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
保安队的班房里。
丁协卫两腿平放在板凳上,抱着膀靠着桌子,正在睡觉。
一旁,一名保安不敢打扰的样子,轻拿轻放着茶壶茶碗,喝着水。
保安队的大门口。
杜保长狠打着毛驴,直接地冲进保安队,嘴里嚷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出了大事情啦,出了大事情啦……”
站岗的保安猝不及防,被杜保长的毛驴掠过,被带得禁不住转了一个圈,手里摆弄着枪,望着杜保长的背影道:“嗨!……你姥姥的。……干啥呢?”
远处,杜保长已经从驴背上跳下来,刚想向着一幢房子跑去,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脚,一个前趴子摔在地上。
杜保长也顾不得疼痛,紧着就想爬起来;“扑扑”地吹着进了嘴里的土,又吹起地上的土,喷了满脸都是。
但是,杜保长依然顾不了这些,跟头趔趄地爬起来,又跟头把式地跑进了房子里去:“不……不得了啦……”
“哎!……你姥姥的,到底是谁儿又杀了谁儿啦,俺问你呢?”站岗的保安仍然冲着杜保长的背影问着。
“不……不得了啦,出了大……大事情啦!”杜保长根本就没有听见站岗的保安的话,“咚”地撞开房门,闯了进到班房里。
喝水的保安茶碗被惊得掉落在桌子上。
丁协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从板凳上掉在地上,赶忙的爬起来,抓了枪道:“就就就……喊啥呢?……你妈了个巴子的,报丧呢?”
杜保长站稳了脚:“不不不……不得了啦,出了大……事情啦!”
“啥事儿啊?……你妈了个巴子的,歇一会儿也不让人安省儿!”丁协卫若无其事地又在板凳上坐下来。
喝水的保安站起来:“俺说杜大爷你也是,就啥事儿呢,也值得你恁么的惊慌?……说吧,是谁儿家的又被杀死啦?”
杜保长:“哪儿、哪儿啊?哪就有恁么多的人好死!是……发现了……金子啦!”
喝水的保安:“金子?”
“你说啥?”丁协卫又从板凳上掉到地上,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杜保长。
杜保长:“是、是……金子!”
“搁哪儿?”丁协卫赶忙爬起来。
杜保长:“搁、搁……就搁俺们……金沟村。”
丁协卫打了杜保长一脖溜子:“你他妈了巴子的说的屁话!俺还不知道是搁你们金沟村?……俺是问你是搁沟儿里,还是搁井里?”
“就搁山上。”杜保长整理着头发道。
丁协卫怔住一会儿,突然一激灵,道:“集、集合!……马上的,全部的,集、集合!集合!”
“是是……是!”喝水的保安也愣了一会儿,又赶紧的立正,完后向着外面跑了去。
丁协卫:“你你……你等着,……啊不,你就也跟着俺去,报告梁队长!”
丁协卫慌张地向外走去。
杜保长跟在后面。
415
红山镇的街道上也乱了套。
“金子,金子,金沟村发现了金子!”有人轰嚷着。
挑筐的,挑担的,扛着扁担绑绳的,都在相互打听着,有的在来回地奔跑着。
保安队的列队,带着长短不一的武器,跑步过去。更激起了镇子上的骚动。
日军军营前。
站岗的日本兵发现了镇子上的骚动,顿时紧张起来。
一名日本兵端起大枪,顶上子弹,朝着天空打了一枪。
“砰”的枪声,让镇子上愈发混乱。
军营里,日本兵纷纷地涌来,用杆子在军营门口拦起一道防线,纷纷在上面架起了枪,如临大敌。
军营里面,竹内、团山和翻译官紧着走来。
竹内用日语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刚才站岗的一名日本兵立正,用日语报告道:“报告大尉,中国人的,发生骚动!”
竹内用日语道:“镇压的准备!”
“哈依!”团山“啪”地一个立正,又朝里面挥了下手。
里面又出来一些日本兵,也把枪架在杆子搭起的防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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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
保安队的二十几个人,列着双行的队伍,全副武装,带着长短不一的家伙,整齐划一地向前跑着。
梁大磕巴骑着毛驴,紧跟在后面。
再后面,杜保长骑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走上来。
“快一点儿,快一点儿!他妈了个巴子的,都快一点儿!”丁协卫扶着自行车,在一旁指挥着。看见杜保长不紧不慢地走来,丁协卫立好自行车,走过去,抬脚踢了驴大腿一脚:“……你他妈了个巴子的,玩儿呢?……也快一点儿,跟上去。”
毛驴一下子窜出去,杜保长被颠得前仰后合:“嗳嗳,嗳……”
看着队伍走远了,丁协卫也跑到自行车前,骑上去,弯腰使劲地蹬着,追上去。
远远的,一群提镐拿锨挎筐拎着袋子的,呼呼啦啦地向前跑着,霎时,超过了保安队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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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军营前。
日本兵如临大敌地把守在军营的门口。
军营的警戒线外,不时的有一些拿着锹镐的人跑过去。
有的还边跑边喊叫着:“哥,你也快一点儿啊,哥;去晚啦,就没啦!”
另有人扬着手向后招呼道:“金子,金子,金沟村果然有金子,连保安队的都去抢啦,快走啊!”
竹内摸着腰间的手枪,扭头冲着翻译官用日语道:“他们的,喊什么的?”
翻译官正在发愣,显然是不肯说出真相,用日语回答道:“哦,我、我……我没有听见,没听清楚。”
团山在一旁忽然用日语道:“什么金子的有?”
竹内立即就火了,薅住了翻译官的衣领,用日语道:“你的,不说真话的?”
翻译官吃了一惊,忘了说日语,用中文道:“我,我我……真的是没有听清楚!”
