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复仇，情殇
桃夭夭看熊赀一眼，眼中蕴泪。她已经偷偷吃了不下十个辣椒了。
“看来事情还不小呢！说啊，到底什么事？”
桃夭夭“哭”得梨花带雨。
熊赀叹息一声，将她搂在怀中：“别装了，说吧，不管什么事，我为你做到就是了。”
桃夭夭吸着鼻子道：“我身为成国公主，出身不算不高贵；后来嫁为惜国君夫人，品性不谓不端庄。却被你不分清红皂白先奸后娶。虽然你封了我做王后，这几年对我也算尊重，但在外人嘴里说起来，我仍然不过是一件有实力的男人可以任意获取的商品，一件玩物！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蔡献舞却还悠游地活着。我如今已有王儿。试想一下，如果我的王儿长大了，碰到蔡献舞。是不是还要感谢他调戏过我，感谢他为你献出了抢亲的好计策，感谢他这个大媒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没法忘记我所受的耻辱……”
“明白了。我抓了蔡献舞来，任你处置便是。”他看着怀中的桃夭夭：“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今天我生日，你陪我一晚。”
这要求比她想的不知轻出多少倍。她的准备是接受他收回那个禁令。原来只是一晚而已。
桃夭夭灿然一笑：“当然。我是你的王后。别说是一晚，就是每一晚，也是应该……”
“若不是真心相待，每一晚又有什么意思？我只要一晚，但你得真心待我，不可勉强敷衍。做得到么？”
桃夭夭便也当真不敷衍。诚实地道：“我尽量……唔，这歌舞很好年，先看歌舞。”
生日宴席直到晚间才散。熊赀和她一起回到兰台宫。
她以为这一晚他会惨无人道地疯狂对她施以惨绝人寰的摧残。
事实却是，这一晚他对她可以用相敬如宾四个字来形容。
他似乎很满足于躺在她身旁就足够。似乎并未打算对她的身体打什么主意。
桃夭夭自己不恚起来。终于按捺不住，将熊赀这送上门来的羔羊压在身下，惨绝人寰地狠狠蹂躏了一番。
第二天，熊赀便点了兵往蔡国去了。
一个月后回来，手中用麻绳牵着一个人来到桃夭夭面前。
被牵着的那人，****着上半身，背上绑满了带刺的荆条，血迹斑斑的，正是蔡献舞。
蔡献舞一见到桃夭夭就像条狗一样的趴下了。头在地上叩得梆梆响：“王后，饶命啊王后，蔡献舞自知罪孽深重，已经把整个国库都打了包运来给王后陪罪了！只求王后留条狗命，献舞愿意终身留在晶国为奴为囚来赎罪。”
桃夭夭自己也觉得一刀杀了他太过便宜了他。
于是应允道：“好吧，就饶你一死。你就终生留在晶国为囚，每日抄写经书一百篇超度亡灵，直到死期来临！”
为谁超度亡灵？她没有明说，熊赀也没有过问。
足见他谋杀姬息罪名成立。
桃夭夭看着熊赀，暗暗磨牙：解决了蔡献舞，下一个就是你了！
正自磨牙磨得欢，突然一阵恶心。心里一跳，掐算一下时间，暗叫大事不好：不会是又怀上了吧？
经验加御医的诊断结果证明：王后确实又怀上了。
熊赀得到喜讯，施施然来夜宿兰台宫。老规矩，王后又有了身孕，他自然陪宿。
桃夭夭回到寝宫，熊赀已在等着她。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氛围。
据说当一个人的某种渴望强烈到一定的程度时，便会产生磁场。
这暖昧的氛围便是来自这个男人的磁场么？
连她这个排斥他的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得需要多大的能量？
桃夭夭又开始昏昏欲睡。要死，这种感觉不是只对心仪的男人才有么？
“我去看看艰儿！”为了抵制这种感觉，桃夭夭找了个理由，便要退出房间去。
走到门口，突然从角落里冲出一只老鼠，打她脚上蹿过。最怕的就是那长相猥亵、长期与阴暗龌龊为伍的老鼠了。这一只，竟然跑到她的卧室里来，还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她的脚。
桃夭夭一声尖叫，返声便向熊赀跑过去。熊赀张开双臂，将她抱个满怀。
他的怀抱是那般坚实温暖，有种让人沉醉的魔力。她竟然是徒有挣脱的心，没有了挣脱的力气。
唉，这不听话的身体，总是一再违背她的意志。这也不是第一回了，就由它去吧！
反正她的心是不会屈服的！她在熊赀的怀里安心沉醉下去。
又是十个月过去，桃夭夭生下第二个儿子。
这孩子生下来就冲着她笑。好像无比感激她带他来到了这个他迫不及待满心欢喜要来的世界，感激她给予他的一切。
