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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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004年度

社教专题 为着母亲的希望

雪莉、项亚萍、何瑾、王甬平、李艳萍、周建军等创作

播音:雪莉

◎片头

(童声)

您是湛蓝的天空,我们是洁白的云朵。

您是清澈的河流,我们是自由的鱼儿。

您是明媚的阳光,我们是快乐的花儿。

出赵安中录音:我是一个平凡的宁波籍商人,而且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商人。回顾一生,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贫困乡村助建百余幢教学楼。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希望小弟弟、小妹妹们从小学开始,就有机会读书。这是我一生的心愿!

(压混)

一位普通的宁波籍老人、一位事业有成的民族企业家在耄耋之年踏遍15个贫困乡镇的山山水水,捐资1亿元人民币助建了163个希望工程,为了母亲的希望,他选择了一个最深沉、最质朴、最热烈但却是最意义绵长的方式,来表达对故乡、对祖国的诚挚的爱,这是只属于赵安中的心中的故事。

◎请听广播特别节目——

为着母亲的希望

(飞机起飞音响)

出飞机上空姐声音:乘客们,从香港飞往宁波的K325次航班10点10分到达目的地宁波,请系好安全带,感谢乘坐本次航班。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回故乡了,也许,这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这一天是2004年10月24号。赵安中先生倚靠在舷窗边,望着白云底下越来越清晰的青的山,绿的水。那个越来越近的叫做团桥的小镇是他的乡下外婆家,这个乡下小镇曾使他在香港玫瑰新村18层的公寓阳台上,无数次陷入深深的思念。为了母亲的希望,这是一个怎样的梦啊。

那些沉淀了多年的记忆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第一次回故乡是在1986年。那一年清明,赵安中探视了祖居,祭扫了祖坟……走过那座童年的小桥,就是他最初的母校——团桥小学了。母校年久失修,在漏雨的教室前默默伫立,他想起自己在那里度过的孩童时光,想起镇上老人告诉过他的关于母亲和母校的那一段悠远的往事——

在上一个世纪的初叶,这里有一所寺庙。刚刚改建成小学的时候,赵安中的母亲林杏琴,一个年轻纯朴的女孩子,唱着山歌,走过小桥,走进了课堂。姑娘的父亲林炳荣先生创办了这所学堂,而林杏琴自己却摆脱不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束缚。仅仅过了29天,赵安中的母亲便失学了,她含着眼泪又走回这座小桥……

赵安中忽然又想起12岁那年,他要到离家十几里的中兴学校寄读去了,母亲送他到门口,走出很远了,他回过头去,母亲还在门前凝望着……

出赵安中录音:阿姆是在我22岁时死的,等我懂事了,阿姆已经看不见了。

如今,赵安中先生慢慢读懂了母亲送他时那深深的目光,那里面包含的,是嘱咐也是希望,是延伸了整整一代的殷殷寄托。

而现在,他觉得稍稍欣慰的是,终于可以对母亲说:母亲,孩儿今天最想的是,能牵着您的手,陪母亲到这么多的希望小学,这么多的林杏琴教学楼去看一看。要是母亲知道,在许多山乡,“林杏琴教学楼”是当地最漂亮的建筑,那一定会很高兴吧!

赵安中交往颇为密切的《赵安中传》的作者王耀成先生曾经对记者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出王耀成录音:这些年来,赵安中先生一直在做的就是,能让像他母亲小时候一样的孩子都有书可读!让天下的小孩子都有书可读。那么就从他的母校开始,后来到四明山的革命老区,到象山半岛的渔村,到浙江的温州、丽水、金华,一直到陕西、河北等地的国家级贫困县,那么到现在已经做了160个项目了……每一幢楼都用他母亲的名字,“林杏琴”三个字,后来几乎成了赵安中所有捐建学校的注册商标。

2001年10月20日,赵安中收到贵州册亨民族中学初三学生黄启友写给他的信:

您是湛蓝的天空,我们是洁白的云朵。

您是清澈的河流,我们是自由的鱼儿。

您是明媚的阳光,我们是快活的花儿。

我们因为得到您的关爱而美丽。

我们因为得到您的关怀而自豪。

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赵安中的双眼就湿润了。要是母亲能听到小朋友写的这首诗该多好啊!老人觉得,那也是他想对母亲说的话。

赵安中想起那一年五月到贵州去了三天,三天里跑了四个最穷的县,在那间最破的教室里,赵安中看到教室后破旧的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篇作文:为妈妈好好读书!赵安中还记得作文里有这样的字句:我妈妈很穷,也不好看,但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妈妈,因为,她让我在两次辍学之后又回到了课堂,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三次,但我一定好好学,为了妈妈,哪怕饿肚子,一天吃两顿饭,也要考第一,让一天辛苦到晚的妈妈能笑一笑……赵安中读着,心里有一根弦猛地被触动了,他记住了黑板上的那个名字,黄启友。后来,他迎着孩子们期盼的目光,觉得每一双眼睛都像是黄启友的。这样喜欢读书的穷孩子,总得有人帮他们啊,总得让他们有书读啊。

出赵安中录音:我是看到那些孩子要读书、想读书,我心里很开心。

赵安中一下子在贵州捐建了15个希望小学……后来,许多小朋友给他来信,还给他寄来了奖状和喜报!

