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飞“翔”
(一)
江雪原本规则乏味的生活因为天翔的出现而燃起希望,变得丰富多彩,就像晴天阴天都阳光明媚,就像今早的阳光,虽然它真的很耀眼。她头发还蓬乱地散在两肩,那条半透明的玫瑰红蕾丝睡裙被光线散射得如梦如幻。指尖无聊地在落地窗上比划着,却刚好带过天翔正从小道上驶来的车。几乎忘却了这种手忙脚乱的状态,一向处变不惊的江雪居然像是花季少女偶遇暗恋对象那样手足无措,在房间一个劲地乱翻东西。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当我确定我有决心好好爱她时,我会在某个清晨,带上一束鲜花到她门前送给她。”
天翔那天在海边的小餐厅里对江雪说的话不由自主地在她耳边响起。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有那么一瞬间,江雪幻想着车里也许躺着某束洁白或者火红的鲜花。当然,这只是个幻想,是个秘密,连她自己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心里如同小鹿乱撞地蹦着,对着梳妆台一阵忙,扫着涂着,看上去立马精神焕发了。她告诉自己要沉着冷静,不能太失礼,定定神就下了楼。
“怎么回事,这真是太意外了,紫骐居然是你妹妹?”
“这可真是大新闻呀,我怎么从来没听紫骐提起她有个哥哥。”
江淑惠和信姨还在为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惊讶不已,而最为惊异的还是矗在楼梯口的江雪,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巧合竟然如此巧合。而此时,她的目光慢慢地和二楼围栏上站着的战战兢兢的紫骐对上了。
气氛有点沉重的大厅,江雪面对紫骐坐着。她的眼神一直没从紫骐身上离开过。热辣辣的叫人躁动不安。
“真是想不到你们居然一起长大,紫骐,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天翔的存在吗,为什么一直瞒着大家不说?”
紫骐连头也没敢抬起,“因为之前很抱歉,没想过要再认回我哥,而且,我们之间一直都存在误会,不想再把事情弄僵,所以,不好意思,没跟大家说明。”
天翔情不自禁地要维护紫骐,“过去的就过去了,之前的确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不过,我不希望再提起那些,今天过来这里,也是想要让我们的关系明朗,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紫骐是我一直最保护的妹妹,我还是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
“无论如何,这是件好事,知道紫骐还有亲人,这是件好事不是吗?我想她不说也是有她自己的苦衷的,就由她去吧,最重要的是,以后天翔和江家就是一家人了,我想,哲枫少爷知道也会很开心的。”信姨总是知道在对的时间说对的话。
“没错,信姨说得对,知道紫骐有个疼爱她的哥哥,我们应该为她开心才对。”
尽管信姨和江淑惠都这么说,江雪的心里还是矛盾的,一方面,这样的局面对她和天翔关系的发展应该是有利的,这样他们的话题和共通点就变多了,可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没有血缘却维系得如此深的感情让她无法不嫉妒。之前,她总是自信天翔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可现在,她有点迷糊了。那想象的告白宣言和鲜花,更是不翼而飞了。
谁又知道天翔心里的真正想法呢,对于他今天的突然造访,连紫骐都大吃一惊。他所说的“明朗化”,也许只是对自己的忠告和麻痹罢了……
在一个人没有足够的决心去做某个选择或者放弃时,他总是下意识地提醒身边的人自己有决心,这就是自我催眠,实质上的自欺欺人。
(二)
紫骐感觉自己已经与哲枫分开了几个世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哲枫慢慢从这所房子里消失了。不知道是没有缘分的错过,抑或是他故意地躲避自己。她有时候望着手机发呆,但是始终没有按下去,毕竟,她是夏紫骐,一身傲骨的夏紫骐,尽管此刻“傲骨”算不上是个好东西。在重复把很多的可能性拆了又组合,组合了又拆开的过程中,她终于从江雪的口中得知哲枫这几天因为“工作”的事住在酒店里,一直没回来。工作?紫骐心里很清楚,哲枫的离开是因为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可她是怎么也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现在也是满腔的委屈无处申诉。
而在很多事情似乎仍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时,天翔的养父母则从韩国飞回来了。天翔在机场与母亲热情拥抱,也很小心翼翼地避免谈到“女朋友”的问题,这本来就不是他想考虑的事,一直以来都如此。只是,这样多金又帅的小开居然还没有初恋经验的事实本来就离谱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父母便更是忧虑。天翔以往还能靠着说两段笑话,称赞母亲的小伎俩蒙混过关,可现在,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尽作为一个儿子该尽的孝道。
城市还是五光十色,让人眩晕。这样的夜晚,刚刚答应过两天带女朋友回家的夜晚,天翔更是心烦意乱,抓着个方向盘绕了大半个城市,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能去哪。他打开了车里的收音,听着声音甜美的广播小姐在主持一个恋爱问答节目。
“如果你有任何关于恋爱的疑难杂症,不妨来电,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起分享……”
天翔把车慢慢停靠在某幢大厦楼下,盯着传出声音的喇叭。
“欢迎新朋友的加入。”喇叭里又传出了有点高亢的细声。
某一个地点某一条街那辆车里的江雪,在收听着同一个广播节目,可因为一个电话的打入,她把广播关了,碰巧错过了天翔的“自白”。
“我现在遇上了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况,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我妈妈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她还在等着我找到心爱的女生,我是她的养子,从进入那个家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让她操心,十年来,从来没有想过交女朋友,偏偏她又希望我早点成家接管我们家的产业,其实不是我不想,因为某个女生,我的心一直都空着,一直在等她,最近突然发现不可能,也不知道现在算是什么状况,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这么算了,反正好像突然接受了之前明明清楚的想法,知道与以前的女孩不可能,永远不可能,不过,我的身边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女生,她很特别,偶尔我想着,就是她吗,如果以前的不可能真的不可能的话,就是她吧,可是犹豫着自己也许没有那样的信心不辜负她,不忍心再去拆开她那么深的伤口,她以前被人那样伤害过,我真的很有压力,没信心能让她痊愈,甚至没信心自己不会伤害她。”
手机另一边沉默片刻,“这位先生,如果换成是以前的那位女孩,那你会有信心保护好她,不伤害她吗?”
