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诗:壹场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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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斩不断的幽情

玄宗时候,有一位女诗人名叫李季兰。她生于开元初年。六岁那年,父亲因着这个女孩子小小年纪却不懂安生而把她送进了终南山上玉真观中。自小就委身于出家人的李绐从此改名李季兰,开始过上一片清修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虽是清苦了一些,可每日作诗弹琴倒也乐得逍遥自在。转眼间,李季兰已经长到了十六岁的好年纪。山中生活的寡淡无味再也不能满足她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花花绿绿,这花季少女的心事中早就开始杂乱地生长起来。更兼当时有不少文人雅士也喜欢道观中吟诗作乐,偶见有如此清秀的一个小道姑,不觉也频频回眸。这厢郎有情,那边妾有意,明着你来我往,私下里还要暗送秋波。似乎这一段旷世的情感终是要诞生的。

但李季兰并没有因为这个年纪的骚动而做出些许出轨的事情,她只是因常年住在道观中而有些悸动,这清净无为的生活着实把她给憋坏了。这一天,李季兰偷偷地跑到剡溪中荡起了小舟。流水无情,但终究有个方向。偏偏坐在小舟上面的人儿还不如这汪流水,纵是青春年华好,也寻不到未来的蛛丝马迹。

传言,只因这一次的偷闲,她结实了隐居山中的名士朱放。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自此后,两人时常在溪边幽会,或是游山玩水,或是互诉衷肠。无奈好日子总是短暂,朱放很快就得到了朝廷的赏识而外出为官,两人不得不挥泪作别。

人是最不能娇纵的一种动物。就像是一只馋嘴猫一样,一旦沾染过肉腥后,是再难以吃得下素斋的。

和朱放一别,李季兰又重新回到了整日吃斋清修的旧时光。可人虽然还在这里,心早就已经飞走了。朝思暮想,惟愿有情人早日回来再看上一眼。不久之后,李季兰的思慕终于有了寄托。只是这时候出现的人不是当初的朱放,而是另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子,他便是被后世人称之为"茶圣"的陆羽。

或许在刚开始的时候,陆羽还只能算是李季兰心中的一个候补。虽然二人也时常煮雪烹茶,但陆羽终究只是一个在恰当的时间出现的不恰当的人。他也应该明白,自己和李季兰之间是不会发现什么奇迹的。

所幸,李季兰生了一场重病。这是上天给的一次好良机。

陆羽是个热心肠,在李季兰病重的这段日子中他在她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这让李季兰的心思再一次涌动起来。然而这一份热心,并没有持续多久。陆羽还有一位出家朋友,是一位名叫皎然的僧人。是时,陆羽、皎然和李季兰三个人常常于一处谈诗论词。不知不觉间,李季兰发觉自己对皎然也开始有所钟情。怎奈皎然一心向佛,终没有给李季兰她想要的答案。

这几次的情感,后来都没了寄托,李季兰的年岁也一日日地增长起来。,三十岁后,她开始进行大规模的交游活动。大概总是要哀叹时光流逝、容颜易老吧,这才禁不住岁月的蹉跎而想要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

有人曾经在开元寺中举行的诗文酒会上见到过李季兰,留下来的传闻中说她的举止动作异常豪爽,大有一副男子的气概。又因她本也算是一个出家修行之人,更是不太去注重仪节的事情。这多半是会让在场的人们惊讶一番的,她一介女子竟也有着如此豪士之风,又因为做得一手好诗,只要有一丝的让人心动的地方,名声也就很快传播了出去。

以至于当时有众多文人墨客开始向她求诗问文,这样的境况怕是许多人一生也难以再次遇到。

随着名声越传越广,后来连玄宗皇帝也有所耳闻了。一声令下,李季兰被召进宫中面圣上。若是再年轻几分,李季兰或许就欣然前往了。只是现如今的她遍走了大江南北,更是看惯了人情冷暖,皇帝老儿又能怎么样,无非也是和当下正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一群男人一个模样。只是圣命难违,她也只得收拾起行囊准备进宫。

临行前,她试图抚平这一番杂乱的心情,最终却只得这几行潦草的文字算是对自己的最好慰藉了:

留别友人

李季兰

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

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

驰心北阙随芳草,极目南山望归峰;

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漫相峰。

此时的李季兰,已经年过不惑。

玄宗要召见她,也只是听得她一手的好诗文。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纵有再好的才华又能怎么样,镜花水月,流走的总是自己的青春,剩下的始终是一副苍老的躯壳。美人终是要迟暮的,欣喜哪里大得过这样的衰落?

就在李季兰心怀忐忑赶往长安时,震惊一时的"安史之乱"爆发了。长安城一片混乱,唐玄宗仓惶西逃。李季兰不但没能见到皇帝,连自身也在战火中也不知去向。后世有关于李季兰的各种传说终归也只能成为传说了。

又传言,李季兰只因做的一首反诗而遭到玄宗诘问,最后却是落得一个被杀的下场。

才也好、貌也好,最终还是付诸一片东流水。当年留在终南山的那片情思,谁还记得泛舟再去把它捡起来呢?

要怨,也只能怨得盛世唐王朝有着如此开明的社会风气,连佛寺道观都不再是一片闲心绝世尘的地方了。若是当初没有被父亲送进道观,若是自己果真一心向仙,若是死死地信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留给后世的,只有太多假设了,我们也只能用各自的心思去想象出当初的一片红尘事究竟是什么模样,留给每个人的大概也各具其形吧。

而终南山,也再和感情这件事情脱离不了干系了。似乎越是想要把自己撇身世外,也就越被世事纠缠不清。这样的矛盾在终南山这座别有意味的隐居之所,更显得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王维写了一首五言律诗《送别》,说得便是在终南山中的余情: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世人皆知,王摩诘是自幼念佛的,偏偏这首诗却满是道家的味道。或是只因终南一山而改变了一时的认知,又或者只是因为劝人下马共饮了那一杯美酒,又或者大抵还是应该要加上官场不得志的缘由吧,终南山看起来竟然是最好的归宿。劝酒人和饮酒人心中均都明白,那白云悠悠之处,便是尽头。两人说的是尘世,更是人生。

而王维的这首诗,明着是送别友人,但又何尝不是在送别自己呢?白云千载,悠悠依旧,何时回首,安得逍遥游?

面对终南山的方向,始终还是留下了一声叹息。留在这座山中的,只能是自己说不尽的情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只剩下了自己的一片真心,漂洋过海寻了过来,暂且眠在初起的烟霭中,做上一场草堂春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