十多年来,赵安中走过长城脚下、朔北塞外的国家级贫困县,走过浙江省的贫困海岛、偏僻山区。

出老师录音:四明中心小学是四明山上最高的小学,我们海拔就有400米高,原来的校舍你看到的不是这样子的,原来是又破又矮的,一到下雨天,如果灯不打开,课也不能上了。屋顶漏雨,上课时学生一边听课,一边还得东挪西移地避雨。有一年,赵安中先生来看我们,刚下过大雨,很湿的。学校地势低,很多水隔在教室前面,走也走不进来。当时很多人陪着赵先生一起来的,他们就劝赵先生不要进去,在外面看看算了,可他当时一定要脱下鞋袜蹚水进去。当时大家很感动,大家一起想个办法,找来很多砖摆在水里面,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看着看着,突然赵安中鼻子大出血,老人脸都白了,山坳里的乡亲们念叨着“活菩萨”,流着泪送他到医院抢救。后来,“林杏琴教学楼”落成了,正是家家户户准备过年的时候,老先生又来学校看孩子们。

那是1994年12月24日,赵安中已经有77岁的高龄了,4年前还因患肠癌而动过大手术。大家都担心他走不动,赵安中却执意一步一步登上221个石阶去看那里的孩子。那一天,也是下着雨,风很大,孩子们就在风雨里等着,等着赵爷爷来。

(出现场音响:欢迎,欢迎,欢迎赵先生)

赵安中一眼看到几百个学生站在风雨中等着他,马上甩掉身边人给他举的雨伞,三步两步走到孩子中间,一迭声地说,这么大的雨,身上淋湿了,感冒生病了怎么办?赵安中一边掏出手绢,一个个擦去孩子们头上的雨水,一边又是拱手又是弯腰:对不住大家,非常对不住……

出赵安中录音:衣服也湿了,对不起,对不起,哎……哎……衣服都湿了,都湿了。

赵安中要走了,孩子们齐声喊着“赵先生健康,赵先生长寿,赵先生再来”!(叠现场音响:赵先生健康,赵先生长寿,赵先生再来)

赵安中在心里默默地说,会来的,一定。

这一次,他又来了,而且还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亨龙、亨文都带来了。赵安中先生有自己的想法:这些年下来,人老了不少,每一次参加捐助仪式,都应该把子女带上。

出赵安中录音:我的年纪大了,这次我把我的子孙儿女带到宁波来,我是希望我的子孙记住这是自己的家乡,要像我一样,尽量为家乡出一份力。

队伍最庞大的一次是在1995年吧!

(祖孙三代还乡背景音响资料,压混)

那年春天,老人聚齐了全家老小回了一次乡。从8岁到78岁,祖孙三代12个人,一起会聚到故乡的土地上,为着一个美好的希望。那是赵安中先生还乡记忆当中最难忘的一次。

赵安中始终记得,那一回一共参加了以母亲林杏琴的名义捐助的十几项“希望工程”的落成典礼,以及新的“希望工程”项目的奠基、签字仪式。

赵安中记得,在象山最偏远的南田岛,在鹤浦中学,次子亨龙在“林杏琴教学楼”落成典礼上讲的话——

出亨龙录音:阿爸刚刚过了生日,看见你们同学这么开心,我相信他心里就像做生日的样子。那个时候的社会,没给阿拉阿爸一代这个读书的机会,现在你们有读书的机会,希望各位同学,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好好地读书。

赵安中还记得在四明山革命老区河姆渡初中,小儿子亨文在“林杏琴教学楼”落成典礼上深情地讲话——

出亨文录音:宁波是我们的家乡。我父亲在外数十年,对宁波依旧有深厚的感情,他希望我们下一代也能把乡情延续,我也希望,宁波可以年年都回来,时时都回来。

赵安中更记得,在他的桑梓地庄市骆驼中心小学“林杏琴教学楼”落成典礼上,是大孙女蕙玲代表赵家的第三代发言——

出惠玲录音:我爷爷很多次跟我说他只不过在教育事业中做出了一点点力,他希望各位同学继续努力,不要辜负了大家的苦心,好好用功学习!

