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上海滩奇闻异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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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胎记 (2)

郑鲍笑道:“老先生讲的还真是一点不错。”那老者摆手道:“这不算什么!佛道都有魔障一说,那魔障现前时,只需把着自己一心不动,其魔自然退去。若是和魔去斗去争,那只会被魔障牵着走,那就真的入了邪道了。现在许多人就是如此,口中说着念佛,嘴里道着修行,却只做些表面功夫,看似一幅脱俗慈悲的模样,但遇事还是那张凡俗面孔,甚至还有不如。可惜,可惜啊!”说完,便呵呵笑了起来。郑鲍忽然好奇,问道:“老先生可知道那女人说的‘柳孟兰’是谁?似乎这个人还有些年纪,不然也不会在最后加一个‘婆’字了。”那老者笑着摇摇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也许又是些巫婆仙姑之类的吧。这些人自己在家开个堂口帮人算命解难,时间久了,也会有人把他们敬若神明的。”郑鲍点了点头,他无心继续去谈神佛巫婆之事,见有一部黄包车走来,连忙拦了下来,同那老先生道别后,便上车回了巡捕房。

当郑鲍又来到他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他这一天东奔西走,很是辛苦,于是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以示犒劳,然后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休息。这时,却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原来是手下探员交来许多文件要他处理。郑鲍身为探长,除了要查案之外,那许多巡捕房的行政事务要是要处理的。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得已打开了文件,开始批阅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冷风将一旁窗户吹开。那风打在郑鲍身上,郑鲍只觉一股凉气从背脊下直冲了上来,连忙站起身,将那窗户关好。他重新坐到座位中,继续看文件,但是却始终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头也开始昏了起来。郑鲍担心自己一天劳累后又受了凉,别因此而染了感冒,眼下凶案悬疑不前,这病可生不得,连忙打开一边的抽屉,一阵乱翻后,终于找到几片治伤风感冒的药。他也不管自己是真病还是假病,就着那热茶一并吞下肚去,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提起些精神,重又埋头公务之中。

但是郑鲍料不到那些药片有催眠之用,头昏还没治好,眼皮又开始酸胀发沉起来。他将头枕在椅子的靠背上,两手开始揉捏眼睛,揉着揉着,意识却渐模糊,不觉竟然睡去……

睡梦中,许多勘察凶案的片段不断叠加浮现在郑鲍的眼前。一会是那死者李金凤的模样,一会是与左秋明、陈久生一同去追查那签条的来历,一会是请许伯吃饭,一会是在陈公馆劝解陈久生,一会又是在水神娘娘庙求签。郑鲍耳边满是各种人声与嘈杂,那些情景跳跃晃动的也越来越快,他终于忍不住将眼睛闭上,不再去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响起的念经、和木鱼敲击的声音。郑鲍又好奇地把眼睛睁开,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道场外。郑鲍心中很是奇怪,暗想:“我怎么来到了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他向道场内看去,只见里面点了许多支蜡烛,蜡烛的火光将道场照得透亮,还看到有人跪在一尊神像前,又有一个人在旁边不断的跳动,似乎是在做法,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只能瞧见一个虚影。

郑鲍想走过去看个仔细,但是却发现双脚怎么也迈不动,他再抬眼看那道场时,道场中的蜡烛的火光突然闪烁了起来,并且互相重合在一起,以致最后整个道场都变成了一个光圈,刺得郑鲍双眼发痛。郑鲍连忙抬起手放在面前,挡住光线。这时,那光圈忽然消失不见,四周又变成了一片黑暗。郑鲍隐约觉得脚下有一条水流经过,心中忽然一动,暗想:“咦?怎么与上次那个梦这么像?也是在一片黑漆漆的地方,同样是有一条流水。我就沿着这流水再走一次,看看能不能又去到那定康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不由自主的便顺着水流声一步一步走去。

但这一次走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定康路,反而像是来到了一片树林中,这时一阵柔风拂过,月光中隐约看见许多树影随风摇摆。郑鲍听着树林中那夜虫鸣叫以及流水潺潺的声响,脸上享受着清风,心中很是宁静舒服。突然,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动了一下。郑鲍立即警觉了起来,赶紧低下身子,定神仔细瞧去,看到的竟然是那黑纱女人!

