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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沟村的村口。
喜鹊娘、姜玫,还有一些人,簇拥着杨大妮和杨福来及马华,向着村子里走来。
杨大憨远远地跟在后面。
杨福来搀扶着杨大妮走着,面带着笑容。
马华陪着,走在杨福来的一旁。
姜玫和喜鹊娘兴奋地在说着什么。
远远地,看见张发家和伤疤脸穿着军服正站在张晋家的大门口,张发家焦急地看着手表。
喜鹊娘打了个哏,对着姜玫的耳朵说了些什么。
姜玫点了点头。
街道两边,渐渐地聚起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路过张晋家的大门口,张发家和刀疤脸诧异地看着杨福来等走过去。
“啊嗬!”喜鹊娘使劲地咳嗽了一声,众人都诧异地停了下来,纳闷地看着喜鹊娘。
喜鹊娘一本正经地冲着张发家道:“张发家,你们队伍上都是怎么教给你的?见了比你官儿大的,为啥不敬礼?”
张发家和伤疤脸都愣了一下,赶紧立正,提肘,向着马华的跟前跑了两步,立正,敬礼,道:“长官!”
马华也立正,还了礼,又看了眼姜玫和喜鹊娘,又冲着张发家道:“稍息!……你们光是给我敬礼……怕是还不中吧?这位首长的军衔比我还高呢!”
张发家和伤疤脸又立正,转向杨福来,敬礼,道:“长官好!”
杨福来也立正,还了军礼,道:“稍息!……你们忙吧。”
“是,长官!”张发家和伤疤脸又敬了礼,转身跑开两步,放松下来。
张发家摘了头上的帽子,用手绢擦着额头,小声的嘟囔道:“你们都穿一样的衣服,俺咋就能看出来官衔大小呢?”
姜玫听了,向着张发家的跟前走了几步,道:“嗳,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这是我们八路军官兵平等!”
“是!”张发家又紧张地立正,道。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马华用手指头点划了姜玫几下,但是没有说什么。
马华刚要继续走去,又瞥见了杨大憨跟在后面。
杨大憨见马华看着他,赶紧地停住,转过了身去,不敢看着马华。
马华想了想,继续跟上杨福来,向前走了去。
姜玫憋着笑,拉住了喜鹊娘的胳膊。
喜鹊娘也美滋滋地笑了。
姜玫又松开喜鹊娘的手,小跑两步,从马华和杨福来的中间钻到前面来,冲着杨福来道:“首长,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参军的呢?”
马华顿了一下,道:“你竟捣乱,你?”
杨福来和蔼地冲姜玫道:“怎么,你想知道?”
“嗯!……说说,说说!”姜玫抓了杨福来的胳膊,摇撼着。
杨福来的脸色凝重起来,陷入了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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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杨福来从杨家祖坟前跑向山野。
杨福来一边不断地回头看着,慌不择路地奔跑在山野里。
杨福来跑下一道壕沟,又爬上一个小山包,喘息着向后面看着。
许久,见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才大松了口气,坐下来歇息。
天就快要完全黑下来了。
杨福来向着四处望去,见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庙宇的样子,便站起来,向着庙宇走了去。
不久到了庙宇前。
杨福来抬头看着庙宇上的匾额。
匾额上的字迹依稀可辨:红山女神庙
庙宇里黑漆漆的。
佛龛的后面,身着八路军军服的郭排长腿上受了伤,正坐靠着佛龛,咬一口干瘪的苹果放在一边,一边嚼着,一边擦着一支苏制的转盘冲锋枪。
庙宇的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郭排长停止了咀嚼,轻轻地转身,一边把冲锋枪顶上子弹,透过佛龛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杨福来在庙的门口犹豫着,试探着想进来。
郭排长放松了些,又摸起放在一边的干瘪苹果,咬了一口,继续观察着杨福来。
杨福来试探了良久,终于踟蹰着走进了庙宇。
杨福来打量着庙宇里的陈设。
佛龛上落满了蜘蛛网和尘土,但供果桌上的香火看上去却十分的旺盛;还有一些水果摆放在那里。
杨福来正在暗黑中仔细地辨认着庙里的一切,忽然,外面传来了走路的响动声。
杨福来赶紧寻找着躲藏的地方,挤进了佛龛的后面。
但见一个男人提了篮子进了庙宇,倒头便拜了拜,然后站起来,走到佛龛前,点亮了蜡烛和香火,又从篮子里拿出水果摆上,又跪下拜道:“女神娘娘,都说是晚上来拜您灵验,所以俺专就晚上来,只求您赐给俺一个男丁,赐给俺一个男丁,赐给俺一个男丁……”
佛龛后,杨福来松弛下来,眼睛四处看着。
蓦地,借着佛龛前的烛光,杨福来看到了郭排长,大吃一惊,就要叫出声来。
可是,郭排长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又指了指前面,示意让杨福来不要出声。
杨福来捂了嘴憋住了一口气。
有许久,拜女神的男人磕了头,提着空篮子,走出了庙宇去。
郭排长向杨福来招手,让杨福来过去。
杨福来从佛龛的夹缝中蹭出来,胆怯地看着郭排长手里的枪,不敢靠近。
郭排长压低着声音道:“小弟弟,你不要害怕,我是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你听说过吗?”