那是老人最欣慰的时刻,赵安中先生静静地听着,微笑着。

而在这些还带有宁波乡音的话语里,人们分明感受到,那种隔不开、剪不断的希望正在新一代的血脉当中流传、延续。

然后,赵安中带着儿孙回到生他养他的团桥小镇,还是走过家乡那座古老的小桥,在母校的一间教室里,老先生在当年的座位上坐下来,六个孙子、孙女围绕着爷爷,听爷爷讲心中那一个古老的故事,讲那一个沉积了多少年的母亲的希望。

出飞机上空姐声音:乘客们,从香港飞往宁波的K325次航班马上到达目的地宁波,现在宁波栎社机场的地面温度是18摄氏度。

上次来故乡还是倒春寒的天气,这次回来已是十月小阳春了,从离开故土那一天起,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总有气候,总有气象报告牵连在一起。冷与暖一起和故乡分担着。这对于游子也是一种安慰了。

赵安中紧了紧身上的西服,目光落在已经有些磨旧了的衣袖上。这套衣服穿了有二十年了吧,也算是一个见证了,每次回乡的见证。许多次,家里人想给他换掉,可是赵安中坚持衣够暖、饭够饱就行,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老人可以心甘情愿拿出数千万给穷孩子办教育,而自己却是一分钱都不愿多花的。

出赵安中采访

记者:这双鞋看上去很多年了,穿了几年了?

赵安中:这双有二十年了,二三十年了,恐怕三十多年了。

记者:噢,三十多年啦!

说起老人的节俭,蒋树声校长是最有感触的。

出南京大学蒋树声校长采访:我觉得他不但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实业家,而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慈善家。我去过他的家,住的是一套非常老的四十年前的旧公寓房,窗是已经被淘汰的钢窗,客厅里的空调是几十年以前很老、很旧的窗式空调。他的睡衣左边有个洞,穿的皮拖鞋上面也有个洞,我坐的沙发上也有一个洞。他自己非常节俭,但是就是这样一个非常节俭的老人,对我们中国的教育事业、希望工程做出很大贡献。

宁波市政协副主席陈守义这样告诉记者:

出陈守义录音:他儿子要给他买一幢房子,他说你给我钱买房子我不要,你干脆把这个钱捐给宁波大学。给宁波大学捐款一千五百万。

宁波大学安中大楼,这是赵安中儿子赵亨文独立捐助的第一个希望工程项目,也是第一幢以赵安中的名字命名的教学楼。

(出“安中大楼”奠基仪式新闻现场同期声,庆典锣鼓声,音乐声,典礼现场音响,压混:我宣布“安中大楼”奠基仪式现在开始)

2004年5月10日,宁波大学安中大楼奠基典礼隆重举行。

在奠基地块的附近,就是“林杏琴会堂”。

四周还有“包玉刚图书馆”、“邵逸夫教学楼”、“李达三外语楼”等数也数不清的以宁波帮人士命名的建筑群。

可是,这次的欢庆典礼上,人们没有找到安中老人的身影。此刻的赵安中正躺在香港玫瑰新村的病榻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老人是通过互联网视频观看的奠基典礼。

当奠基牌在红绸下脱颖而出的时候,人们发现主席台的大屏幕里出现了先生那一头如雪的白发,人群立刻鼓掌欢呼起来。

(出奠基仪式新闻现场音响:“现在我宣布安中大楼建设项目正式动工,爸爸,妈妈,我做到了,哈哈……”)

老人一定也看到了现场,看得出颤巍巍从病榻上坐起来的赵安中先生激动了,振奋了:“亨文,我们海外‘宁波帮’第一代都年龄大了,力不从心了。希望你们第二代,我们的子子孙孙不要忘记家乡,永远别忘了自己是宁波人,为祖国、为家乡多出力!”

(“我今天没能来,你们都来了,我心里很高兴,谢谢……”压混)

听得出,赵安中是在用尽他生命的全部底气,尽量把声音提得更高些,更响亮些。他一声声叮嘱着宁大的学子:要好好读书,要报效祖国。

他一声声呼唤着全部到现场的宁大先后6任校长的名字,连声说:谢谢,谢谢你们,说着便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全场师生和每一位嘉宾无不落泪。

(现场掌声雷动,音响)

这泪水,浸透着无尽的感激:人们知道,为了祖国的希望工程事业,先生已经把加拿大和美国的最后房产卖掉了。他已经罄其所有,为祖国各地建造了一百六十多幢宽敞明亮的教学楼,可他自己住的还是三十年前造的老式公寓楼。

这泪水,也饱含着人们发自内心的感动:自己病成这个样子,心心念念的还是祖国的教育事业。

而这样的感动,人们经历的又何止一次呢?

今年3月,在赵安中病重动手术接受放疗之际,在老人身心交瘁的时候,只要亨文对父亲说: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我们还有好几个捐赠项目没有做呢!老先生就来了精神,说:对啊,我们要抓紧做,抓紧做。

这不,身上的管子刚刚拔去,放疗刚刚结束,赵安中又风尘仆仆地来了。尽管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消瘦了很多,可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精神,那么的开心。

(压混,飞机降落,出机场音响)

赵亨文说:父亲自从生病以来,这次是最开心、最健康的时刻。只要能为教育做贡献,父亲总是最开心的。

这一次来,赵安中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要参加宁波大学荣华学者奖励计划的颁奖典礼,要去浙江大学、南京大学落实新的捐赠项目。赵安中说,什么时候我们的小学生也能长大成材,有这样的出息就好了。赵安中还说,我今年87了,哪一天,我老了,走不动了。我要把身后的骨灰撒在四明山,撒在北仑港,我要在故乡的大地上,看莘莘学子个个成材,听母校孩子朗朗书声。

母亲,我们一起听,好不好?