她笑，他也笑。回应得十分积极。
从没见过这么阳光的小BB。桃夭夭亲自为儿子取名熊恽。
看着可爱的儿子，桃夭夭有些犹豫：真的要杀掉熊赀为姬息报仇吗？那是她孩子的父亲啊！
这一犹豫便又是七年过去。她来到晶国，已整整十年
她的两个孩子，大的九岁，小的七岁。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晶国附近的巴国带兵进犯边境。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说起来，巴国和晶国以前的关系不错。两国互动搞得挺好的。当年熊赀从邓国借道去教训申国。巴国听到消息，马上带了人马去助战。
可是好事往往可能变成坏事。
问题就出在分赃不匀上。
熊赀自恃英雄，打个小小申国根本不成问题，哪里需要什么人来帮忙？让你巴国跟着一起混是给你面子。所以打下申国，洗劫了申国国库，连一根毛也没分给巴国。
巴国敢怒不敢言，愤愤地回了国，越想越不平，一气之下就带了兵去攻打晶国的一座小城叫那处城。
当时管理那处城的是晶国的一个贵族阎敖。阎敖其实是个大草包。除了会游泳再没有别的真本领。听说巴军兵临城下，他扔下一帮小弟，扑通一声跳进河里，一气狂游，一个人逃回了郢城。
结果巴人将那处城洗劫一空满载而归。
熊赀气坏了。他生平最瞧不起这种承担不起责任的草包。简直是丢男人的脸。这样的人不杀，以后人人效仿起来那还得了？
熊赀杀了阎敖。
他本想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巴国。细想了一下，攻打申国他还是表现得挺不错的。一毛不拔地对他真的是有点说不过去。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那处城的损失也认了。
没想到巴国这么不知好歹，老虎打个盹，就当是病猫，竟然第二次进犯。那就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了。
桃夭夭听到熊赀要去攻打巴国消息并没有太在意。
熊赀素来有入主中原的远大理想，外出征战是常有的事。而且是战无不胜。
打仗于他来说，轻松得就像是去赴一场约会。
天边一抹夕阳，临别依依地用余辉将大地渲染得分外温磬。
桃夭夭面对微笑，骄傲地看着七岁的熊恽舞动一杆红樱枪叫嚣着要跟父王去教训巴国。
采儿来报，姜申来了。
“王后，大王在吗？”姜申一如既往，恭敬得表里不一。
“难道你没长眼睛？你看大王在吗？”桃夭夭冷冷地看着姜申。
自从心里有了犹豫，她看姜申越发不顺眼起来。心里早已后悔死了，当初真不该救他。
姜申竟不识趣地赖着不走。搓手喃喃道：“呀，这可怎么办才好？是关系到大王生死的大事啊！”
“关系到大王生死？”桃夭夭心中一动。姬息浑身是血，手握桃花簪的模样又跳出来。
“是什么事？说给我听听！”
“我得到消息，阎敖的族人混进了大王的队伍里。想趁大王这次出征，暗中对大王下手。我来找大王，是想请大王连夜查一查，到底他们有没有真的混进来。明天就要出征，今天不查就来不及了！”
桃夭夭沉吟片刻，缓缓道：“就是这个事情么？大王已经知道了。点兵查阅是项大工程，会耽误行期，泄露战机，扰乱军心。所以大王决定暂不声张。等他们有所行动时再一网打尽。”
沉吟片刻，桃夭夭又道：“你会随大王一起出征的，是么？”
“当然。”
“你一定多加留意，保护好大王的安全。”
“是。姜申明白了。”
姜申退下后，桃夭夭唤来了采儿：“去把大王请来看恽儿舞枪。大王明日就要出征，今天让他好好陪陪小王子。”
熊赀啊熊赀，你杀了姬息，虽然你是我孩子的父亲，对我也不薄，但我总不能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
熊赀不多一会就兴致勃勃地来了。指点熊恽招式要领，一直到天黑。
对于姜申所禀阎敖族人混进军队之事，桃夭夭只字未提。
第二天一早，熊赀领兵攻打巴国去了。
……
熊赀走后，桃夭夭坐立不安。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也太顺利。叫人有些不能相信。
她要谋杀亲夫了？
不不不，她只是想为姬息的死做点什么。想给姬息，给自己，一个交代。
熊赀一定不会死的！她叮嘱过姜申，要他多加留意。况且，熊赀是树，姜申是缠他的那根藤。就算她不叮嘱，姜申也会保护他。
