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其二。那么，那位到启功先生家买字的人，你也不能说他心不诚，为什么他却碰了一鼻子灰呢？我认为，境界不高是第一方面，他以为他有钱，就什么目的都能达到，这在价值观完全不同、重义忘利的君子启功先生来说，正是最最厌之恶之的，这不是送上门去招人讨厌吗？其次，文化修荞太低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连基本的礼貌修荞也没有，敲门像来抄家的，说话像来吵架的，求字像来索债的，又无知到不识泰山的地步，幸亏启功先生修养一流，不然喊人将之打出家门，也是他活该。
近些年来，不，也许应该说是许多年来、不少年来，我们把传统文化当中的精华，比如“德，国家之基也”（《左传》），“学然后知不足”（《论语》），“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礼记》），“富资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孟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等等，一概当作“封建糟粕”来批判，一批再批，大批特批，左批右批，内枇外批，昏批混批，不批得人人噤口自危，个个低头服罪，再不敢言及孔孟老庄及我数干年华夏文明誓不罢休。这样做的结果，异化了一代老人，贻误了一代中年，坑害了一代青年，还波及了一代孩子，正如古人所说，动摇了国家之基。加上近些年来，经济的列车像火车头一样超速前行，文化则像累赘的行李车一样被甩在后面，导致精神、文明、道德严重滞后，出现了一批像那粗俗的买字者一样的“没文化阶层”，这也是很可怕的。幸好中华文化具有数千年的强大力量，并没有被斩尽杀绝，一代学贯中西的老学人也还在，挺身担当起“待重头收拾旧河山”，延续传统文化香火的重担。效果还是很显然的，最起码的，现在，我们大家已经知道没有文化、没有修养的人，是令人讨厌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送上一段《离骚》里的诗，让我们大家共勉：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今译：在我身上已经具有如此盛多的美好品质之上，再加上卓越的才能，把香草江离、辟芷、秋兰……穿成一大串，披挂在身，以增加动人的魅力。）美好的品质犹如香草鲜药，缀满全身，花枝招展，再多也不会嫌其多。其香馨馥浓郁，一路走来，一路飘来，“宝马雕车香满路”。我想，不但到哪里都会受欢迎，并且还能够“香气阵阵透长安，满城尽戴黄金甲”多么好！
虚荣乃女人最忌
我知道男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却不知道他们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过，我确实知道女人们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的名字叫“虚荣”。
有一天，我陪一位文坛朋友吃饭。时间有点早，宾客还不多，饭店里除我们之外，只还有另外一对男女。只听那男的在吹：
“咳，XXX（—位著名作家的名字，类似王蒙那个级别的）呀，认——识！跟他太熟了，两年前就称兄道弟了。你猜怎么着？他说我写的文章呀，那个叫棒，他都写不出来！”看那男人，30多岁一小老头似的，獐头鼠目，民工模样，说话的声调那叫侉，还XXX呢，我敢说，就是王蒙先生真正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认识。他就够过厌的了吧？不料那女人又开了口。
女人长得黑不溜秋，薄眉毛，薄眼皮，薄鼻粱，薄嘴唇，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黑妙裙，绝像某些乡镇企业的公关小姐。其虚荣和浅薄的口气，更是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凉气。只听她说：
“昨晚上姜文和刘晓庆茌我家喝酒来着，一直喝到半夜两点，我用汽车把他俩送走时，大门都关了。哎哟妈呀，他俩是爬墙头走的，刘晓庆还把新裙子给扯了呢。不信，我这儿有电话号码，你打一个问问去！啊？现在就打……”
哎——呀、呀、呀、呀！！！
我始知女人的吹牛比起男人来，真的更丑陋，更恶心，也更可憎——女人可千万不敢这样虚荣！这一点儿也不是鼓吹男尊女卑，而是真心真意地替那些女同胞着急，眼看着她们如花似玉的脸盘被虛荣的大麻点弄得丑陋不堪，惨不忍睹，真替她们难为情。
我这么说，实在是因为教训太多了：
记得我十几岁在工厂当小青工时，外车间有一个同年龄的小女工甲A，家庭出身比较贫寒，偏又嫌贫爱富，发誓要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结果被一个冒充高干子弟的二流子所骗，草率成婚以后，才发现二流子家比自己家还穷，甚至连个囫囵的冼脸盆都没有，只有终日以泪洗面，最后寻了短见。
还是在工厂时，一个小女工只是为了对工友们炫耀自己上烤鸭店吃过饭，就一连两三个月，天天上前门烤鸭店门口溜达去，最后被两个流氓带去吃了一顿，代价是后来她自己也成了女阿飞。
我上大学二年级时，有一天突然听说外系一个新入学的女生跳了楼，原因是在中学时，她永远考第一名，结果进大学以后的第一次考试，只考了第十几名，遂觉无颜见江东父老，就那么轻易地走上了黄泉之路。这样的恶性事件绝不只是一例两例，前几天还见报纸上披露，说是北京有一位女中学生，出于同样原因，竟至走了吸毒的邪路。小女孩和年轻姑娘们少不更事，容易犯虚荣的错误，说来还犹可原谅；要是成熟的女人也被虛荣所惑，做下错事，就尤其让人不容。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公司职员，眼看着女同事们的丈夫都有点社会地位，就自己的是个工人，嫌丟人现眼，最后竟闹得离婚不成点火烧房子，落了个家破人亡。