(叠朗朗书声,压混)

您是湛蓝的天空,我们是洁白的云朵。

您是清澈的河流,我们是自由的鱼儿。

您是明媚的阳光,我们是快乐的花儿。

这次节目播送完了,特别鸣谢宁波市政协、宁波市文联、宁波市海外宁波帮研究会、宁波大学。

*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广播电视节目奖优秀专题(对象性专题)奖

音乐节目 骨笛协奏曲《原始狩猎图》印象——火·兽·人

雪莉、潘亚舟、蒋晓音、邬周围、李艳萍、陈晔、徐明鸣等创作

播音:雪莉

我常常觉得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狂欢

七千年前沉寂的大地上有了第一阵人类自己的乐声

它犹如一道火光

划破了世界的蒙昧

从此,这一阵悠远的骨哨便开始延续着人类音乐文化的进程

从河姆渡的上空开始响彻云霄……

乐曲索引:《原始狩猎图》,作曲:钱兆熹,演奏:蒋国基。

骨笛协奏曲《原始狩猎图》,钱兆熹曲。音乐描绘了远古时期原始森林里的神秘气氛和捕猎场景。表现了河姆渡远古先祖聪慧狩猎的生活状态,风格古朴、神秘而粗犷。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2004年6月,在距河姆渡遗址7公里处,田螺山遗址正在日渐显露7000年以前的历史真相……

那里远古时期是一片湖泊,河姆渡的歌声哨音曾经飘过湖泊也来到这湖边的村落吧。

呦——咦——啊啊啊啊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啊——咦——啊——哦——啊啊啊啊

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呦——咦——

我看到它了,泥土塞住了它的音孔,它沉睡了7000年。不能碰它,它太过脆弱,在阳光下白森森地仿佛一触即碎。

一定是它,你相信吗?7000年前,它曾经被骄傲地吹响过!

一、骨笛印象之听火

(音乐起)

倾心聆听,是缘于性情的一种真正邂逅。当我们被无数的嘈杂裹挟着不知所措,才发现我们独独缺失了感动。

(出原始狩猎声响:狼嗥、雷雨、枯枝燃烧、骨笛)

陶埙呜咽着开了场,声音喑哑而沉闷。尖利而妖媚的笛声开始了与它诱惑的对话。一个来自土、一个来自兽,然后它们分别都在火焰里相识了,开始了一种狐疑地对话。

偶尔的棒击声和鼓声适时地提醒着阴影里的埋伏和树丛里藏着的一些物种间对峙的阴谋。

(音乐场景)

是哪一场大火烧成了这远古的文明?

它在光明地跳跃,是由于对这不可知的温度产生了恐惧还是这猎猎火光照亮了一些感悟?

围着火光,他们唱着、跳着、欢腾着。

火焰一抖,他们也微微一颤。

火焰一跃,他们就席地而卧。眼睛里充满对明亮的恐惧。

夜本是黑暗,一把火就让大地与天空眉来眼去。

火光中,凤凰飞天啦,鸦雀无声啦,双鸟翌日啊!一滴感动的泪在火的温暖怀抱里吱吱作响。

一地狼藉。有人捡起了一根兽骨,与手指一般粗细。然后在岩石上打磨,用尖利的石凿石针穿孔。她听过风吹过被虫钻咬过的竹竿会发出山林的惊慌尖叫,这应该也会吧。她细心地打磨穿孔,耐心地等待,然后用干裂的嘴唇凑近了它、亲吻它,与它娓娓交谈。我吞噬了你的肉体,然后你用声音吞噬了我的灵魂。

(音乐场景)

听火光在舞蹈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听火光在吞噬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火焰里的温度是灼热的期盼

火焰里的期盼是奔腾地逾越

那一种妩媚啊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那一种神秘啊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你妖娆着,热情着,奔放着,

狂热地绽放着生命的起源点

火火火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你感觉到热了,凉了,消失了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你笑了,哭了,死去了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火火火!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你可以听到那声音。在刚毅果敢中浸润着悲悯,在清新优美里蕴蓄着沉着,在粗犷狂野里渗透着睿智。那是一种对土地的皈依,细语着灵与自然忠诚的愉悦与厮守的甜蜜。我们一点也不怀疑火光照耀下的前程。

七千年前的天色依然空蒙,你会被这一缕声音引领着走向另一个世界,一如朝圣者在信仰的路上,匍匐着雀跃。

二、骨笛印象之听兽

(出原始森林声响:兽嗥、枯枝燃烧)

这声音是野性的,无拘束的,自由的。这声音模拟着黑暗里的哀号,它来自哪一次追捕?利器或钝器伤害了它们,然后流血,然后在黑夜里继续哀鸣。尖锐刻骨。

(音乐场景)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撕咬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啊——咦——啊——哦——

