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该死的执着
尹灏雪躺在床上,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日月交替,星沉月陨,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意识一直恍恍惚惚的,忽而清醒,忽而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心心念念的,却依旧无法忘记那个名字。
夜泽炎,如果有来生,她不会再做警察,她只要陪伴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做他脚下一株卑微的小草。只是,人死了以后,真的有鬼魂吗?如果有,她就可以一直陪着他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太少,太短暂,少得让她舍不得,短暂得令她心痛。她好想,好想就这样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夜泽炎,对不起,你说不许我死,不许我离开你,我——我恐怕做不到了。”她好累,好辛苦,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身子为什么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她是死了吗?变成了一缕飘飘荡荡的鬼魂,飘到了她最想要去的地方吗?熟悉的味道,温暖的气息,那是夜泽炎的怀抱。断断续续的,偶尔醒过来时,可以听到夜泽炎一直在她耳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不停地和她说着话,他——他好霸道啊,总是喜欢用命令的语气和她说话。她耳边,隐隐约约的,全都是他的声音:
“灏雪,灏雪,张嘴吃药,你必须把药吃下去。我说过,你不许死,你给我听到了没有?”
她都已经变成鬼了,他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凶?她好委屈地瘪了瘪嘴,说:“你好凶。”
她的声音从她发炎的嗓子里冒出来,变成了近似于小狗一样的呜咽声。夜泽炎却是喜极而泣,眼中湿湿的,对她说:“只要你乖乖地醒过来,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凶你,都让你凶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低柔柔的,他从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调和她说过话:“乖,把这口药喝下去,喝了,病就好了。”
混沌中,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唇,他的温度。他温暖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混合着一股子强烈的烟草味道而来的,是一口苦苦的中药味道。她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他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唇,强迫着她咽了下去。
她笑了,是夜泽炎,真的是夜泽炎。贪恋着他的唇,贪恋着他吻她的感觉,竟然忘记了反抗他喂进她口中那苦涩的中药。她想他,好想好想,想念他乱蓬蓬的长发,想念他明亮的、时而孩子气、时而霸道的眼睛,想念他凶她时的恶狠狠的、却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语气,想念他温暖的怀抱,当她想着他的怀抱的时候,她真的就被拥进了他的怀中。
他哽咽地说:“灏雪,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不许!”
好——好幸福,如果早知道变成鬼魂可以这么幸福,她一定会渴望早一点变成鬼魂,而不用为了他的一句——你不许死,已经那么那么的辛苦,还死死地硬撑着。
尹灏雪真正地清醒过来时,一大片的阳光包围着她,一大片白白的、温暖的光线,像是天堂。她艰难地睁开了酸涩的眼,她——是到了天堂了吗?到了天堂,是否还可以见到夜泽炎?如果不可以,她宁愿做一个有自由在的孤魂野鬼。
“灏雪,你醒了吗?这一次,你是真的醒了吗?”她的耳边响起了夜泽炎希冀的、不确定的、诚惶诚恐的声音。
“这里——这里是哪里?是天堂吗?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夜泽炎鼻中一酸,抱起了她:“傻瓜,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这里是我家。”
“我——怎么会——会在你家?”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蹙着眉,努力回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夜泽炎的指尖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头,抚平,不忍心见她如此费心费力。
“是浩臣找到了我,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几天几夜滴水未进,都已经脱水了。带你回来,你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喝口水,都会吐出来。你——你吓死我了。”夜泽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进了怀中,“你这个笨蛋,难道你不懂吗?你好好地活着,你的生命对于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以后,不许你如此轻贱你的生命,那不仅仅是属于你的,也是我的。”
她虚弱地依靠在他的怀里:“浩臣?他——怎么会——找到你的?”
“浩臣偷了你老爸没收你的手提袋,发现了手提袋里的两部手机,他发现有一部手机上只有一个人的电话号码,他想,那个人一定就是我,所以,就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被你老爸给软禁了。”
灏雪虚弱地开玩笑地说:“你不会是——是以为我——我落荒而逃了吧?”
“我以为,”他鼻中一酸,“你抛弃我了。”
她忍不住想笑,却只是嘴角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夜——夜泽炎也——会被人——甩啊?”
