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上海滩奇闻异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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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钱府 (1)

郑鲍心中奇怪,待那汤观主走到身前,开口问道:“不知汤观主还有什么指教?”汤观主道:“刚才我说的那个薛老道,也就是我不在时,第一个与那黑纱女人谈话的老道士,他说他还有些话要与探长讲。”郑鲍一听,不禁暗骂自己怎么如此大意,竟没有想到去找这薛老道谈谈,赶紧与汤观主一同回到城隍庙,只见一位老道士正站在庙门旁等着他们。

郑鲍连忙迎了过去,那薛老道见了,先开口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本来老道我该亲自去追郑探长,但无奈腿脚有些不太灵便,反倒让郑探长去而又回了。”郑鲍道:“老道长哪里话来,这样说我可是无地自容了。不知老道长有什么话要与我说?”薛老道说道:“刚才郑探长可是在问那头戴黑纱的女人有什么特征么?”郑鲍点头道:“正是,难道老道长有什么发现?”薛老道说道:“发现谈不上,但是老道我却看见那女人的肩膀上有一块胎记。”郑鲍听到这句话,只觉一阵激动,赶紧问道:“那胎记是什么样的?”薛老道说道:“那胎记形状很是奇特,上半部是个规整的半圆,下半部则拖的有些长,最奇的是末尾处还有一小勾。”郑鲍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交给薛老道,这纸上正是他根据梦中所见的胎记而画,道:“还请老道长看看,是否是这样的一个形状?”薛老道接过,才看了一眼,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这样,半分都不差。”

郑鲍此时的心情已经难用笔墨来形容,他既是喜悦,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毕竟此事之怪,已大大超过了他的常识。薛老道将图画交还给郑鲍,问道:“莫非这个黑纱女人很重要么?”郑鲍将图纸收好,点一点头,对薛老道与汤观主说道:“两位都是有道高人,我也就不多隐瞒。事实上,你们做的那场法事中的一位已经遇害身亡了。而这个黑纱女人却提早一个月就知道了此事,并来城隍庙中为她做超度,这其中难保没有些蹊跷内情。”薛老道与汤观主听了,都大是惊讶,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情。郑鲍继续说道:“眼下这个黑纱女人可谓是关键中的关键,如果能将这女人找出来,那对于破案真是有莫大的帮助。”薛、汤二人心中都明白郑鲍所说的意思,汤观主道:“郑探长放心,我们定当全力协助。至于这案情内幕,我们也都不是多嘴的人,是不会泄露出去的。”郑鲍摆手道:“汤观主哪里话,若是我不信任二位,也不会说这许多的。”郑鲍这确实是真心话,虽然他与道士接触不多,但就是觉得与他们有一份亲近。

郑鲍离开了城隍庙,雇了一部黄包车,直往左公馆找左秋明,但是不想却碰了壁。左公馆的佣人们说左秋明已经一晚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郑鲍心想他会不会还在陈久生那里,于是又转道去陈公馆。陈公馆的佣人却说陈久生也不在家中,反而左秋明曾打来一个电话,将陈久生与他要一同外出几日。郑鲍两次扑空,心中暗想:“这左老弟耍的什么花枪,两人说走就走,不知又去了哪里。”他没办法,只得先回巡捕房。此时巡捕房门口的记者已经散去大半,郑鲍轻易地就避开了余下三两人的追赶,进入大门内。

郑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热茶,坐下好好休息了一阵,脑中却在寻思:“不想这左老弟竟然与陈老弟一同离沪,按照左老弟的性格,那可是天南地北的乱走,谁都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手头的凶案可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既然原定的方法不行,那我就直接去钱府一问。那钱望坤的架子再大,也不过是一介商人。我礼数做足,将他的面子照顾个周全总是不会错的。他做生意也只是为了求财,总不见得会无缘无故地和巡捕房过不去吧?”他喝了一口茶,继续想道,“但我只不过是一名分区探长,恐怕身份上总还有些单薄,若是能用巡捕房的名义出面,那可要好上许多。不如去找那樊荣利开具一张拜帖,这样脸面上也与钱府相称,把握更大一些。”他站起身来,来到樊荣利的办公室。

