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彩归
“红玉,是你吗?”清蕴叫道。
黄衣女子闻言缓缓站起来,转过身面对他们。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盯着她那圆滚滚的肚子。
“清蕴,好多年不见了。”被清蕴唤作红玉的女子答道。
竟棠被他们弄晕了,而且,而且她还有了身孕,不禁问:“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清蕴会叫彩衣为红玉?”
陈氏见他们迷惑重重,就向高老爷说:“老爷,也是时候告诉孩子们真相了。”
高老爷点点头表示赞同,陈氏就陷入到过去的回忆中。
“少华与舞彩,也就是清蕴的娘和彩衣的娘,因家事渊源,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后来少华执意嫁给梅继尧,我也随老爷在外,这一走就是四年。回来没几天,就我所知未婚的舞彩领着彩衣出现,将彩衣托付给我们。”说到这,高夫人看向彩衣,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彩衣会意就接着讲。
“自小,我就没有爹,娘时常带我到梅府去看望林姨,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清蕴的。”说完看了清蕴一眼。
“出于一些原因,我五岁那年,开始有不同的人在寻找我和娘,娘带着我东躲西藏,可总是会被那些人找到。我娘走投无路,就将我送到高府,让陈姨收留我,还要隐瞒我的身世,而我娘就此失踪了。陈姨对外就说我是他们在外时收养的孩子,并改名彩衣。”
“随后,传来少华自杀的消息,我大为震惊。就去找梅继尧,见他伤心欲绝……”陈氏话还没说完,清蕴激动地说到:“不可能!他怎么会因我娘的死而伤心?他不可能会难过!”
陈氏听后,摇摇头说:“孩子,你误会你爹了。他和你娘的感情深厚,要不是……很多事情你要用心去体会,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你爹,他也很苦,自从少华去世那天起,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哀莫大于心死。这些年,他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见清蕴还是无法相信,高夫人接着说出清蕴想都想不到的事。
“你和竟棠这门亲事,是梅继尧提出的,虽然外界都说是我们主动要求,但那也是你爹考虑到你的名声,才让我们对外这样宣布。一开始,梅老夫人属意让你妹妹嫁来高家,而他坚持要把你嫁过来。”
“我听说,你成亲前三天才得知婚事。其实是梅老夫人一直不满你爹的做法,坚持要你妹妹出嫁,而他不同意,最后使了点激烈手段才让梅老夫人屈服。”
“可我不明白,奶奶从小就不喜欢我,借出嫁赶走我她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百般阻挠?”清蕴不解地问。
“因为她一开始打算让你去给刘员外做小,你爹知道后,才主动来找我们商量亲事的。”
从五岁后,爹就没有再靠近过她,哪怕是她去找他,他也总是马上离开。作为父女,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庭院里,却一年都见不上几面。
还记得有一次,她在他眼前跌倒了,可他竟然当作没看见一样,转身就走了,这让她记忆深刻,就像烙印一样抹都抹不掉。
所以她认定:爹不喜欢她,甚至连她的娘也不喜欢。他只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
但婆婆不可能骗她,那真的是她自己误会了吗?没想到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有可能是颠倒的,清蕴陷入混乱中,
“我,我,我需要好好想想,爹娘、红玉,我先回房了。”她失神地说。
见她恍恍惚惚的,竟棠不放心,给他们说了句话,就追清蕴去了。
“爹、娘,我就说你们不用操心,您们看他那样子,不是喜欢上清蕴了还是什么。”
彩衣自小把把高氏夫妇叫爹娘,以示对他们的敬意与感谢,同时也是真情的流露。这时的彩衣,哪看得出丝毫的柔弱。她仍然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样子,但看到她那熠熠生辉的眸子,谁都不会相信这是个弱女子。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那你呢?你还没给我们一个交代。”高老爷话锋一转,直指向彩衣。
就见彩衣微微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坐久了,回去小睡一下,不能亏着自己。”说完自顾自地走了,把高氏夫妇晾在了一边。
陈氏望着彩衣远去的背影,担忧地说:“老爷,你看她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问题只要深入一点点,她就故意转移话题。偏偏她又性格倔强,嘴更是像蚌壳一样。”
老两口只有相视叹气。
清蕴没有回房,她思绪混乱,需要细细想一想。自打她懂事以来,爹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给她请了先生。听说奶奶极其反对,可他坚持己见。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仔细回想,猛然记起自己五岁生日那天许的愿望就是,要像娘一样通晓诗书,习得琴棋书画。娘一直是她学习的榜样。后来娘死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心愿,甚至还以为爹给她请先生不过是出于虚荣。因为弟妹也请了先生。
她一直觉得奇怪,众人虽都不理会她,但偶尔也会给她一个善意的眼神或微笑,但这种情况似乎总是在奶奶出现后戛然而止。奶奶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会凝结住一般。
现在想起来,似乎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奶奶对她的仇恨就越来越深。这样说也许不恰当,但她总觉得奶奶看她的眼神一直都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好像总带着一点怨恨,这种感觉随着她的长大而与日俱增。甚至到后来,她都没有和奶奶相处的记忆。
还记得有一次,弟弟和妹妹见她一人在花园里,刚想过来就被奶奶的婢女喊走了,隐约还听到什么不可以之类的。
难道,这一切,真的和奶奶有关?那爹呢?爹对她又是什么想法?如果婆婆说的是真的,那爹还是关心她的。婆婆断不会说谎,可他人前人后的不同表现又是为什么呢?