“在你的面前,夜泽炎也只是一个平凡又普通的男人而已。”夜泽炎抱着她,说,“别说这么多话,你的身体还太虚弱。我知道你现在满肚子的疑问,等你恢复了体力以后,我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她疲倦地又闭上了眼睛,她真的累极,倦极。
半个月后一个晴朗的天气里,阳光温暖地撒满了一屋子,夜泽炎抱着尚未完全康复她坐进窗前的躺椅里,开始解答她心底所有的疑问。
她的心中充满了意外:“我没有想到浩臣会帮你劫走我。”
“你几天几夜滴水未进,已经有脱水的迹象。浩臣找到我的时候说,虽然他并不喜欢我和你在一起,可是对他而言,你的生命和幸福是最重要的。你昏迷了多久,你母亲就哭着请求了你的父亲多久,最后无奈之下,你母亲在饭菜中下了药,迷倒了所有的人。而浩臣偷了你房间的钥匙,在家里接应我。”
她一个人怔怔地坐了好久,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才说:“我一直以为,我是家里被所有人遗忘的一个人。我——我一无所是,在家里可有可无,不被他们所喜欢。”
“谁说的?”夜泽炎不许她这样轻贱自己,“你是你母亲最珍爱的女儿和你弟弟最珍爱的姐姐啊,你母亲说,以后,她恐怕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要我好好地照顾你。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都红了,眼泪不停地流下。浩臣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孩子,也是他最疼爱最宝贝的姐姐,如果我欺负你,辜负你,他才不会管我是不是老大,他一定会和我拼命。”
灏雪流泪的眼中绽开了笑:“我真的是一个笨蛋,对不对?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他们并不在意我,心中一直难过。”
“傻瓜,他们怎么会不在意你?你是他们的家人啊?只是,大家天天相处在一起,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感受不到他们的关心而已。”
莫名的,她感受到身后一股熟悉的目光注视着她,她回首,浩臣正伫立在她的身后,她瞠目结舌:“浩臣?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很久了,可能是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这么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警察的。”尹浩臣伸手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是我姐,我爱你是天经地义的,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原因。你怎么可以认为你在我的心中是可有可无的?我是一个大男人,天天把爱呀爱的挂在嘴边,肉麻死了。不信,你问夜泽炎,他会这样做吗?”
夜泽炎避重就轻,谁也不得罪:“你们姐弟两个口水仗,不要波及到我的身上。我请你们吃好吃的,怎样?”
尹浩臣担忧地问:“姐姐现在可以吃外边的食物吗?”
“当然不行!”夜泽炎说,“我请你吃的东西,外边买都买不到。”
尹浩臣一副云头雾水的模样,灏雪笑了:“他的意思是,他亲自下厨煮给我们吃。”
尹浩臣脸上的表情更傻更呆了:“你会做饭?”
灏雪笑道:“不但是会做,还是大厨极水准。”
尹浩臣呆若木瓜般目送着夜泽炎走进了厨房。
灏雪说:“吓了一跳吧?第一次吃他做的饭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味道真的是不错。”
尹浩臣在姐姐的对面坐了下来,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解释说:“本来早就应该来看你,可是我有一场比赛,去外地了。今天早上,我才回来。”
“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我都听夜泽炎告诉我了,是你偷出了我的手机联系到了他,也是你偷出了钥匙救出了我。”
“难不成,真的看着你死吗?”
“爸他——有没有对你和妈怎样?”
尹浩臣伸手揉了揉鼻子:“爸他还能怎样?我就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结果,他把我赶了出来。”
“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夜泽炎让西素宴帮我找了一个的住地方,地方不错,又大,又便宜,我的赛车都可以放进去。就是——”尹浩臣恨恨地咬牙道,“房东是一个疯子!”
“如果住的不开心,就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不要,我还就不信我收拾不了她那个臭丫头了!”尹浩臣恨得咬牙切齿。
灏雪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浩臣有的时候真的很像是一个孩子。
他忽然凑过来低声问:“姐,夜泽炎对你还好吧?”
灏雪的脸上飞上了两片红云,但笑不语。
他了然地笑:“姐,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
……
灏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猪,她天天除了吃东西,就是睡觉。这天,她恍恍惚惚地醒过来,只见夜泽炎正在整理行李箱。她问:“你要去哪里?”
