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分离
“潇潇——”
“潇潇——”
沉重的黑暗里,我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呼唤我。
是谁?
是谁在叫我?
是玄霸吗?
不,不是玄霸,玄霸很少叫我潇潇。
那又是谁?
玄霸……玄霸又去了哪里?
眼前似乎有光芒一点点地亮起来,意识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迷糊中,我感觉有一张脸在眼前晃动着,但我看不清。背上的刺痛越发明显起来,我不由轻轻呻吟了一声。
“潇潇——”
声音更加清楚了,面前的那张脸庞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看见了一张颖秀脱俗、英气横溢的熟悉脸庞,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写满了担心和忧虑。
竟然……是李世民。
我是在做梦吗?
“二哥——”我虚弱地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这般嘶哑难听。
李世民轻轻舒了一口气,疲倦的脸上扬起了微笑,“潇潇,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昏迷了七天七夜了。”
七天七夜?
我蹙起眉峰,忽然想起我们在小树林里遭人追杀。
“玄霸——”我一惊,就想坐起来,却弄痛了背后的伤口,额际上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别担心,三弟他没事,他守了你七天七夜,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刚才我打昏了他,强行让他去休息了。”
“他真是笨蛋。”我紧提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只要他没事就好。
李世民轻叹了口气,轻轻地扶着我坐起来,让我靠在他的怀里,“要不要先喝点水?”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靠着李世民。浑身就像虚脱一般,我连一根指头都懒得动。
李世民拿来了水,一点点地喂我喝下,那动作温柔得就如同在呵护珍宝一般,我心中一阵感动和温暖。
“二哥,我怎么会在这里?”喝了些水,我终于恢复了点精神。
“我听到消息,独孤怀恩阴谋叛乱,想要刺杀父皇,便带着一队黑甲骑兵一路赶去。途经树林的时候,看见你和玄霸正被杀手追杀。”李世民轻叹了口气,向来温和平静的眼底隐隐染上了一丝惊悸,“如果我晚到一步,你和玄霸可能都——”
“现在不是没事了嘛。”我忍着痛,强牵起笑容,“二哥,我想去看看玄霸——”
李世民微微蹙眉,“但你的伤——”
“没事啊,我走得动。”原是想自己站起来,去看李玄霸,谁知李世民竟轻摇了摇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
“我真拿你们两个人没办法。”
我听得出李世民语气里的宠溺,忽然间,幸福填满了心间。
“二哥,我还真没想过有一天竟能认你当二哥。”我窝在他的怀里,小小声地说。
李世民显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不由微微一笑,“潇潇,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暗暗吐舌。
李世民抱着我走到李玄霸房间,然后,命人拿了个舒适的躺椅过来,让我轻靠着。
我坐在床边,看着还在昏睡中的李玄霸,不由轻叹了口气。
他的神色很疲倦,眉峰紧蹙着,眼睫底下那淡淡的青影也一直未曾散去,感觉几天不见,又瘦削了不少啊。
李世民看着他,叹息道:“如果不是我强行打昏他,可能你还没醒来,他就已经先倒下了。”
我紧紧抓住李玄霸冰冷的手,“所以我才说啊,他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强按下心底的疼痛,我把他的手放进锦被里,然后转头看向李世民。
“二哥,那些杀手呢?”
“已经被我关押起来了,让人严加审问。”
“审问出什么了吗?”我微垂下眼眸,淡淡地问。
李世民轻点了点头,“是大哥。”
我就知道,又是他。
我无声地握紧了手心。
“对了,我让颜清跟你们在一起,怎么没看见他?”