它繁衍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它挣扎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两眼通红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呦——咦——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欢乐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啊——咦——啊——哦——

它交合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它撒野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生生不息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呦——咦——

听听自然激越的和谐吧。

兽的声音是自然力量的声音,是天籁的信手偶得。

它们自主地保持着一种稳固的姿态,用撕咬平衡灾难,毁灭多余。

一只五彩的鸟,立在枝头冷眼旁观。

人们崇拜它。就像他们热爱那一堆篝火,用它取暖,用它驱赶黑夜里的阴魂。鸟儿也一样追逐太阳。看它五彩的羽翼在阳光的照射下烂漫开放,温暖的颜色涂遍了身周。人们必须仰视它,膜拜它,向往它,追随它,爱上它。它划破蔚蓝,舞姿翩跹,歌声嘹亮。

(音乐场景)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奔跑

啊——咦——啊——哦——它逃窜

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它恐惧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神出鬼没

呦——咦——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尾随

啊——咦——啊——哦——它埋伏

啊哦,啊哦,啊哦,啊哦 它扑腾

哦塞,哦塞,哦塞,哦塞 它惴惴不安

呦——咦——

音乐是可以有很多种听法的,我确信。

声如天籁。

兽不和你们一样患得患失,它嗥叫是因为悲苦,它呜咽是因为寂寞。

据说6000年前,有一场特大的洪水。一场文明戛然而止。不过,我还在怀疑,这古老的文明真的竟是这样的脆弱吗?

一定还有什么尚未告诉今人的秘密。骨哨悠悠,也许那里才埋藏着真正的答案。

三、骨笛印象之听人

(音乐起)

失去家园的河姆渡人已经走了,确实是永远地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还是归结到人罢!总有那一种沟通的欲望,想与鸟兽对话。人们多少都有点这样的奢望。他们将泥土抹在身上,将羽毛插上头顶,将兽皮围住腰肢,将白骨挂满颈项。他们手握石矛、石斧集体高吼着一支粗犷的曲调。想到第一次闪电劈开了林中的老树,戴着蓝翎羽毛头饰的女人死去了。想到火焰消失了,初生的婴儿僵硬了。想到夜半狼群的眼睛像萤火般游离,蹑手蹑脚,喘息低沉。想到稻谷干瘪,颗粒无收,泽涸渔竭,饥肠辘辘……

(音乐场景)

听,他们围着火堆起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脚步荡起山谷的回声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切畏惧都在慢慢消失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他们直立行走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他们目视前方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他们一伸手就拥住了对方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跳吧,和火一样捉摸不定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跳吧,和兽一样凶残乖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跳吧,飞鸟在阳光下引路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跳吧,神秘,妩媚,有力地跳吧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啊——呜——

幸福与快乐都将缓辔徐行,正如所有的痛苦都将不期而至。哦,情感的进程原是有如此惊人的相似。

这是河姆渡留与后人的画外音与题跋……

几千年来的求索是那么真诚,追求是那么浪漫,所有的荒唐都源于失落,所有的轻率都源于焦灼,所有的漠视都源于羞愧,在这声音里,我们仍然感受着启蒙智慧的等待与希望。

我忽然发现,那每一声哨音背后都有一道火光,没有一定的设色,都洒满了人类最初的感知与美的祥云!那里没有东西方的分野,只有历史与时空的苍然凝视!

后记:骨笛印象历程

1973年,浙江余姚,河姆渡遗址。江南笛王赵松庭惊呆了!中国在7000年前竟然就有笛子了。他决定制作一种能吹响的骨笛。

1984年,作曲家钱兆熹利用赵松庭制作的骨笛,创作了一首《原始狩猎图》,大获成功,获得文华奖。骨笛从此名声大振。

1986年,笛子演奏家蒋国基用这根骨笛演奏后,在全国艺术界引起强烈的反响,骨笛从此被人们所认识,所了解,产生广泛影响。

刘士钺,因研究河姆渡骨笛成就突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聘请为国际民间音乐委员会的第一位中国委员。他说:中国骨笛的产生要比世界其他国家早3000年。而且7000年前就能制作一个吹孔、六个音孔、具有现代横笛雏形的骨笛,确实了不起。

*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广播电视节目奖优秀音乐节目奖

综艺节目 大河之舞(River Dance)——献给流淌在我们记忆里的浙东女人

郭英杰、许丰采、雪莉、钱耀敏、潘亚舟、蒋晓音、沈棠燕、姚兰、周建军、张倩创作

主要综艺素材来源:爱尔兰音乐舞蹈《大河之舞》、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童声合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电视散文《天一生水》(中国电视文艺星光奖)、新编甬剧《典妻》(中国艺术节文华奖)、广播连续剧《宝岛红枫》(中国广播文艺政府奖)

