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整整七年,你到底在干些什么!”
呵,这就是爷爷对七年未见的长孙所说的欢迎语吗?
黑瞋的眸幽幽扫向那个横眉冷对自己的长者,唇边虚应着一抹歉然的笑,“抱歉,让您失望了。”
苛责之人厉目微眯,“与其只会说抱歉,不如想想怎么尽快完成你分内的任务。”
“我会的。”情绪始终把握在自己手中,未受旁人波动的影响。即使那人,是他心中最在乎最重视的爷爷。
“那个丫头,现在在哪里?”提到心爱的外孙女,语气不由放柔放缓。
“北海道。”
穿着长裙戴着蕾丝帽在海风中张开双臂拥抱朝阳。手握爷爷那张无上限的信用卡,她的日子永远会是逍遥自在的。
这场追逐游戏注定是不公平的。爷爷一边不间断对她的经济支持,一边责骂着自己的办事不利。对这个绑不得也吓不得的宝贝妹妹,当初太过青涩的他,所能用的唯一武器,只有耐心。渐渐地,当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足够能力将她带回香港的时候,却发现紧跟她的同时更能亲身接触到纪氏遍及全球的分公司并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甘心选择了反主为客。静静等候吧,再如何留恋飘泊的灵魂,也会有厌倦、疲惫的一天。而他在等的,也就是那一天,反正心急的人又不是自己。
“今天晚上安心留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北海道吧。”不是询问更不是建议,只是一个简单的命令。
“我知道了。”纪泽脉缓缓站起身来,礼貌性地向爷爷欠了欠身。
纪诚儒如往常般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黑眸驻留在那微显不耐烦的挥动着的手上。这样的姿势?有没有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意味?
黑眸黯了黯,毫无留恋地跨出了那间虽采光很好却仍让人无比抑郁的房间。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妈妈特地打长途把自己从上海叫回香港?两天的误工费外加打“空的”的钱,纪家会另包一封红包赔偿自己的损失吗?
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以为自己离开了香港就会摆脱纪氏的桎梏,谁想不过是被遥控的风筝。只要纪家想收线,她便要乖乖从自己的天空飞回。
踏入纪家大门,远远就看到那个在阳光下喷洒着银光的喷泉。
“邱卓?”一个清亮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唤她。
回过头去,不由眼前一亮。
天呐!哪里蹦出的超级美少男。那样闪着金辉般的阳光笑容,真是迷死人不偿命。害她已经一大把年纪都忍不住心乱跳了一把。
“怎么?不认识我了?”美少男秀眉微蹙,眼神纯净透彻。
“纪泽怀?”眼前这美少男论长相倒是和那个小鬼有七分相似。可是,那玉雕般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散发着太阳味道的干净气质……未免也太“男大十八变了”吧。七年不见,竟然出落得这么标致可人了?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不仅泽脉哥回来了,连卓姐姐也回来了。”
他也回来了?芳心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卓姐姐,你不如搬回来住吧。”他温和地建议。
“纪氏在全球有这么多分公司,你为什么偏偏要待在那个没有纪氏的上海?”同时问出心中的疑惑。
呵。正因为上海没有纪氏,所以她才会选择上海的。
“我在上海住惯了。”她笑答,心中仍为他也回来的消息而纠结。
“是吗?看来比香港还诱人,所以卓姐姐才会一去就不愿回来了。”
“或许吧。”对她来说,任何地方都要比现在所立的这个地方要诱人。
纪泽怀看了看表,“卓姐姐,真不好意思,我该去接琳了,你不用客气,自己随意。”
她点头应好。
自己随意?这不是家人会对自己说出的话。这是主人对客人的宽宏大度。
这就是为什么她拼命想逃离纪家的原因。纪家的人越是对自己显得客气而有礼,她就越觉得他们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她的身份原不配得到尊重,会被尊重只不过是因为纪家人的宽容大度。
她没有权利要求他们像对普通朋友那样对自己,因为纪家的普通朋友非富即贵。她甚至连能有资格同他们说上一句话,都是多亏了她“帮佣女儿”的身份。
恨透了这种感觉。明明存在着那么悬殊的距离彼此之间还要********。她宁愿纪家人看到她直接露出鄙夷不屑,也不喜欢他们这样客气有礼,却让自己处处感觉自己是个外人。
