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喧闹声似乎平静了些。
回身,眼底有些许犹豫,最终还是说了:“公主,您……恨连锦年吧。”
夺了傅家王朝,杀死她的父母,该是恨到咬牙切齿吧?
华清一愣,随即释然:“不恨。”
“没理由要恨。父亲不是个好皇帝,他做的比父亲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林远不信,“没有国仇,起码还有家恨。”
“他能够善待父皇母后,我已很感激他。”
林远忽然明白了,嘴角有一丝冷笑。
“原来公主也听信了那些话。”难怪会如此冷静,难怪能轻易说出不恨。
“什么?”华清茫然,“什么传言?”
“外头传说,连家将皇上皇后送进虚英观软禁,每日好吃好喝供奉着。”他眼底闪过疯狂的恨意,“实际上,连家破宫之时,就将皇上皇后下狱了。”
不可能!
“你胡说!”无法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华清激动地大喊,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摔出清脆的响声。
“臣没有。”林远偏过头去,不忍看她惨白的脸色,“臣不敢。而且,皇上皇后……去得很惨。”
每次只要一想起,浑身的热血就会沸腾,就会恨不得杀了那么坐在龙椅上的人。
可他不能鲁莽。
父亲以及一班忠诚之士已在筹划,他不能乱了大局。
所以只好忍着,在宫中做好他侍卫小队长的职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明白。
华清的脸色已是惨白如冬日的白雪一般,毫无血色,一双芊芊玉手紧紧抓住桌角,关节处隐隐发白。
死了?
父皇,母后都已经去了?
最疼爱她的父亲与母亲已经……
……
春日里的御花园。
阴凉的葡萄架下。
碧绿的葡萄藤,弯弯地缠绕在架子上,已有一串串小小的青色葡萄长出,晶莹剔透的煞是可爱。
架子下摆了一张青竹大床,七八个宫女围在一边,手中的羽纱扇不停地轻轻扇动,送来阵阵微软的凉风。
竹床上躺的真是华清与她的父亲,当今的圣上。
竹床便的藤椅上,雍容端庄的皇后笑脸吟吟,望着丈夫与女儿玩闹,青葱玉手正拈起一颗青枣放入口中。
华清调皮地拉扯着父亲的胡子,直嚷嚷着:“父皇,你这胡子真丑,快些让连海拿了剃刀刮了去,否则,扎到父皇某些爱妃娇嫩的脸蛋,怕会惹得美人怒哦!”
皇帝佯装怒道:“小丫头片子,净胡说!看朕先扎了你的小脸蛋!”话毕就要凑上脸去。
“啊!”华清惊呼,“母后,父皇要轻薄女儿!”
皇后笑道:“这有什么。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你父皇不知道在你的脸蛋上亲了多少回……”
一句话讲的华清面红耳赤。
“小时候不算数。那时候女儿小,现在我可已经是大人了!”
“是大人了?”皇帝宠溺地捏住她的小鼻子,若有所思,“是大人了,该给清儿找个好婆家了!”前儿个容妃向自个提起了清儿的婚事,讲的是连家三子连锦年,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我不要婆家。”华清小脸一拉,撅嘴道:“找婆家有什么好玩。就像大姐那样,另换个地方吃喝玩乐罢了。”
要论吃喝玩乐,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皇宫应有尽有呢?
皇帝闻言噗嗤一笑:“你呀,就晓得玩!”
华清亦是一乐:“对呀,我就晓得玩,我还晓得挠痒痒呢!”说着便伸出手往父亲身上袭去。
葡萄架下,俨然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
“他们,是怎么……”开口,已是哽咽。
林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他们被关在天牢里,每日每夜受尽凌辱,听说……吃的饭菜,根本是猪都不要吃的……那些个落井下石的狱卒,原本是高高在上,不可冒犯的皇帝皇后,如今却任他们宰割,个个都发了疯似的,比着赛着想净折磨他们的办法……”
“后来,容妃……那个女人,找了三个死囚,对娘娘……”望见对面的人儿亦是浑身发抖,他几乎要将不下去,狠了狠心,却还是决定讲出来,“就当着皇上的面。娘娘不堪受辱——咬舌……皇上,亦跟着去了。”
讲完,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
华清开口,声音却轻的恍若无闻。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叹了口气,林选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其中一个狱卒的妻子,就在臣府里当差,还做过臣的乳娘。后来,连锦年怕走漏了风声,影响到他们苦心建立的形象,便将一干狱卒都借口流放了。那日乳娘在亭子里哭得伤心,臣便上前询问,才知道了真相。”
怀中的人儿已经几乎哭断了气,却偏偏还要忍着不发出声响引人注意,瘦弱的肩膀虚弱地抽动,那份绝望的悲伤,清楚明白地传达到了他的心中。
屋子外忽然又喧闹起来。
“各院的小主,火势已经熄灭,请小主们都出来吧!”
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特别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