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依旧下着,冲涤着世界,静山的沉默并没有因一声短促压抑的呼喊而改变,正午的阳光被乌云掩盖,一层水雾把陵园笼罩了起来。没有人看见,一个面色苍白、身形高大的青年男子正把一根绳子挂到仓库的房梁。就在他的脚下,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双目圆睁,舌头伸在外面,他裤子的拉链被拉开,一个缝在内裤上的钱包露了出来,那里面空空如也!
静山,在这一刻安静得犹如沉睡一般。
就在山脚下一个生命戛然而止的同时,静山陵园最东边的G区,一个身穿白色风衣的女孩正蹲在一块墓碑前,一只手扶着墓碑,另一只手似乎正在擦拭着什么。
从背影来看,女孩身形消瘦,在细雨之中显得楚楚可怜,不时抽动的肩膀表明她正低低地抽泣,看得出来,埋在这里的人对她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而亲切的。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天空依旧是灰沉沉的面孔,丝毫没有放晴的可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女孩的举动显得异常古怪。雨滴不断地落在她刚刚擦过的地方,但她依旧反复地擦拭,就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要擦掉那止不住的泪水。
花岗岩石碑上的四个隶书汉字在此刻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任凭雨水从女孩的指缝流入自己的浅浅的“沟壑”之中,然后再迅速地滚落到黑色的墓穴盖板上。
庄宁之墓。
在这里,安睡的任何人都只是一捧青灰,安静得没有形状,他看不到女孩脸上安静地流下泪水、以及眼中淡淡的忧伤。
就在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G区的宁静,女孩慢慢地转过头来,抬手把贴在额头上的湿发捋到了耳后,她看见,就在G区墓园的月亮拱门前,一个身穿紧身风雨衣、头戴蓝色鸭舌帽的男子安静的站在那里,在他年轻的脸庞上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眼角的下方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的鼻梁高耸,嘴角挂着一丝坚毅,双眼中射出冷静而又怜惜的目光。
傍晚六点二十分。
滨江酒店103室里人头攒动,酒店经理、服务员往来穿梭。一个二十来岁,身高175公分左右,上身穿一件白色T恤,下穿浅色仔裤的大男孩正满脸焦急地蹲在门口。在他的对面,一个穿着白色毛巾布睡衣的女人歪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她旁边,两只巨大的一次性拖鞋肆无忌惮地翻躺在地上。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警报声,一胖一瘦两个警察和几个大夫急匆匆跑进了酒店,直奔103室而来。
急救和现场盘查有序的进行,赶来的大夫给这女人量血压、测脉搏,注射复苏类药物,接着又把她抬到了床上,看样子,她只是一般性昏迷,问题不大。
就在大夫们忙着抢救的同时,警察先是现场拍照,接着又把目击者们聚集在一起,一一盘查,很显然,最值得怀疑的人正是那个身穿白T恤的大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左丘明。”
“左丘明?你怎么不叫司马迁?说真名!”胖警察生气地喊道。
“你才叫司马迁呢,你还叫魏忠贤呢!我真的就叫左丘明,不信你看身份证。”男孩说着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身份证,气鼓鼓地递给了胖警察。
胖警察拿过身份证看了看,交给旁边的瘦子同事说:“去,打电话回局里,查查这人是不是通缉犯!”
“谁是通缉犯啊?老大,你有没有搞错啊?!”
“把嘴巴放干净,谁是你老大?你参加黑社会了?”
“好,好,我怕了你们了,本人左丘明,男,二十岁,至今未婚,蓟城人,现于南京市江南理工攻读计算机专业。本人来灵山为的是参加比赛,并非通缉在逃人员,并非流氓恶棍,并非游手好闲,也不是见到姑娘就走不动道儿那种花痴浑蛋王八蛋,Understand?Policeman!”