见她醒来,夜泽炎返身回到了她的身边,拥住了她说:“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我们要一起出门。”
她呆呆地又问:“去哪里?”
“真不知道你是怎样从东大毕业的,词汇量简单的吓人。”嘲笑她完毕,夜泽炎答得坦然,“去玩。”
“为什么要收拾行李?要去很久吗?”
“不知道,开心了就多玩几天。”
她有些忧心忡忡的:“在这种时候离开,你不怕山本纯又搞什么鬼吗?”
“自从我揪出森田美穗就是内奸后,他安分了很长一段日子了。而且,这里还有阿西帮我盯着,问题应该不会是很大。总不能因为顾及山本纯,天天躲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吧?那样,也未免太给山本纯面子了。”
“阿西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那——谁来保护你。”
夜泽炎抱住她,她在的耳畔低语:“是我来保护你,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是东和会里身手最好的。”
……
当夜,他们乘坐夜泽炎的私人飞机,飞往美国纽约。在曼哈顿的哈德逊河畔,夜泽炎有一座两层的、独立的、不太大、却很舒适的宅子。庭院中,有修剪整齐的草坪,和低矮的绿色植物。宅子整体是原木结构,四面是落地的玻璃窗。
洗完澡出来,灏雪伫立在窗前,彼时,彩霞满天,夕阳散发出金子般的万丈光芒,肆略地涌进屋内,灏雪就站在那一片光芒里,变成了透明的,仿似就要这样消失了。夜泽炎的心中一紧,走到她的身后,紧紧地拦腰抱住了她,脸颊贴住了她的,柔声低问:“还累吗?”
她摇了摇头说:“这里的风景好美,美得让我忘记了疲累。”
夜泽炎低笑:“如果不累,换好衣服和我出门吧。”
“做什么?”
夜泽炎故作神秘:“到了,你就知道了。”
灏雪从来没有到过百老汇,可是,当她看到街边密密麻麻伫立着的林林总总数不胜数的剧院时,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里就是举世闻名的百老汇。”
夜泽炎笑了:“你知道吗,灏雪?百老汇的原意,其实是指宽阔的街,这里是纽约最早的一条商业街。如今的百老汇剧院区,是指百老汇大街附近的位于41街至53街的38家剧院,百老汇剧院是最大的一家。”
那天晚上,灏雪终于如愿以偿,在百老汇看了她最喜欢的歌剧——《歌剧魅影》。她是第一次彻底折服于剧场演出的魅力,令人无法言表的感动。《剧院魅影》带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一段传奇,一出悲剧,一个令人心碎的美丽。
因为灏雪的超爱,夜泽炎忍痛舍命陪君子,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看着看着,眼睛再也撑不住,终于幸福地闭上了,见庄周梦蝴蝶去了。后来,他为自己的入睡辩解说:“《歌剧魅影》上是一群精神错乱者。”
她说:“魅影敢爱敢恨,我倒是最欣赏。”
夜泽炎不服气:“可是爱一个人,又怎么忍心伤她半分?”
她无语,然后,释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爱人的方式,无所谓对与错。
接下来的日子,白天,他们漫步在曼哈顿的街头,在百老汇大街与第七大道和四十二街交汇处是时代广场,是著名的红灯区不夜城。清晨,裸露的大腿穿着过膝的黑靴的红领女郎还没来得及离开时代广场,衣冠楚楚的白领上班族已经从中央车站出来匆匆忙忙地往办公室赶。
夜泽炎告诉她“每年元旦零点钟人头涌涌观看大苹果降落的地方就是这时代广场。”
她还迷上了第八街到坚尼街之间就是骚河区,骚河区是艺术家聚居的地区,这里散布着许多书店、画廊和古董店,还有街头摆摊卖艺的艺术家。
夜泽炎笑她:“你就像是误入仙境的爱丽丝,对什么都感到好奇,新鲜。”
“你已经来过很多次,当然早已经习以为常。人家是第一次来,难免会感到好奇和新鲜。”
夜泽炎笑:“这好像已经是你第九次还是第十次来了吧?”
