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去,1980年秋季新学期开始了。阅报栏前围着一帮学生,看一则书讯:“好消息,我校中文系徐文丽同学的抒情诗集《致远方》出版发行了,著名诗人林中圃作序……”
课间休息时,小丁抱来一大摞徐文丽新出版的诗集送给大家,同学们争先恐后拿来诗集让徐文丽签名。冷雪松挤到徐文丽面前:“文丽,送给我一本吧。”徐文丽抬起头,冷冷地说:“你就算了吧。”冷雪松赔着笑脸:“别价,我对你无限崇拜啊,哪能不送我一本?”“就不送给你!”“至于吗,老同学?对我有成见?”“我哪敢对你有成见啊!你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高干子弟,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绿林好汉,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的女生偶像……”“过奖了!”“我还没说完呢,前边的都是假象,你呀,其实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
冷雪松脸红了:“徐文丽,你也太能损人了,嘴上留点德!”徐文丽说:“这还算客气,别惹我说出更不好听的!”“就是不送给我?”“对了,送给谁也不送你!”
冷雪松恼了,直着脖子喊:“你不就是出了本诗集吗?不送就不送,别损人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徐文丽说:“我说自己了不起了吗?送不送是我的自由!”冷雪松嘟囔:“丫头片子,不用狂,早晚把你收拾了!”
夜晚,吕卫兵说:“雪松,徐文丽每个人都赠书了,就是没赠你,跌份子啊,挖苦你那两句话也够损的,亏你还能沉住气!”冷雪松说:“她不送给我书,我挺舒服,她骂我,我觉得更舒服,就像刚洗一个热水澡。”赵长天笑道:“贱皮子!”冷雪松说:“她是匹烈马,烈得挺有味道,我早晚非把她降服了不可!会有奇迹发生,看我怎么收拾她。”
小丁走出宿舍,把冷雪松说的话学给徐文丽听,徐文丽说:“没事儿,有章程让他使出来,姐不怵疤瘌眼子。”小丁说:“还是小心点好,这家伙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弯弯肠子里不知养了几条蛔虫。”“他有蛔虫,我有打虫药,山道年,管用。”
冷雪松开始出招了。第一招,请看内部电影。
下课时,徐文丽从卫生间出来,冷雪松迎上去:“我这儿有两张内部电影票,参考片《出水芙蓉》,规定十三级以上的干部才能看,想不想看?”“谢谢,本小姐不感兴趣!”徐文丽说完,仰着脖子走了。冷雪松看着她的背影:“不用牛气,走着瞧!”
小丁走过来:“瞧什么?”冷雪松说:“请看电影不去,不给面子,搓弄不死你!”“我警告你,再别烦我姐,不然我叫你很难看!”冷雪松乐了:“你小孩丫丫懂什么?牙长齐了吗?”
小丁满头大汗地搬一个装满沙子的水桶走进宿舍,放到地上,手往沙子里一下又一下地插,像练铁砂掌。冷雪松说:“钉子,小心手蹭秃撸皮!”小丁一声不吭只管练。大家都睡觉了,小丁还在苦练铁砂掌不辍,练得大汗淋漓。
冷雪松的第二招,骑摩托兜风。
夕阳西下,徐文丽在校园湖边散步。冷雪松骑着摩托过来,绕徐文丽转了一圈,把徐文丽吓一跳。徐文丽恼怒道:“干什么你!”冷雪松掀开头盔:“上来,拉你兜风去。”徐文丽嘲笑:“要我当你的摩托女郎啊?本小姐还没贱到那个份儿上!”冷雪松说:“好心好意带你出去玩玩,不可以吗?”徐文丽说:“对,就是不可以!”冷雪松只好骑着摩托走了。
冷雪松的第三招,照彩色照片。
晚自习结束,大家走出教室,只剩下冷雪松和正在写诗的徐文丽。冷雪松把一个大信封塞进徐文丽的座位里。徐文丽警觉道:“什么呀?往我位子里塞。”冷雪松笑了笑:“别紧张,不是情书,打开看就知道了。”徐文丽打开信封,见是一本她的影集,照片的拍摄、装潢十分精美。徐文丽翻看着,纳闷地问:“你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用佳能长焦镜头拍摄的,你发现不了。这样拍出的照片比摆拍的更自然。”
徐文丽不悦:“你偷偷拍我干什么?”冷雪松说:“崇拜呗。你现在是大诗人了,将来还要出书,接受记者采访,人家向你要照片,总得有几张好的吧?我给你准备齐了。”徐文丽看了一眼冷雪松,沉思了一会儿说:“明天晚上有时间吗?”冷雪松惊喜:“有啊!”“想约你到铭心湖谈谈,肯赏脸吗?”“求之不得呢!几点?”“晚饭后八点。”“好,不见不散!”
