大铁桶还是小铁桶,美军照轰不误。很多铁桶都沉入了大海,或者漂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战事难以为继,只能撤离了。

1943年1月,日军开始轰炸亨德森机场,使美军误以为日军又准备向瓜岛增兵,所以都跑去周边扼守了。日军摒弃了无线电,而是用递纸条和口口相传的方法,趁机撤走了瓜岛上的残兵。

一共撤了3次,最后一次是2月7日夜里11点10分,指挥撤离的军官拿着喇叭筒喊:“还有没有人?”都喊失声了,再没见人出来,行动便结束了。

一共有近1.3万人被撤出来。瓜岛上原有3万多日军,除了战死的约5000人以外,其余1.5万人都是饿死的。在撤离时,有些人还没有死亡,但因健康严重受损,无法移动,无法呼喊,只能任由被抛弃在潮湿阴暗的丛林中。

山本黯然撤离了瓜岛。他的白发骤然增多了,在失魂落魄中,他苍老了。他写信给堀悌吉,交代了后事:“东京大概已经很冷了吧?我真羡慕后方的生活。望你自重自爱,多多保重……究竟何时能归,很难推知,家里诸事,拜托于你了……我已相当疲惫,深感力不从心了。”

但山本内心深处好像并不甘于深海赴死,他在写着这样悲绝的信函的同时,还在克鲁克岛兴致勃勃地学习骑自行车,并向一位艺妓夸夸其谈地介绍他的学习心得。

忽一日,山本听闻裕仁天皇亲自前往伊势神宫为他祈祷,当即不骑自行车了。他老泪纵横,寝食难安,“满头乌发,一夜皆白”,深感“有负于君”,决定再拼绵薄之力,扭转战局。

他写道:“在阳间和阴曹,我各有一半的知己和可爱的部下。倘若我到那个世界去,也一定会受到欢迎。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离开尘世,还要再干一段时间。心已二至,但身躯却只有一个。”

山本稍稍地鼓起了一点儿心气。1943年2月11日,他将司令部迁往豪华的“武藏”号上,并在拉包尔调集了大量精锐战机,准备再进行一次对瓜岛的大规模反击。

断魂拉包尔

山本将反击瓜岛的时间预定为1943年4月5日。4月2日晚上,他觉得惴惴不安,枯坐半晌,拿出纸笔,想要给艺妓河合千代子写几句话。

都是些家常的絮叨。他告诉千代子,他的血压很好,与一个30岁的人不相上下。只是右手的中指和小手指偶有麻痹,军医长已经给他注射了40支维他命BC混合剂,他感觉不错。

随信,他寄去了自己的一束头发和一首和歌,就像永别那样。

的确,这是山本的最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