她不理会他的调侃和嘲笑,径自流连,径自开心。
夜晚,他们流连在百老汇大大小小的剧院,灏雪欣赏歌剧,夜泽炎陪同在一旁,呼呼大睡。灏雪笑一笑,随他去了。心中对他,不是不感动的。明明这样讨厌歌剧,却肯为了她,将时光夜夜消磨在剧院里。
……
快乐的时光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如水般流逝。这天,他们散步回来,管家对夜泽炎说:“少爷,老爷来了,已经在书房等了你有一会儿了。”
夜泽炎的眸光一黯,然后若无其事地说:“灏雪,你先去卧室换衣服洗澡,我去见我义父。”
灏雪坐在卧室里,心中忐忑。山口信雄是特地来找夜泽炎的吗?掐指一算,他们来到纽约已经不知不觉一个多月了,因为太开心,她倒是大意了。夜泽炎在山口组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彼时,又正值他和山本纯竞争教父之位的敏感时期,可是,她却拖着夜泽炎离开东和会这么久,是她疏忽了。
天色已晚,她到厨房帮助厨师一边准备食物,一边偷师,这个厨师做得一手好中国菜。正学得兴起,听见夜泽炎满房屋地喊她:“灏雪!灏雪!灏雪……”
“我在这里,”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你义父呢?饭一会儿就好了。”
“他还有事要办,已经走了。”
……
那晚,夜泽炎有些心不在焉的,心事重重的。他的脑海里回想着义父训责他的话语:“炎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以前从来不会为了私事,放下公事这么久。而且,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居然还如此任性。你将我对你的教诲全都给遗忘了,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女人,不过是男人生命中的点缀而已。她令你如此辜负我的栽培,你让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夜泽炎为灏雪辩解:“她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帮中的事情,您不要怪罪与她。而且,我打算与她结婚,本来这一次回去,就准备告诉您。”
“你先立刻回日本,其他的事,回去以后再说。”
唉,他轻声叹息,难得灏雪玩得这么开心,他真是不忍心对她说,他们要回去了。难得见到灏雪这么开心的。
灏雪趴在他的怀里,玩弄着他睡衣上的纽扣,状似不在意地说:“夜泽炎,我们已经出来玩得太久了,我想家了,我们回家吧。”
夜泽炎只是抱紧了她,久久才说:“那好,我们明天就回家。”
……
翌日醒来,灏雪的眼睛被自己手指上的一道璀璨的光芒晃花了眼。定睛一看,在她的无名指上,有一颗钻石戒指,清晨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她的脑中一片混沌,还未从昨夜的昏睡中彻底清醒。她呆呆地看了自己的手指片刻,然后就呆呆地望向了夜泽炎。
夜泽炎的眼中晶莹闪亮,他故意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啊,嫁给我吧,尹灏雪。”
她呆呆地问:“什么?”
夜泽炎的眼中浮起一抹恼怒之色,他俯下了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直到他们两个人都喘不过气了,他才放开了她,恼羞成怒地说:“我的意思就是——我爱上你了,离不开你了,所以,我要你嫁给我!我警告你,你最好这一次给我听清楚,这种肉麻兮兮恶心兮兮的话,我只说这一次,你别再指望我说第二次!”
她呆呆地又问:“为什么不可以说第二次?我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你也不能说第二次吗?”
夜泽炎火了,抓住她的手,就要扯下戒指:“还给我,我后悔了。”
她扯过了自己的手,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颜:“晚了,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她的笑容灿若繁星,亮如晨星,他顿时了悟:“你耍我?”
她笑语殷殷地反驳:“每一次都是你耍我,我就不能耍你一次吗?”
“就是只能我耍你,不许你耍我!”夜泽炎扑了过来,将她压在了身子底下,“不知不觉中,你的胆子见长了啊,想造反吗?”
“那也是你惯的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惯你可以,可是,你不许胆子见长,不许造反,不许耍我,不许这样子望着我笑……”
她越听越稀奇:“你真是又是霸道又是不可理喻,天天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也就罢了,我笑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坏坏地笑着,坏坏地说:“因为你这样笑的时候,我就会想要一口吃了你。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她的一张脸孔顿时羞得通红,“你、你、你……”她“你你你”了半天,终是羞得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
在吻上她之前,他低声地、认真地说了一句:“灏雪,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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