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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救星

也许是伤口疼痛,也许是遭受太多折磨,也许是下意识的内疚作祟,总之这一夜土豆睡得很沉,但是武珝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小心看顾小童子,饶是如此,因为换药不及时,三个时辰之后,土豆身上的伤口还是恶化,小孩浑身滚烫,小脸通红,烧得五迷三道的,武珝几次差明珠去尚药局求救,但是没有一个人肯来。

人人都知那小童子害煞了淑妃和圣上最疼爱的雍王,又怎么敢来给她诊治?

到天方吐露鱼肚白的时候,土豆伤口开始流出黄色脓液,呼吸也越来越微弱,眼看着是不成了。

武珝心下绝望之极,忍不住又让明珠去尚药局,结果明珠不耐的回复,“娘娘,这种劳而无功的事,您还是差别的宫女做吧,奴婢一整宿没合眼,好歹让我歇一歇成么?一会儿还得伺候您梳洗呢。”

武珝默不吭声退回内宫,关严实大门,奔到卧榻边上,抱着小孩失声痛哭。

但是眼泪是治不好土豆的伤势的。

二十七的武珝深刻明白这一点,所以哭过之后她又冷静下来,苦苦思索,尚药局的人不肯施以援手,许弘眼下又被困在南熏宫内,根本脱不开身,就算土豆能够熬到天亮,向他求援也是不现实的,而除了许弘,太医署再没有其他人有资格进出大明西宫,换言之,要指望正经医官救治土豆,是不可能的了。

除了医官,还有谁能自由进出宫禁又能治疗伤病?

她想到了一个人:太常寺的少卿于休烈。

她在宫中多年,虽然没有见过于休烈其人,对他耳闻却很多,于休烈医术虽然不及许弘精湛,咒术却是出神入化的,这不仅体现在他是太医署下药园所药园生雷打不动的咒术讲禁师,更有传闻说,当年淑妃娘娘生雍王的时候难产,几天几夜胎儿都不肯落地,太医署和尚药局都束手无策,最终求助于休烈,那人彼时还是太常寺的伺天,名不见经传,却用一把紫檀木方剑,加一个禁产难咒的方阵,半个时辰之内就催产了雍王。太宗皇帝因此龙心大悦,特别赐他金叶子一百片。

不仅如此,太宗皇帝最后两年,饱受气痢症困扰,于休烈也曾尝试给他开过药方,虽然最终没能彻底根治病症,缓解了他痛苦却是毋庸置疑的,太宗皇帝因此称赞他是“通术奇才”,要不是他参与过隐太子李承乾谋逆事件,以太宗惜才之心,一早已经外放从军,又怎么会困他在太常寺做闲差?

武珝不肯定于休烈是否能治好土豆,甚至不肯定他是否愿意出手,但眼下他似乎已经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她决定冒险一试。

主意拿定,她打开宫门,靠在柱子上打盹的明珠见状慌忙站起身,“娘娘。”

武珝定了定神,说道:“我做了个噩梦,心下十分惊恐,你现在去南熏宫禀告给圣上。”

明珠迟疑了阵,“是,”顿了顿又说道,“如果圣上问起,娘娘做了何种噩梦,奴婢要回答他?”

“你就说我梦见自己与一无头恶鬼纠缠,那恶鬼没有头颅,身形壮硕,手持锋利长斧,要砍断我头颅据为己有。”

明珠笑了两声,疑她是想要和淑妃争宠,讪讪说道:“娘娘你这噩梦好生奇怪,不晓得淑妃娘娘听了会做何想法?”

武珝冷淡的笑,“贞观二十三年,太宗皇帝出征辽东,我在太极殿东内做了个噩梦,梦中出现一青面獠牙巨汉,与太宗皇帝把酒言欢,背后却手持一把罡风利剑,刺入太宗皇帝肺腑,太宗皇帝血流不止,却浑然不觉,兀自与巨汉言笑晏晏,醒来之后我觉着不详,将这噩梦告诉当时监国的圣上。结果没过几天辽东送回快报给圣上,说太宗皇帝肺腑疼痛如炽,好似有烈焰在心口燃烧,不日内将折返长安。”

明珠脸色变了变,不敢再耽搁,“我马上去南熏宫。”

武珝冷笑了声,等她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到内宫,拿了湿布巾擦拭干土豆额间的虚汗,抱到屏风后藏匿妥当,“孩子,再坚持片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想到武珝噩梦性质着实可怕,明珠办事异常利落,不大功夫即满头大汗的折转,身后跟着闻讯赶来的圣上李治。年轻的君王见着武珝侧身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神色凄楚,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大是心疼。

“媚娘,你当真做了那样噩梦?”

武珝点头,泪水扑簌簌滚落,“圣上,贱妾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治连忙欺身上前,将武珝揽在怀中,“不要胡思乱想,都是没影儿的事,朕这就召太常寺的于休烈进宫,替你行法驱邪。”

武珝摇头,“没有用的,圣上不必再费心。”

李治一连串的点头,“有用的,千真万确有用,”又吩咐明珠,“让宇文顺即刻出宫去找于休烈,半个时辰之内得不来人,他也不用回来了。”

明珠慌忙应声出去。

武珝心下一动,才刚要发问,李治先她一步解释道:“朕知道你想问做什么要让宇文顺去传旨,于休烈其人有个小脾气,最不喜早起,宇文顺和于休烈勉强有些私交,差他去传旨,于休烈再不甘愿也不好意思拖拉。”

武珝抬起头,泪光盈盈,“圣上对贱妾的深恩厚爱,当真是无以回报。”

李治叹了口气,重又将武珝纳入怀中,“你也不必回报朕什么,仔细将养身子,给朕生个壮健的皇子就行了。”

武珝样子看来愧疚难言,低声说道:“圣上,今次因为土豆一言之失,累得雍王被蛇咬伤,贱妾管教无方,真是无地自容,不知道雍王现如今情况如何了?”

