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鲁迅影像故事
14846200000051

第51章 最后的弟子:萧军萧红

真庆幸,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叫作萧红的女人,她用记录片一样细腻真实的文字还原了鲁迅的生活片断。让我们在多年以后,在诸多关于鲁迅先生的资料里,一眼便发现了她。

她对气味敏感(我暗自揣测,这大约缘自于她入世之初便被生活挤迫在一个地下室里,生活里种种污浊的气息让她时刻保持着内心的敏感)。她喜欢鲁迅的气味,鲁迅文字里的气味,鲁迅房间里书柜的气味,甚至喜欢和鲁迅分享对自然的味道,有一天,她奔跑着到了鲁迅先生的楼上,孩子一般地,喘气,鲁迅问她,有事情吗,她仍然在喘气,平息过后,欢喜着说:太阳出来了。

萧红是一个笔名,她有复杂的故事。

一开始,她叫做张乃莹,生于民国元年的端午节。还是在一开始,她身世零落。生在官宦家庭的她母亲早逝,继母待她不好。是祖父给了她启蒙教育。小学毕业后,她被父亲逼婚,耽误了学业。直到1930年秋天,萧红才初中毕业。当时她起了自由的念想,背着家人,逃婚来到北平,并进入女师大附中读书。然而,学费没有着落的她,不得已只好弃学回家。家人没有帮助她,反而将她软禁。想来,萧红比张爱玲还是了得,她很快便又逃了出来,逃到了哈尔滨。又是一个没有目的地自我流放,没有办法,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她的未婚夫王恩甲。

然而,王兄恩甲并不是她要找的人,很快她便觉得上了当。她又一次逃离生活,到了北平。这一次,王恩甲追随萧红到了北平,然后又将萧红骗回到哈尔滨,租住在道外十六道街东兴旅馆里,直到萧红肚子大了,行动不便,王恩甲借口去借钱,逃跑了。

欠了旅馆六百个银元,老板收不到钱,决定将萧红卖到妓院里去。萧红当时已经临产了,行动多有不便,更逃不出去,只能写信向外面的人求救。然而偌大的哈尔滨她并不认识一个人。幸好她喜欢写作,前不久外出时买到过一期报纸,便照着上面副刊编辑的名字,寄出了一封信。

苍天啊,大地啊,缘分啊,这个时候,让人感动的萧军兄出现在文学史上,他手持萧红写给《国际协报》副刊编辑裴馨园的信件,前去查看情况,是不是属实。

然而,两人一见钟情,倾情相恋。

正当萧军为了救萧红千方百计的时候,苍天啊大地啊,松花江竟然知道萧红遇难,决定决堤相助,一时间洪水泛滥市区,旅馆老板早已经逃得不知踪影,萧军带着萧红住进了裴馨园的家里。萧红生下孩子以后只好送人,然后两人开始共同生活。

在萧军的影响下,萧红开始以“悄吟”为笔名发表作品,且很快便结识了一部分左翼作家。在这些左翼知识分子的带动下,萧军、萧红还在一个抗日剧社里担任了演员。1933年8月,长春《大同报》文艺周刊《夜哨》创刊,萧红作为主要撰稿人,先后发表了《两个青蛙》、《哑老人》、《夜风》、《清晨的马路上》、《八月天》等作品。这一年的10月,萧红与萧军合著的小说散文集《跋涉》,在舒群等人的帮助下,自费在哈尔滨出版,当时两人署名为:悄吟、三郎。《跋涉》出版后,萧军萧红积累了创作的经验,同时也有了一定的人气,得到了不少赞美和鼓励。也正因着这些赞美,他们两个人引起了特务机关的注意。在这样的背景下,为躲避迫害,萧红、萧军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于1934年6月逃离哈尔滨,经大连乘船抵青岛。

正是在青岛期间,萧军在《青岛晨报》做副刊编辑,而萧红开始专心地写作长篇小说《生死场》。这年的10月初,萧军给鲁迅写了一封信,问了很多问题。鲁迅立即复了信。信是寄到一个书店的,当时萧军所有报社随时都被查抄的危险,所以地址不稳定,而且又不知道鲁迅先生能不能收到信,收到信以后会不会及时回信,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便留到一个开书店的朋友那里。

没有想到,那信回得及时,鲁迅先生很有耐心地回答萧军的提问,关于徐玉诺的诗,关于斗争的文学,关于向鲁迅先生求教写作上的若干事,关于鲁迅先生的《野草》。

从这一封信开始,萧军萧红开始了和鲁迅先生的交往。

1934年10月下旬,萧军给鲁迅写了第二封信,将萧红写的《生死场》抄了一份,将之前两个人合出的《跋涉》一起寄去了。然而,信刚发出,萧军所供职的报社便出了问题,一起居住的舒群被捕,萧军差一点被捕,书店的朋友给了他四十元路费,他便和萧红一起到了上海。

意料之外的是,萧军萧红去上海所坐的船竟然还是大连丸,和他们从大连至青岛时坐的船一样。这个巧合,给他们愉快的暗示,因为他们从大连到青岛之后便得到了帮助,有了工作和住处。他们也希望到了上海,便可以马上和鲁迅先生见面,得到他的帮助。