“有,她比我重要。”
“那你为什么放弃,为什么不可能?”
“我从没看过她用那么坚决那么认真的眼神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男生,像是没有后路可退地爱他,而我,却是个连身份都不明不白的旁观者守护者,我并不想争取什么,只要她快乐。”
“如果这样,如果你确定她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那你的呢?生活还在继续不是吗?如果对那个女生有种特别的感觉,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现在可能暂时不是爱情,但爱情是会滋长的,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它可能慢慢在发芽,至于你妈妈那方面,也许这就是巧合,提醒你不要错过这段缘分,反正现在你需要搞清楚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过去,如果可以,就勇敢往前走吧。”
天翔放低手机,弯下腰趴在车沿上,有很多思绪,他还理不清。透过玻璃窗,他瞥见车里的一枚一元硬币,有关硬币的记忆一直在他脑海中翻动着。
“我是花,你是国徽……”
天翔稍稍犹豫一下,打开车门捡起硬币。
“我是花,你是国徽……”他一直都没告诉紫骐,他根本就不相信有天意,也不会幼稚到相信花就是花,国徽就是国徽,只是,他愿意一直保护紫骐天真的信仰,与紫骐分开后,他自己也居然常常用硬币来做选择,像上次在公园里,他不自觉地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来决定往哪个方向走。有时候,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做出选择的,有时候,人是需要拿“天意”来当某一种借口的。天翔中指和食指夹住硬币,往上一弹,抛硬币似乎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掌握的技巧,这次硬币依然没有在他手背上停留,直接落地沿着斜坡蹦了几下,一直滚到坡底,直到在对面一家已经打了烊的士多店刚刚拉下的铁门里消失掉。天翔拼命地想把铁门推上去,却徒劳无功。也许是情绪借故爆发,他使劲地拍打着铁门,疲软地一下子瘫到墙脚上。
喧闹后又恢复平静,天翔隐约听到由弱转强的拉铁门的声响,渐渐看到光线透出来,渐渐看到地上可怜兮兮地躺着的硬币,是国徽。
铁门里探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神经病呀,这么晚在外面敲什么,有事不会开口说呀,要买什么?”
天翔没有理会她,直接伸手进去取硬币,捧在手里仔细瞧了好久。
“谁呀?”屋里传出男主人洪亮的声音。
“没事,看来是一个醉酒的,有点不正常,”她又转向天翔,“赶紧走听到没,再闹我就报警了。”
铁门又“咣”的一下关上。一切恢复了平静,恢复了黑暗。
天翔失落地往回走,把手中握紧的硬币丢进一户人家喂狗的碗里。
(三)
“叩叩……”
哲枫和紫骐目视对方,只隔了一步之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哲枫惊讶着,一边却还是愤愤不平。
“只要有空,我随时都可以出现在SOLO不是吗?”紫骐还没等哲枫下句话出来,直接就拿出抹布往里一直擦进去。
“可我没叫服务,你到底清不清楚服务准则,你只是服务员,怎么可以随便闯进客人的房间,我随时可以投诉你的,不知道吗?”
“你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拦你。”紫骐还没打算停下手来。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直接说吧。”哲枫站到紫骐面前,把她的抹布给定住了。
“那你呢?你来这里的理由呢,工作?SOLO的还是公司的,是不是工作这个借口听上去就够冠冕堂皇?”
“这是我的事,去哪不去哪是我的自由,你来这里真的就只是为了打扫吗?”
紫骐吁了口气,把脸转向另一边,“我想来看你不可以吗?”她眨了眨眼,待到确认不会有哭的痕迹时,她转向哲枫,“如果想发少爷脾气,可不可以直接点,冲我骂也好,可不可以不要玩失踪,知道我会想你想到发疯吗,知道我会天天想着你这个恶魔吗,习惯了你的坏你的好,怎么可以一下子没有征兆地就要改变这一切,看我被玩很开心是吧,看我难过很开心是吧?”紫骐把抹布甩到地上,像以前那般强势地盯着哲枫。
“夏紫骐,你骗过我吗?”哲枫突然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哪怕是白色谎言,什么也好,你欺骗过我吗?”
紫骐不懂,也没什么可想的,因为她心里没鬼,“没有。”
她快飙泪了,他也在拼命地压抑着心痛的泪水。
“这场游戏该结束了吧?”哲枫现在只想伤害,只想为自己付出的报仇,他已经因嫉妒和愤恨失去了理智。
“游戏,什么意思?”