李治叹息了一声,“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朕看着他真是心痛难言,淑妃也是,雍王出事至今滴水未进,寻死觅活的,坚称是你和皇后勾结要谋害雍王。”

武珝垂下长睫,“圣上也这么想?”

李治摇头,“你不会做这种事,至于皇后。。。。”沉吟着没做声。

“怎么?”

李治沉默片刻,“燕王确实是不如雍王得朕的心意。。。”随即住口,没再说下去。

武珝没做声,面上波光不动,心下却在微笑,圣上这话的意思她听得出来,他在怀疑皇后。

李治又长吁短叹,“可怜了雍王好好一个孩子。。。”

武珝坐直身子,推了李治下榻,“圣上你回南熏宫吧,看着雍王,好生宽慰淑妃,万望她保重身子。”

“可是你。。。”

武珝勉强笑道:“不是有于休烈么,有她在贱妾想来当是会平安的吧。”

李治想了想,“也是。”

少顷宇文顺果然领了于休烈来,听武珝说过噩梦征兆,又跟着武珝进到内宫,于休烈打着哈欠,摒弃了其他人等,懒洋洋的在武珝卧榻四周贴了五张灵符,又默念过几遍咒语,正准备要收工回窝继续大觉,武珝悄没声儿进来,从屏风后抱出了奄奄一息的土豆。

于休烈眼角的余光扫到只剩一口气的小童子,吃惊得眼珠险些滚落在地,“她,她是谁?”

武珝将小孩放回卧榻,双膝跪倒在于休烈跟前,低声哀求道:“大人,其实我今次所谓做噩梦只是个借口,请大人进宫实在别有用心,这是我的小宫女土豆,因为得罪了淑妃娘娘,给她施了蛆虫刑,尚药局的人又不肯诊治,小孩危在旦夕,万望大人慈悲心肠,救她一命。”

于休烈犹不敢置信,半晌回过神,又追问一句,“是太医令许弘的小孩土豆?”

“是。”

于休烈二话不说,“我治。”顺手将武珝搀扶起来。

武珝让到一边,于休烈小心解开土豆身上布巾,看了眼她身上伤势,登时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天!”

赶紧从身上掏出两只药瓶,倒出一只红色药丸一只绿色药丸,捏碎了喂入土豆口中。

“把宇文顺叫进来。”

武珝提起裙脚,跑到门口,叫了宇文顺进门,其人见到土豆惨状,也惊得险些失口叫出来,“怎,怎么会这样?”

于休烈挥了挥手,“眼下不是和你解释这问题的时候,你马上出宫去我府上,在我书房挂有一幅西风图,你把那幅图片揭开,后面有一个红色的凸起,按动那凸起,墙壁内缩,会显出一只黑色的木匣子,把那木匣子拿来给我,要快,半个时辰之内拿不回那木匣子,许弘这捣蛋女就活不成了。”

等宇文顺走了,于休烈脱掉上衣,脱掉靴子上床,盘腿坐在土豆跟前,双眼闭合,右手在她心口方位轻轻游走片刻,随后从中衣袖口内拔出五根金针,出手如闪电,扎在她心口附近。针尖刺入土豆身体,小童子重重抽搐两下,猛的睁开眼,半身弹起,却又被于休烈一巴掌打回去。

“躺下!”

跟着他左手五指扣住五根金针,默念了几句禁咒,翻手用力,竟将金针悉数扎进她身体。

那金针每根都足足有七寸不止,没入身体其疼痛可见一般,土豆昏迷之中也呻吟出声,听得旁边的武珝心如刀绞。

于休烈却无暇顾及土豆的疼痛,他从腰间抽出短刀,照着自己腕间的脉搏一刀割下去,登时鲜血如泉水迸射出,霎时将半条手臂染红,于休烈就着这条血手臂,在土豆全身上下游弋,将土豆涂成个血人还嫌不够,又将小人儿反转身,等背后也悉数都涂抹过,这才将人放回卧榻,把腕间的伤口对准土豆心口先前下针的地方,顿住不动。

汩汩血泉如流水一样不住涌出,落到土豆胸前,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似是经由先前的五个针眼,流进了土豆体内一般。

一盏茶功夫过去,小童子气息渐趋平稳,于休烈却已经面如金纸,眼前一阵一阵眩晕,喃喃道:“该死的宇文顺再不回来,我可要给这小肥童子吸干鲜血暴毙当场了。”

话才说完,寝宫大门应声打开,红袍翻动,有一人闪身入内,又迅速合上大门。

却是宇文顺,手里捧着一只四四方方的黑木匣子。

“我回来了。”

武珝大喜,于休烈望了来人一眼,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气无力道:“赶紧把盒子给我拿过来,”末了想起件事,不放心的问道,“除了那只木盒子,你没有动其他的东西吧?”

宇文顺快步上前,把盒子递给于休烈,垂首退到一边,却没有回答于休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