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宫。
软轿到门前,却不见有小太监守候着,那两个红色宫灯也灭了,越发地显得冷清起来。
华清心下奇怪。
便是睡了,这宫灯也不该灭了才对。
便示意身边正要进去通传的小顺不要发声,亦不许大家跟着。只自己轻提了群角,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
进了门,却依然是漆黑一片。
怪了,这么早便睡了吗?怎么连个服侍的太监侍女都没有?
难道华琳不住这里?
不对,连锦年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何况唐贵妃一行人亦已搬到梨香宫去住了,这空着也是空着,不让华琳住,不是平白遭华清怀疑吗?
虽才是中秋时节,那夜晚的大理石地面却已经冰凉。
那绣花鞋的底子薄,挡不住那袭来的寒意。
绕过大厅,穿过长廊,便到了当初唐贵妃接见众秀女的小花园。
隐隐约约地,那草丛中有点点火光传来。
忽地心里竟莫名地揪紧,阵阵心悸传来。
华清慢慢地走进,心跳却是越来越快,直至不能呼吸。
是一个素白色的人影,蹲了在草丛中,嘤嘤地低泣,她的面前,是一堆燃烧着的明黄色的冥纸。
忽地一股冷风吹来,一阵战栗在身上,仿若有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背。
那女子听见身后的声响,猛地站起回身——
“你是什么人!”华清吓得退后几步,捂了脸大声喊道。
却是半日无人应答。
难道真的是……
鬼魂?
这么一想,更是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冒起。
我并没有害死过什么人……
除了柳瑶,难道是柳瑶?
“妹妹为何如此惊慌。”竟是华琳的声音。
连忙放开手去看,果然是华琳。
一张素面朝天,已是泪痕斑斑,手中,还握着一叠明黄色的冥纸。
“你……”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晚了,你在祭拜什么人,要这样偷偷摸摸的……”猛地住嘴。
她知道……
祭拜的是什么人。
父皇,她们俩共同的父亲。
“怎么不问了?”华琳冷冷道,“打破砂锅问到底,不是一向是华清公主的强项吗?我在这里祭拜我的一位长辈罢了,公主,这也不允许吗?”
华清连忙摇头。
“长辈?是很亲的人吧?”低低地问道。
华琳叹息。
“是很亲,就像父亲一般……”说话间便有了哽咽。
“那,我也来帮你吧。”
心中是难过与愧疚,忽地都如潮水一般地涌上心头。
这么久以来,她竟都没有想过要祭拜父皇与母后。
华琳一愣。
刁蛮高傲如她,竟然会主要要帮她祭拜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吗?
还没等她思索,华清早接过她手中的冥纸,蹲下身子专心地烧起来。
父皇,母后,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一直看着清儿吧?
父皇,你一定很失望吧,你最宠爱的女儿,一直没有想起要祭拜你,而是把自己的心困在了那些仇恨与****之中。
我不是一个好女儿……
心中是愧疚,抑制不住地留下两行清泪,却不能让华琳知觉,只能强忍了不哭出声来。
双手却是无法控制的颤抖,那眼泪从脸颊上滑下,滴在那烧得滚烫的炉子边上,发出呲呲的声音。
“你……哭了?”华琳惊讶。
华清急忙摇头:“这好大的烟雾,呛了我的眼睛。”
华琳却是不信。
若只是烟雾呛眼,又怎会哽咽?
“姐……七姐……”身后有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
两人急忙转身:“庆儿,你怎么起来了。”
“我睡不着。”一双机灵的眼睛闪亮亮的,“姐,你这是在祭拜……”却看见华清也在场,“祭拜刘家叔父吗?”
华琳只稍稍一愣,便点点头。
庆儿,真的比她想象得要机灵得多。
或许,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在这后宫待久了,都会变得机灵的。
一阵夜风过,只穿着薄薄寝衣的天庆打了个哆嗦。
华琳急忙起身:“出来也不知道披件衣裳,回头该着凉了。我给你拿一件去。”话毕便匆匆走了。
见华琳走远,天庆才几步走进华清,伸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华清一愣。
为什么,在天庆的眼中,她竟看到了怜惜?
“七姐,不要哭了。”他小声安慰道,“父皇和母后已死,便是难过他们也不能活过来。你哭又什么用呢,放心,以后庆儿会保护两位姐姐……”
如耳畔惊雷,华清懵了。
“……你,你说什么?”
“七姐,你又何必装呢?庆儿知道你没有失忆,我也看到了,你偷偷溜进藏书阁偷出那包砒霜……”
猛地捂住他的嘴巴,华清惶恐不知所措。
他竟然知道!
竟然被他看见了!
“这话你可对别人讲过?可对你姐姐讲过?”
天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把推开华清捂住他的嘴的手,神情是平静自然:“七姐放心,庆儿知道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庆儿知道母妃是姐姐害死的,庆儿也不怪姐姐……”
“为什么?”
“母妃死的时候,是笑着的。”想起自己的母亲,他忽地黯然,“笑着的,很美。”
他知道,母妃一定是想起那个男子了。
那个她年轻时爱过的男子,为了爱她,丢了性命的男子。
华清倒吸一口冷气。
原以为一切都天衣无缝,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娃儿,便看破了她所有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