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山则向着不远处停着的摩托车走去。
不久,四名持枪的日本兵和翻译官一边整理着军装,也跑向了摩托车。
“团山曹长,这一大早晨的,咱们是要去哪儿?”翻译官禁不住问道。
团山一只脚蹬在摩托车上,正在用一块破布擦着皮靴,瞥了翻译官一眼,用日语道:“唔!你的,说说看,二小姐好多好多玩具的,不在她家里的,会在哪儿呢?”
“我……”翻译官像是被噎住了,“这个,我可说不好。”
“一定的是在,杀死杨先生的人的手里的!”团山目光盯着翻译官,用日语道。
翻译官未置可否。
团山扔掉破布,坐进摩托车的挎斗里,日本兵和翻译官也分别上了摩托车,摩托车向着军营外面开去。
一处房子前,竹内闻声从房子里走出来;见摩托车已经开出了军营的门口,疑惑地又走回屋子去。
128
土道上,两辆挎斗军用摩托车,分别载着团山和翻译官及两名日本兵急速地驶来。
渐渐地,摩托车颠簸着开进了金沟村的村子里。
摩托车驶过村街。
杨大憨正从他家的院子里出来,想要顺着村街走去。突然看见摩托车,便停在那里,用目光注视着。
但只见摩托车一直开到张晋的家门口,停了下来。
杨大憨点燃了烟袋,远远地盯着摩托车。
摩托车上的团山和日本兵以及翻译官都下了车,不由分说就砸开了张晋家的大门,都进了院子。
冲进院子里的日本兵,还想砸开正对着大门的张晋屋子的门,正在这时,蛾子从一旁的屋子里出来,一边扣着衣服扣子,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厉声道:“你们要干啥,这儿是;这儿一大早晨的?”
团山看着蛾子,制止住日本兵,叫过翻译官来,用日语道:“你的,去问她,她家的先生们,都回来没有?”
翻译官转身冲着蛾子道:“你不用喊,别惹恼了太君。太君就是来看看你们家打死杨先生的那几个男人回来了没有。”
蛾子依旧正色道:“他们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你们就也不让俺们老的老、小的小安生吗?……你告诉他,他们没回来,也永远不回来了,叫他爱咋着就咋着吧!”
翻译官担心地看了团山一眼,又冲着蛾子道:“你这是什么话?……这他要是听懂啦,吃苦头的不还是你们吗?……还是想法把你们的孩子给弄回来,才是正路,懂吗?”
蛾子一时语塞了。
翻译官又转身冲着团山用日语道:“报告太君,她说,她家的男人们还没有回来,他们也在找,等找到了,一定让他们马上去向皇军请罪。”
“嗯,很好!……那你告诉她,让他们快快的找吧,也免得让他们的孩子吃苦头。”团山似乎是很满意,用日语道,说完了,便向着大门外走了去。
翻译官看着蛾子,想向她说什么的样子,又没有说,也想向着大门外走去。
这时,杏突然从另一栋房子里蹿了出来:“儿子,俺的儿子,张浩……”
还没走出大门去的日本兵被吓了一跳,回头用枪对着杏。
翻译官也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马上迎向杏,斥责道:“你喊什么喊?惹毛了皇军,你担当得起吗?……回去!赶快的回去!”
蛾子也过来,拉住了杏:“他四婶,你……就先忍忍吧,你没看……人家是在帮咱吗?”
“回去吧。……得赶快想个法子,知道了吗?”翻译官一边说着,转身走出大门去。
蛾子扶着杏,感激地目送着翻译官。
129
村街上,团山和日本兵都已经上了摩托车,正在等着翻译官。
翻译官出来,急急忙忙地爬上摩托车,一边用日语问团山道:“他们总算是还懂点儿事儿,愿意配合太君。……下一步咱们去哪里,团山太君?”
团山显得很松弛地挥了挥手,用日语道:“杨先生家的,开路!”
摩托车调过头来,又顺着村街上开去。
一旁的大树后面,杨大憨探出身来,看着摩托车走远,向着张晋家的院子里巴望着。
130
杨俊家院子里的正房前,七八个保安端枪站立着,丁协卫和杜保长正等在屋门前。
周老爹从屋子里出来,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提着鞋子,道:“咋回事儿啊,这一大早晨的,就又把各位老总惊动了来?”
丁协卫欲说又止,回头冲着杜保长道:“妈了个巴子的,你和他说。”
杜保长向前走了两步,皮笑肉不笑地道:“哦,那个,他亲家,你还没走呢?……啊,哈哈!”
周老爹警惕地不软不硬地道:“咦!这是俺亲家的家啊,俺想来就来,走不走的,和您杜大爷……你有啥事儿就说吧,也甭和俺绕弯子。”
杜保长碰了软钉子,感到十分尴尬:“啊,那是那是。……嗯,那个,是这儿样的,那个,……这儿不,杨先生不是没了吗?他这儿家里不就没人了吗?是吧?……完后呢,丁协卫就想,这儿也要保证安全不是?……丁协卫他呢,就想呢,把杨先生的这儿个家呢,先由保安队……给接管下来。……哦,不不,是看管下来,看管下来!”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吧,你啰嗦啥呀;妈了个巴子的!”丁协卫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补充道。
“你这儿是啥话?”周老爹有些恼怒地看着他们,正想要说啥,从屋里面随着声音,周凤兰走了出来。
周凤兰若无其事地道:“爹!你这儿不是还腰疼呢吗?咋还在这站着说话啊?”