竹内又用日语道:“八嘎!……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啦坏啦地!”
翻译官这才用日语道:“我,我我……刚才真是没有听清楚,太君。……他们,他们好像是嚷……金子,金子……”
竹内松开翻译官,一挥手,用日语道:“统统的集合!跟上保安队的!”
日本兵立即收了枪,集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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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家的院子里。
葫芦家的站在穿堂屋子前,踮着脚尖朝着院墙外望着。
山菊站在正房的门口,垂手呆立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杨俊家的正房西屋里。
杨福头跪在炕上装着公鸡的大筐旁,眨着眼睛看着依着炕沿站着的周凤兰。
杨大妮站在地上,也看着周凤兰。
周凤兰懊悔不堪地用手帕擦着鼻子的下方,眼里有泪花滢出。
杨福头跪着,蹭到炕沿前,拉了拉周凤兰的衣服,哝叽道:“嫂子,咱……还哄公鸡玩儿吗,嫂子?”
杨大妮:“福头!……你自格儿玩儿去。……你嫂子就哪还有心思?”
“唉!”周凤兰叹了口气,脱鞋上了炕,又道:“也是都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要是当初就把地给收回来,也许就不会是这样了吧?……现在,再没有办法了,也只好由着他去吧!”
杨大妮也挨着炕沿坐下,道:“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俺爹……他当初咋也不和咱知会一声呢?”
周凤兰:“你也不能这么说,姐姐。……那是咱爹也想守住这个秘密,可没承想,张家的哥几个等不及,就先害了他。……现在,还不知道又要害多少人呢?!”
“张家的,也真是该死!”杨大妮站起来,跺了下脚。
“算啦吧,也只好……听天由命了!”周凤兰仰起了头。
418
漫山遍野的人,都在蜂拥着向山洞里挤着。
一些人还四处追着,打起了架。
不远处,保安队急急的跑了上来。
有人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保安队的来啦!……快跑啊!”
人们又像炸了营似的,漫山遍野地乱跑起来。
还有一些人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的在山洞前挤闹着,有的打着架。
丁协卫跑上一道高岗,手举着盒子枪,朝天上打了一枪。
枪响后,人们都暂时的惊住在那里。
丁协卫:“都他妈了个巴子的把东西放下,放下!……这是国家的东西,是政府的东西,哪个就准许你们乱抢啦?……去!把他们都给俺绑起来!”
保安们纷纷向着众人跑过去。
众人先还傻愣着,忽地,有人喊了声:“谁儿说这是政府的东西?谁儿先看见啦,就是谁儿的!”
众人立即也跟着喊叫起来,并和保安们支巴在了一起。
梁大磕巴骑在毛驴上,站在一旁看着。
杜保长这时也来了精神,骑着毛驴从后面窜上来,也举着盒子枪诈唬着:“反啦,反啦,反啦……”
众人中有人理解错了杜保长的意思,响应着杜保长,道:“对,反啦!反他个****的,来和咱老百姓抢东西!”
立刻,众人和保安们打在了一起。
梁大磕巴掉转了驴头,怒视着杜保长:“你、你、你……你个……王、王、王、王……王八羔子……的!”
丁协卫更是气急败坏地冲过去,从毛驴上把杜保长给拽下来,向倒在地上的杜保长踹着:“你你你……你个王八羔子的,俺叫你反,俺叫你反!”
杜保长在地上翻滚着:“不、不、不不不……不是啊,梁队长……”
419
山野里混乱的场面已经难以控制。
就在这时,二三十名日本兵全副武装,列队整齐地跑步上来。
两辆摩托车向前开不动了,停下来。
竹内、团山和翻译官分别的从摩托车上下来,昂首踏着大步,向前继续的行进。
正在相互打着架的众人和保安们,默然地停了下来,都望着远处。
梁大磕巴和丁协卫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但只见日本兵已经呈散兵线的状态,从四面包围上来。
梁大磕巴立即拔出了手枪。
丁协卫赶紧按住梁大磕巴的手:“队队、队长,不能,不能啊,队长!……你……这儿不是拿着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吗,你?”
梁大磕巴犹豫着,看着日本兵的举动。
日本兵离着有一段距离,停了下来,纷纷的举着大枪,对准着被圈在里面的人们。
竹内和团山走上来,翻译官跟在身边。
竹内用日语命令翻译官道:“你的,向他们的喊话!”
翻译官磨蹭着,不情愿地站到高处,喊道:“里面的人……都听着,太君说啦,这个金洞是太君们先勘探出来的。你们随意的来抢夺,是破坏日中的友谊和关系。太君非常的生气,要照会国民政府,提出抗议!”
“放、放、放……放屁!”梁大磕巴忽然挺直了身子,蹦到高处,“……王、王、王……”
“王、王八羔子的!”丁协卫下意识地给梁大磕巴接上一句。
梁大磕巴瞥了丁协卫一眼:“对、啊对!就、就、就、就是……王、王、王……”
丁协卫急得直跳脚:“哎呀,就是王八羔子!”
梁大磕巴:“啊对!……就、就、就、就是……王、王、王、王八羔子……的!……这儿、这儿、啊这儿……是俺中国人……的东西!”
另一边,竹内冲着翻译官用日语道:“他的,在哇啦什么的?”
翻译官瞥了团山一眼,小心地用日语道:“他说、他说、他好像是在说……这是杨先生家的财产。”
竹内立即严厉地用日语道:“不!这是大日本帝国的财产!……叫他们的,全部的,离开的!”
翻译官无奈,又冲着众人道:“太君说啦,叫你们马上的,全部的离开!”
僵持了一会儿,众人有的默默地走了。
有的还站在那里不动。
保安们都聚集到梁大磕巴和丁协卫的身边,杜保长夹在其中。
有保安道:“咋办,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