“我们玩的爱情游戏呀,对不起,如果伤害到你真是抱歉,我这种人就是这样的,死性不改,还不了解吗?你总结得很对,恶魔,这就是形容我的词,我想我真的不习惯被束缚,一被绑住就不由自主地想逃开,这就是我的本性,不好意思,让你当金太太的美梦破灭了。”哲枫一字一词,说得如此狠,如此斩钉截铁,他真的很伤很伤。
“金哲枫,你果然是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的恶魔,告诉你,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紫骐夺门而去,一路狂奔,从来没有这么痛,痛到整个世界天昏地暗,连一点希望一缕曙光也渐渐褪去了。
哲枫转身踢飞了一张椅子,双手蒙脸哽咽着,粗暴地擦拭着滚下的泪。
(四)
紫骐完全地迷失了生活方向,有点颠三倒四地活着。她要么趴在窗台上呆上一整天,要么抢信姨的琐碎活来干,不再像以前那样努力地有奔头地鼓着一股劲。信姨喝完茶刚一转身,紫骐就拿起她的杯子进厨房洗,可却碰巧撞到让她受惊吓的一幕。
恩珠正蹲在地板上慌忙擦拭着地上一滴滴的血渍。
“恩珠,你怎么了,没事吧?”紫骐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发现她鼻子里还在不断地往外滴血。
“怎么会这样?”
恩珠笑了笑,“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刚刚去冰箱里拿东西时,不小心撞到鼻子,所以流了点血,没事的。”
“这还说没事,都流了一地的血了,快出来,我给你止血。”
紫骐搀扶着恩珠出了厨房。
“很痛吧?”紫骐看到恩珠这个样子,心疼着,手也放轻了。
“没事了,真的没事,”恩珠越发的紧张了,咬紧嘴唇,“紫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哲枫,我怕他会觉得我做事粗心大意,我不想让他担心。”
紫骐顿了顿,递过来纸巾,“好,我不说,我也说不了呀,我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放心好了,快,躺下休息一会,先把血止了。”
恩珠的手慢慢地拉紧了紫骐的手,她神情凝重,“紫骐,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不要问为什么,记住我有说过就好。”
这样的话难免让人产生疑惑,可,紫骐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想其他事了。
(五)
经过那一晚的挣扎,天翔的心是渐渐亮了还是暗了,很难猜想,如同这一秒钟他停留的角落。他的车就停在江家门口,不知道是为了紫骐,还是江雪。他就这么停下来了,以同一种姿势同一种眼神呆了好久。
他拨通了某人的电话,“到阳台来,我在门口,想看你一眼。”
某个窗口的窗帘被拨开,紫骐站在那儿,她在上,他在下,四目相视。
“哥,怎么了,怎么停在门口,要进来吗?”
“不了,就是经过这里突然想看看你,你在干嘛呢?”
“没事干,很无聊呢,准备整理一下东西,房里乱糟糟的。”
“不要太累了,早点睡,过了十二点你可是会睡不着的。”
“你还记得呀,”紫骐轻松地笑了,这两天笑容在她脸上已经绝迹了,“放心啦,现在才八点多,还有很久呢,你也别到处逛了,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再继续奋斗。”
“奋斗?”
“对呀,我哥现在可是个大人物了,一个人要打理一整个公司,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用怕,还有喇叭小姐聪明的脑袋帮忙呢,”电话那边又是一阵轻松的笑,“好了,我要走了,晚安。”
“嗯,路上小心,晚安。”
天翔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手机,再也没抬起眼看那个窗口,急速离开了。
(六)
那个篮球场,那个江雪。那就是天翔的未来。
江雪穿了套宽松的深红色球服,握着枝条借着明亮的月光与暗淡的灯光,在地上比划着。见到天翔出现,她丢了枝条慌张地站起来。
“在写着什么秘密呢,怕我看到吗?”
“没有呀。”
“你的衣服?”
“你的衣服?”两人异口同声。
“来篮球场不是要打球吗,你穿一身西装,不嫌麻烦呀?”
“我说篮球场见,可没说要约你打球呀。”
江雪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可是,我穿成这样……”
“没事,很好呀,你这样让我很轻松,陪我走走吧。”
他们沿着篮球场边缘一直向另一边的足球场走去。
“很奇怪呀,今晚怎么突然想到来篮球场呢?”
“没理由,就是单纯地喜欢这里的感觉,干净暗淡,谁也看不清谁。”
“长得这么帅还要藏起来,好浪费哦。”一件衣服突然披到江雪肩上,她本能地转过头,与天翔距离好近好近。
“谁说看不清,现在我比平时看你都要清楚。”江雪也搞不懂自己哪来的勇气和气场说出这样带挑逗性的话。
两人感觉不对劲,迅速移开。
“小姐,你掉了东西。”一个声音和一只手同时出现,把江雪吓住了。
她看了看,是两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哦,这不是我掉的。”
“我想应该是吧。”天翔接过捧着足球的男生手中的钥匙,神色神秘。
“你干嘛收呀,这真不是我的。”
“现在是了。”天翔把钥匙举在半空,刹那间,整个足球场亮了,两边的观众台上挂满了小彩灯,像一整个天幕的繁星。更让江雪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是,观众台居然满座,上百人的目光同时聚集他们两人身上。
“怎么回事?”江雪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家的钥匙,你可以收下吗?”