“二哥——”我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抬起了头,深深望进李世民的眼里,“颜清——颜清他——死了——”
当我好不容易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眼眶已经湿润。
李世民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雪。
“我和玄霸赶来柏壁,其实——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伸手掩住唇,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李玄霸。
“颜清为了救我,中了李建成的毒箭,可他——可他不及时治疗,还跑去齐王府救我们——结果——”
说到这里,我已是泣不成声了。
每每想起颜清的死,我的心就如同刀绞一般,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李玄霸来说,那都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潇潇——”李世民轻轻揽住了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怀里。
我埋首在胸膛里,紧揪着他的衣襟,“二哥,是我害死了颜清——是我——”
泪水狂涌而下,积压了许久的悲伤终于全面爆发。
李世民只是默默地、无言地拥着我。
等到我终于哭得累了,李世民才轻拍了拍我的肩。
“潇潇,这根本与你无关。”我听得出李世民语气里压抑的悲愤,甚至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颜清——是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是知己。
痛失良朋,他的心也很痛吧?只是他善于掩饰,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外,依旧一片平静。
“让玄霸好好休息吧!”李世民转头看了眼还昏睡在床的李玄霸,然后又转过头,温和地对我道:“你也应该好好休养。颜清若是在天在灵,一定不喜欢看到你们这样——”
“嗯。”我轻点了点头,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李世民弯腰把我抱了出去。
当房门被轻轻掩上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现,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夜凉如水,他坐在窗前安静地凝望着外面那浓重的夜色。
萧潇刚才的哭声,他听得很清楚。
她表面上总是笑得很开心,但内心深处的伤却一直未曾愈合过吧?颜清的死——所有的人都没法忘记。
转眼,萧潇已经在他的身边很多年了,他们从互相斗气,到相知,到相爱……这期间的一点一滴都让他刻骨铭心。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又给过她多少东西呢?
除了伤害、灾祸,他似乎什么也给不了她。
月光从窗外倾洒而进,那淡而朦胧的银辉投射在胸前的吊坠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色。他伸出手,取了下来,然后打开了吊坠。
空灵而优美的旋律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他想起了与她初识的那一天,想起了在李家别院与她斗气的每一刻……那些时光都是永远的回忆。
是她,带给了他快乐!
“潇,无论历史将要朝哪个方向前进,我都无力再管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永远平安,永远幸福——”
轻轻合上了吊坠,他将吊坠轻放在了桌面上,并附上了一封书信。
有二哥的保护,她应是万无一失了吧?
只要他不在二哥身边,只要他不在潇的身边,他们一定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了,也不会步上颜清的后尘……最后看了那枚吊坠一眼,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原本明亮的月儿忽然躲进了云层之中,天地间,一片冰冷的黑暗……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感觉稍稍好了些,便一个人支撑着来到李玄霸的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夜里开始,我的心里便涌上一阵阵的不安,却又说不清这股不安究竟是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我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李玄霸,只在见到他安好,我才能真正安下心来吧?
外面又在下雪了。冷然的寒风直贯进我的脖颈里,带来一阵阵彻骨的寒意。
终于来到了李玄霸的房间门口,我搓了搓冻僵的手臂。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李世民说那个笨家伙苦守了我七天七夜。心里升起了一丝小小的甜意,我伸手推开了房门。
然而,我并没有料到,在我推开房门之后,迎接我的,只有那一个空荡而冰冷的房间,床上的李玄霸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惊慌失措地冲进了房间。
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而且一片冰冷。很显然,李玄霸早已离开了。在我们还在熟睡的时候,就已悄悄离开了。
我的心,一分分地冰冷下去,原本就不温暖的指间,更像寒冰一般。
眼尖地,我看到了桌上留着的那枚音乐吊坠。它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幽幽光芒,旁边还有一份未开启的书信。
我站了起来,走向桌旁,拿起那枚吊坠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这块吊坠,是我们互相许下誓言的证物。他曾经说过,他会永远戴着它,不会轻易地取下来。
但现在,他却将吊坠还给了我。
颤抖着手,我将那封书信打了开来。
潇,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对不起,我知道我就这样不辞而别,一定会让你很伤心,也很失望,但我,只能这样做。
现在,在这个世上,你和二哥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希望你们再因我而受到伤害。
潇,虽然我们什么都不说,但彼此都很清楚,颜清是因为我们而死的。如果你当年没有救我,也许,现在的颜清还好好地活着。
潇,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很痛苦,但你却为了我,而在我的面前时常露出笑脸。你知道吗?这样的你让我更加心痛。
我无法原谅自己。我既然是一个历史上注定消失的人,又为什么偏偏活了下来,偏偏让颜清为我而送了性命?