还有,在娘的死中,奶奶和爹又各扮演什么角色呢?是像她从前认为的那样,是爹的负心还是别的什么?这些年,她其实是没见过爹对姨娘好的,至少不像他对娘那样。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呢?
竟棠跟在她后面,只见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的,不知她到底想清楚没有。这时的他心中满满地被他的妻所占据,彩衣的事都被置于脑后,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对清蕴的关心早已超过了彩衣。
清蕴知道她这样想是想不出结果的,最好是回梅府一趟。现在想到回梅府不像一开始那样畏惧了,甚至还有点急切,她想弄清里面埋藏的秘密!想到解决的方法,她平静下来,转身就想去找竟棠。
没想到他一直跟着她,而他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谢谢。”她望着他说。
“这样就想打发我呀!人家都跟了你大半天了。”他假意抱怨到,还丢了个不满的表情给她。
知道他又在搞怪,她上前轻轻地拍拍他的肩道:“你乖啊,姐姐一会儿给你糖吃。”
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他趁她不注意抱住她,说:“是你自己同意的,可别说我欺负你。”说完就吻上她的唇。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两人闻言马上分开,只见彩衣背对着他们慢慢地往前走去。
竟棠看到她那肚皮,就想上前去问她。但转念一想,清蕴和彩衣分开十多年,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只好先压下自己的疑惑离开这里,而且让她问肯定比他好得多。
清蕴目送他离开,回过身来想去找彩衣,却见她早已在盯着她看,还满脸坏坏的笑容。这笑让她想起刚刚的事,脸变得通红。
彩衣走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说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以前我可没发现你这么怕羞。”
说到以前,让清蕴生出许多感慨。
“是啊!我们都十四年不见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见的。”
考虑到彩衣不适宜久站,两人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聊。
“不知道竟棠说的彩衣就是你,他还一直说你多么多么柔弱,让他想不保护你都不行。”清蕴带笑地说着。
彩衣听了马上说:“别提他!都是他,害得我跑去外面躲着。”
“你可别告诉我这不合你的意!我估计你完全是故意的,故意误导他,挖个陷阱让他跳。”说着还摆出一脸的不信。
“那请问梅大小姐,我干嘛要做找麻烦啊?”
“当然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出去游玩一番,还有一堆人给你背黑锅。其他人上你的当,可别把我也当成他们。”
知道是骗不了她的,彩衣只好嘿嘿地干笑,转移话题,道:“我不知道他要娶的是你,要不然也就不会跑出去了。”
“听娘说,你出去后,我爹才来提亲的,你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就算知道了,你顶多看我几眼就照样找个理由跑了吧?”清蕴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出去到处游玩一番。
“为什么你轻易就知道我的想法,而其他人总看不透,我真的很柔弱?”
清蕴听到这,差点没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赶紧用手抚胸以顺气,仿佛受了惊吓一样。
见她那副样子,彩衣娇嗔到:“你有必要这么激动吗?我说的又不是假话。”
清蕴轻佻地用手抬起她的下颚,左右仔细看了下,说:“确实,我见犹怜、柔若无骨。”
才说完两人止不住都笑了起来。她接着说:“要不是从小相识,只怕我也要被你骗。”
“这话不对。”彩衣反驳到。
“你那夫君跟我算是从小一起,可他呢?和你比差远了。就连那人也是。”
说到这,彩衣眼中闪过几丝落寞,快得让人察觉不了。可这不包括知她甚深的清蕴。
知道她是想到孩子的父亲,清蕴不禁问道:“几个月了?”