“少跟我装外国人!比赛?什么比赛?有没有人可以给你作证?”胖警察接着又问。
左丘明知道自己光靠嘴肯定是说不清楚了,只好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了那张“亚洲魔兽对抗赛”组委会的邀请函,一伸手递给了胖警察。
“魔兽?网络游戏吧,这么害人的东西,居然还搞比赛,真是……唉,放着好好的书不念,跑这儿来扯淡。”胖警察一边翻看着邀请函,一边嘟囔着,脸色缓和了很多。很显然他虽然还有一些疑虑,但基本上还是相信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并不是什么坏蛋。
“对了,你参加魔兽比赛,跑这儿来干什么?你认识她?”胖警察指了指床上的曾黎。
“我来这儿……”左丘明看了看了看曾黎,又看了看警察,想了想说,“我来这看我女朋友啊!”
“女朋友?你说她是你女朋友?”胖警察的脸上充满了怀疑,“她得比你大个七八岁吧!”
左丘明又转头看了看曾黎,半个多月不见,曾黎的样子又变了不少,虽然此刻还在昏迷中,但是脸上的憔悴显而易见,加上头发也乱蓬蓬的,此时看上去早就不像以前那样时刻都充满活力,反倒似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疲惫少妇。
“有点大是吧,但的确是。怎样?我就喜欢比我大的,不行吗?”左丘明不高兴地说。
“小伙子,我看你长得也挺帅的啊,该不会是被……”
“没错,警察大哥,我就是传说中被包养的小白脸儿。怎么了?你没见过?该干吗不干吗……”
“哎呀,你还嚣张了,信不信我把你抓回去,通知你们学校!”胖警察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你!我又没犯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赶紧查清楚了啊!人就这么晕啦?”左丘明赶紧转移话题。
“对不起,警察先生,这孩子是我表弟……”就在左丘明和胖警察怒目圆睁、互相对峙的紧要关头,曾黎悠悠醒来了。她一睁眼就看见左丘明正和警察胡说八道,本想骂几句,但又怕再生事端,于是只好胡诌了一个“表弟”。
胖警察看了看曾黎,又看了看左丘明,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耸了耸肩说:“那好吧,既然你们认识,就算了。对了,姑娘,你是怎么昏倒的啊?有人袭击你吗?”
“不,没……没有,我只是有些头晕而已,老毛病了!”
“那镜子上的字是怎么回事!”
“哦!字啊,那……那是我瞎写着玩的!”
“真的?”
“真的!”曾黎急忙肯定地回答道。
“那好吧,假如有什么事情的话,再联系我们!”胖警察说完,转身又对身后的酒店经理说,“你们酒店管理上也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要先和警方沟通。咱们灵山可是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你们滨江酒店一定要注意保护好游客的安全!”
酒店经理一边赔着笑脸听胖警察指导工作,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妈的,保护游客安全,什么时候归酒店管了,要是酒店负责安全,还他妈要警察干什么!”
胖警察看着酒店经理点头哈腰的一副孙子样,唠叨几句也就不再多说了。扭头朝同事一点头,两个人准备离开,经过洗手间的时候,胖警察略一停顿,有意无意间又朝里面打量了一下。
警察走后,103室也安静了下来。滨江酒店的经理急忙走到床前,朝曾黎一鞠躬,措辞严谨地表达了一番歉意。曾黎急忙说没关系,是自己的问题,和酒店没有任何关系。就这样,两个人又寒暄一会儿后,经理便带着身后的工作人员们一股脑儿离开了。
酒店的一众工作人员出了103室的门,朝大堂走去,还没走到一半,经理突然停下来,转过身生气地问道:“刚才是谁报的警?为什么不先搞清状况,这么做让别的游客怎么看我们酒店!”
经理说完,恶狠狠地看了看后面的几个服务员,然而服务员们一个个都是副无辜的表情,并没人承认是自己报的警。经理愣了愣神儿,一跺脚说:“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简直是胡闹!”说完便大步走开。
几个服务员见经理走了,也互相看看,撇撇嘴,便各自散开了。
顿时,滨江酒店的一楼走廊又陷入了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