该死。自己都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敏感,纪泽怀不过只是说了一句“自己随意”,为什么就要乱七八糟地想这么多。她快受不了了,踏入纪家就会不自觉生出的压迫感、紧张感,逼得她想心中所有的念头都只剩下逃。
黑眸穿过人群,锁定在那个一身职业套装的人身上。
她竟然也来了。
幽幽的眸细细打量着她。一如既往的齐耳短发,但谢天谢地,总算不再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一年的职场浸淫,她已渐渐生出原本不曾有的干练与从容。
只是……浅勾唇角,还是不够老练,以至于自己一眼便察觉了她眉眼间强掩的不自在。
这样的环境,她自小便耳濡目染,竟然还是无法融身于其中。这算不算是一个特例,可能是因为打开始她便将自己当做旁观者去审视一切,所以不但无法体会个中乐趣更是充满了排斥和不自在。
“泽脉,上次米兰那个合并案赢得很漂亮。”
回首,笑对上眼前这个富家千金。几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美艳动人了。
“多谢夸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很绅士地表示着感谢。
“为什么不趁胜追击呢?”显然这个问题困扰美人许久,所以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问出。
“穷寇莫追。”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追击?他是有追,只不过追的不是商机,而是他的一个表妹而已。米兰的庆功宴还未来得及摆,喻大小姐就直飞了开普敦。他这个肩负着劝回重任的表哥除了跟到南非根本别无选择。
“琳,泽脉哥。”好不容易自一群富豪千金中突围的纪泽怀微笑着加入到两人的谈话。
目光幽幽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堂弟。在爷爷的细心呵护下,他真是丝毫不染世间凡尘,再点个光圈,估计就可以飞天成仙了。幸福的孩子。
“小怀,你看你爷爷多宠你,不过是提前入读剑桥,竟然摆出这么大的排场。”欧阳琳浅笑着,唇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甚是养眼。
“因为很不容易啊。”对着欧阳琳,纪泽怀笑得一脸灿烂,完全没有大人的样子,可当视线转向纪泽脉时,却已然隐去了眸中的笑意,“我这回可是跟泽脉哥打成了平手。”
“我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纪泽脉敛眸而笑,所有翻复的心思全被长睫遮盖。
“我可是一直把哥哥当成目标在努力。”仍是那样阳光的笑容,可目光却透着与年纪不符的凌厉。
他抬眸,再对上纪泽怀的黑瞳已防备得当,让人窥不破内心所想,“能做你的开路人,我甚是欣慰。”
自幼就同这对兄弟走得很近,两个人再怎么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那隐隐的火药味也难逃她的双眼。
“泽怀,我口好渴,给我拿一杯果汁吧,拜托了。”找比较好下手的人提出要求。
“好,我带你去。”纪泽怀闻言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同时毫不顾忌地牵过她的手,满脸堆着可爱的讨好,“今天特地让他们为你准备了鲜榨黑加仑呢,还有你喜欢的草莓……”
含笑的眸直到目送他们行远,才渐渐转冷。
自己还没劝回喻颜就被恩准重返纪家的真正原因,原来是这个。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领到哈佛的入学通知,那样激动地递给爷爷,他只淡淡一句,“学费我会打在你账上。”便挥手示意自己离开了。
环顾四周,这场夜宴还真是奢华。四处仿佛都闪着耀目的光芒,那样强烈而夺目地朝他压迫过来,连呼吸几乎都变得有些不稳。
看来,太久没回家的他也开始有点不适应这类应酬了。他需要出去透透新鲜空气。
“小姐,您的饮料。”邱卓含笑接过橙汁。
再回首。咦?人呢?
刚才分明看见三个人在那里有说有笑,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怎么一转眼一个人都没有了?放眼场内,总算在饮料区找到了并肩而立的纪泽怀和欧阳琳。可是,他呢?
真是的,怎么不由自主又去关心起他来了。
讪笑自己这种不知何时养成的可笑习惯。收回眸来悠悠品起杯中的橙汁。果然是鲜榨的,而且果味非常浓郁。应该是新奇士的极品。能参加这种富豪家的聚会,最大的好处也许就在于,平时去星巴克坐一下都觉得太过奢侈的自己,可以尽情享受免费的、绝对顶级的美食美饮。只是,再怎么努力地吃喝,也吃不回自己两天的薪水吧。
“今天,诚蒙各位光临小孙的欢送宴。”
唔?欢送?欢送谁?纪泽脉吗?可是,他离家也不是头一遭了。
“爱孙年纪轻轻就能入读知名学府,实属不易啊。”
“才十七岁就被剑桥录取,可喜可贺啊。”
“他日必成大器。”
只要纪老爷子一开口,还怕周围会缺溜须拍马的人吗?