那女人也没有走远,只是在一片杂草后来回徘徊。郑鲍心中不禁一阵兴奋,连忙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悄地向那黑纱女人走去。他每一步的落脚都非常小心,生怕发出声响惊动了那女人。当距离那女人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时,郑鲍一个箭步窜出,一把拉住那女人的臂膀。那黑纱女人受到了惊吓,连忙转身要逃。郑鲍岂容她逃走,将她拉的更紧,另一手则去掀那女人脸上的黑纱,想看清楚她的真容。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出现在他的眼前,郑鲍的注意力竟然完全被这胎记所吸引,全身犹如定住了一样,而那黑纱女人、树林、月光、虫鸣、柔风还有流水全都消失无踪了。郑鲍正被这意料之外的变化惊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突觉后脑一阵剧痛,似乎是被重重地敲了一下,随后跌落在水中。那水从他的鼻孔嘴巴中倒灌进去,一时气结,便好似就要死了一般。

郑鲍全身一震,猛地被吓醒了,发现自己还是坐在椅子上,不由摸一摸刚才被打的地方,并不觉有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他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却百思不得其解,暗道:“我最近是怎么了,为何总是做这样的怪梦呢?而且更让人不明白的是,上一次的梦境竟然和事实完全吻合,就好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郑鲍以前查案时的确也有过因做梦而得到灵感,从而破案的经验。但那大都是在梦中反复出现一些很重要,但是却又被人为忽略的细节;又或是一些平时始终搞不清楚的疑团,却在梦中思考想通了。所有出现在梦中的东西,都是他已经知道的人或事,只是在现实中还不曾串起来而已。但是经过今天下午和沈家阿婆的聊天,他发现自己做的梦竟然能告诉他一些从不知道的事情,这已大大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郑鲍虽然从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那梦中出现的相同的场景,还有这种能提前预示的作用,却使得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梦境开始重视起来。他细细回想梦中所见,前面部分的过程杂乱无章不说,而且还影像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印象最强烈的还是那最后出现的红色胎记。现在郑鲍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胎记的样子就会浮现在他面前。郑鲍拿起钢笔,将这胎记的形状在纸上描绘了出来。这个胎记并不大,上半部分是一个月牙,下半部分是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在最下面还拖出来一小条类似尾巴的东西。他放下钢笔,心想:“这胎记的模样大概就是如此了,可是……它是生在什么地方的呢?”

郑鲍又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梦中所见,隐约记得在胎记上面两、三公分处似乎还有一条衣边,不禁开始推测起来:“胎记上有衣边?我当时拉着的是她的手臂,而她穿的是一件无袖的丝绵旗袍……嗯……”他略一沉吟,很快便有了结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胎记多半是生在肩膀近手臂的位置。因为当时我只看得到她的上半身,上半身会从衣服中露出来的只有脖子和肩膀下面的手臂。脖子的部分被黑纱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就算可以瞧见,那衣服的边也只会出现在胎记的下方,而不会是在上方。也只有肩膀近手臂的部分才符合全部的条件,那里既露出了皮肉,衣服的边又是处在上方的。”

郑鲍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很满意自己的推理,对于结论的准确度也很有信心,但他却忽然一笑,暗道:“没想到我郑鲍竟与左老弟同流合污,居然会因为梦中所见而专门去推测考证一番。哈……果是真近墨者黑啊!”他自我嘲笑了一番后,又将那胎记的图案拿在手上看了一看,心中却生出了一个想法:“其实,要验证这胎记是否真有其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现在真正见过那黑纱女人的,唯有那城隍庙的汤观主和最先接待她的一个老道士。而且他们手中还有那黑纱女人给的红信封与一张字条,这些也都是顺利查出黑纱女人来历的重要线索。可是要把它们都拿过来,那么查访的时候就必须坦明自己探长的身份,凶案中那些古怪也可能因此而被泄露出去,倘若再不巧给捅到了报社,那可就是件麻烦的事情。到时候全巡捕房上下面临的压力可就大了,查起来也就更难。唉,真是两难啊……”

在郑鲍看来,越是遇到这种奇奇怪怪的案件,就越是要低调暗查。因为只有这样,被访的人才可以不被一些神怪的想法所左右,给出的消息和意见都是最客观的,也利于查出真相。如果不这样做,那对方就会先入为主,一切情况都往鬼怪的思路上套,这样就会始终在圈子里兜圈子。正在郑鲍犹豫不定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他高声道:“进来!”门被打开了,一个普通探员走了进来,道:“郑探长,樊警督请你到他办公室去一次。”郑鲍忍不住骂了一声:“樊警督真是‘烦’警督!”这“樊”和“烦”两字发音相同,那探员一时没听出郑鲍的意思,不由一愣。郑鲍见了,一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那探员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郑鲍心想:“哼……这个樊荣利还能做点什么?不就是想知道今天我去水神娘娘庙探查的情况,然后可以去那些洋鬼子面前卖乖求荣么?”他满脸的厌恶,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喝完,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