可是……姜申是那么会献殷情拍马屁的人，这种重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他没有找熊赀当面禀报呢？
为什么？
猛然，桃夭夭惊叫起来：“不！”
她想起了一件事：姜申是个卧底！
他卧底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他却救过三公子，破坏过媵亲计划……这些都是对熊赀不利的事情。
而他，居然没有当面向熊赀禀报阎敖族人谋反的事情！这绝对不是姜申会疏忽的事情。
他不会是故意吧？
如果他是故意……
桃夭夭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突然害怕起来。这才发觉熊赀对她，原来是那么重要。
她想起自己和熊赀的几次交集。
第一次，他失去丹姬，大悲稀声，她不由自主去安慰他；
第二次，她利用他为她捕麝，把貘角项链借给他；
第三次，他在齐国用和氏璧帮她主持公道，她后悔没有说出姜申是卧底的事情……
她其实一直是很欣赏他被他吸引，为他担心的。
如果她真想杀他，一滴“百日醉”就可以解决问题。
在潜意识里，她真的、真的是从未想过要他死。
她咒他怨他，压他折磨他，冷漠地待他……其实不过是在玩一场女孩子家任性的游戏。
在姬息面前，她像个姐姐，像个母亲……只有在熊赀面前，她才像个女孩。只因为他太完整，太强大，她才任性、要强，想要将他彻底收服。
如今……这任性的游戏是不是玩得太过？
熊赀，我已认清自己，我已知错，你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给我弥补的机会啊！
她将自己关在静室，日夜祈祷：愿我夫君平安！
十日之后，她在不安中迎来了谷无突。谷无突的样子十分焦虑，她还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夫人——”
“怎么？有没有大王的消息？”
“大王他——”
“他怎么啦？”
“有消息说大王昨晚三更时分回到城下，守城的那个喻跛子不肯给他开门。”谷无突很愤怒。
又是喻拳。他的人来疯又发作了么？上一次，他宁肯失去一条腿也要保住与他毫无关系的蔡献舞，最终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
所以她在晶国这么多年，一直避免与这个“父亲”见面。
这一次，这个黑乌鸦一般的死老头不会又弄出什么事来吧？
“他为什么不让大王进城？难道他没认出来是大王么？”
“据说……这一仗……大王败了！”谷无突很难过。
“败了？！怎么会败？”桃夭夭跌坐下来。
熊赀的老大哥屈瑕就是吃了败仗自杀的。自那以后，军部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打了败仗的主将都得自杀谢罪！
熊赀不会也去自杀吧？为别的事他绝对不会自杀。可是打了败仗……这可说不准！
“据说是军队中有人叛乱，在大王向敌人进攻时，那伙人突然向大王射箭，大王脸上受了伤。那些人又在后营假传消息说大王败了。军队就混乱起来。大王只好传令收兵。”
阎敖的族人果然混进军队里去了。该死的姜申！他竟然真的没有保护好熊赀！
脑中一道电流闪过，桃夭夭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姜申该不会真的是故意不告诉熊赀的吧？否则，以他的精明，明知军中有阎敖的人，怎么会不提防？
“那大王现在怎么样了？”桃夭夭着急地问。
“死老头说黄国最近不大听话，让大王去打黄国了！”
桃夭夭松了一口气。没自杀就好！那黄国是小国，熊赀又是带着将功赎罪的心情去的，一定能胜！
傻熊赀啊，你也太性情了些，那死老头让你去打黄国你竟然就去了！就不懂得摆摆威风么？你可是大王啊！尊师也不用尊到不要命的地步！
不过，既然还可以去打黄国，他应该伤得不重吧！
桃夭夭稍稍安心了一些。
度日如年地过了几日。这天，谷无突跌跌撞撞地冲进宫中来。
“夫人，快！大王回来了！在城外……情况很不好，怕是……怕是……我快马送夫人去见大王！”
桃夭夭二话没说跟谷无突上了马。一路急驰出城。
离营帐还有几十米远，突然听到号啕声从帐中传中。
桃夭夭脸如死灰。是熊赀已经去了么？他竟连个当面忏悔的机会都不肯给她！他是在恨她么？隐忍了十年，他终于在临死前无言地惩罚她了么？
桃夭夭下了马，正要进帐，却被一人拦住。
桃夭夭看清拦住她的人，怒道：“姜申，你敢拦我！？”