这樊荣利见到郑鲍进来,立时就摆起架子,双眼一翻,嘴中阴冷地说道:“郑大探长,你最近的脾气可是越来越大了。我都有些弄不清,到底谁是上司、谁是下属了。”郑鲍一听,心中已然有数,这樊荣利定是因为今早自己不同意马淑盈的要求,又甩手离去而心有不满,在这里故意刁难,开口解释道:“我也是为大局着想,才不得不如此的。想那些学生凭的只是一股小年轻的愣劲,全然不知世事复杂,到巡捕房来无非是显摆逞能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干。若是让这些人参与进来,利弊如何大家都心中有数。况且此事更被报纸捅了出去,全上海滩的人都已晓得。届时耽误了破案,洋人督察追问下来,我可不得不照实报告啊!”

樊荣利“哼”了一声,说道:“郑探长,你不要在这里用洋人督察来压我。我才是你的上司,你有什么事情要报告也都须经我手,什么时候轮到你去见洋督察了?我劝你可要注意你的身份才好!”郑鲍轻蔑一笑,他晓得这樊荣利最怕别人越过他,直接去洋人面前说话,所以故意在他这根软肋上一敲,也不接他的话,只是斜着眼睛盯着樊荣利。

樊荣利只被他瞧得心中发毛,倒还真有些担心郑鲍会抄了他的后路,连忙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道:“你未免也把别人都小瞧了,会侦查破案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算了,这些旁支细节的事情,我也不愿多去提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郑鲍见樊荣利放了软,心中不由暗笑:“对付这种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法子。”说道:“我来这里,是希望警督能以巡捕房的名义开具一张拜帖。”他将最近几天的查探情况,以及要拜会钱府的事情都细细的与樊荣利说了,唯独把自己梦中所见部分隐去不提。樊荣利听完整个过程,见郑鲍在短短几天内,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大的突破,虽然对他心有不满,却还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探案能力。但是一想到郑鲍要去钱府调查,樊荣利不禁又有些犹豫。这钱家在上海滩也是知名的大家族,黑白两道都打得开局面,即使大流氓头子如黄金荣之流,都要给钱家老爷钱望坤几分薄面,这样的人家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但是据郑鲍所说,那黑纱女人居然与钱家扯得上关系,单就这一层已经有些堕了钱家的名声。更何况,万一这女人真的就是钱家中人,又或是与钱家有极大的渊源,那巡捕房岂不是触了这上海滩一条大鳄的神经么?这样的事情可还了得?樊荣利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担不起这份风险的,说道:“你这事情牵涉未免太大,恐怕还要从长计议。”郑鲍道:“我又不是去钱家抓人,不过是向钱望坤询查些情况而已,怎么算得是牵涉太大?”樊荣利道:“万一你判断有误,岂不是将钱府上上下下都得罪了?届时钱望坤翻起脸来,到巡捕房兴师问罪,你我该如何收场?”他见郑鲍还要争辩,一挥手说道,“这事就先放一放,没有我的同意,你绝对不准去钱家查案!”郑鲍不肯放弃,又再周旋几句,但樊荣利自保为上,又怎会为此承担责任?说来说去始终就是刚才那一句话,即不肯开具函贴,也不让郑鲍自己去查。

郑鲍见说不通樊荣利,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从他的办公室退了出来,心中不禁开始懊悔:“我怎么也会这样糊涂,自己直接去钱府查了就是,还来问这个‘烦’警督做什么?他素来是‘既舍不得孩子,又要套到狼’,如何肯和我冒这样的风险?”他一想到樊荣利刚才那副势利怕事的模样,就觉胸中有气,干脆把心一横,哼了一声,暗想:“我管他什么让查不让查,我就是去查了,来一个先斩后奏,他又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还能把事情倒过来不成?”郑鲍打定了这个主意,也不多做耽搁,立即穿了衣服,走出巡捕房大门,拦下一部黄包车,直往钱府而去。