她们主业持家,导演了一方灿烂文化的辉煌诞生。

她们养儿育女,推动了一个古老族群的沧桑演进。

她们耕田织布,支撑了一片富庶水乡的神奇崛起。

她们抚琴吟诗,参与了一脉风雅江南的浪漫续存。

她们伸出柔弱的手臂,一次又一次拍击着禁锢的世俗之门。

她们迈开轻盈的脚步,一番又一番追赶着美丽的生命之春。

她们是浙东大地千年灵秀的化身,

她们是浙东历史万代风华的灵魂。

请听广播综艺专题节目:

大河之舞(River Dance)

——献给流淌在我们记忆里的浙东女人

(爱尔兰音乐舞蹈《大河之舞》)

去年秋天,就是这部号称“爱尔兰音乐舞蹈史诗”的《大河之舞》,几乎红透了半个中国。从北京到上海到广州,从广播到电视到报刊到网络,尊敬的爱尔兰客人自豪地展示着他们绵延了7000年的灿烂文明,苍凉悠扬的风笛处处飘荡,粗犷豪放的踢踏步步铿锵。

又一个秋天的又一个夜晚,我在这熟悉的乐声中,再会那些奔放的舞蹈,遥远的大河还在燃烧,人们依然热情如火。

而我分明知道,此刻,广袤的浙东大地上,月光下的姚江也正在悄悄穿越这座落满霓虹的城市。听不见她的滔滔,听不见她的滚滚,只听见她流淌在我心里的亘古沉默。

就在那个夜晚,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在梦中,一位又一位似曾相识的浙东女子踏浪而来,凌波起舞,姚江欣慰的笑容里,她们柔情似水。

这便是我们自己的《大河之舞》吗?

我情愿梦回姚江,去追寻那一串串不曾走远的脚步。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江就是大河。

姚江并不大,多亏还有一个河姆渡。

河姆渡是姚江上游一座草木扶疏的小村落。7000年前,就在这里,一个女人当家的氏族社会创造了不朽的文明。不知道这是否预示着,在后来漫长的岁月中,从河姆渡走出的浙东女人,注定要舞出不寻常的身姿,踏响不平凡的足音呢?

星移斗转,姚江一直在等待着,用澎湃的涛声奏响喧天的鼓乐等待着,等待着浙东女人的“大河之舞”。

(童声合唱《梁山伯与祝英台》)

等待祝英台的出场,姚江足足用了5000年。

原谅英台吧,为了她的梁兄山伯,草桥结拜,长亭送别,誓死抗婚,楼台相会,她一路不停地赶来。

现在,烟波愁惨的姚江上,飘摇不定的喜船里,她人已憔悴,心已破碎,前方,邵家渡岸边的一座新坟,即将迎来她的纵身一跃。

纵身一跃。那该是一种怎样的舞蹈?

雷声响了,天欲崩,地欲裂。

(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

一边是生命,一边是爱情。

面对这个即使如今也很容易让人陷入迷茫的选择,远在东晋时代的祝英台,却毅然做出了决定。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祝英台的生命之舞,见证着浙东女人的坚贞和刚烈,勇敢和从容。

一个骤雨初歇的午后,我来到了早已物是人非的邵家渡。那里,已经崛起了一座崭新的梁祝文化公园。香烟缭绕的庙宇内,祝英台一身红装,聆听着善男信女们的虔诚。那座传说中的孤坟早已四壁空空,只有断裂的青砖似乎还在回忆着当年的疼痛。

不过,据说邵家渡盛产一种蝴蝶,黄为雌,褐为雄,每逢春暖花开时节,常常成双嬉戏,成对流连。想必祝英台和梁山伯是真的翩跹化蝶了吧。

起舞就定要尽兴,化蝶也尽兴。

邵家渡以下十几里,就是宁波城。在那里,姚江与另一条大河会有一次激情相拥。

或许是江水的激情太喧嚣,以至于一个名叫钱绣芸的姑娘,竟然没能听见那番比惊雷还响的宣读声。

范氏族规

子孙无故开门入阁者,罚不与祭三次;

私领亲友入阁及擅开书橱者,罚不与祭一年;

擅将藏书借出外房及他姓者,罚不与祭三年;

因而典押事故者,除追惩外,永行摈逐,不得与祭……

钱绣芸还是在这威严的范氏家规注视下起舞了。

她要嫁入范氏家族。

因为范氏家族掌管着天一阁。因为天一阁里面有好些书。因为她很想读那些书。

为了读书而嫁人,就算在知识经济时代,这样的决定也还显得有些另类。何况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时代?

