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日本商业四百年
1476300000036

第36章 踏上陌生地的年轻人 (2)

1855年,福泽谕吉历经了风餐露宿、歹人打劫等一系列困难,终于到达了大阪,而且还拜了著名兰学大家绪方洪庵为师,开始了漫长的求学之旅。当时绪方洪庵开设的家塾叫适适斋塾,福泽在这里每天不分昼夜地读书、学习,困了就拿锥子扎自己大腿,冷了窝在大被子里写文章。刻苦攻读了5年之后,他成了私塾里最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没有之一)。绪方洪庵对福泽谕吉也是喜爱有加,有次福泽得风寒,绪方洪庵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给他看病,为他熬药。后来,福泽谕吉自己开办了私塾之后深记老师的恩情,也满怀热情地对待自己的学生,情同父子一般。

可以说,后来福泽谕吉成为一个伟大的教育家深受绪方洪庵老师的影响。

这时候的日本也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动。外国的坚船利炮不断摇荡这个岛国,各地的大名开始努力摆脱幕府的控制,纷纷向社会广招人才。在老师的举荐下,1858年,福泽谕吉接受奥平藩的应聘,到江户去教授兰学。临行前,师徒二人恋恋不舍。绪方洪庵拉着谕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江户是日本的政治中心,在那里你不仅仅能看到国家的变革,还能看到西方国家的强大。记住,让日本走上复兴是你的责任。我已经老了,但你还年轻,不要让老师失望!”

福泽谕吉含着眼泪点点头,他背上了行囊,开始了新一段旅程。

在江户工作的日子里,福泽谕吉一直很自负。他发现当地的那些所谓兰学大师基本上都是混饭吃的,会背几个单词就说自己是学者,会拿解剖刀就说自己是西医。有段时间里,福泽谕吉几乎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年轻人。

好吧,上天看不下去了,他给了福泽谕吉一个沉重的打击,让他收敛起骄傲,继续努力。

那是在他到达江户的第二年,福泽谕吉奉命去横滨讲学。横滨,当时因为开放口岸,有很多外国传教士、商人游历其中,是日本最西化的城市。

充满信心的福泽谕吉一到这里就开始被人鄙视。虽然他的荷兰语很流利,但这儿的人都说英语,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福泽谕吉好几次站在酒店的镜子前凝视自己的衣着、发型,最后长啸一声,慨叹道:“怎一个土字了得!”

福泽谕吉下定决心要苦读英语!

于是,他在没有老师、没有新东方,没有四六级GRE、没有托福考试的压力下,奋勇学习。当时他跑遍了书店都买不到一本日英词典,最后,福泽谕吉灵机一动,买了本兰英字典,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背,一本书一本书地啃,苦读了半年之后,一个更好的学习机会来临了。

要不说,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呢,半年的学习让福泽谕吉粗通英语,而在当时的江户能粗通英语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接到了一项新的任务,收拾起行李,准备登上一艘大船,旅行的目的地将为他展现一个新的世界!

做最伟大的学者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的日本年轻人出国留学是一种潮流,虽然没有新东方在考试上给予强大的支持,但很多人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海外。当然,这些人出国留学不是为了混个外国户口,不是为了嫁给老外图个新鲜,他们想的是救亡图存,强大自己的国家。

福泽谕吉知道自己的理想和使命,他向着梦想中的国度迈出了第一步。

他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了那句经典的废话——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当时,根据日本通商协议,日本将派遣军舰护送美国使节回国,正巧缺个翻译,有人推荐了福泽谕吉,说此人就学了半年英语已经能考专业八级了。船长一听大喜,连忙邀请福泽谕吉同行。福泽自然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邀请,登上军舰,奔向美国。

在他呕吐了好几十次之后,军舰到达了北美大陆。不过这次旅行公务非常繁忙,福泽谕吉没有时间闲逛,倒是买了一本韦伯字典(不愧是学者)。这件不经意的小事让福泽谕吉成为日本第一个引进外国字典的人,从而载入史册。

回到日本之后,很多福泽的朋友围到他身边听他描述美国的见闻,感觉那是相当新奇。随后,幕府邀请福泽谕吉在外交部门担任翻译,福泽欣然接受。

成天跟外国人接触,福泽谕吉的英文越来越好,后来他又开办了学校专门教授英文,废除了兰学。

当了幕府公务员的福泽谕吉公费出国的机会越来越多,之后他又几次到欧洲和美国学习参观。跟洋人对比之后,福泽谕吉越发觉得幕府是一群腐朽、不靠谱的人,于是他慢慢地淡出了幕府政界,开始专门教学、读书。

