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国台湾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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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台湾女性文学的开创人林海音

林海音的生平和创作概况

林海音(1918.3.18—2001.12.1),原名林含英,小名英子,原籍台湾省苗栗县,生于日本大坂。1921年全家从日本返回台湾,因在日本统治下的台湾度日艰难,1923年又举家迁居北平定居。林海音的父亲林焕文是客家人,是台湾的一位具有爱国思想的知识分子。44岁那年,林海音的叔父在大连监狱被日本人酷刑打死,林海音的父亲前去收尸,精神受到严重刺激,回到北平后不久即病逝。那时,林海音刚刚13岁,和寡母、弟妹在举目无亲的北平非常艰辛地生活,从小就有了艰难人生的体验;林海音曾就读于女子师范学校,后进世界新闻专科学校。毕业后,进北京《世界日报》当记者,是北京最早的女记者,为她以后的作家生涯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

林海音在北平度过了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1948年,林海音和丈夫何凡(夏承楹)及三个孩子返回台湾,同年任《国语日报》编辑。1951年起,林海音任《联合日报》副刊主编长达10年。1957年,又担任《文星杂志》的编辑。1967年4月1日,林海音创办和主编《纯文学》月刊。5年后又独立负责纯文学出版社,出版“纯文学丛书”,出版许多有价值的作品和文学研究著作,在台湾的文学界享有很高的声誉。

林海音是台湾省籍最优秀的女作家之一,与生俱来的生命力和想象力使她走上创作之路。她非常喜爱凌叔华、沈从文、苏雪林、郁达夫的作品,俄国的屠格涅夫、陀斯妥耶夫斯基,英国的狄更斯、哈代,德国的歌德,法国的莫泊桑、巴尔扎克,以及日本的谷畸润一郎等的作品都给她的创作以营养,在文学创作领域,林海音是一位多面手,创作有散文、小说、儿童文学作品等,而以小说创作成就最为突出,她的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晓云》、《春风》、《孟珠的旅程》;短篇小说集《城南旧事》、《绿藻和咸蛋》、《烛芯》、《婚姻的故事》、《林海音自选集》等;散文集有《冬青树》、《两地》、《作客美国》、《芸窗夜谈》、《剪影话文坛》等,儿童文学作品有《蔡家老屋》、《薇薇周记》等。

林海音对文学事业的贡献主要在她的小说创作、培育新人和兴办刊物与经营出版社方面,她把自己的精力和心血,都奉献给了文学事业。

林海音小说的“两岸情结”

1966年10月,林海音出版《两地》一书,她在“自序”中说:“台湾是我的故乡,北平是我长大的地方……因此我的文章自然离不开北平。有人说我‘比北平人还北平’,我觉得颂扬得体,听了十分舒服。当年我在北平的时候,常常幻想自小远离的台湾是什么样子,回到台湾一十八载,却又时时怀念北平的一切。”

林海音虽生于日本,但在日本只住了三年。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都属于北平,由儿童、少女而妇人,北平给了她最初的对现实人生的观察和体验,形成了她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作为作家的林海音在北平的生活和事业中已经孕育成熟了,她把北平作为自己的第二故乡,林海音在小说《城南旧事》等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浓郁乡愁,是对北平生活的追忆和眷恋,从这个角度说,她是北平人;但是,不可否认,林海音作为台湾籍作家,对台湾这块土地怀有深厚的情感,正如叶石涛所说:“林海音到底是个北平化的台湾作家呢?抑或台湾化的北平作家呢?这是颇饶趣味的问题。事实上,她没有上一代人的困惑和怀疑,她已经没有这地域观念,她的身世和遭遇替她解决了大半的无谓的纷扰,在这一点上而言,她是十分幸运的。”北平——台湾,台湾——北平,独特的生活经历,使林海音用笔连接起海峡两岸,表达出浓郁的大中国文化观念,她的创作从选材、构思到语言表达,都显现出深厚的“两岸情结”。

林海音写作的两个重点,是描写女性生活命运和“两地”(北京和台湾)的生活。即便是描写女性生活命运的小说,主要取材仍在“两地”。

以少年时阅历的事物为素材,林海音的小说《殉》、《烛》、《金鲤鱼的百裥裙》,描写旧家庭中不同身份地位女性相同的悲惨命运。《殉》中的方大奶奶因“冲喜”而结婚,结婚一个月丈夫就死了,从此过着度日如年的生活;《烛》中描写一个嫉恨丈夫娶妾而又不能公开指责的旧式妇女,躺在床上装病,以希望得到丈夫的怜悯和同情,谁知日久天长,竟真的瘫痪在床,沦入双重的精神折磨中;《金鲤鱼的百裥裙》中16岁时被老爷收为小妾的金鲤鱼,一生最大的梦想是盼望在儿子婚礼上,穿上红色百裥裙,以此显示自己与大太太的同等身份而不得,这位在不平等中忍辱一生的女性最后郁闷而死。无论是妻,还是妾,在封建宗法制度和婚姻制度的压制、束缚下,都得不到作为一个人的公正待遇,女性的命运是悲惨的。《婚姻的故事》也是一系列封建婚姻制度下女性的悲剧命运写照。林海音着力表现新、旧交替的时代妇女命运转换和艰难、惨烈,表现出封建婚姻两面剑性质,既杀左,也砍右。使女性无处躲避的血淋淋现实,将封建婚姻制度揭露得入木三分。

