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凤泣三
朔月二年五月，琉璃攻打凤国，金罗硝烟四起。短短一月，金罗局势颠覆，分为两股力量，分别是琉璃与盟国扎古达，西海国和行国，与凤国为首的章国还有轩辕。毕竟凤国是千年大国，两方僵持不下，一时血染金罗，天灾人祸，席卷大地……
而之后，由于轩辕的内部势力自行瓦解，轩辕就此被凤国吞并，从此轩辕国便从历史中永久消去……
而章国最终对凤国倒戈，投靠琉璃。至此，五国对一国的战争就此铺开。而凤国是金罗大地的中心，也是人力物力最为繁华的国家，五国对一国，依然不见凤国的疲态，就此金罗大地的战争再次进入长期的僵局中……
而金罗大地真正的中心灵山，自是对任何一国都不再开放。传说大地燃起战火的那一天，灵山周围的水路都被连绵不绝的漩涡包围，而陆路则一夜出现深不见底的鸿沟，从此永远阻绝了与外界的联系……自那日起，灵山被浓重的迷雾包裹，再不见真身，而灵山上空，就此被黑云缠绕，久久不曾散去……
这场战火，终究烧红了整片金罗大地，人民再无任何一处得以安身的地方，经年流离在战火中……
……
春去夏来，这是京城最热的时候，再过不久，李芙就要临盆，几日来，落尘一刻都不敢怠慢守在李芙身侧，看着李芙渐渐憔悴，落尘的心里满是歉疚。
李芙微微叹息，闭着眼睛，吃力坐起身。
“皇上……皇上何时回来？”
“快了……”
自从朔璃一去，已经三月了，而自那晚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朔璃，她当然明白，到底为了什么，只是可怜李芙，就要临盆，却无法见上自己的丈夫一面……
她已经试了很多法子，但是信件都是有去无回……她也只能靠着前线传来的消息，知道他是否平安……安抚着李芙终于又睡去，落尘终是松了口气。
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高高凸起，而她孩子的父亲，却一次都不曾传来口信，也不知是否金罗的戒律灵验，三月来，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她已不如从前那般，憔悴着，已是妇人模样。
落尘不自觉抚上肚子，她的孩子，娘亲对不起你，你一出生，就要背负罪孽呢……可是，娘亲也没有办法……
如今天下间，她已成为众人唾弃的妖后了……
“娘娘！娘娘！李妃娘娘要生啦！”
焦急的侍女提着裙子匆匆跑来，落尘一惊回头。
“快找产婆来！”
终于，李芙的孩子，还是等不到他的父亲呢……
那么，我的孩子呢……
……
经年颠沛……终是何时，才能安定……
……
洛水宫里，宫人进进出出。
侍女又端出一盆血水，面色慌张。
落尘来回扫视着，抓住一个侍女询问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里屋又是一阵叫喊，声音渐渐沙哑。落尘握着侍女肩膀的手也跟着渐渐加重了力道。
“到底怎么样了？”
侍女咽了咽口水。
“好……好像……难产了……”
“难……难产？！”
恐惧刹那蔓延落尘全身，看着侍女慌慌张张端着一盆盆血水出去，如何是好？她不能再让一个孩子就这样从自己的眼前离去。
想着就要冲进房里，幸好水兰一把抱住。
“小姐你要干什么！你现在也是怀了孩子的，那样乱的地方，要是冲撞了怎么办！”
“可是……”
“小姐，你去了也什么也帮不上，就等着吧！”
等着，叫她如何等得？小芙还在生死边缘，而那个孩子，它是……它是……
落尘想着一个回身冲进院子里，“嘭嗵”一声就跪下，也不顾此时自己也是身怀六甲，水兰拦也拦不住。
小腹传来一阵不适，落尘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稳住身形，双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李芙母子平安，保佑孩子平安出生。哪怕要她轩辕落尘折寿她也愿意。老天啊……
水兰唯有心痛，她的小姐为了那个人，到底付出了多少呢……
“哇啊……”
屋里一阵孩子的哭泣声，立时里屋传出产婆欢喜的叫喊：“生了生了！是个皇子！是个皇子！”
落尘刹那回头，抑制不住担心后松了一口气的眼泪，哗啦哗啦不断冲刷惨白憔悴的脸。
水兰扶起落尘，轻轻为她掸去衣上的灰土，主仆二人相视无言，却胜似千言万语。水兰一切了然，紧紧拥着落尘颤抖的肩膀。
“去看看吧，那个孩子……”
“嗯……”
落尘小心撩开帘子，李芙早是精疲力竭躺在床上，满脸的汗水，鬓角的发丝都黏在脸颊，落尘小心拂去，旋即紧紧握住李芙虚弱的手。
“小芙，你为皇上生了个小皇子啊……”
说着从产婆手里抱过小小的襁褓，落尘第一次抱着那么小的娃娃，手势很是生疏，生怕弄坏了这么小的奶娃娃。小家伙似乎也很累了，已经呼呼睡去，白嫩嫩的脸上两团粉云煞是可人。
“好可爱！”
落尘欢喜地紧紧抱住小家伙，但又怕弄疼了不敢用力。眼里渐渐积淀欣喜的泪水。
“小芙，看呀，好可爱的孩子，是你的孩子，看呀！”
小娃娃似是被吵弄到，开始小小抽泣起来，落尘一时慌了神，一旁的侍女产婆立时围上来查看安抚着。
李芙感觉到孩子的哭泣，出于母亲的本能，微微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
“给我……看看……”
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水兰立时上前抚着李芙，拿过个枕头垫在李芙身后让她靠着。
