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头衔:经济特区、鹏城、最有欲望的城市
文化特色:特区文化
深圳无疑是中国最年轻的城市。它只有二十几岁的“市龄”,它的市民平均年龄也不过二十七岁。漫步在深圳的街头和社区,你不可能像在其他城市那样,看到古老的城门、陈旧的店铺、狭窄的小巷、颓圮的墙垣、爬满青藤的老屋、松柏森森的庙宇、无所事事的闲汉和步履悠闲的老人,而只有崭新的大道,高耸的楼房,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一张张年轻的脸。在这些年轻的脸上,你能读到自信和果敢,憧憬和向往,坚毅和执着,刚健和机灵,也可能读到疲惫和茫然,苦恼和艰辛,灰心和愤懑,但不会有老态龙钟。
这样一种年轻,在中国众多的城市中显然是独一无二的。这种独一无二使深圳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也使得我们对深圳的解读颇为困难。深圳毕竟曾经是“一张白纸”,而那“最新最美的画图”也才刚刚画出来。刚刚画出来的图当然会有新鲜感,然而是否耐读却也是一个问题。如果说,历史文化名城就像陈年老酒,那么,新兴城市就有可能像易拉罐饮料。
深圳的前身是宝安,宝安的前身是新安。1575年,大明朝廷决定在这里正式设置县治,取“革故鼎新,去危为安”之意,名之曰“新安”。这实在是一个吉利的名字,也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名字。不过,明王朝时代的新安,在革新和安定两方面都并没有什么作为。清王朝更是每况愈下,居然将一河一海之隔的土地拱手相让。于是,本应“革故鼎新,去危为安”之城,反倒成了丧权屏国唇亡齿寒之地。因此,直到1979年以前,作为宝安县城的深圳,还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边陲小镇。许多中国人还念不准它的名字,管它叫“深川”或“深趁”。如果说多少还有人知道它的话,也仅仅因为它毗邻香港。从内地到香港,要经过它那里的罗湖桥。深圳,在当时人们的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口岸罢了。
然而这其实已经很够了,对于封闭已久的国度来说,要的就是一个“口子”。
历史有时是有些戏剧性的。最早撕开口子的地方,是深圳西南角半岛上214平方公里的一块弹丸之地,它的名字就叫“蛇口”。“蛇口”这个地名颇有些耐人寻味和意味深长,而蛇口人的身手和胆识也确乎不凡。早在“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建立之初,他们就喊出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口号:“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一时间,抗声群起,舆论哗然。蛇口人却反唇相讥:有没有搞错!这是老祖宗的传统:“一寸光阴一寸金”嘛!
20年过去,弹指一挥间。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依然屹立在蛇口工业区的大道旁,始于蛇口继于深圳的各项改革:人事制度改革、住房制度改革、医疗保险改革、土地使用制度改革等等,也早已在全国遍地开花。人们不再把招标、投标、招聘、择业、股票、期货、债券、产权等等看作异端,也开始习惯了拍卖和投资、供楼和按揭、跳槽和打工、炒鱿鱼和卖楼花。深圳的改革已成了全国的改革,深圳的观念已成了全国的观念。世界舆论公认,深圳的试验是成功的。邓小平领导的改革开放,确实为中国人民找到了一条强国之路。而民间说法则更绝:“要看中国的20年。请到深圳!”我们现在已无法确知当时为什么“碰巧”选定了蛇口这个地方,只知道短短半年以后,口子就越开越大。1979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确定在深圳、珠海、汕头、厦门试办经济特区。一年以后,1980年8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完成了兴办特区的立法程序。一场伟大的试验开始了,一种新型的城市也随之崛起。它的名字,就叫“经济特区”。
没有方言的城市
全国各城市都有自己的方言,惟独深圳是个例外。北京有北京话,上海有上海话。北京话不是河北话,上海话也不是江苏话。深圳当然有人说“白话”(广州话),或说别的方言,却没有北京、上海那种只属于自己城市的“深圳话”。深圳不但现在没有方言,而且将来也不会有方言。
因为深圳不属于某个地域,而属于全中国。
事实上,深圳一开始就没打算成为省会的缩影、州县的翻版。它是特区,是改革的试管和开放的窗口。因此,中国历史上有的,深圳不一定要有;中国现代化必须的,深圳就一定要有。同样,别的地方有的,深圳不一定会有;别的地方没有的,深圳反倒可能会有。所以,深圳没有大锅饭,倒有分红制;没有铁饭碗,倒有炒鱿鱼。当然,深圳还有种种和改革开放合拍、和国际惯例接轨的东西,却不会有与国际性和现代化无关的方言。
何况深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移民城市。移民城市并不一定就没有方言,比如北京、上海就有。因为北京和上海的移民,是渐进的、掺沙子式的。在此之前,已有本土文化存焉。
移民们零零碎碎细水长流般地进入这两个城市,不知不觉地就被同化当然,沙子掺得多了,土质也会发生变化。本土原生文化和外来移民文化相互渗透交融,就形成了北京和上海独特的文化。这也正是北京文化和上海文化虽然分别接近燕赵文化和吴越文化,却又并不等同于燕赵文化和吴越文化的原因所在,但,北京文化和上海文化又毕竟是在燕赵文化和吴越文化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而且北京和上海的移民一开始也主要是北国和江南的就近移民。既然原本就大体上“同一方水土”,则新方言的形成,也就顺理成章。