还有一点更值得注意，有人以为知识能与虚荣成反比，就是说知识水平越高就越不太会虚荣了，根本不对！说来有些知识女性虚荣起来，可比家庭妇女更骇人，君不闻北京文坛上有一人所不齿的奇闻，一位出身低下的女作家，为了编圆出身高贵的流话，竟然指认自己的生身母亲为“保姆”！
可见虛荣是多么害人、害女人！不仅如此，如果你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你还会发现，它给女人们带来了多少麻烦。比如：
虛荣的女人没有自尊，这是因为她连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一味追逐名人，借名人的光芒来照亮自己，就像装点了百鸟羽衣的寒号鸟，一旦被索还羽毛，就一无所有。
虚荣的女人没有根基，这是因为她老是贪图表面浮华，没有自己的目标，总是比照别入活着，到头来学鸡也不像学鸭也不像学凤凰更不像，最后只能是一片无根的浮萍，被秋水无情淘汰。
虚荣的女人没有事业，这是因为她老是见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在流行的社会风尚中，她永远都是“行家里手”可是她也永远都只是一片浮云，一阵风就吹没了。
虚荣的女人没有成功，这是因为她老想一步登天，马上就出人头地，所以不肯埋头苦干，正路不走，走旁门左道，到头来只能贻误自己，一事无成。
虚荣的女入没有朋友，这是因为她老想茌人前拨尖，除了编造流话抬高自己之外，还不惜贬损别人以陪衬自己，到头来朋友们纷纷离去，只落得个孤家寡人，茕茕孓立。
虚荣的女人没有人爱，就连她的子女都瞧不起她，这是因为明明她的能力达不到，却偏要虚张声势，结果反而像不懂装懂的刘姥姥，出乖露丑，成入笑柄。
虚荣的女入没有安全感，这是因为她老是对人吹牛、撤谎、说大话，胸脯拍得山响，一回头就不是她了，最后弄得人都不敢相信她，狼真来也没人相救。
虛荣的女人一生也得不到幸福，这是因为她没有自尊、没有根基、没有事业、没有成功、没有朋友、没有人爱、没有安全感……除了一时的“风头”和片刻的“热闹”，她什么都没有。她白白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唉，虚荣的女人真够可怜（但不令人同情她白白来世上走了一遭，白白操了一回心，着一回急，人五人六地“奋斗”了一场。她的力气算是白使了，于社会、于国家、于世界、于她自己都没有用——她成为一个废人，还留下了永远的话把儿，让人在身后指指戳戳。
窗外响锣鼓
新搬家，在南城西马厂。小区越建越漂亮，屋舍俨然，米色的墙壁赭红色的阳色，再也不见了那称霸北京多少年的灰耗子墙皮；树绿花红，金色的阳光下，能越过一片片绿阴，望到极远的天边。今年随着居民的增加，又添一顶新顶目，“咚锵，咚锵，锵！锵！锵！”一到晚上七点半，我家的北窗外，就准时响起锣鼓，大秧歌就扭起来了！
近好多年来，北京街头流行扭大秧歌，经年不衰，已成为美丽的“燕京八景”之后的第九景。每晚上七八点钟一到，震人的锣鼓一敲，穿红戴绿、春气洋洋的老太太们，就排着整齐的队伍，粉墨登上各个街区的露天“舞色”了。她们一个个都是精心化了妆才来的，胭脂、口红都抹得挺到位，俏一点儿的头上还戴着花，脚下蹬着彩鞋。入人一把大彩扇，蝴蝶似的上下翻飞，人也甭管胖的瘦的，一个个蝴蝶一般轻轻盈盈地飘飞。所有的脸上都开花一样生动，洋溢着孩童过年的兴奋与欢乐，管自踩着“锵！锵！锵！锵！”的鼓点，热烈地、忘情地、欢快地舞动着。她们全然忘记了自己巳过花甲已过古稀的岁数，也根本想不起来孙子孙女们都已长大成入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更不在乎路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只一昧随着身体各个部位的舒展，显出极度的陶醉……看着她们这么舒心，你都替她们幸福。可是曾经有朋友不屑地评论：“脸蛋抹得那么红，不好看呀。”还有朋友深恶痛绝：“吵得你什么都干不了，太烦人了！”两次，我都给予了激烈的反驳。我替老太太们免费辩护，其辩护词是：
“这些老人，老妇女，一辈子围着锅台转，伺候了老的再伺候小的，什么时候有过她们自己的享受？现在，一切的人生重担都已卸下，却已是白发苍苍、老树虬枝，吃不下、穿不美、睡不香、玩不动了，替她们想一想，真是亏呀！还好，终于有了大秧歌，可以寄情，可以健身，司以尽情地耍它一番，也算是找回心倩、找回感觉、找回青春、找回人生吧，这，难道你能说不好？”
“再说了，这些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的老太太们，从没上过台面，有的甚至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没在人面前高声说过话。可如今，她们竟鼓起这么大勇气，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神采飞扬地展示自己，这，难道你还不觉得美好吗？”
“是的，是美好。”朋友嘟嘟囔囔说，“可说实在太吵了！你住在深宅大院里你体会不到。等哪天，锣鼓也敲到你家的窗根底下，你就不美好了……”
现而今，震天的锣鼓真的敲过来了，我体会到了什么呢？
第一天，新鲜，看着那彩绸呼啦呼啦地飄，觉得挺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