杨福来摇了摇头。
郭排长拿起地上的咬过的干瘪苹果,想要送给杨福来,看了看咬过的痕迹,又向自己的嘴里送着,依旧压低着声音道:“过一会儿,等前面的蜡烛熄了,你自己过去拿,这个,我咬过了,就不给你了!”
杨福来疑惑地扭头看着:“这儿,你也能吃?……那是供给神仙的?”
郭排长:“没什么,等打走了日本鬼子,我们再用更多的好东西,还给神仙们!……这个时候,你怎么跑到这来啦?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俺……”杨福来靠近郭排长一些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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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街上。
“那,后来呢?”姜玫一边走着,歪着脑袋问杨福来。
杨福来一边搀扶着杨大妮走着,道:“后来,白天我给郭排长要饭吃,他养伤;到了晚上,他就给我讲革命道理,我就琢磨。……等郭排长的伤好了,我也就参加了革命啊!”
姜玫:“就这么简单?”
杨福来:“你还不信?……我呀,刚到队伍上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感到新鲜,又什么都不懂。后来,首长们看我还认识两个字,有点儿文化,就送我去了延安。在延安,我听过毛主席、周副主席和朱总司令讲课,然后再回到部队里,我当然就成了骨干了啊!……怎么样,你羡慕吧?”
姜玫:“你可真是幸福死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去延安呢?”
喜鹊娘忽然地刹住了脚步,朝前看着,惊诧地道:“那、那就是咋地叻?咋就围了恁么多的人呢?”
众人也都停了下来,朝前面望着。
但只见杨俊家的大门口,围了好多的人,人人都是焦急不堪的样子。
“弟妹……”杨大妮撇开杨福来,就朝着前面跑了去。
“大少奶奶……”杨大憨也从后面赶上来,向着前面跑去。
杨福来愣了一下,也加快了脚步。
众人也都紧张地向着杨俊家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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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家。
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周凤兰头冲里躺着,只能看见身上已经穿了新婚时的衣服,葫芦家的正在炕沿前给周凤兰往脚上穿着鞋子。
炕上,周凤兰枕在山菊的腿上,山菊正在问着周凤兰:“……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大少奶奶你快说啊,你还想吃啥,俺好去给你做?你还有啥放心不下的事儿,也都说给俺,俺好记下来,等往后少东家来家啦,俺好告诉他呀?”
周凤兰一副已经没有了思维和知觉的样子。听到山菊说“少东家”,忽然眼珠转动了一下,然后,忽地自己坐了起来:“福来,福来来接我啦!”
“啊……!诈尸啦!诈尸啦!”葫芦家的捂着脑袋就叫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
众人也都被吓住,盯着周凤兰,都僵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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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家的院子里。
“……诈尸啦!诈尸啦!”葫芦家的从屋子里跑出来,蹦着高地在院子里喊。
众人也都有些发毛,乱哄哄的东拱西看着。
杨大憨一个前趴子从穿堂屋里摔向正房,还不等爬起来,就咧着嗓子哭了起来:“大少奶奶!俺的大少奶奶啊……”
喜鹊娘和姜玫跑进院子里,听见杨大憨哭,一下子顿住:“咋?真个就恁么没啦?”
杨福来看见前面杨大妮已经进了屋子,也赶忙的向前挤了去,进了屋子。
马华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乱成了一团,立在那里,看着众人。
一老者摇着头,要向外走去,道:“唉……!好人,好人啊!咋就恁么地……走了呢?”
另一老太太抹着眼睛:“这儿年景,要不是她拉巴着,咱叫日本人……光饿,也就把咱都饿死啦!……唉!”
忽然,从正房里面传出一阵笑声。
人们都怔住了。
马华紧着也向着正房的屋子里走去。路过杨大憨的身边,禁不住道:“杨大憨!……你也瞅好了再哭!”
杨大憨马上也止了哭声,爬起来,跟头把式地向着正房里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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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家的正房里。
马华挤过外屋里水泄不通的人们,在西屋的门口,踮高了脚,向西屋里看去。
西屋里,周凤兰和杨福来面对面地站着。
周凤兰羞怯地指着大筐里的大公鸡:“也都怪它,怎么突然地就死了呢?”
杨福来:“这不也正好是说,我杨福来先死而后生吗?”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周凤兰忸怩地伸出手,想打杨福来,杨福来抓住了周凤兰的手,把周凤兰推开一些,打量着周凤兰的一身红衣服道:“……还有,也好让你穿了这身衣服,来入我的洞房啊!”
众人更是爆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炕上,站着的山菊抹着泪水,想要下地,又突然推开了窗户,冲着外面嚷道:“大少奶奶好啦,没事儿啦,俺家少东家,也回来啦!”
院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声音直传进屋子里。
“真个吗?在哪儿呢,就让俺看看?”
“老天保佑,好人平安!”
“没事儿啦就好,没事儿就好!”
“走,家去,喝酒去!”
周凤兰忽然冲着杨福来道:“福来,我想去给爹和各位列祖列宗去上坟?”
杨福来:“去上坟?好啊!你就是不说,我这次回来,也一定抽工夫要去呢!……走,大姐呢?咱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