林海音不仅关注老一代妇女的婚姻悲剧,也关注着赴台女性的生活命运。《晓云》描写失学失业的少女夏晓云和有妇之夫梁思敬的爱情悲剧,抨击了陈腐的封建伦理道德。夏晓云对男友文渊没感情,却被家里认可为未婚夫婿;梁先生因报恩,娶了娘家有财势、大八岁之多的梁太太,两对不称心的婚姻潜伏着危机。文渊出国留学,夏晓云到梁家做家庭教师,洞察梁先生的心灵创伤后,顿生波澜。私奔败露后,晓云与梁先生间的一切化为乌有,又陷入新的痛苦之中。同样失去爱情,夏晓云的命运与梁太太的命运同样悲惨。《玫瑰》的女主人公纯洁、聪慧、敢于反抗,但被逼进酒家卖唱,17岁跳楼自杀。相比之下,《孟珠的旅程》中的主人公孟珠的命运要幸运一些。来到台湾后,父母双亡的孟珠只读到高中二年级就承担起养育妹妹的责任,去歌厅卖唱为生,供妹妹读完大学。在低贱的职业中,却始终能自尊自重,出污泥而不染,最后找到自己的幸福。《蟹壳黄》中的人物来自广东、山东、北京,如今靠手艺在台湾谋生。在描写台湾生活的作品中,林海音展示人物的生活境遇,从时代和社会的悲剧中去揭示个人悲剧的原因。

林海音对北平生活回忆的代表作是《城南旧事》。小说由“惠安馆传奇”、“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爸爸的花儿落了”五个短篇构成,具有浓郁的“京味儿”语言风格,生动、形象、传神,小说通过小女孩英子的眼睛,描写二三十年代动荡的北平生活,古城的风土人情和名胜古迹,表达出对儿时生活的爱恋和乡情,在纯真中透出对社会不平等现象的思索。惠安馆的“疯子”,善良的“小偷”,烟花女子兰姨娘,命运不济的宋妈,以及苍凉、悠远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毕业歌,都深深打动读者的心灵,使小说成为当代文学的经典之作。

不仅是小说创作,在林海音的散文创作中,《英子的乡恋》、《三盏灯》、《秋的气味》等抒写着对北京的怀念;《阳光》、《一家之主》等抒写台湾的生活百态,表现出一定的对人生、社会的理性思索,不乏启人之处。林海音的“两岸情结”如一首歌的旋律,始终回旋在她的创作中。

林海音小说的深远影响

林海音是台湾老一辈女作家中的代表人物,作为台湾女性文学的开创人,她的小说产生的影响是深远的。

首先是自觉地关注女性的生活和命运,表现妇女心灵的桎梏和命运的悲剧。林海音在“五四”新文化的教育中成长,接受新的观念,表现出女性的自觉,思考着妇女的命运。到台湾后,1950年的妇女节,林海音即曾于“妇女周刊”发表《台湾的媳妇仔》一文,呼吁解决台湾的妇女问题。她的小说创作从一开始,就注重描写新旧交替时代中国女性的悲剧,写出她们的坎坷遭遇与苦难命运,也表达她们的愚味和不争。她小说中的人物大都居市民阶层,中心人物是各种各样的女性。林海音将对社会的思考,落实到女性的人生中,其意义往往超过女性自身,而具有深刻的意义。即使是回忆北平生活的《城南旧事》中,女性的悲苦命运也有相当深入地刻划。在台湾50年代反共文学的主流中;林海音的小说是另一种声音。她记述曾祖母、祖母、母亲这“旧时三女子”的生活图景,她怀念冰心、凌叔华、苏雪林等女作家。她的创作,开创了台湾的女性文学创作,影响着同时代的许多作家。

林海音的小说没有写战争、政治、民族命运的题材,而是选择极平常的题材,采用以小见大的构思方式,从“城南旧事”中窥见时代风云。她的小说在回忆历史和生活场景中,融入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和认识价值。《兰姨娘》开头枪毙人的血腥场面,引出对北大学生德先叔的担心,小院连接起时代的风云。《殉》中的“冲喜”,《金鲤鱼的百裥裙》表现了封建婚姻制度对女性身心的摧残。这种选材构思的突出特点,在后来的女作家创作中产生影响,得到进一步发扬。

林海音的小说在艺术上成功地运用对比手法和象征手法。《晓云》中对晓云和美惠不同的命运进行对比:一个是狂热不幸的悲剧,一个是相爱幸福的婚姻;《孟珠的旅程》中不同生活态度的对比:孟珠自强自尊,出污泥而不染与歌女雪子自暴自弃、玩世不恭形成鲜明对比,一个赢得了自己的幸福,一个毁灭了自己的生命。《烛》中,那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的一点烛光,象征着老妇人的风烛残年和无边的黑暗命运,形象地描写出人物的生存境况。《晓云》中的主人公的名字也具有象征性,晓云:美丽而短暂;《孟珠的旅程》借旅行来象征喻示孟珠的人生里程;《金鲤鱼的百裥裙》中的“百裥裙”是主人公身份命运的象征。这些,都为我们提供了创作的范例。

高阳在《云霞出海曙——读林海音的〈晓云〉》一文里指出:“海音的作品的风格,是我们所熟悉的,细致而不伤于纤巧,幽默而不伤于晦涩,委婉而不伤于庸弱,对于气氛的渲染,更有特长,”可说是对林海音创作风格的准确概括,林海音的创作,在海峡两岸,都拥有众多读者,影响着年轻一代作家的创作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