十七岁就被剑桥录取?如果没记错,那个家伙,也是十七岁被哈佛录取的吧。那一年,可没有这样大的排场。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有比较的时候,大家也只道是纪老爷子对小辈要求严厉。现下有了比较,才知道那根本和严厉无关。
这或许就是他会失踪的原因吧。想着,便不自禁迈出了离开的步子。
爬满野蔷薇的墙旁,那个披上月光的挺拔身影是如此落寞而魅人。
“不会又哭鼻子了吧。”她忍不住出声。
被惊动的人缓缓转身,抖落了一身的月光。黑瞳含笑攀上她的眸。
“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原本就悠扬而低沉的声音,配着身后的花海,美得仿佛在看一场华丽的歌舞剧般。
“失望的人是你吧?今天你爷爷为了泽怀这样隆重的摆宴,我想我能体会你的感受。”她对此觉得非常抱歉。虽然这件事与她并没直接的关系。
“你不能。”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她不可能了解自己的感受。被最尊敬的人彻底忽略的这种怨、这种伤,不是简单的委屈和愤然就能形容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没有人能够明白。
她注视着纪泽脉一双没有任何讯息可读的深邃黑眸。发现自己或许真的不能。即使这样近在咫尺,她都没办法捕捉到他内心所想,她又凭什么说能理解他呢。
他早就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纪泽脉了。不是那个高傲自负,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被伤到自尊的人了。如果说上次见面时,他已成功收敛了自己那外露的张扬;那这一次,他更是高竿到了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即使说着那样伤痛的事情,他竟然还能戴着微笑的面具。
“就算我不能帮你,至少你能帮我吧。”既然帮不上忙,索性换个话题吧。
“听上去好像是亏本买卖。”他仍是笑,眼神却分明在鼓励。
“帮我找一下陈默吧。”
笑容仍在,黑瞳却沉了沉,“他欠你钱了吗?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的。”
“是。”他是欠自己钱。可是,更多的,是自己对他的亏欠。
“不会是情债吧?”他目含嘲讽。
她却无声陷入了沉默。
他自那突然的静谧中,已然找到了答案。
“有些凉了,进去吧。”说时,那悠扬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
他们的离开显然未给这喧闹的大厅带来任何的影响。
纪泽脉给自己端了一杯Martini的同时递给邱卓一杯香槟。
“我不喝酒。”她小声抗议。
他眼中微染笑意,微微贴近她耳边轻问:“江湖儿女也会怕香槟吗?”
那阵阵温润的暖风似长了眼睛般直钻入她耳膜一直痒痒地爬入心里。
脸上一阵发烫。不知是为那句话还是那奇怪的感觉。胡乱接过酒杯,捧着便往口中灌。
他笑,轻抿了口杯中的烈酒。黑眸中的心思永远让人琢磨不透。
“泽脉哥哥,你回来了吗?好久没见到你了。”
伴着一阵香风,邱卓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被一股力道顶离了纪泽脉身边。
“原来是黄小姐。”他向来过目不忘,很快就认出了对方是珠宝大亨黄添年的小女儿。
“叫我苏珊就行了。”
邱卓眼看着刚才还用蛮力顶开自己的黄小姐一转眼就一副腼腆温婉的闺秀模样,不由对天大翻白眼。
真是……无话可说,索性一口干光杯中的香槟。
“泽脉,你怎么只陪苏珊聊天。好偏心哦。”
认出新加入的美女是某位金融官员的女儿,向来以作风大胆而闻名,立刻换上嬉笑表情,“怎么会呢?我对年轻漂亮的女士都是百分百专心的。”
被越挤越远的人,眼看着才进屋不到五分钟就让年轻女孩子团团围住的纪泽脉,不禁发出一声冷哼。
什么嘛。竟然还躲在花墙旁装可怜。看来他根本就不是因为被纪老爷子忽略而伤心,摆明是想去那里挡桃花劫的。那么肉麻的话竟然眼也不眨就说出来了。他还真是很有成为花心大少的潜质呢。
想着,不自禁地由服务员举着的托盘中又拿过一杯香槟来喝。
“再喝就要醉了。”被人一把拿走手中的香槟,取而代之的是一杯鲜榨黑加仑汁。
“泽怀?”微微眯眼,看清了眼前人。
“不能喝就不要灌这么多。”他摇头。扶她到一旁坐下。
“怎么不笑了呢?”她望着他纳闷。明明刚才都一直笑得无比灿烂。她很喜欢看他笑的样子,有点像牙膏广告中的漂亮模特儿。
“都笑了一天了,快笑成馄饨皮了。”他弯了弯眼,唇却没动。看来真的是笑累了。
“琳呢?”他不是一直都像小尾巴一样粘着那个大美人的吗?