周老爹看着周凤兰,应道:“是啊,这不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周凤兰又附和周老爹道:“可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是说话,也找个通人气儿的说啊?”
周老爹:“你也说得轻省,那哑巴牲口谁来给俺添这儿个堵啊?”
周凤兰:“那你可别生真气啊,为了几句老鸹叫,咱可不值当的!”
丁协卫和杜保长都怔在了那里,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凤兰和周老爹。
丁协卫:“这儿这儿,……他们这儿是在说啥呢?……妈了个巴子的?”
杜保长:“俺……俺那就知道啊?”
丁协卫冲着周老爹和周凤兰:“哎!……说啥呢,你们?……俺可告诉你们,俺这儿会儿上可办的是公事儿,没工夫跟你们扯蛋!……妈了个巴子地。”
周凤兰:“是吗?你们这也叫在办公事?……我看你们就是在惦记着我婆家的这份家业。”
“嗳,嗳嗳,你这叫咋说话呢?你咋就能这儿样攻击丁协卫呢?”杜保长好似理直气壮地道。
周老爹:“对啊,杜保长,杜先生。俺们这说话是不好听,那你就给俺们解释解释,俺们恁么老些大活人都还在呢,他保安队凭啥就要接管俺亲家的宅子?难道俺说他丁协卫不是在惦记着俺亲家的这份家业?俺还说怨了他吗?”
杜保长看着丁协卫。
丁协卫嘎巴着嘴,心虚地道:“你他妈了个巴子老看着俺干啥?……你倒是给他们说啊,说啊!”
杜保长:“你咋就竟叫俺说呢,不是咱一块儿……”
丁协卫马上冲着杜保长挺起了胸脯:“一块儿啥?一块儿啥?”
杜保长朝后退着,避开丁协卫,又冲着周老爹和周凤兰气急败坏地一甩手,道:“反正,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吧!你还要老子解释啥?”
周凤兰慢声细气儿地道:“那可就不对了吧,杜先生;这人,不是你给带来的吗?”
“啊!……是啊!……不是。啊!……那就是。”杜保长讷讷了半晌,不能自圆其说,最终不由得耍起了赖皮,道:“……啊,是,就是俺给带来的又咋?那俺这儿还不是就为着杨先生好?……这儿眼看着杨先生的家里都没人啦,他恁老大的家业,要是都叫人给抢去,咋办?”
“你给俺打住,闭嘴;姓杜的!”周老爹再也遏制不住火气,手指着杜保长道,“……你,你你你还会不会说个人话啦,你,唵?……俺亲家他家的大姑奶奶、二姑奶奶,还有小少爷、俺那姑爷,还有俺兰子,这就都不叫人?……有你恁么放屁的吗?怕把俺亲家的家业抢去,俺看俺替俺亲家就先得防备着你!”
杜保长理屈词穷,但仍在辩解道:“啥,啥就叫俺咋说话呢?那眼睁儿不是,……他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那是人家的人,小少爷又小不懂事,大少爷,大少爷他还能回来吗,他?……再至于你们家,你们家她还没过门儿,还和这挨不上边儿!”
“放肆!……你也敢对我这么说话?难道你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吗?”周凤兰鄙视地瞪着杜保长。
“你放屁!”周老爹看样子真的是被气急了,四处撒摸着找东西,想要打过去的样子。
众保安和丁协卫不由得都向后退去。
大门外,忽然响起了摩托车声。
131
杨俊家的大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的人,都在向里观望着。
团山等的摩托车开过来,在杨俊家的大门前停下。
日本兵和翻译官及团山都下了车。
围观的人们赶紧给他们让开了道路。
团山目不斜视,径直朝杨俊家的院子里走去。
院子里的保安看见日本人来了,都默默地向后靠去。
但只见周老爹已经抄了一把锄头在手里,正想打杜保长,被丁协卫从中横裆着。
“今格儿你必须得跟俺说明白,俺那姑爷他冲啥就回不来了?难道就是你把他害了不成?”周老爹冲躲避着的杜保长吼着。
丁协卫也蹦着高地道:“你吵啥吵?你吵啥吵?你个外姓人,也敢对俺这儿样说话吗?……妈了个巴子的,还没过门儿的媳妇,这儿压根儿就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儿!”
周老爹:“你放屁!……这儿也是你保安队的丁协卫说的话吗?你就是这样办公事儿的吗?俺外姓人咋啦?俺就是两旁市人,见了不公也要吼一吼!”
周凤兰:“你堂堂的保安队丁协卫,就是这么保护我们老百姓的吗?你还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周老爹:“就是不成!……俺昨格儿还听说俺亲家的二姑奶奶搁日本人的手里,正在给她疗伤呢,冲啥俺那姑爷就没了呢?要是没了,也是他杜保长伙着日本人一块儿给害的。他今格儿必须得跟俺说明白!”
团山已经站在那里,疑惑地看着周老爹和杜保长、丁协卫吵架。
一旁刚走上来的翻译官见周老爹和杜保长及丁协卫没有注意到团山,又听见说日本人害人,害怕被团山听明白的样子,赶紧大喊了一声:“混账!……吵什么吵?都没看见皇军来了吗?”
几个人这才停止了争吵,各自退到一旁;周凤兰看见日本人,更是躲避地进了屋子去,并半关上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