江雪瞪大眼睛,简直像一场梦,不想醒来的梦。
“我不会承诺,只想努力,简单地说,做我女朋友可以吗?可以就收下。”
“你的告白会不会太酷呀,女生可是更喜欢浪漫的,不知道吗?”
其实天翔这样的决定本来就不够坚定,他没办法欺骗自己,这个站在面前的女生,真的不是他最想追逐最想保护的那个她。现在,不过几句故意逗他的话,却不自觉地让他想退缩了。“那……其实。”
江雪看着天翔左右为难的样子,那些潜在的不安也开始作祟,她拿下钥匙,“不过,与浪漫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
天翔犹豫不决,紫骐的坚定还有母亲的脆弱又同时涌上心头了,他轻轻地把她搂入怀里,现场顿时一阵沸腾,掌声欢呼声雷动。
“你上哪找来这么多人?”
“刚刚结束了一场足球赛,我请求他们多逗留一会。”
“这不像你低调的作风呀。”
“我只想让全世界的人,还有自己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天翔当时是怎样的表情,还沉浸在他温柔甜蜜的怀抱中的江雪看不到,可他自己知道。
两人手牵着手在街上漫步,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的脚步,他们却毫不觉累,一直不知不觉地步回到天翔的屋前。江雪兴奋地握着钥匙,对着那扇铁门,“想不到我可以亲自开这道门了,哪条是?”她亲昵地把钥匙举到天翔面前。天翔大大的手掌包围住江雪小小的拳头,带着她把那条钥匙插进门孔里。
“钥匙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答应我别弄丢了。”天翔突然变得严肃的表情让江雪颇感困惑。什么意义?为什么会那么特殊?她生起疑问,却只是点点头。
这还算不上是一个关于幸福的夜晚,因为,那三个字,天翔根本说不出口。
(七)
两个人的事,不仅仅关乎两个人,接下来天翔要做的就真的是向全世界介绍自己的女朋友了,这全世界当然也包括紫骐。
一大早,天翔和江雪就双双跑到菜市场挑选新鲜的食材,打算好好地准备一场晚宴,趁融洽的气氛把恋爱关系公开了。
这可是江雪这个大小姐第一次到菜市场这种脏乱的地方去,连厨房也没怎么进去过的她,真的为天翔牺牲很多,其实天翔都看在眼里,也很感激她,可是,这却更模糊了他们那道友情与爱情的界线。从某些层面看,感恩不应该是爱情的附属品,因为爱所以付出,而不是因为回报。
不得不说天翔是个感情白痴,对于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懂怎样处理。对于紫骐这个妹妹,他甚至都分不清亲情抑或爱情。不过,感情白痴也许是每个人一生都必须扮演的角色,总会有这个那个人,让你手足无措,无能为力。
“今天小雪下厨,我就觉得奇怪,想不到天翔也出现在厨房里。”江淑惠看着对面的两人,以她锐利的眼光,大概早也看出了端倪。
“妈,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今天我们家里聚餐,可不能搞砸了,我当然得准备一个坚强的后盾呀。”
“小姐,你都准备了什么呀,我闻到很丰富的香味,肚子突然也叽里咕噜起来了。”信姨在这个家总是能神奇地起到调和剂的作用,让气氛变得轻松。
“信姨,你别急,哲枫一回来我们马上就开动。”
紫骐听到哲枫要回来的信息,立马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恩珠从厅里过来就座,“哲枫刚给我电话,说已经在路上了,有点塞车,所以迟了点。”
紫骐显然并不是那么高兴,就算她再怎么不介意,可恩珠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对她的威胁,她本来对哲枫自信满满,现在呢,她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恩珠温柔体贴,对所有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这个家每个人的欢心,甚至大家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家人。而紫骐,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外人了。
还是依旧,天翔的注意力直到现在也没有从紫骐身上转移过,就算他旁边坐着他的新女友,“紫骐,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说着,天翔的手背已经落到紫骐的额头上了。
气氛突然变得怪怪的,在场的每个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有点不妥,面面相觑。
“让大家久等了。”哲枫的出现打破了尴尬,他在紫骐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视线故意地游走,不在紫骐身上停留。
“这几天你忙什么呢,我想见你一面都难。”江淑惠开始抱怨。
“妈,是你说要我认真对待工作,不能像以前那样混日子,我这样发奋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对呀,夫人,少爷已经长大了,你就应该放心让他干自己的事。”
哲枫的目光与天翔对上了,“今天不是家庭聚餐吗,天翔怎么也在?真是给面子呀。”
恩珠哪知道哲枫把矛头指向天翔,也不合时宜地淌进这湖水,“家庭聚餐?我这个外人……”
“恩珠,不好意思,我不是指你,既然你搬进这里,就是这个家的一分子,理所当然应该在这里,好了,我饿了,开饭吧,我刚刚什么忙也没帮上,我去。”他径直走进厨房。
“我帮你。”恩珠也尾随他,让紫骐更是不爽了。
静悄悄的一顿盛宴后,信姨把东西都收进厨房里,准备清洗。可江雪却拉住她的手腕,硬要她把活都放下,说是有事要宣布。
桌上又齐刷刷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等着江雪所谓的宣布。
江雪看着天翔,天翔却注视着一边闷闷不乐满腹心事的紫骐。三个人或四个人的游戏。江雪总该意识到什么的。
沉默过后,她把与天翔相牵的手举过桌面,平静地说,“我们恋爱了。”
在场的人顿时各有各的反应。江淑惠依然平静,不让人察觉地笑了,什么事能逃得过她的火眼金睛?紫骐也是一脸的意想不到,天翔似乎有点坐立不安,不敢正视任何人。而反应最为激烈的,当然是怒形于色的哲枫。
“什么?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天翔谈恋爱,真的吗?”