彩衣脸上染上母性的光辉,边抚着肚子边说:“六个月了,总感觉是个男孩子,好动的很。不知以后像谁。”
“当然是像爹啊!一个男孩子要是像你。不被人笑才怪。”清蕴有目的地问道。
“是啊,像他就好,只是他……”说道这,她突然止住,意识到清蕴是在套她的话。
耳朵都竖起来的清蕴见她不说了,顿时失望透顶,愤愤地说:“臭彩衣!故意吊人胃口。”
清蕴也跟着众人叫她“彩衣”。
“谁让你这么不怀好心,也许你直问我还会考虑一下,现在来不及了。”
“我只是好奇,谁有这么大本事让你动心。”说完,她严肃地看着彩衣,问道:“你真的喜欢那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彩衣一样认真地说:“是的。否则,怎么会带个球跑?别一直说我,你也说说你和那二愣子的事。”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清蕴也不点破,只是顺着她说下去。但“二愣子”这词也太……清蕴刚想为他分辩,就想起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还有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自己不禁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更引起了彩衣的好奇,忙让她讲下去。清蕴想了下就开始讲起她和竟棠的事,两人说一阵笑一阵,都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太阳西沉才稍稍止住。
第二天一早,竟棠就动身到苏州去,清蕴也不吵着要一起了,她想留在家里陪彩衣。
几天过后。
用过晚饭,陈氏让彩衣回房去把她的那个锦盒拿过来,彩衣一走,高老夫妇忙凑到清蕴面前问:“清蕴,彩衣有没有说孩子的爹是谁?”
清蕴因他们的激动愣了一下,跟着就回答说:“没有,但从谈话中我能感觉得到她很爱那个人,就不知他们为什么会分开。这事爹娘应该知道一点吧?”
高夫人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你和棠儿新婚第二天我们就去苏州别馆,里面的丫鬟们都不知她去了哪里,还说她常这样一去就好久都不回来。过了几天她终于回来了,还挺着着个肚子,我们吓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却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爹娘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彩衣做事向来有分寸,她自己有计量的。”
“就是这样,我们才更担心!她似乎没有去找那人的打算,整天就吃了睡、睡了吃。”
“娘,人家有孕在身,难不成您还希望我蹦蹦跳跳的吗?”彩衣边说边走进来,把锦盒递给陈氏,也不因他们故意支走她而生气。
陈氏接过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两只通体翠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玉镯子,说:“这是我当年的嫁妆,刚好我有两个女儿,你们一人一只。”
边说边就给她们带上。两人因陈氏的话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陈氏接着道:“你们都长大了,自己的事要自己负责,爹和娘也不会多管。人生最怕毫无目的,没有计划安排,我知道你们不像一般的女子,但凡事都要好好考虑,千万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陈氏说完就挥手让她们下去了。她的话在两个年轻女子的心中产生了各自不同的作用:清蕴决定等竟棠一回来,就一起回梅府一趟;而彩衣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找那个他……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心上人,都默默无语。
回到房里,翠玉正在整理床铺,时间不早了,清蕴就让她先下去。一个人立在宽敞的卧房中,清蕴第一次觉得这房间这样大,空荡荡的。
以前也没这种感觉啊,她真的是陷下去了。竟棠才走几天,她就开始想他了。了无睡意的她,本想去找彩衣,却想起刚才她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也就只好作罢。
去花园走走吧,才想着她就走出房门。
花园里静悄悄的,就像那次一样。不同的是,她现在已不再迷茫挣扎,而是笃定与信任。她相信她的选择,信任她的夫君。
“娘啊,当年的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隐秘?我不信爹对我们的好是装出来的,我一定要找出真相,哪怕这真相就像我一开始认为的那样,我也要弄清楚!不能让事情到无可挽回那一步才来后悔……”
陷入沉思的清蕴,根本没意识到有个黑影向她靠近,突然那黑影将她抱了起来,受了惊吓的她挣扎了一下,却因那熟悉的感觉停了下来……
等她醒过来时,已置身于卧房的床上,而她的夫正好好地盯着她看。意识到自己全身****,她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然后生气地问:“你怎么可以像那样吓人家?”
说着用手去打他。而他也不躲闪,还笑嘻嘻地说左边、左边,再重点。感情他以为她在给他捶背啊,这对清蕴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她气得转过身去不理他。
见她转过去,他连人带被一起抱住,轻声说:“我想你。”
清蕴听见这句话,心里顿时被幸福塞得满满的,哪还记得生气的事,可还是故意拿背对着他。
见她没反应,竟棠动手把她赖以生存的被子一把抽了,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想不想我?”
清蕴故作沉思,想了一下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枉我这么辛苦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快说,到底想还是不想?”
她闻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想。”
看到她忍着笑的嘴角,知道她是在装蒜,竟棠动手向她的要害攻去。清蕴最怕痒,而他偏偏选她的脚底和胳肢窝下手,弄得她一边笑一边惊叫。
他手上动作稍停,问:“想还是不想?”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抬手还想继续,忙搂住他的颈项,说:“想!”
谁知他还不满足,嫌她没有诚意,作势要去抓她的脚,吓得她用手捧住他的脸,眼睛凝视着他说:“想!我真的想你!”
竟棠闻言顺势吻上她,两人双双倒向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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