钱公馆坐落于上海法租界的金神父路,位处租界内的中心地段,旁边有广慈医院、路易斯商场为邻,可谓是寸土寸金,也显出钱家的实力与地位。郑鲍坐在黄包车上随意观看周围风景,老远便望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心中正猜测会不会就是钱家的府邸,那黄包车夫已经直奔那里而去,来到那宅院门口,放下了车把。郑鲍下车后清了车钱,那黄包车夫笑声谢过,便拉着车子离开。

这钱公馆四周由黄砖高墙围起,层层绿苔自围墙内爬出,而那正中的铁门足有两人多高,其上镶嵌了许多欧式风格的雕花,透过门上的镂空,隐约能见到里面的花园。郑鲍走上前去,拿起重重的门手敲了两下。过不多时,只听“当啷”一响,大铁门的右角处开了一个小门,一个身穿蓝白长衫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问道:“是哪个敲的门?”郑鲍道:“是我敲的。”那中年人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郑鲍,漠然道:“这位先生是做什么的?来此有何贵干?”郑鲍道:“我姓郑名鲍,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来这里专为一见贵府的钱望坤老先生。”说罢将自己的名片递上。

那中年人接过来看了看,似乎感到有些意外,道:“英租界巡捕房?这里可是法租界,你们英租界的人怎么把手伸到这里来了?”郑鲍道:“这位先生误会了,我来此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前几日在英租借内发生一桩命案,我们调查时遇见一个疑问,需要来请教一下钱老先生。”那中年男人一笑,脸上颇有些不屑,道:“钱老爷财大势大,怎么会和什么命案有所牵扯?你恐怕弄错了吧?”郑鲍道:“我并非说钱老先生与这命案有所牵扯,只是有几个问题需要钱老先生的协助,以便理出个头绪,及早为死者申冤,还麻烦先生能进去通报一声。”那中年男人又是一笑,颇有些嘲讽的味道,但他只是钱公馆的一个看门人,倒也真没胆子直接将郑鲍阻拦下来,说道:“那好,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可以,但是老爷见与不见可不一定。”说罢,转身入内,“砰”的一声将铁门关牢。

郑鲍站在门外等候,但见那看门人却始终都没有出来,不由焦躁起来,心想若是这钱家真的来个闭门不见,那也是件麻烦的事情。正在这时,小门又再打开,那中年人走了出来,说道:“我家钱老爷不见生人,但是二少爷正好有空,能与你谈上几句。”郑鲍心想:“只要是钱家的人,无论谁见都是一样。”口中说道:“那就有劳先生带路了。”与那中年人一同走进大门内。

只见钱公馆内果然是不同一般,当先的大花园中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又有两座喷水池在旁边辉映成趣,正中一条笔直平整的沥青路一通到底,这路比之墙外的大马路还要宽阔几分,路的末端是一个硕大的草坪,其中多是一些秋千绿廊,很有些闲趣,草坪后是一幢四层高的红色楼房,正是钱公馆的主楼。郑鲍常去左秋明的家中做客,近来又去陈公馆做过拜访,也算是一个见识过富贵楼阁的人。但是左、陈二人的宅院同这钱公馆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由此也可见这钱氏家族实力之厚。

那中年人引着郑鲍来到楼房中,郑鲍走入楼内,只见其中装饰的金碧辉煌,豪华气派,脚下深色的地板被擦得锃亮,都可以映出人影。那中年人说道:“这房子内的任何一件摆设不是古董真迹,就是名器贵物,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你可不要因为好奇而随意触动,万一不小心给弄坏了,你就是做一辈子苦工都是赔不起的。”郑鲍听了,不禁觉得这中年人势利心太重,但也不愿与他冲突,便随声应和了。

那中年人带着郑鲍在楼中左绕右转,最后来到一间书房外,敲了敲门,恭敬地说道:“二少爷,人已经带到了。”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请郑先生进来吧。”那中年人道了声“是”,将书房门打开,侧身让郑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