江雪点点头,“你一定很为我们开心吧?”她还糊里糊涂的。
“我反对。”哲枫的话“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也意识到自己太鲁莽了,正在想办法下这个台阶,“我是说,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你们够了解彼此吗,是不是太快了?”
“哲枫,我想我会好好珍惜江雪的。”天翔这时真不应该发言的。他越全力承诺,在哲枫眼里,就显得越假越虚伪。
“真的吗?”哲枫怒目而视,那股火药味,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哲枫,你怎么吗?”江淑惠对江雪这块冰山好不容易被人劈开的喜讯还在偷着乐,可现在自己的宝贝儿子又跑进来搅局,她当然得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止他。“不要把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里,你姐找到幸福是好事,难道你不为她开心吗?”
“不好意思,可能我太累了,先回房间了,你们聊吧。”哲枫垂头丧气地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上了楼。
“哲枫,”天翔叫住了他,“我的车出了点问题,我一会还要回一趟公司处理一下月底的会议文件,方便送我一下吗?”
(八)
车里的气氛冷却了,冰得刺骨。
“怎么一直都不出声,这不大像平时的你。”天翔通过后视镜看着哲枫。
“开车还是不适宜讲太多话,不然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今天你有点异常,变得很奇怪。”
“变的人不是我,只是某些人变了而已。”哲枫这招“含沙射影”以及他今天那张一反常态的严肃的脸终于让天翔肯定这些不妥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哲枫改变了。
“你到底怎么了?”哲枫和天翔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遇。
哲枫面无表情,转移视线,“没事。”
“对我和江雪在一起,你有异议吧?”
“对,我不希望我姐受到伤害。”
“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珍惜她?”
“我真的很累了,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再也没说什么,可天翔的心里可憋得慌,死党突然一下变脸,连对自己最基本的信任也没了,这突如其来的窘境还真让他无所适从。
当天翔还在琢磨这事时,他那一大堆让人头晕目眩的文件从文件夹里滑出来,散落到车上。他匆匆捡起来,可是,最糟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撞倒了哲枫放在车档旁的一堆文件,错把哲枫的一份资料也一并放回文件夹里。
那一份来路不明的犹如一根导火线般的资料偏偏落到了最不适合看到它的天翔的手中,即将引爆二十几年前埋下的一颗炸弹。
(九)
天翔在厨房折腾了半天,承受心理压力还有来自哲枫的莫名其妙的责难,现在好不容易能泡上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谁也知道,比起对哲枫问题的忧虑,他更在乎的是紫骐的想法,今晚她那张出奇平静的脸,实在不能给他任何信息。现在,紫骐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吗?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关于紫骐的所有,天翔通通想知道,却通通不知道。
他拿过旁边的手机,翻到紫骐的号码,犹豫着是否要按下去。可江雪的号码这时却突然在他的屏幕上亮了。江雪向天翔重复地肯定着自己的坚决,也许是她太害怕第二次失去了,哲枫今天那样的反应对他们来说都是一道坎,纵使是这样小的坎,也足以令江雪心神不宁。她不想任何事让天翔望而却步。而现在,对于哲枫来说,江雪已经成了一种责任,一是母亲的病,二是江雪受过的伤害,所有的因素都不容许他退步了。
在他将入睡时,紫骐终于发来了短信:哥,一定要幸福哦,安。
也许这是最好的状态,天翔在一切被迫瓦解时停止,紫骐永远不需要知道。
(十)
江雪挽着天翔的胳膊徐徐走向那扇刻有精致雕花的桃色大木门。这所房子地理位置很偏僻,周围是绕了一圈的相思树,偶尔飘下几颗毛茸茸的黄色小球。
江雪在大门前立住,僵硬地扯着天翔的手臂。
“我,还好吧?”她用略带怀疑的神色打量自己一翻。
天翔忍俊不禁,“嗯,是还好,放心吧,你用不着这么紧张,不过是吃一顿便饭而已。”
“可是,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伯父伯母。”
“好啦,”天翔把十指穿插进江雪微微抖动的十指之间,“有我在,你什么也别担心,好吗?”天翔笑如火炬般暖人。
门像得到感应般开了,露出一位身着浅蓝色制服的小保姆的上半身。她点点头,示意天翔一切准备就绪。江雪稍稍松开紧绷着的肩膀,揉搓几下左手四指,落落大方地上了台阶。
蓝家的大厅着实够气派,所有的装潢都是采用欧式宫廷风格设计的,大方典雅的碎花布纹,精致的花边,折射而入的阳光卧在宽敞的落地窗旁,还能欣赏到院外的木雕和摆了一地的青翠欲滴的各式盆景。
蓝父蓝在东和蓝母李宜萍缓缓地从沙发上腾起身子,把那由四只眼睛里显露出的并不很失礼的眼神聚焦到江雪那张因有点不自在而紧绷的脸上。
四人两两相对坐着,蓝在东和李宜萍对视,天翔盯着自己在桌上弹动着的食指,江雪低头,目光闪烁。似乎每个人都在忙着整理自己的想法。
“你就是江小姐吧?”