钱绣芸本可以像其他女子一样嫁给权贵,嫁入豪门,然后过着安逸悠闲的快乐生活。但她还是选择嫁到天一阁。

她显然太天真,她忘了天一阁的大门上还有一把锁。

牢牢的锁,重重的锁。

电视散文《天一生水》片断

(作者:袁坚、王玮)

这座宅院有着一个一度让我十分费解的名字,叫做“天一阁”。据说,里面放着一些谁也不许看的书。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百思不得其解。钱绣芸的故事是我在无意间得到的。大体的意思是:她是清朝嘉庆年间宁波知府的内侄女,因为想读一读天一阁里的书,竟要知府做媒把自己给嫁进了范家。结果是最终也没能看到天一阁里的任何一本书,年纪很轻就死了。

我一直不明白钱绣芸执意要嫁入范家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结,也不知道这一楼藏书对她而言究竟有多少的重要。也许仅仅是为了那一份对书籍无以化解的心结?或许只是为了三生石上曾经有过的一个旧梦?我说不清楚。

终究她还是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把自己嫁进了范家,嫁给了这座楼里藏着的书,或是藏着这些书的楼。

……

也许钱绣芸的愿望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得逞,她所做的一切终究也只能是一种徒劳。因为藏书的原始动机到后代已经变得不再单纯,藏书已经成为了一种神圣、一种膜拜、一种荣耀。在此之下,其余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一个女人的愿望则更不重要,况且女人本来就不重要。

钱绣芸终于死了。终于没能看到天一阁里的任何一本书,郁郁而死。纤弱的生命周旋于对天一阁的深深渴求,就像翻飞在梦想边缘的纸鸢,竟是那么脆弱。虽然,她已经走得离这座楼这么近……

钱绣芸死也没能登上天一阁。

她生命之舞的谢幕词是这样的——

“君如怜妾,死葬阁之左近,妾瞑目矣!”

那一天,我在天一阁附近转了很久,终于没能找到钱绣芸的坟茔。

可是我登上了天一阁。天一阁里面的书的确很多,大都显得有些发黄,很像是泪水浸泡过的颜色。

“天一生水”,生的或许就是钱绣芸那清梦破碎的泪水吧。

泪水无声滑落,心依然执着。

我是否该狠狠地多看几眼那些书,帮助那个可怜的浙东女子了却夙愿呢?

四周很静,静到仿佛可以听见两江交汇时那澎湃的涛声了。

过了三江口,姚江的名字就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江水还在继续流淌着,流淌在一条更大的河。

难道是大河的漩涡太深,把她的一切都卷走了?

爱情、婚姻、家庭、孩子,贞节、地位、尊严、自由,“她”的一切都被卷走了,甚至连同她的名字。我只知道,“她”是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一个一无所有的浙东女人。是作家柔石在贫瘠的乡野中一眼看到了她,用一支敏锐的笔描画了她,让她代表了无数个和她一样的浙东女人,在小说《为奴隶的母亲》里为了生存起舞。

那怎么能叫起舞呢?没有任何韵律可讲,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完全出于一种生存的本能,“她”没有任何选择。

我曾在一部名叫《典妻》的浙东地方戏剧里看过她生命之舞的最新版本。在那里,“她”有了一个还算具体的名字——“春宝娘”。

都市新甬剧《典妻》(第五场)节选

根据柔石小说《为奴隶的母亲》改编创作

(编剧:罗怀臻)(演出:宁波市艺术剧院甬剧团)

(雷声滚过)

轿夫乙 小娘子,快上轿,就要落雨了!

(行轿。)

妻 (唱)天上滚滚雷声响,

地下漫漫道路长。

我的两脚悬着空,

我的灵魂何处放?

嫁了一个人,

生了一个郎;

做了一回妻,

当了一回娘;

破了一个家,

断了一回肠;

迈出了一道旧门槛——

飘飘忽忽,悠悠荡荡,浑浑噩噩,踉踉跄跄,

无知无觉,若生若死,一脚又跌进了新门墙。

(有儿童嬉闹声,俄顷弥漫一片。)

(停轿)

妻 二位老哥哥,你们看,你们看呀!

轿夫甲 是一群孩子做游戏。

轿夫乙 大大小小,三五成群。

妻 (寻找着)春宝,谁是我家的春宝?春宝,春宝!

(春宝的叫声响起:“姆妈!姆妈!姆妈!”)

妻 (追逐着)春宝!春宝!春宝!

(春宝的叫声远去:“姆妈,姆妈,姆妈……”)

(秋宝的叫声又响起:“婶娘!婶娘!婶娘!”)

妻 啊,秋宝,我家的秋宝追来了,秋宝!秋宝!秋宝!

(秋宝的叫声也远去:“婶娘,婶娘,婶娘……”)

妻 秋宝,春宝!春宝,秋宝!

(雷声炸响,妻惊倒在地。)

漫天倾泻的暴雨中,从河姆渡昂然走出的浙东女人终于倒下了,痛苦着、挣扎着,挣扎着、痛苦着……这,就是她们全部的舞蹈了。

为什么一定要在暴雨中起舞呢?

