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爹退到台阶上,刚坐下,想了想又马上站起来,拉着架势指着杜保长道:“皇军来了也正好,就让他们给评评理,今格儿你立马儿给俺说清楚,是不是你和皇军害了俺的姑爷,你说?”
“他们在吵什么?好像还涉及到了皇军?”团山冲着翻译官用日语咕哝道。
“这个,这个……”翻译官用日语朝着团山说了半天,也没敢说出事情的真相,转身用中文冲着丁协卫和杜保长道:“……你们******是不是要找死啊你们?那皇军也是你们好议论的吗?……尤其是你,丁协卫,我也告诉你,你们保安队可是正经不得人心呢!就小心哪天让皇军收拾了你们!”
丁协卫不敢正视着翻译官,道:“俺,俺……这儿本来就不关俺的事儿吗?俺保安队……”
翻译官:“你,你,……还你什么你?快滚,离着皇军远远儿的,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不知道吗?”
丁协卫看着团山,不敢多言语,赶紧带着众保安离开了杨俊家的院子。
杜保长也想离开。
翻译官一把薅住了杜保长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也给我听好喽,我不管他刚才是怎么嘣出的那句话来,可我要真翻译给日本人听,不得要了你的脑袋,你知道吗,你?”
杜保长蔫蔫地道:“明白,明白。俺记着您的好儿,记着您的好儿。”
“滚吧!再少******来这里扯蛋!”翻译官朝着杜保长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看着杜保长狼狈地离去。
团山从杜保长的身上收回目光,看着翻译官,用日语道:“你的,处理得……很好?”
翻译官恭敬地冲着团山用日语道:“借皇军的威风。他们的在这里的打架,保安队的不起作用,我把他们都赶走了。”
团山用日语道:“嗯,很好,很好!你的,很能干的。”
“是皇军栽培。”翻译官用日语道。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候,杨大憨从大门口闯了进来,吼叫着:“****娘的,俺****的娘!这儿又是咋地了?还让不让人安生啦?找打吗?就冲俺来,来呀!”
翻译官马上又冲杨大憨道:“嗳,你,喊什么喊?皇军是来看望你们的,没看见吗?”
一旁,葫芦也躲在暗处朝杨大憨打着手势。
杨大憨疑惑地朝着团山的跟前走去。
翻译官用日语和团山道:“哦,他是看着杨先生家受了欺负,来帮助杨先生家打架的。”
团山拍拍杨大憨的肩膀,又冲着杨大憨伸起了大拇指:“嗯,很好。很好!……你的,大大的良民的!”
杨大憨莫名其妙地看着翻译官:“团山太君是在夸奖你,是个良民。……你不许乱说话啦。”
团山又走近周老爹,用日语道:“你的,是杨先生的什么人?”
翻译官:“团山太君是问你是杨先生的亲属吗?”
周老爹梗着脖子看着翻译官:“当然啦。俺是杨先生的亲家,咋地?”
翻译官看样子本来是想抢白周老爹两句,可又打住没有说,冲着团山用日语道:“他说他是杨先生的亲家。……亲家,就是……儿女夫妻的……爸爸,哦,是长辈,长辈。”
团山点了头,又冲着周老爹伸起了大拇指:“你的,也是良民的,大大的,良民。”
翻译官冲着周老爹道:“太君是说你,也是良民。”
团山又冲着还不怎么明白的周老爹用日语道:“你的,知不知道,杨先生的宝贝,哦,也就是二小姐玩儿的那些东西,都藏在那里的?”
周老爹不解地看着翻译官。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下意识地向着屋子里瞥了一眼。
站在屋子里的周凤兰,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翻译官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团山,给周老爹翻译道:“太君是问你,二小姐有许多的玩具,你知道都放在哪里了吗?”
“知不道!……哦,啥……玩具?啥玩具?”周老爹掩饰地道。
翻译官也在揣摩着团山的意思,冲团山用日语道:“哦,团山太君,他说,他不知道,这一时半会的也没处找去,等他们找到了,就一定报告给太君。”
团山很满意地用日语道:“嗯!很好,很好!……那咱们就先走吧,不要再打扰人家了。”
说着,团山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向着大门外走了去。
翻译官回头看着周老爹,张了几次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远远地跟在团山的后面,走了去。
站在屋子里的周凤兰,悄悄地松了口气。
院子里,周老爹缓缓地嘘出了一口长气。
132
人们眼见着团山等坐着摩托车离去了。
看热闹的人们似乎觉得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也想着要离去。
村民甲:“唉!……这都叫啥事儿啊,这儿一大早晨的就兵啊马的来这儿瞎折腾,还不明摆着的,就是欺负杨家没人了,想要明抢吗?……还说不是;唉,啥世道?”
村民乙:“俺也是觉着,这儿杨先生死的怪冤的,这儿丧事儿上办着也不利落。可这儿日本人,又跟着掺和个啥呢?”
妇女甲:“……哦,他嫂子,你也还没吃呢?……你说,这儿也真没看出来啊,这儿杨家还没过门儿的新媳妇,也没叫这儿阵状儿给吓住,原本一看上去,比他家的大姑奶奶还软着呢!”
妇女乙:“嗯!这儿要是真能搁杨家站下,这儿杨家也兴许就还有救儿!”
不远处,山菊正走过来。村街上人们的样子,让她也感到了异样。
山菊疑惑地越发走近杨俊家门口。
蓦地,山菊感到了什么,紧着跑进杨俊家去。
山菊急匆匆地跑进院子:“咋地啦?这儿又是咋地啦?”
正要蹲下的杨大憨又站起来:“你还问个啥问?还不快去房里看看大少……那个周小姐!”