离约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冷雪松对镜精心打扮着,换上最好的衣服,头擦发蜡,身喷香水,皮鞋蹭得锃亮,兴冲冲到湖边等待,不时看表。徐文丽按时款款走来。冷雪松迎上去:“文丽来了?”徐文丽冷冷地说:“离我远点儿。”冷雪松尴尬地站住了。徐文丽板着脸:“我约你来就是告诉你,请你不要对我枉费心机了,你那套勾引女人的手法我了解。今后不许再偷拍我,必须立即停止无意义的纠缠。我徐文丽虽然来自农村出身贫寒,但你诱惑不了我!”
冷雪松解释:“文丽,你不要误会……”徐文丽说:“你有你的人格,我有我的人格,你的人格如何我不评价,但你必须尊重我的人格!徐文丽不是轻贱女人,我远大的理想是做受人尊重的诗人,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冷雪松狼狈不堪:“理解,理解。我们做个朋友总可以吧?有时间请你到我家坐坐。”
徐文丽冷笑:“坐来坐去恐怕要坐到你床上了吧?这一套你给我停止!”冷雪松也笑:“这一套你领教过?”“我没领教过但听说过,别枉费心机了。”徐文丽说完,昂首走了。
冷雪松神情抑郁地回了宿舍。吕卫兵小声问:“进展如何?拿没拿下?”冷雪松叹口气:“开始我是想耍她玩儿,现在我发现真爱上她了。爱她的高傲劲儿,还有才华和人品。”吕卫兵摇头:“你这情场老手,还能对她动感情?”“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对她动了真感情。”
小丁及时把冷雪松的话传给徐文丽,徐文丽笑道:“钉子放心,你操这么多心干吗?”小丁说:“文丽姐,冷雪松是黄鼠狼,他对你没安好心,千万别上当!”
冷雪松的第四招,该出手时就出手。
徐文丽接到家里的挂号信,信中说家里失火,万幸没出人命,但什么都烧光了,让她快把出书挣的稿费寄家来,修房子急需钱。徐文丽在教室里看完信,流着泪把信夹在课本里,走出教室,去传达室打电话。冷雪松偷偷拿出信扫了一眼,跟踪徐文丽到传达室窗外偷听。徐文丽打电话给出版社问稿费的事,她听说付稿费还得等,而且很少,十分丧气。
冷雪松觉得出手的时机到了。他到校医务室检查了一番身体,趁没人,送给校医一块当时很时髦的电子表,外加一管口红,一瓶香水。校医很大方地给他开了一周的病假条。冷雪松很快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
冷雪松来到徐文丽家,对两位守着被烧毁的茅草房哭泣的老人说,他是徐文丽的同学,有急事到哈尔滨办,文丽托他来家看看有什么事没有。现在看到房子烧了,他可以帮忙。修房子的事儿马上就能解决,明天在家里等着就行了。
冷雪松来到北方部队营区,部队首长是他爸爸的老部下,他很熟悉。他对部队首长说:“叔,我同学家里太困难了,她爸还是瞎子。他们就住在你们的营区不远,能眼看着不管吗?毛主席说,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她家我去看了,修房子用东西也不多,这对你们来说小菜一碟,对他们来说可是帮大忙了。”首长说:“好吧,我马上派人去。”
徐文丽家的房子修好了,烧毁的草房变成了新瓦房。徐文丽父母握着冷雪松的手感恩不尽。冷雪松连连摆手说没事儿,又掏出一沓钱递给徐文丽父母。
徐文丽从家里的来信中知道了这件事,盯着冷雪松说:“真行啊,动用了部队,我深感荣幸!但是,你打动不了我。这还是一种物质利诱,我需要的是精神盛宴,你给不了我!”冷雪松说:“文丽,我没有别的意思,同学有难应该帮忙嘛。咱们交个朋友吧,我爱你的清高孤傲,我爱你的过人才华,我爱你对艺术的执著,这都是真心的……”
徐文丽打断他的话:“咱们俩怎么可能谈朋友?你父亲是部队司令,我是贫苦农民的后代,咱们的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冷雪松正色道:“错了,我从来就不信什么门第,我爸爸当兵以前是打铁的,夏天光着腚,冬天的裤子露屁股蛋子,穷得媳妇都娶不上!我不是纨绔子弟,是个真诚的人,只是爱张扬罢了。”
“你们现在是红色贵族,我不会攀龙附凤,我欠你的钱现在没有,但我有了钱会马上还你!”徐文丽说罢,扭头就走。冷雪松虽然挨了骂,看着徐文丽的背影显得挺舒服。
小丁知道了冷雪松帮徐文丽家修房的事,在男宿舍说:“有人成天献殷勤,没安好心,要是敢使坏,我一掌插死他!”说着,突然把手插到墙上,灰粉掉落,再猛一用力,手指的一半插了进去,他手上又一用力,整个手都插进了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