姜申躬着腰，头却高高地昂着，仍是表里不一的恭敬，人还是拦在桃夭夭身前：“王后，不是下臣吃了熊心豹子胆。而是大王脸上中了箭，面目全非，怕王后厌恶。临终前特别吩咐小臣：不让王后见到他死后的模样！”
“你是说……大王他……已经……”桃夭夭的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正是！大哥他已经驾崩了！”帐中又走出三公子熊子元来。
公布了熊赀的死讯，他躬身给桃夭夭见礼：“嫂嫂好！请嫂嫂节哀！”
他自己可是一点哀伤的痕迹都看不到。语气里还透出掩饰不住的高兴。
桃夭夭一阵反感，人反倒镇定下来。问道：“子元，你怎么会在大王帐中？大王出征时好像没带上你吧？”
熊子元灿然道：“大哥出征时是没想到我，可他出事了就想到了我了嘛。打虎不离亲兄弟，大哥是特地找了我来托孤的！”
熊赀找他托孤？这事可真值得怀疑。
熊子元并无栋梁之才，就他和熊赀那不咸不淡的关系，熊赀托孤也不会轮到他啊！
且不说熊子元总对熊赀的王位垂涎三尺。熊赀老爸熊通的王位就是从侄儿手里抢来的。前车为鉴，两个儿子都还小，熊赀没可能托孤给早有野心的熊子元。
那不是引狼入室吗？防着他还来不及。
“屈重呢？叫他来，我要问话！”
屈瑕之子屈重是这次随熊赀一起出征的。他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当家人，熊赀托孤的事他应该清楚。
“屈重不是给嫂嫂送信去了吗？没有他去送信，嫂嫂怎会这么快赶来？”
谷无突低声道：“正是屈将军将大王的消息告诉我的。”
只怕是有意支开屈重的吧。“那，大王托孤的时候还有谁在？”
“就只有我和姜申。一个是王兄最亲的，一个是王兄最信的！”熊子元得意道。
熊赀最信的人居然是姜申！这家伙是个卧底，是个奸细！一直心怀叵测！都怪她以前总是抱着隔岸观火的态度等着看熊赀后墙起火，从没有揭穿姜申的真面目。
可熊赀是那么英明的人，比如丽姬的事件，他只是不说穿，却是心知肚明。他宠姜申是真的，却未必信姜申！
“大王最信的人是他？”桃夭夭指着姜申道：“这真是太可笑了！他是一个——”
话没说完，一个稚嫩的声音强装老成的道：“母后！我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我比您清楚！这些年，您的心思都在恽弟身上，老师是朝夕陪伴我的人！
现在父王已经把朝廷的事情交给我了，又托了二叔和老师辅佐我。您就安心回宫去照顾二弟去！”
哦，是的，这几年她花在熊恽身上的时间确实比花在大儿子熊艰身上的时间多。桃夭夭不禁有点惭愧。
但姜申这个人是真不是好人，是不能留在儿子身边的呀！
桃夭夭道：“艰儿，你听我说，姜申这个人——”
熊艰又一次打断了她：“母后，我说过了，我比您更了解我的老师。再说，朝廷的事是男人的事，您一个女人家，最好不要插手！”
桃夭夭身子晃了晃，哑声道：“那让我再看你父王最后一眼总可以吧！”
熊艰面无表情地说：“不可以。这是父王的遗命，孩儿不得不遵！请母后回宫！”
桃夭夭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回到郢都，桃夭夭悠悠转醒。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喻拳问罪。进入城门，却见喻家老小正在城门嚎哭。
原来喻拳自知熊赀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已自杀谢罪。临终留下遗言：愿葬于大王墓旁，追随大王于地下。
对于他的遗言，桃夭夭不肯准允。
像他那种一身“铁骨”的雕塑，还是离得越远越好。雕塑是会硌坏人的。熊赀被他硌得还不够吗？
熊艰不同意桃夭夭的意见。他的理由让桃夭夭心酸：母后不让喻拳葬在父王身边，他就偏要让！他现在是大王了，应该由他说了算！
熊子元和姜申都同意桃夭夭的意见，熊艰才肯罢休。
夫死子不孝。桃夭夭大病了一场。
等桃夭夭病好。熊赀的葬礼也过了，熊艰的登基大典也举行了。斗伯比的令尹之职也被罢免了，由熊子元接替。
晶国的政治舞台上已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熊赀死后的谥号为“文”。称为文王。
桃夭夭现在是文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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