我很害怕,害怕总有一天,你和二哥也会因为我而步上颜清的后尘。
潇,我只能离开。除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几年,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快乐。
谢谢你。
玄霸留
“李玄霸——你这个该死的李玄霸——”
紧紧捏紧了手中的书信,我强忍着心中的伤痛,也不顾身上的重伤冲入了雪幕之中。
风雪,似乎总是没完没了,就好像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一般。眼前,除了一片苍茫的白色,我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自己究竟找了多久,我始终都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但我不会放弃,我要把他找回来,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让他永远也下不了床,让他不能、就这样残忍地、不发一言地离开我……
怎么可以呢?李玄霸,你竟就这样丢下了我?竟就这样丢下了我?
身上好冷,却比不过心头的冷意。
伤心、绝望、疲倦……顿时一阵阵地狂涌而来,我心痛不已地跪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雪夜总要有人离开我?
干娘是这样、颜清是这样……现在,就连玄霸也离开了。
我讨厌下雪!
真的好讨厌!
身上的伤口忽然火辣辣地疼痛起来,我依旧跪在雪地里,早已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
“潇潇——潇潇——”
隐隐间,我听到了身后那熟悉而急切的呼唤。
我缓缓过过头,透过迷蒙的视线,我看见一道身影正朝我疾奔而来。
“二哥——”
我轻掀了掀唇,眼前,忽然涌现阵阵黑暗,眼前一黑,就往雪里跌去。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冰冷,我跌入了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潇潇——潇潇——你醒醒——”
我听得见李世民的焦声呼唤,但我已无力再回应什么了。
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我甚至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吊坠,滑落在了雪地里。
恍惚间,我似乎又听到那首空灵而忧伤的乐曲,一直在风雪中回荡……
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我看见李玄霸,看见了颜清,也看见了干娘……但无论我如何呼唤他们,他们都是背对着我,甚至离我越来越远。
我努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他们,但抓住的,却只有满手冰冷的空气。
所有的人……都要离我而去吗?
黑暗和冰冷缠绕着我,让我无法自拔。
我只能蹲在黑暗的角落里掩面哭泣。
“潇潇,你真没用啊!真的很没用,为什么你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呢!”
……
“潇潇——”
忽然间,有一丝淡淡的温暖渐渐渗进了黑暗里,四周似乎变得没有那样冰冷而没有温度了。我感觉,有一双强健的臂膀牢牢抱着我,似乎想驱走我体内的寒意。
“潇潇——”
那一声声的呼唤,让我渐渐从黑暗里惊醒了过来,我睁开了眼。
李世民那张焦急而憔悴的脸庞顿时映入了我的眼帘,那双一直黑白分明清澈眼眸,此刻也布满了血丝和担忧。
“潇潇,你终于醒了。”
见我醒来,李世民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
“感觉怎样?还有哪里不舒服?”那温柔的问话,那温和的笑容,顿时让我心口一阵阵地发堵。
李世民轻抚着我的头,很轻很轻地叹息:“如果想哭,就尽情哭出来吧?这样才会好受些。”
“二哥——”我再也无法强忍下去,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二哥——颜清死了,玄霸也走了——他们都离开了我——他们都不要我了——我不应该来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我,颜清就不会死——如果没有我,玄霸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也许,就连干娘也是我害死的——”
“他们全都是因为我——因为我——”
那一夜,我在李世民的怀里哭了一夜。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拥着我,任由我哭泣。
哭得累了,我就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我好希望这一切都是梦。
干娘没有死,颜清没有死,玄霸也没有离开……然而,当人从逃避的梦境中清醒的时候,无论现实多么残酷,都要学会去面对。
人生,原本就是如此啊!
从那一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李玄霸,往后的几年里,我跟随着李世民南征北战,我看着他收复河东失地,降服尉迟敬德,大败刘武周,东征王世充……
史书上说,李世民十八岁举兵、二十四岁就平定天下,也确实如此。
时间真的犹如白驹过隙,一晃,便过去了六年。
我不知道这六年里,李玄霸究竟去了哪里?李世民也曾派人找遍大江南北,也都没找到李玄霸的下落。
他是存心躲着我们,又怎会如此轻易让我们找到?
也许因为颜清之死让李世民心有余悸,他再也不让我轻易离开他的身边,无论去哪里,也都随身带着我,甚至公开了我是秦王义妹的身份,并以忠心护主及我对秦王的两次救命之情,向李渊讨了个玄安公主的名号。
我一朝由平民变成了皇家贵族。
玄安……我又怎会不知这个封号的意义?光从这个封号中我都可以轻易地感受到,这六年来李世民又是何等地担心和牵挂李玄霸。
只是远在某个遥远而不知名的地方的李玄霸又知道吗?