当时江户地区只有福泽谕吉开办的一所英文学校,所以很多年轻人慕名而来。但大部分年轻人都很穷,福泽谕吉大发慈悲,不仅仅给他们上课,还努力翻译书挣钱养活他们,其品德远远高于俞敏洪老师,也高于那些让学生帮着攒书不给稿费的导师,更高于打着义务教育旗号的千百万所学校。

1868年4月,伟大的福泽谕吉把自己的学校改名为“庆应义塾”,这也是日本著名大学庆应义塾大学的前身。福泽谕吉认为,一所好的学校要传授数理化知识,同时要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在具体课程安排上,福泽谕吉一方面让大家学习西方的技术,同时也要求学生研读西方的思想史,并且还要熟读儒家经典,因为福泽谕吉一直坚信,西方技术和东方哲学是日本最为欠缺的东西。

一个多世纪之后的中国,也是如此。

福泽谕吉当了校长之后对教育几近痴迷,在倒幕运动过程中,江户发生了战斗,流弹炮火横飞的日子里,福泽谕吉也是不要命般地站在讲台上坚持授课,下边的学生跟着他一起忘我地思考、学习。

窗外是你死我活,屋里是思想迸发。

上完课之后,福泽谕吉发现学生没有一个逃跑的,他很欣慰,也很激动,他对着满座的学子们说:“从前拿破仑称霸于欧陆时,荷兰的命运,有如风前的残烛,岌岌可危,不仅自己的本土,连印度的属地都被占据,没有一个地方可容它升扬国旗。但在世界上,还留着仅有的一个地方,那就是日本长崎的出岛。出岛是多年来荷兰人在日本居留的地方。欧洲的兵乱影响不到日本。悬挂在出岛的荷兰国旗,常在百尺竿头迎风飘扬,象征着荷兰王国从没有沦亡过,这是荷兰人一向引以为豪的。以此比喻庆应义塾提倡日本的西学,正如荷兰的出岛一样,从没有因为世间的任何骚动或变乱,而断绝过西学的命脉!我们的庆应义塾没有停歇过一天。只要这所学塾存在一天,日本就是世界的文明国家!”

从某种程度上说,福泽谕吉的理想实现了。

中国也需要这样一所大学,坚持思想输出为己任,坚持世界上最美的价值观,坚持五千年的文化传承,坚持和一切腐朽的、禁锢的思想作斗争。

言归正传,福泽谕吉一边给学生们上课,一边潜心作学问,他翻译的书不胜枚举,共有60多部,内容涉及西方的政治经济、军事外交、历史地理、制度风俗等固不待说;而且还有天文、物理、化学,或是儿童读物、习字范本、修养丛书等,甚至簿记法、兵器操作法或攻城野战法等。如果把他翻译的书放到一起,绝对是一套大百科全书,别说翻译了,看都得看几年。

除了著书立说,福泽谕吉把大部分精力放到了培养年轻人的伟大事业上。

其实,在倒幕运动胜利之后,日本政局渐渐稳定了下来,希望读书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庆应义塾也就越来越火。不过因为战争刚刚结束,很多来上学的都是退役下来的武士和士兵。这些人比较粗暴、野蛮,在教室里也坐不住,时不时地要闹点事、打个架、喝个酒、泡俩妞什么的,俨然就是《流星花园》的近代版。

福泽谕吉意识到,自己的使命不仅仅是教好课、写好书,还要担负起让年轻人走向正途的责任。国家已经大定,但日本要想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关键是必须让青年人满怀理想、满怀激情、满腹经纶。

福泽谕吉为了让自己的学校不至于沦落为工读学校,制定了严格的校园规章,规范学生的行为,同时,他也身体力行地教育那些退役兵士,告诉他们,战争结束了,但是你们肩上的任务更加繁重,你们要面临的局面是让日本走向强盛,这个任务比打胜一场战争重要得多,有意义得多。在他的努力之下,庆应义塾慢慢走回了正轨,一批批精英从这所学校毕业,成为建设国家的骨干力量。

1871年,庆应义塾搬到了东京的三田地区(现东京三田),福泽谕吉看着绿树成阴的新校区,想想自己当年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白手起家,到如今,桃李满天下,著作等身,不禁流下了感慨的泪水。少年时的坎坷、年轻时的报国梦想、成熟后的心系天下,一起涌上福泽谕吉的心头。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福泽谕吉都是个伟大的人,是一个真正领会了知行合一的人。他曾经想过和伊藤博文一样走上政坛,报效国家。但随着不断接触西方世界,福泽发现,成为一个教育家更能启发民智,因为传播思想才能让更多人领悟日本的落后、西方的强盛。于是,福泽谕吉告别了无聊、扯皮的公务员生活,走上了开办教育实业的道路。很多年后,无数日本公务员的名字被人们忘记,但福泽谕吉却名垂青史,甚至日本人把他的头像印到了万元钞票上,告诉后人,没有福泽谕吉就没有今天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