“伯父,叫我江雪就好了。”
“听说你是女强人,在商场上挺有作为的?”
“那只是听说而已,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因为妈妈一个人扛得太累,所以想帮她一下,做的都是分内事,我倒是知道伯父在商场上是吒咤风云的人物,在海外也打开了大市场,我今后还有很多需要向您请教的。”
李宜萍也禁不住挪了挪身子发话,“今天是平常的家庭小聚会,你们生意场上那一套就留着以后再探讨吧,江雪,你跟我来,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女人就爱搞这么多秘密。”
“这是我们女人的事,当然不能跟你说。”李宜萍热情地拉着江雪上了楼。
“你妈果真是越老越像小孩。”蓝在东偷偷在天翔耳边嘀咕着。
“妈一点也不老吧。”
两人的相处压根就不像才生活了十年的养父子关系,很有默契,很温馨。
而二楼房间里的李宜萍和江雪,聊有关天翔的事聊得热火朝天的,让江雪受宠若惊的是,李宜萍在知道天翔交了女朋友时,就让设计师为她设计了一条独一无二的白金项链,现在正在赶做,过几天就能去取了,她把珠宝店地址给了江雪,希望她亲自去取这份礼物。
(十一)
恩珠以为哲枫还像之前那样,连续几天不见人影。所以,在哲枫突然杀回来打开书房门的那一瞬间,她吓到脸发青,连气都不敢喘,慌忙中把还没送进碎纸机的最后一张纸揉成团,扔到脚边。
“恩珠?你怎么在书房里?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恩珠定了定神,转动着眼珠子,想着怎么说这个谎,“我的十字架不见了。”
“什么,你母亲给你的那条吗?怎么这么不小心,什么时候丢的?”
恩珠一个劲地摇头,“不知道,我找遍了整间屋子,可就是找不到,也许我根本就没它带到这里,可能丢在素珍家里了,算了吧,找不到了。”
“这怎么能算呢?这是你母亲临终时给你的,意义重大呀,我再帮你找找。”
“哎,不用了。”
“恩珠,你给夫人炖的东西好了。”信姨的大嗓门从楼下传上来。
“哦,知道了,我就来。”恩珠实在不放心,可也不得不暂时放哲枫一人在这里了。
哲枫认真地找遍了书房的每个角落,直到他被碎纸机上那一大筐纸屑给难住了,“奇怪,谁在这里碎过纸张?妈和姐从来不把工作上的东西带回家的。”他注意到旁边的纸团,打开发现是某一份档案的封面,签名的是夏振邦。夏振邦?很陌生的名字。他突然想起十字架,也就没空再理会关于碎纸机的疑问。毕竟那只是关于陌生人的事。
可是,曾经让恩珠视若珍宝的十字架,她怎么可能会随口说出“算了”这样的话呢,哲枫太相信她了。
(十二)
恋爱一开始总是美滋滋的。
天翔下班开了门,一眼就看到鞋架上多出了一双紫色的棉拖鞋,带着浓浓的家的温暖。靠墙的衣架上不像往常那样空荡荡的,却挂了件棕色大衣。江雪来了,她是唯一有钥匙的人。
“江雪。”
一个脑袋笑嘻嘻地从厨房的挡板上伸出来,“回来了?我今天给你煲了汤,是参考书上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天翔其实挺不适应的,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屋子里过于安静的状态。可是,江雪总让他窝心,暖烘烘的。
“对了,我妈昨天把你拉走说了什么呢,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噢,原来你有把柄在你妈手里呀,我下次会好好调查调查的,”她乐滋滋地往嘴里送了口汤,“其实呀,昨天伯母送了我一件礼物。”
“真的?什么?”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等我拿到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暂时保密,无可奉告。”
“又是女人的秘密,哪来这么多秘密。”
“别气,喝汤吧。”江雪把满满的汤匙递到天翔嘴巴前面,故意逗他,却被他的汤匙突然回击,溅了自己一身。
“你居然敢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江雪绕桌子追着天翔,把他按倒在沙发上。两人玩得乐不可支。
屋里回荡着班德瑞的《Lonely Whistle》的旋律,是另一份恬静。
江雪斜躺着,依偎在天翔的胸膛里,“你对其他女人说过‘我爱你’吗?”
天翔一副思考的样子,一下子被江雪打断了,“啊?”
“有说过吗?”江雪抬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天翔的眸子。
“这……有呀,对我妈就有说过呀,这三个字……真有这么重要吗?”他心虚的样子溢于言表。
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炸开。江雪平静地用几声笑来转移话题,“开玩笑的,我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用语言表达。”
其实她介不介意,谁都清楚。
再伤感的过去,再忧伤的天性,在面对爱情时,都变成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恋爱中的人像海滩中追逐的孩子,追的东西无形,却往往乐在其中。
(十三)
哲枫轻轻敲响了朴素珍家的大门。又是那张带点刻薄的老脸。
“你好,还记得我吗?我上次曾经来这里找过尹恩珠小姐,听说她好像有些重要的东西忘在这里了,所以今天我特地来这里帮她找一下,请问我方便进去找找看吗?”