有了公主的身份,太子府和齐王府的人也都不敢轻易动我,只是偶尔我碰见李建成和李元吉时还能隐隐捕捉到他们眼底的阴森杀气。
特别是齐王李元吉,他盯着我的目光里还有一丝我所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这六年,也算是过得相安无事,我呆在秦王府里,不仅认识了李世民的妻子、温柔大度的长孙无垢,还认识了很多唐朝名将,像秦叔宝、尉迟敬德、李靖……
我想这几年我应该算是过得快乐吧?至少,我过得并不寂寞。
只是我每夜都会梦见李玄霸,当我从梦中惊醒,我发现我的眼角满是泪痕。
原来,一个人是可以这样的思念另一个人……
“玄霸,你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
每天深夜,当我紧紧握着那枚音乐吊坠时,我总是这样低声自问。
其实,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在等着这武德九年。武德九年也就是公元626年六月,将发生唐朝历史上最大的转折点——玄武门之变。
我一直相信李玄霸一定会出现的。
一定会。
长安的四月,漫山绿野,桃花殷红。一片祥和安宁。
这时北方又传来了捷报,李靖在灵州硖石与突厥大战,终于击退了突厥,北方边境暂时过上了几天安宁日子。
当李世民接到捷报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如今外患暂除,他也该开始着手准备内忧问题了。
如果说,李玄霸的事使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那刘文静和颜清的死可以说就是引发整个矛盾的导火线了。
每年清明,当李世民前去祭拜刘文静和颜清的时候,他眼底那分隐忍的犀利我总是看得分明。
长安城内,暗潮汹涌。
今年的清明节,我和李世民又去拜祭了颜清和刘文静,然而,当回到秦王府的时候,我们却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秦王府车骑将军张亮在洛阳被齐王李元吉逮捕。罪名是图谋不轨,结营私党。
我看见李世民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紧张的神色。
张亮也是秦王府的幕僚之一,他个性比较爽直,跟我比较谈得来,在我被封为玄安公主之前,他还开玩笑说,要跟李世民争我这个妹妹。
但前几个月,他被李世民暗暗派去了洛阳,暗中广交山东豪杰。
我知道,李世民已经在暗自开始部署了。他若不动,就只有等死。整个长安都是太子和齐王的势力范围,如今李建成和李元吉那两只老虎正潜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秦王府,只要有一小点的差错,秦王府怕会遭遇灭顶之灾。
形势已经如同拉满的弓弦,只要轻轻一碰,弦上的利箭便会疾射而出。
我担心张亮的安危,甚至坐卧不安,他被李元吉抓去,不用想也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了。相比之下,李世民就显得平静多了。他还是同往常一样从容淡定,脸上也时常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我隐隐可以捕捉得到,他眼底深处所藏的那抹忧心。
如今张亮被擒,形势对秦王府极为不利。
原本我想去洛阳救人,却被房玄龄给拦住了。
他告诉我,现在这个当口,秦王府的人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太子府那边的人一定会紧紧咬住这条尾巴不放。
我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我们总不能就这样放着张亮不管,任他被李元吉活生生折磨吗?
转眼又过去了好几天,据洛阳那边传来的消息,张亮抵死不认罪,无论李元吉如何严刑拷打,他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无罪。
李元吉手中确实也没有很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张亮有罪,于是,就只能这样耗着。我不知道,张亮究竟可以支撑多久?
又是一个噩梦缠身的夜晚。
半夜,我再度从梦中惊醒。我又梦见李玄霸了,梦见他又消瘦了不少。
醒来的时候,心里又是一阵阵地发疼。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只能独坐床头,沉默地听着音乐吊坠里那首《Departure》,想借此平静心情,结果,越想越烦,越想越多。
我心情烦躁地披了件外衣,想去外面透透气。
外面的夜色宁静而安详。
四月,其实是一个好天气,春天,原本就是一个让人感到温暖的季节啊!
我一路漫无目的地欣赏着夜景,路经后花园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桃花香味。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清神气爽。
正想去里面随便逛一逛,却发现,一道白色的熟悉身影正坐在那漫漫桃红里,独自对着月色饮酒,英挺的眉宇间藏着淡淡的忧色。
我摇头,轻叹了口气。
也许,只有在这样寂静而无人夜色里,他才允许放任自己的情绪吧?