然而,10月底到了上海,租了房子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给鲁迅先生写信。告诉他,他们已经到了上海,想和鲁迅见面。

鲁迅于1934年11月3日复了信给他们,很简短,录在这里:“刘先生:来信当天收到。先前的信,书本,稿子,也都收到的,并无遗失,我看没有人截去。见面的事,我以为可以从缓,因为布置约会的种各事,颇为麻烦,待到有必要时再说吧。”

这封回信让萧军和萧红极度失望和悲伤,据萧军回忆:“四十元的路费已经用去了二十多元,手中只有十八元几角的存钱了。在拉都路租了一间亭子间,先付了九元,余下的买了一袋面粉,一只小炭炉,一些木炭、砂锅和碗筷油盐之类,所余也就‘无几’了。虽然已写信去哈尔滨的朋友支援,但远水难济近渴,究竟在上海要怎样生存下去呢?一切是茫然的,因此很希望早一天能够见到鲁迅先生的面,即使离开上海,也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不见面,但书信还是一封一封地在进行,期间鲁迅共给二萧写了六封信,有一封借钱的信,鲁迅迟复了两天,萧军萧红更是经受了煎熬,因为当时鲁迅病了几天。回信的时候,还幽了二萧一默,说道:“十三日的信,早收到了,到今天才答复。其实是我已经病了十来天,一天中能做事的力气很有限,所以许多事情都拖下来了,不过现在大约要好起来了,全体都已请医生查过,他说我要死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所以也请你们放心,我还没有到自己死掉的时候。”

11月27日这一天,二萧终于得到了鲁迅先生见面的信:“本月三十日(星期五)午后两点钟,你们两位可以到书店里来一趟吗?小说如已抄好,也就带来,我当面那里等候。”对了,这封信写得很短,却充满了温暖,后面还有一句:“那书店,坐第一路电车可到。就是坐到终点(靶子场)下车,往回走,三四十步就到了。”

这一次见面,鲁迅将萧军开口借的二十元钱带来了,装在一个信封里。萧军在回信里表达歉意,说是给鲁迅带来了麻烦,鲁迅则像长辈一般地回了信:“来信上说到用我这里拿去的钱时,觉得刺痛,这是不必要的。我固然不收一个俄国的卢布,日本的金圆,但因出版界上的资格关系,稿费总比青年作家来得容易,里面并没有青年作家的稿费那样的汗水的——用用毫不要紧。而且这些小事,万不可放在心上,否则,人就容易神经衰弱,陷入忧郁了。”

这一次见面营养了萧军萧红的一生,其后不久,鲁迅又邀请二萧参加他组织的宴会,认识上海的一些左翼作家。在12月17日的信中,鲁迅写道:“本月十九日(星期三)下午六时,我们请你们俩到粱园豫菜馆吃饭,另外还有几个朋友,都可以随便谈天的。粱园地址是广西路三三二号。广西路是二马路与三马路之间的一条横街,若从二马路弯进去,比较的近。”

1934年12月19日这一天,鲁迅先生在梁园豫菜馆请客,特意将萧红、萧军介绍给当时在上海的茅盾、聂绀弩、胡风、叶紫等作家。除此之外,鲁迅还专门写信推荐二萧的作品。在鲁迅先生的推介下,萧红到上海后写的第一个短篇小说《小六》不久便在《太白》上刊出。接下来,萧红的散文《饿》、短篇小说《三个无聊人》分别刊登在《文学》和《太白》上。从此,萧红这个名字开始陆续出现在《生活知识》、《中学生》、《作家》、《文学季刊》、《中流》等多家文学杂志上。萧红很快在上海文学界崭露头角。1935年月12月,萧红的中篇小说《生死场》以“奴隶丛书”名义在上海出版,由鲁迅先生作序推荐,马上在当时的中国文坛上引起反响,萧红甚至因为此小说一举成名。

随着萧军萧红和鲁迅先生越来熟悉,萧红成为了鲁迅家里的常客,尤其是后期,只是二萧一吵架,萧红必跑到鲁迅家里来。

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这篇长文里写道:“有一天下午鲁迅先生正在校对着瞿秋白的《海上述林》,我一走进卧室去,从那圆转椅上鲁迅先生转过来了,向着我,还微微站起了一点。‘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一边说着一边向我点头。刚刚我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会好久不见?就是上午我来的那次周先生忘记了,可是我也每天来啊……怎么都忘记了吗?周先生转身坐在躺椅上才自己笑起来,他是在开着玩笑。”

这段文字非常传神地介绍鲁迅先生的幽默,却也足以旁证萧红上午来过,下午又来。

再后来,二萧的感情出现危机,萧红在鲁迅的劝说下,决定暂时离开上海,到日本去散一下心。然而,正是萧红在日本期间,1936年月10月19日,鲁迅先生在上海逝世。

萧红在日本看到新闻以后,悲痛不已,她悲伤不能已,给萧军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寄托了对导师的深切怀念。1937年1月,萧红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情便是和萧军以及许广平一起去拜谒鲁迅先生的墓。

抗日战争爆发后,二萧关系恶化,分开。

萧军去了延安,而萧红和端木蕻良到了重庆,之后到了香港,而萧红更是悲惨,因病逝去香港,年仅3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