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大刀向鬼子砍去--抗日烽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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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闸北孤军指挥官长访问记

匀秋

侥幸生存于现在的大时代中,个个人均有创造历史的机会。

闸北谢团孤军,即是为我们在中华民族造成一页光荣灿烂万古不朽的历史的人。

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二十七日,南战场上的形势,因为大场失陷,牵连到淞沪战局第一道防线上的闸北轴心,为了避免受敌方的包围,在闸北的十余万大军,于接受命令之下向后移动了,而当时担任掩护后退责任的陆军第八十八师二六二旅五二四团—谢晋元团,在谢团副指挥之下,也完成了他们的掩护重任,使大军整肃地有秩序地后退了,本来他们也可以从容随大军后撤,但是,他们不撤,他们还有更重大的任务,因此就孤守闸北的最后阵地即光复路口四行仓库与大陆银行仓库,坚守不退。

要知道该处的房屋,是第八十八师的师部,也是孙元良将军的军部,他们在这闸北轴心上驻了已经二个半月,对我们自己国土上的一物一件都发生了情感,不愿轻易地放弃给敌人,除了要取得敌人的最高代价,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之后。

他们这一团,实际上也没有一个团,也没有八百,也没有完整的一个营,仅有四百二十个誓死不退的同志,最高的指挥者为谢团副晋元(团长韩宪元,于节口抵抗掩护反攻后,率领其余一营奉命后撤了)及营长杨瑞符,他们均以誓死的决心,坚守这最后阵地达四昼夜,敌人用尽了种种方法攻打了四昼夜,也没有动得它丝毫,而敌人被我们击死的达一百名以上,我们只有十几个同志殉了难,三十几个受了伤。

三十一日的上午,因为最高当局的命令,在严格的军令之下不得不遵从命令退了出来,但是他们一点东西都没有遗留给敌人,一切的一切都带了出来,除了暂时放弃的一块土地和毁坏了的房屋之外,他们的精神是多么伟大呀!全中国的同胞,全世界的人类,都崇拜他们。

现在他们是在大上海的一角休息,在这里我们也应该深深地给我们同情和援助的友邦致谢的。记者奉社命,特地于一日去某处访问这位发挥伟大精神的指挥者谢晋元团副,经人传达了之后,记者就随着走了进去,这是一个临时搭成的布蓬,蓬内分成二间,外面一间内有该团其他的同志在工作,传达者引我到里面一间内去,这里有二架行军床,三只藤椅子,一张小桌子,上面香烟和茶都有现成地摆着,看样子是刚才有人来访问过的。

传达者介绍之后,记者立即和欢迎我的一位军人握手,他,就是谢晋元团副。

他有着一副沉默而瘦削的长脸,剃着和尚头,穿着一套草绿色的军服,左胸襟上面挂着一个蒋委员长的肖像。记者先代本报读者致以无限的敬意以后,并将张萍舟同志的托我转达的一个电报转给了之后,我们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他的伤并不重,伤是在敌人的一个平射炮的弹片上受的,当二十八日的夜间,敌人在无法可施的时候,就拿平射炮向这四行仓库房屋内轰,这时谢团长正在指挥着同志们防御,一个炮弹竟穿过了墙头打了进来,炮弹也炸了,但是巧得很,这个爆炸的弹片没有打在其他的要害,刚刚打在谢团长的腰间的皮带上,故只在左面腰间受了一点微伤。

他对我表示了谢意之后,记者要他谈谈孤守四行中的作战经过。

他很高兴地答应了,他说:“我们这一团,本来是驻在北站大厦内的,十月二十六日晚上十时,大军奉命撤退,我们奉了留守闸北的命令,于是在掩护后退工作完毕了之后,当时即向预定的阵地四行仓库方面集合起来,一方面在那里筑起工事来,准备固守。

至于敌人来攻我们没有什么可记的,他们就是靠机械,但是我们大家都决定以死相拚,看见了敌人就打,总之四日夜之内,被我们杀死的敌人有一百多个。”

我们正在讲的时候,有几个外国记者也来访他,他们有三个是路透社的,刚从南京来上海,特地来访谢团长,要把我们这一位抗敌英雄传播到全世界去。

他们对谢团长都表示非常钦服,问了许多关于敌人作战的方法,约一刻钟才去了,我们仍旧谈着。

他说:“敌人的作战能力,现在完全显露了,我在闸北二个半月,一切敌方的利器,多已看到了,就是飞机,现在敌方已经完全对我们使用过,而且大大的使用。但是我们也不怎样败,我们认清了这一点,就可以知道此后的结果。至于说敌人的步兵,作战能力比起我们的士兵来差得很远,就以这一次在四行仓库那边来讲吧,本来敌人对我们是取着包围形势的,他在我们的仓库外面停留着许多架机关枪和铁甲车,倘使我们要退,那一定是牺牲很大的,照我自己的估计,我们这一营人要撤退,也得要与敌拼去三分之二,出来的不过三分之一的可能。但是敌人不会利用,他在我们不动的时候滥扫机关枪,”他停了一停又说,“这里说下去要说到我们的撤退了。当三十日晚上起,敌人的枪声在我们的四周,一直就没有停,我们是九点钟接到命令的,司令系以电话通知的—当时的电话没有断,我在接到了命令之后,因为外面的机枪很厉害,我就下令准备冲杀,并没有把准备退出的命令告诉同志,因为我们这时候个个是准备与此阵地共存亡的,根本没有想到退出和再想求生,直到命令来了,不得已只有遵从撤退。可是又如何退法呢?在这样紧张的时候,哪里有冲杀敌人的痛快。待到三十一日上午一时的时候,同志已完全准备好了,那时我方命令遵命撤退,以三架机关枪断后,先向敌人冲攻,准备大杀一场,可是敌方竟不敢和我们拼,他们的机关枪手大概也已经吓退了,故敌人的枪里也不吐出火来了,我们得以从容地退了出来,但是有几位同志是在那时受了伤的。

“现在我们各官兵都很兴奋,我们即可开往前线去再和敌人死拼,本人亦‘誓以此身与倭寇周旋到底’。”

后来,我再问他对于我们退至第二道防线后,有何感想。他说:“在整个中华民族和敌人拼命的时候,这种小进小退,没有什么道理,欧战的时候,德国的军队已经打到了巴黎,结果德国还是失败,就是一个好譬喻,我们现在不是求一时的胜利,我们要求的是我们国家民族的永生,蒋委员长曾经说过,我们要从非常危险和艰难中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现在的小胜小败算得什么。”

最后他说:“在现在的第二道防线上,因为河港交叉,比之前第一道防线还要有利我们,有名的兴登堡阵地,就是利用河港呢。”

谢团长广东省人,今年33岁,家属仍住在广东,有子女各二,他是中央军校第五期毕业生,出了校门之后,即参加北伐,辗转分驻在广东、南昌、汉口及沿京沪、沪杭甬一带,至今已经从军十一年了。

十一月二日

(原载于《闸北的血史》193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