“二哥——”我轻唤了一声,李世民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没有听见。
“二哥?”我加重了语气,走到他的面前,并轻敲了下桌面。
李世民这才恍然回神般,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潇潇?”
“见到我很惊讶吗?”我故意挑高了眉,“我可不是半夜梦游,现在清醒得很。”
脸上的忧色瞬间为一丝平和的笑容所代替,李世民轻摇了摇头,“坐吧!”
我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着他为我倒了一杯酒。
“二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李世民淡淡一笑,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耸了耸肩,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一股香醇温热顿时从咽喉直流入了心间。
“这酒蛮好喝的啊!”我正想再倒一杯,却被李世民一把拦住。
“潇潇,现在天色不早了,这样喝酒伤胃。”
李世民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地直暖进人的心底里去。
“哦。”我耸耸肩,也不再坚持。
“送你一件东西。”李世民淡淡地微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是一个小木盒,不由好奇地打了开来,里面竟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
“是荧光粉。”
“荧光粉?什么东西?”
“今天敬德跟我闲谈的时候,提及他收集了一些荧光粉,据说这些粉可以在夜晚发出绿色的光芒,我觉得奇特,便从他那里拿了些过来。”
“谢谢二哥。”我已经明白这些荧光粉就是夜光粉,在现代世界很常见,但在古代这类东西也算是稀奇之物了吧?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我把吊坠拿了出来,在原本放麻醉针的装置里,倒入了荧光粉。我抬动机关,里面的荧光粉顿时从机关口处疾射而出,在夜光下,化为了一道七彩的光芒。
“真漂亮。”李世民眼里露出了赞叹的神色,“潇潇,没想到你这个吊坠竟还有这等用处。”
我笑了笑,轻轻将吊坠的外壳打了开来。
空灵而忧伤的乐曲顿时在寂静的夜空下静静地回荡。我不由想起了很多往事……
“又想起玄霸了吗?”李世民看着我,眼底掠过一丝叹息之色。
“二哥,你说这六年他会去哪里呢?”我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思念真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难怪总有痴情的古人为相思所苦而大病不起。
我虽然不至于痴情到那样的田地,但每每想起那张寂寞的脸,我就无法喘过气来。
“潇潇,玄霸若是存心躲我们,他是不会回来的。”李世民深深凝望着我,浓重的夜色下,那双漆黑的眼眸越发的深不见底。
我突然间,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微微别开了头。
“他怎么老是做这样的事?爱钻牛角尖的笨蛋!”兴许是刚才那一杯酒喝得太急了,只觉有一股热流直冲上了脑门,我站了起来,想清醒一下,结果眼前竟是一阵昏眩,几乎栽倒。
“潇——”李世民连忙扶住我,我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抱里。
气息,是如此的靠近。
我仰望着那张英俊的脸庞,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似乎就连朦胧的月色也隐隐染上了一丝蛊惑,当我终于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我却震惊地僵在那具怀抱里。
那熟悉的眼眉、熟悉的双唇、熟悉的落寞……情不自禁地,我伸手轻抚上那张苍白的脸。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我在心中呐喊,喉间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上了,我无法出声。
眼前那张淡色的唇一分分地接近了,彼此温热的气息扑面,我伸手捧住了那张脸,眼神迷醉起来。
“玄霸——”
我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然而身上蓦然一冷,已被推开了那具温暖的怀抱。
我撑扶着桌面,还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地?
“潇潇,你喝醉了。”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我浑身一颤,顿时酒意全醒了。
不,刚才那不是李玄霸,那是李世民。
是李世民。
“是——是啊,我醉了——”我没敢回头去看那张脸,天知道我做了多么丢脸的事,我竟然把李世民当成李玄霸了。
我不由伸手掩住了脸。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不前了,一切都变得让人感到窒息。
我呆呆地僵在原地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二哥——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也要早点休息——”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一直逃到庭院门口的时候,我才稍稍回头看了眼李世民。
他还是站在那里,背对着我的方向。
浓重的夜色里,那一袭白衣的背影,竟显得寂寥而又落寞。
我不知道,自己刚才这个举动,是不是已经伤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