山菊愣模愣眼地看着杨大憨和周老爹一会儿,急忙向正房里跑去。
葫芦这时也凑了过来,道:“这儿都叫啥事儿啊,俺来了,刚刚儿才开开大门,他们就……”
周老爹摆了摆手:“唉!……算啦,算啦!是福不是祸,是祸你也躲不过。俺眼下最担心的,还真就是俺那姑爷;他到底就去了哪儿了呢?”
杨大憨蹲下,又急躁地起来:“俺这儿就去找!就算是钻天沟儿,爬地缝儿,俺也要把他找回来!”
杨大憨说着,大步地向着大门外走去。
“嗳,那个,你到哪儿去找啊?”周老爹想要制止杨大憨。
但是,杨大憨仿佛没有听见周老爹的话,自顾走了去。
133
一处土道旁,七八个保安扎堆站在那里,有的还抽着烟,懒懒散散的,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一旁,杜保长的毛驴和丁协卫的自行车立在那里。
再过去一点儿,丁协卫坐在一堆干了的秸秆上,杜保长站在丁协卫的对面。
丁协卫一边瞟视着杜保长,一边狠劲地抽着香烟,等到香烟只抽剩了烟蒂,他狠狠地把烟蒂抛出去,跟着,腾地站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道:“说啊?你倒是给俺说啊?你妈了个巴子的,弄来弄去你给俺弄成了这儿样,你到底咋向俺交待?”
杜保长:“俺,俺哪知道,他们就这儿样的难缠呢俺?俺还不是差点儿就没被那个翻译官给掐死……”
“你他妈了个巴子的少跟俺打马虎眼!”丁协卫急迫地踱着步子,突然顿住,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保安,又冲着杜保长道:“……也算啦算啦,俺也先不跟你扯这儿个力格愣儿。你就说,这一大早晨的,俺带了恁么多的兄弟跟着你来,都这儿会儿上啦,你就说咋办吧?”
杜保长也看了眼保安们:“那你的意思是……?”
丁协卫:“还你妈了个巴子的俺啥意思俺意思?你不懂吗?给俺装傻是不?……你就给俺说,这儿不是离你家近吗,是不是叫弟兄们都去你家?”
杜保长:“咋?就……还要吃啊?俺就哪还有钱吗俺呢?”
丁协卫:“没钱?……你没钱?……你没钱是吧?……那俺也告诉你,你他妈了个巴子的偷俺的枪,是多大的罪过,你知道吗你?……俺立马儿就把你送到县保安团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还有,你这妄图讹诈杨家财产的罪,俺这儿就办了你!……来人!”
“嗳?嗳嗳,嗳!……丁协卫。丁协卫!丁协卫……咱再商量商量,商量商量,……你咋就这儿样呢?”杜保长前后左右地朝丁协卫献着媚。
丁协卫把手一挥:“没商量!……你也甭再求俺!”
“那好吧,好吧,那咱……那咱就还去镇子上的酒馆,边吃边商量,你看,你看……咋样?”杜保长用帽子给丁协卫搧着风。
丁协卫乜斜地看了杜保长一眼,气呼呼地朝着自行车走去。
杜保长抹了把额头上汗水,松了口气,低声地嘀咕道:“俺,俺的爷爷;俺这儿不是……烧香引鬼吗,俺?”
丁协卫快走到了自行车前,又回头看了杜保长一眼。
杜保长打了个激灵,随即振臂道:“哦,那个,那个兄弟们都受累啦,咱们还去镇子里喝酒,俺……俺俺俺请!”
丁协卫已经骑上自行车上了土道,走在了前面。
众保安也呼呼啦啦地跟上去。
杜保长走到他的毛驴前,努力地朝上爬了好久,才爬上驴背,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134
太阳正在升起来。
草木葱茏氤氲。
怪石山洞前,张家老六露了一下面,很快又缩了回去。
山洞的洞口不大。可一进山洞里,虽然是黑咕隆咚的,却又别有洞天。
此时的山洞里,张老大蹲着,抽着旱烟;张老二倒地酣睡着;张老五用一根小木棍闷声不响地无聊地在地上挖着一个小坑。
张老六退进山洞,道:“天都大亮了,咱走吧,哥?”
张老五瞥了张老六一眼:“扯蛋!……说着要家去,你还当真?就不怕被逮了去?”
“可俺,是真想家了,俺想爹!”张老六几乎带了哭音。
张老五瞥了张老大一眼,没再吱声。
张老六也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张老大。
张老大阴沉着脸,看不出什么,只顾慢悠悠地抽着烟。
张老二翻过身来,揉着眼睛:“又咋地啦?……说啥呢?”
张老五有一搭无一搭地道:“老六还是要家去。”
张老二爬起来:“那哪儿行呢?……咱就还得多躲几天,等大消停儿消停儿才能家去,你说是吧,大哥?”
张老大迟滞地把目光转向张老二,看着有一会儿,道:“俺还能说啥呢?要俺说,咱压根儿……就不该干这儿档子事儿。”
张老二:“你咋还恁么想呢,大哥?……事儿已经到了现今这儿样,只要咱哥几个儿多躲几天,都没了事儿,地咱保住了,这儿山洞也归了咱,就还怕没好日子过?”
张老大:“真个就那么轻省?”
张老二张了张嘴,但没说出什么来。
张老六在地上蹲下,又心神不宁地站起来:“也不知道俺三哥和四哥都去了哪里?”
张老二:“你管他呢?他俩的脑子,比你活络着呢!……你也就等着和你五哥一起娶媳妇吧!”
张老六又坐回去,望着洞口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