“被她哥哥接回去了。”否则他哪里有空来和她乱侃呀。
“哦,怪不得。”她似乎也明白了小美男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还是早点走的好,你没看到纪泽脉在那里放电吗?万一琳被他电翻就麻烦了。”他指了指那个又扩大了不少的包围圈,黑压压一片已经完全看不到被围在正中的纪泽脉。
“你想太多了吧,他们是表兄弟,近亲。”她摇头。纪泽怀这飞醋吃得有点离谱了。更何况他这个小鬼和欧阳琳也不太可能吧。欧阳琳比自己还大一岁,他们俩相差了整整七岁呢。
“是吗?”他清澈的眼中升起一片恍惚。既而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我去应酬客人了,你别再喝香槟了,多了也会醉人的。”
会醉吗?可是为什么觉得不喝,心上就空空的呢。
深吸了一口室外微凉的空气。顿时神清气爽了不少。
果然是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今天晚上他面对庞大鸭群,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置之不理,而是缠着不放。
看来又要通宵了。还有几份文件要在到达日本之前看完它。否则明天在大阪的会议让他如何布置工作。现在这个时间,如果打电话到新西兰的话……
猛然抬头,发现自己想问题想得太投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后花园。笑自己多年未回,竟然会迷路。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似叹似怨的声音幽幽响起:“好冷,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这声音?邱卓?
回头去看,果然有个修长身影正背靠花墙而坐。不是邱卓还会是谁。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连忙大步走上前去。
她闻言,迷茫地抬起双眼,一触到他那闪烁的黑瞳,倏地露出笑来,“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呢。”
她在胡说些什么?
他皱眉。注意到她面颊上两团可疑的红晕。大掌立刻探上她的额头。好烫!
这家伙,这么冷的天,竟然只穿一件单衣坐在水泥地上。
“邱卓,快起来。”他伸出右手,欲拉她起身。她迟疑地注视着他的右手,摇着头像任性的孩子般不肯把手给他。
“乖。”他凑上前去,耐心地轻哄。
“嗯。”直视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突然开心地点起头。
纪泽脉见她伸出手来,不禁微微松了口气。谁知才松下心防,却被她猛的一拽,失重跌坐在地上。
“好漂亮。”她冰凉的手攀上他棱角分明的脸,不知顾忌地将自己的脸慢慢凑近,一双亮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黑瞳。
“好漂亮,像黑水晶一样。”她如叹息般感慨着。
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应。
“还有这唇。”手指轻轻描摹上他的唇,眼神越发迷离。
“你醉了。”他拉开那继续仍游移在自己唇间的指,眼神冷然,声音亦然。
邱卓愣了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在生气吗?好久没看到你生气了。”
“我送你回去。”他撇过头寻思,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正当他为她今晚的古怪言行而纳闷时,突然眼前一黑。
大脑嗡地一响。她竟然趁自己不备偷吻了自己!那样猝不及防,淡淡的香槟味如攻城掠地般迅速经由他的唇鼻奔向大脑心脏,直接麻痹了他所有的敏捷与锐利。不由自主地,闭上了那双藏有黑水晶的眼。
当手环上她纤细腰肢的那一刻,突然一道闪电划入脑海。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扮演她醉梦中痴痴等待的情人吗?
一把拉开她,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知道自己吻的是谁吗?”声音从未如此阴霾低沉过,审视的黑瞳冷冷盯着她那双迷离的眼。
“我知道啊。”她点头,眼皮却渐渐沉重不支,头也越发昏昏沉沉,还没给出答案,竟然已经昏睡了过去。
仍然注视着她的人似乎并未因她没给出答案而生气,相反的,似是微微松了口气。一把扶起她来,她本能地循着温暖往他怀中钻,像乞爱的小猫般惹人怜爱。
圈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那一头凌乱的短发。看着她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知道家庭医生今晚是有的忙了。
迷糊间,她又开始呓语,“我知道……我知道……”
她又知道?这个家伙,竟然连神志不清时还一副什么都很懂的样子。
今天真是他的不宜日。先是被爷爷训,接着又受了那场豪华庆宴的打击,现在被这个假小子强吻了还不算,更可能莫名其妙已经做了别人的替身。
“我知道……你是纪泽脉……”她断断续续中,唤出他的名字。
手下一松。险些将怀中人跌落。
“你……你说什么?”微颤的声音中有强抑的颤动。
“纪泽脉……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
微微叹了口气。原本紧张的俊颜也渐渐柔和起来。这样毫无逻辑的话语,显然是酒醉后的胡言,自己竟然还当真了。
他开始怀疑,她在新加坡到底学了些什么?是不是学得太认真,连怎么好好说话都忘记了。
头好痛。
邱卓想坐起身,却顶不住全身的酸痛放弃地乖乖睡好。
“小卓,你醒了吗?”