“尹小姐早就离开这里了,这么久以来打扫也没发现她的什么东西,你还是走吧。”
“我只要看看就好了,不会打扰太久。”哲枫冒险把手掌伸到门缝里,不让她关上门。
“你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我们家现在和尹恩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以后再也不要来烦我。”
哲枫看这个形势,这个僵局,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只好暂时抽身了。
又一次漫长的等待。直到看到朴素珍出现在路口,哲枫才松了口气。
可是,朴素珍看上去心事重重,对于哲枫的突然造访更是有点惊愕,吞吞吐吐地似乎难以启齿。
“恩珠的事,真的很抱歉。”
哲枫对朴素珍的道歉甚是不解,“抱歉?怎么了吗?”
“因为我们家现在真的很需要钱,所以我不得不听我婆婆的话,不得不让恩珠搬出去,我明知道她现在很困难,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对不起。”
哲枫被她莫名其妙的道歉搞得一头雾水,对于“钱”、“听婆婆的话”之类的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你婆婆把恩珠赶出去的吗?”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有人给了我婆婆一大笔钱,让她逼恩珠离开我们家,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这么做。”
“那些人?他们是谁?”
“不清楚,不过当时有个男人拿出张名片,好像是一个大酒店的人,那个酒店叫……SOLO。”
哲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S-O-L-O?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有点太过离谱,恩珠的事居然和SOLO扯上了关系,如果果真是SOLO,那么背后撑腰的人是谁呢?可是,他想破脑袋,也实在找不出任何一个理由来为这件事作解释,因为恩珠根本不会是谁的威胁。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会就此罢休。
这个世界忽然之间真假难辨,是非颠倒,让哲枫一时间难以承受。
(十四)
江雪和天翔这对金童玉女在外人眼里看来简直是天生一对的绝配,而现实也如此。天翔有风度,细心懂迁就。江雪也从不会像恋爱中的一般女生那样易任性冲动,而总是善解人意,也够独立自主。他们没有矛盾,惺惺相惜,珍爱彼此。这样的发展苗头让天翔的父母很是欣慰,他们暗中计划着撮合这两人,这下子也正在忙着制造机会,准备大办家宴让江雪在家族亲戚面前亮亮相,好给二人的恋人关系正一下名。
“喂,紫骐,你现在在哪里?”
“我正从商场出来,刚帮信姨买完东西,有事吗?”
“哦,我现在正要去酒店里接见几个重要的客人,一时间抽不出身来,刚刚珠宝行来电话说蓝伯母定做的项链送到了,我想戴着去参加天翔明晚的家宴,你能顺便帮我取一下吗?”
“这,可是,”紫骐看着自己手中挎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犹豫了一下,“那好吧,把地点给我。”
“信姨,我凯旋归来了,出来拿东西吧。”紫骐把一大堆东西搁到桌上,“热死我了,你列的单也太长了吧,又吃的又用的,商场可真是赚翻了。”
“哎哟,真是辛苦你了,坐下休息休息,我给你倒杯水。”信姨给紫骐捶几下肩膀,倒了杯水递过去。
只不过是转身进了趟洗手间的时间,紫骐回来时,发现桌面上已经是空空的了。信姨收拾好东西,把装着首饰盒的粉色袋子也收拾没了。这下可把紫骐急坏了,她连忙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看不到项链的踪影。可信姨还是坚持说她没看过什么粉色袋子,只是把东西都搬进厨房搁冰箱里了。紫骐根本不敢想像江雪知道了事实后会有怎样的反应,她知道自己真的把事情搞砸了,无法向江雪交代。
这时候可一刻也不敢松懈,紫骐想着也许自己根本就没能把项链安全送到家,也许它在路上的某个地方就已经丢了,沿着回来的路往回寻过去,兴许还有机会。紫骐就这么傻傻地往回走,不放过经过的每一寸土地,她拼命回想刚才的路线,就连丢过垃圾的臭气熏天的垃圾箱,她也不忘倒出来仔细地搜。连鞋底也磨损了不少,时而蹲下时而弯腰的,真把紫骐累得够呛。可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是家里面现在可能已经闹翻了天。
她失望甚至绝望地回到院子,因为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她蹲下开始在草地里寻找,恍惚间一双鞋进入她因疲惫而模糊的视线。她抬头,看到哲枫充满愤怒的眼神,“不用再找了吧,演戏没有观众又有什么意义。”
紫骐实在是受够了,根本不知道他在胡扯些什么。“你的话也太深奥了吧,我笨,实在听不懂。”
“不懂吗,善于欺骗的女人不是都很聪明的吗?连别人的感情都可以玩弄得出神入化,不留痕迹,又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你?”
紫骐这几天来所积压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金哲枫,你用不着再拐着弯骂人,有什么事你倒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给我讲出来,自从我从彩虹村回来,你就没有一天是正常的,到底你是吃错什么药了?”
哲枫一想到自己付出的那份真心就这样被糟蹋了,也不想再留情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把项链交出来。”
“项链?”
“蓝伯母送我姐的项链。”哲枫摊开手掌。
“丢了。”
“还要骗我吗,一次不够,还要继续下去吗?”
“怎么?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紫骐的心在淌血。
“本来我所知道的夏紫骐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真的,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是不是也是无可厚非的?为了蓝天翔,为了破坏我姐和他的关系,你应该什么都会做的吧?”
“为什么冤枉我,这样想我你会好受一点吗?”
“我好受?发现自己被最深爱的人欺骗,像一个傻子为她不顾一切,那种心痛,又有谁知道?冤枉你?是谁对我说谎,打着兄妹的旗号偷偷和别的人在一起,那天晚上你和天翔在彩虹村的事,我都看到了,你还想继续骗我吗?”