李芙还没完全坐稳就急着伸手要抱孩子。孩子也似乎知道哪个是自己的母亲，一到李芙的手里，就不哭不闹了，睁开挂着眼泪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自己的母亲。
孩子好小。李芙抓着娃娃的小手，都还没她的小指那么长，柔柔弱弱的。
落尘看着李芙满眼溺爱，即使很虚弱，看见自己的宝宝，仍是抱着不愿放开。不由自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她的孩子啊……
李芙拂去孩子眼角的泪痕，她的孩子，终是来到这个世上了，可是……此生生在皇家，到底是你的幸还是不幸呢……李芙抱紧了孩子，溺爱的吻落在孩子的额角。她的孩子啊，终是娘亲什么都给不了你，所以……
李芙猛然间抱着孩子翻身掉下床来。落尘一吓要去扶她，却被李芙一记挡开。
“娘娘……请先……听我说……”
“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先起来，起来慢慢说……”
“不，请娘娘答应我，答应我……”
“好好，你起来说。”
“不，请娘娘答应我！”
落尘拗不过李芙，只得先点头。
“好好，你起来，什么都应你！”
李芙似是得到了一颗定心丸，欣喜抬头看着落尘。侍女们连忙把李芙扶起坐回床上。这刚刚生好孩子的人怎么可以这般折腾自己。
落尘帮李芙拉过被子，坐到床沿。
“你说。”
李芙看看怀里的孩子，极度的不舍。闭上眼睛好像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
“娘娘，请你收了这个孩子！”
“什……什么……”
“娘娘，请您抚养这个孩子，让他好好长大成人，让他过得快乐！”
“小芙，你说什么呀！”
“娘娘……咳咳咳！”
李芙一激动，剧烈咳嗽起来，落尘立时端来茶水。
“小芙，今个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有话，我明天说可好？”
李芙一把推开茶碗。
“不……没……没时间了……”
“什么没时间了！”
“娘娘……请你……听我说……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李芙总算是平复下来，颓然靠着枕头，眼睛里已经慢慢迷蒙。
“娘娘……我自己知道，我已经……时日不多了……但请你，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就算……小芙求你了……我不需要他当什么皇子，我只要……他一生平安……”
落尘满心难过，眼泪跟着不听话地又流了下来。
“小芙，你到底说什么傻话呀！你还要……还要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你还要……你不是一直在等皇上回来么，你不可以说傻话！”
“皇上……”
李芙怔然，是啊，她孩子的父亲还没来看过孩子呢……他会喜欢么，这个……他和她的孩子……
落尘一把握住李芙的手。
“今个就好好休息，好么？休息好了，身子好了，我们一起等皇上回来，给孩子名字，可好？”
李芙怔怔抬头，想说什么，还是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淡淡点了头。
落尘算是舒了口气，但仍旧是安不下心，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李芙，她的心里好乱，好痛……
……
宫里的加急信件最晚三日就该送往前线，而朔璃却至今连消息都没有……
……
李芙终是没有等到。
那一日连绵的雨凋零一地桃花，李芙最后紧紧看着落尘却是说不出话来，满脸泪渐渐闭上眼睛……
……
皇妃大殡，年迈的吏部尚书颓然跪坐在女儿的棺木旁，整个人一夜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原本憔悴的脸上，眼窝深深陷下。
奶娘抱着幼小的孩童，孩子嘶声力竭哭喊着，任由奶娘们怎么哄，仍旧一刻不停。
落尘穿着素衣站在李芙灵前，等着那个早该出现的人。
忽然间灵堂一阵喧哗后又安静下来，无数跪拜的声音在落尘身后响起。
循声回头，那个王者一身戎装缓缓踏进灵堂，阳光尽收在他的身后。
落尘立时下跪参拜，动作已不似从前那般优雅。
“臣妾，参见吾皇万岁。”
旋即叩首。
朔璃就这样站在落尘跟前。落尘抬头，迎上朔璃俯视的目光，何其冷漠……
落尘起身，两人刹那擦肩。
“她一直想见你……”
他们分离有多久，再相见，却是只剩这些了……
到底是为何，他们要弄到如此境地。
直至李芙大殡结束，他们都不曾再多说一句，他甚至，都不曾看过那个孩子……
三日，凤国与琉璃的战事又入僵局，没等李芙入墓，朔璃又急着赶回战场，这一去，到底又是多久，我们才会再见……如果早知今后的事，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独留我一人面对流言和凄凉……你是否，会想要回头抱住我……不再放开……
看着李芙的棺木被抬进墓穴，落尘一度觉得，那个已经离去的李芙，就是今后的自己……
怀里依依呀呀的娃娃不安分地哭闹着，落尘怜惜地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这个被赐名“承”的孩子。
朔无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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