深圳的情况却不同。深圳的移民,是突发式的、浪潮般的和全方位的。不过眨眼工夫,五湖四海的各方移民,便以排山倒海之势蜂拥而来。移民的人数,数十倍地多于本土居民,而且短时间内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族群。本土文化和移民文化不大成比例,也就谈不上同化移民的问题。当然,香港文化和广州文化的影响还是强有力的,尤其是事关经济的那些习俗,如相信风水和崇拜财神。但这并不能使深圳变成另一个香港或广州。因为财神这玩艺是认钱不认人的。财神也没有什么信仰、教义和原则,并不只接受说“白话”者的香火。你就是对他说英文,他也该干啥就干啥。
移民们原有的文化不可能在深圳形成气候。因为一个人既然打算移民,就必须作好思想准备,丢掉自己原有的某些旧东西或旧习惯,包括讲惯了的方言。大规模的自觉移民就更是如此。对于深圳人而言,这不但并不困难,反倒应该说是理所当然,是题中应有之义。因为在某种意义上,“闯深圳”和“告别传统”可以说是同一个意思。要闯深圳,就必须告别传统。甚至,闯深圳,原本就是为了告别传统。
更何况,在这个强手如林的城市,是没有什么地方文化可以成为优势,可以“一统天下”的。你不可能要求陕西人说江西话,不可能要求东北人说湖北话,也不可能要求江浙人说四川话。唯一可以为所有移民都共同接受的,只有普通话。也只有普通话,才最具有文化上的优势。于是,普通话便成了深圳的通用语言,深圳文化也就成了一种“普通话文化”。
没有庸才的城市
深圳基本上没有庸才的一席之地。当然,凡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庸才,深圳也不例外,但深圳已经营造了一种“庸才无容身之地”的氛围。人们都相信,在深圳,是不该有庸才的。相反,一个人的才华和勤奋,则多半总能得到相应的、表现为实实在在货币形式的报酬。至少是,在理论上,一个人才如果得不到用武之地和应有的报酬,你还可以“跳槽”,直到找到你自己认为是最合适的岗位为止。尽管不少人还在找,还在跳,但前途却总归是看得见的,或者是有可能的。因此,他们在深圳获得的最大的实惠,与其说是房子、汽车、钞票,不如说是机会,是最大限度地发挥才能并有所作为、从而实现自身价值的可能性。
的确,深圳优于其他城市的地方,就在于它为各种人才和各色人等都提供了一个公平竞争和自我实现的广阔天地和选择余地,至少是提供了这样一种观念。这当然是改革开放的结果,其意义是极为深远的,因为它实际上牵涉到一个经济学中的伦理学问题,即公平与效率。事实上,长期以来,经济学理论和经济学家们都一直在公平与效率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我们当然不能说深圳就已经解决了这个世界性和历史性的难题,但它毕竟在探索,而且初见成效。
如今,当我们站在国贸大厦顶层旋转餐厅往下看时,我们已无法想见深圳创业之初“高楼万丈平地起”的辉煌。面对那些也曾显赫一时的楼房,我们只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开放和兼容的城市
相书有云:北人南相,南人北相者贵。鲁迅先生以为“这并不是妄语”,而且解释说:“昔人之所谓’贵‘,不过是当时的成功,在现在,那就是做成有益的事业了”(《北人与南人》)。“深圳地居南国而人多北方,无疑是”南人北相“其实,深圳又岂止是“南人北相”,甚至也是“东人西相”。作为一个面向全国开放的移民城市,深圳兼东西南北各地文化优势而有之。南方的务实,北方的豪爽,西部的坚韧,东部的精明,在这里都有表现,而且相得益彰。
更重要的是,深圳为东西互补南北交融创造了一种条件,包括宽松的文化氛围,轻松的文化心理,开阔的文化视野,多样的文化生活等等。在深圳,很少有人会死守童年时代养成的生活方式和心理习惯,也很少有狭隘的地方观念。这也不奇怪。一个没有方言的城市是不会有狭隘的地方观念的。事实上,大家都讲普通话,也就意味着大家都放弃或部分地放弃原有的文化,同时共同接受某种公共原则,不管这种放弃和接受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反正,在文化的磨合与重组中,可以放弃的,多半是不值得坚持的,而真正优秀的东西,则总是会留存下来。当五湖四海的移民都在放弃同时也在坚持时,一种文化上的优势互补局面,也就自然而然地形成。
无疑,这决不意味着要形成一种样式单一的新文化。相反,对于深圳这样一种移民城市而言,能为所有移民共同接受的公共原则只有一个,即开放与兼容;而在一个开放和兼容的城市,人们的生活也一定是多样的。只要到街上去走一走,看看深圳的餐饮业,你就会发现,几乎国内所有的吃法,深圳都有。甚至世界上有的,深圳也有。法国大菜、美国快餐、日本料理、南洋小吃,林林总总,五花八门。至于中国传统的八大菜系,当然也不在话下。川粤两大菜系固然风光依旧,湖南菜和东北菜也十分盛行。就连近两年才在新疆开始流行的大盘鸡,也迅速地出现在深圳街头。深圳毕竟是一个移民城市。移民们带来了自己的理想,也带来了自己的文化。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把对家乡的眷恋暂时埋在心底,但事实上不少人的家乡观念还是很重的。深圳毕竟是“异乡”,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因此,遇到新结识的人,他们会寻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老乡”,便会格外亲切。总之,对于家乡的这份眷恋会不时地涌上心头。于是,每当夜幕降临,人们思乡之情最切时,家乡菜那浓郁的风味,就会和浓浓的乡情一起,如泣如诉地飘荡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没有家园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