紫骐总算是明白了。
“那件事,我不是存心骗你的,因为不是亲生哥哥,所以怕你乱想。”
“如果你不是心虚,会怕吗?其实你和天翔一样,根本不仅仅把对方圈在亲情的范围内,不是吗?”
紫骐彻底地心灰意冷了,她没忘记自己在彩虹村里对天翔说的那番关于哲枫的“真心话”。至少,她清楚自己爱的到底是谁。“是,我心虚,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预谋好的,为了得到哥,我不惜以毁掉江雪的幸福为代价,还很卑鄙地把项链给藏起来,现在让你发现了,真是失算,放心,项链我一定会还给江雪。”紫骐流着泪再次跑回大街。
哲枫的痛,不会比她少。他插在裤袋的那只手缓缓抽出来,带出来那个小小的粉色袋子……
(十五)
紫骐在雨中的街上穿梭,毫无知觉地与行人擦肩而过。不时有人回头看这个在倾盆大雨中唯一不撑伞却不慌不忙的落寞女孩。天翔在红灯前停住,却无意中看到紫骐失魂落魄地慢慢从人行道经过,他的心一下子被揉搓成一团了。
天翔候在洗手间外面,见紫骐出来便给她递上一条干毛巾。紫骐只是慢腾腾地反复擦拭着同一小撮头发,看得天翔都急了。
“我来。”
他从紫骐手中夺过毛巾,温柔地帮她擦干头发上的水。擦头发的过程中,天翔突然觉得有点异常,停下来才清晰地听到紫骐的小声抽泣。他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身的冰水,心也在隐隐发冷,可他并没有问,也没有开口,只是又继续帮紫骐擦头发。
“哥,你怎么没问我?”
天翔放下手中的毛巾,“因为我太了解我的妹妹了,她从小到大遇到不开心的事只会想一个人安静地哭一场,不想被打扰,哭完了想倾诉时我永远都在。”
“哥,我想吃冰沙。”
天翔看着她充满血丝的眼球,点了点头,“我现在去弄。”
江雪刚从酒店忙完出来,还来不及回家,就顺道去小吃店买了一大袋夜宵,打算到天翔家跟他一起到天台上边吃边看风景。
天翔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场,终于弄好了一个看上去色泽十分诱人的芒果冰沙。他把冰沙拿出厨房,便看到倚靠在沙发上入睡了的紫骐。
他轻轻地把紫骐抱到房间的床上。
“你到底怎么了呢?我的妹妹,”天翔趴在床沿上,看着熟睡却还紧锁眉头的紫骐,“看来你在做噩梦吧,其实无论我做什么,都只是为了让你快乐,所以有一句话一直没敢说出口,怕伤害到你,也许是我没控制好自己,才会跨越了当哥哥的那一条界线,可是,有时候还是很冲动地想告诉你,我爱你,真的好爱你,至于那种爱是亲情还是爱情,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去问清楚自己的心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让我能看到你就够了,我会把你带到幸福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看着你。”
天翔轻抚着她的发丝,站起身来腰下弯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紫骐,晚安。”他关上台灯,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房门口,那一袋夜宵也入睡好久。
天翔跑出去,却看不到任何人,“江雪?”他知道自己似乎已经刺伤了另一颗心。
江雪的车飞速地狂奔在灯火阑珊的车海中,她的泪水机械地一颗颗滚落,居然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
(十六)
大雨渐渐变得温柔,细细柔柔地飘落。那些积聚在天台上的雨水,却还在沿着小管道往院子里泻下,碎了那种心伤的安静。
哲枫盯着阳台上搁着的那个粉色袋子出了神。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无意中在那道“通往地狱之门”的门缝底下发现了这个粉色袋子,到了紫骐的房间,才发现它隐秘地藏在项着门的桌底下,那张桌子是紫骐在最近和哲枫无数的争吵中一气之下弄过去的。在他看来,这就是紫骐存心预谋藏好的,而原因,在现在看来,似乎是昭然若揭。他环视四周,那湿漉漉的街道让他愁眉不展。恨和爱总是在一念之间转变,跳跃着。就算再怎么怨恨紫骐,哲枫还是摆脱不了爱她关心她的心情,他只希望她此刻好好的,不要徘徊在雨中,不要受凉生病。有那么几秒,他感觉紫骐应该一眨眼就可以出现在大门口。
代替紫骐出现的,是车里泪眼朦胧的江雪。她的状态,岂一个“惨”字了得。在哲枫还在发愣的时候,她已经身子往车外猛然扑出去大吐特吐。看情况,她喝了不少。
哲枫二话不说,噔噔噔就往楼下跑,直冲到江雪身边把她扶稳了。
“姐,你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
江雪使劲地摇头晃脑,还在猛烈地吐着。
“因为天翔吗?”他意识到天翔和紫骐的事已经曝光,并重重地伤害了他们姐弟俩。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江雪的咆哮如雷惊动了屋里的信姨和江淑惠。她们左右支撑着她,把她给硬架上了那几道高如九霄天的台阶。
哲枫怔在原地,像暴风雨爆发前的宁静,而他的眼神,已经是狂风暴雨。他跳上车,越过路上的一切障碍物,发疯似的飙向天翔的家。好几次,他与路上的车擦肩而过,也几乎与死神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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