睁开眼,看到一脸担忧的妈妈。
“我……啊嚏。”感冒了?什么时候着的凉?
“你呀,昨天玩得太疯了。”从来滴酒不沾的她,竟然那样醉晕晕地被泽脉少爷扶回房。
“昨天?我怎么了?”
“又是醉酒又是发烧的,闹了一个晚上。”妈妈说着,手探上她的额,很满意退烧药的效果。
昨天她一直坐在角落里等纪泽脉的。她原想等那些围着她的千金散开后,好请他帮忙找陈默的。可等得太无聊了,她忍不住又喝了香槟。然后……然后因为头太晕,她就想出去透透气。看到花墙,她便靠墙坐下了。接下来……
“天呐!”她掩唇惊呼。脸随着记忆的复苏而涨得通红。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见到她忽又红起的双颊,连忙紧张地问。
她昨天吻了纪泽脉!脑海中闪过零散的片段,虽然前后过程已经全然模糊,但是,她真的记得自己强吻了他。抚上自己的唇,她竟然仍清晰记得他唇的温度。
完蛋了!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吻上他的。到底是吃错什么东西了!
“妈妈,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她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是现实呢。
“多亏了泽脉少爷。不仅将你送回房间,还让华伯找来了家庭医生。”
妈妈的话彻底粉碎了她的美好奢望。
会死得很惨,说不定会没命回上海了。
那个自负的家伙……那个家伙嘴上虽然不说,但她心里很清楚他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份颇为在意。如今一群富家千金如狼似虎都没得手,却被她这个“帮佣的女儿”给占了便宜,他不气疯了才怪。
“纪泽脉……他人呢?”眯着眼,因为心虚几乎都不敢直视妈妈。
“真是没分寸,告诉你多少遍了,要叫少爷,泽脉少爷。”
“妈妈……”她哀嚎。
“泽脉少爷一早上就赶飞机离开了。下次我见了他,会替你谢他的,你就安心养病吧。”妈妈自作主张地絮絮叨叨着。
“走了?”
强忍着心上阵阵的失望。闭上眼告诉自己好好休息,可昨晚那些模糊而残缺的片段却仍不断在脑海里翻腾。
怎么可以走呢?难道那个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吗?是连气愤或厌恶都不会引起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吗?
“这个价格……”话说到一半,连忙匆匆自手旁纸盒抽了几张面纸,“啊嚏……”
“少爷,你感冒得这么厉害,要不要休息一下?”齐叔在一旁关心地问。
“不用了……一切……”不得不再次停下,用面纸解决完问题才继续,“按田村的这份计划办吧。”
“我立刻去安排。”拿过由纪泽脉签了名的文件,齐叔恭敬地欠身离开。
“真是被害死了。”单手抵额,怎么也没料到,她竟然会送自己这样一份临别礼物。
那个单细胞的家伙,想来也正被头痛和鼻塞困扰着吧。
回忆起那晚她那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和莫名其妙的话,也只有她才会做得出说得出吧。
踱步至窗旁,静望着玻璃窗中的自己。眸仍然闪亮,却不再单纯;笑容更加优雅,却只是装饰而非发自内心。
一把放下卷起的窗帘。眸中对自己的厌倦一闪即逝,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红扑扑的咧着嘴的笑脸。
做普通人家的孩子真是幸福。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醉、不负责任地哭或笑。
“少爷,刚刚接到北海道发来的消息,颜小姐今天中午启程去了上海。”齐叔有些担忧地看向纪泽脉,与井上家族的合作案眼看就要收尾,这一放,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上海?”他抬头,黑眸中有抑不住的喜悦。
“可是少爷……我们在上海没有开设公司。”纪氏并没有在上海发展的计划,如果放下这里一切去了上海……
“这不正是她选择那里的原因吗?”他笑,那样的志在必得、意气风发。
喻颜,你终于熬不住了吗?在挑衅地逛遍每个烙有纪氏印记的城市后,终于决定偃旗息鼓了吗?
抱歉了,亲爱的表妹。这场由你开始的游戏不可能这样不了了之。因为自己苦等的正是这一刻,当她完全失去斗志再也没有耐心继续这场追逐游戏的此时此刻。
上海,唇边勾出一抹笑来,那也正是他在期盼着的城市。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