洗得掉血泪,洗不掉耻辱;洗得掉耻辱,洗不掉创伤;洗得掉创伤,洗不掉命运;洗得掉命运,洗不掉那个时代和世界。

要是能把那个时代和世界也洗掉,就好了。

会有尽头的。

于是来到镇海。

这个美丽恬静的小城留给我的印象只有两个字——安宁。

安宁并不是什么都好的。可能使人安于享乐,自取灭亡,也可能使人心怀忧患,志在千里。

50多年以前,也是在镇海这个地方,就有一个浙东女人日子过得很安宁。

祝英台追求的爱情,钱绣芸渴望的知识,春宝娘惦记的孩子,还有许多女人所羡慕的权贵、财富,她都有了。

再往前,还有什么呢?

河的尽头应该是海,从那里开始,它将拥有一个广阔而深远的世界,并终将因为这种广阔和深远而拥有永恒。

(键盘打字声)

(朱枫,女,1905年生,原名朱湛之,镇海城关人,出身名门却摒弃荣华富贵,走向革命。1949年5月,朱枫受党特别委派,只身赴台从事统一祖国的统战工作。因叛徒出卖被捕,在狱中坚贞不屈,1950年6月壮烈就义。)

这是一次多么庄严而神圣的起舞!因为庄严而仪态从容,因为神圣而光彩丛生!

从河姆渡姗姗走来的浙东女人,终于站立在浩瀚云天之间,昂起了高贵的头颅……

广播连续剧《宝岛红枫》第三集节选

(宁波人民广播电台录制)

阿霞 平心而论,敌人的劝降不是低水平的,可以说耐心的程度做到了家。一个多月了,他们对朱枫既不审讯,也不用刑,精心设计了一整套对策:“生活上优待,说话上安慰,接触上温和”,企图用情感去征服一名共产党员。

朱枫 阿菊,阿菊,妈妈回来了。

(阿菊正在哭泣)

朱枫 阿菊,别哭别哭,妈妈回来跟你过年来了。

阿菊 这个年,没法子过了。

朱枫 出了什么事了?

阿菊 姨妈和阿康,被他们软禁起来了。

朱枫 哼,我早就料到了。

阿菊 妈妈,救救阿康,救救姨妈吧!只有您才能救他们!

朱枫 孩子,妈妈自身难保,怎么救他们?

阿菊 毛人凤说,只要您归顺了党国,阿康和姨妈立刻就放出来。

朱枫 阿菊,妈妈不能这样做的。那是叛变哪!

阿菊 您能做到的。您出身巨富之家,您是大家闺秀,您和国民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重新回到自己的阵营中来,怎么能说是叛变呢!

朱枫 这话是谁教你的?

阿菊 妈妈,求求您!您就答应他们吧!

朱枫 这是圈套,是个连环的圈套!

阿菊 顾不了许多了。女儿不能没有阿康,不能没有这个家呀!

朱枫 阿菊!

阿菊 女儿给妈妈跪下了!

(音乐响起)

朱枫 阿菊,怎么啦吗?快起来,快起来呀!

阿菊 阿康和姨妈的性命和前程,都掌握在妈妈手里,难道妈妈要眼睁睁地看我们家破人亡吗!?妈妈您真的这么绝情吗?

朱枫 女儿,妈妈岂是绝情人,可妈妈不能那样做,妈妈有信仰啊!

(阿菊哭)

毛人凤 (进屋)哎呀呀,哎呀呀,怎么搞到了这个地步!朱女士,我可得说你几句了。阿菊是你的亲生女儿,母女连心哪!孩子跪在地上苦苦求你,你就一点也不动心吗?

朱枫 毛人凤,我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毛人凤 朱枫,我奉劝你,你一个纤纤弱女子,你是受不了那种皮肉之苦的!

朱枫 哼,一个共产党员的信念,是比钢铁还要坚硬的!你就别费心思了!

毛人凤 (怒)好吧!来人!

(士兵进屋来)

毛人凤 把这个女人给我押进死牢,你,你就等死吧!

士兵 走!

阿菊 妈妈!

朱枫 再见了,我的乖女儿。(对士兵)走!

阿菊 (大呼)先别走!妈妈,现在我好想听您弹琴,您能给女儿再弹一支曲子吗?

朱枫 好,妈妈弹给你听!

士兵 不许弹。

毛人凤 浑蛋!(扇了士兵一个耳光)下去。蠢货。

(朱枫弹起了《满江红》)

朱枫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新中国……您的孩儿向您告别了!

(枪声回绕)

阿菊 (凄厉地喊)妈……妈……(延时)

(音乐扬起)

阿霞 烈士血染新中华,枫叶红于二月花。

1950年6月10日,台湾的上空乌云蔽日,阴雨连连,中国共产党的秘密工作者,中国人民的优秀女儿朱枫同志,迈着坚定的步伐奔赴刑场,英勇就义。四十年后的今天,我受邓大姐的嘱托,来到了朱枫烈士的故居,来到了宁波镇海的烈士纪念楼前。朱枫烈士的事迹照片和遗物,把烈士光辉的一生流传后世。阿枫姐,我来看你来了。周总理,邓大姐,还特意给你送来了鲜花。半个世纪了,幸福的人们仍然没有忘记你!

阿枫姐,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在镇海中学校园里,静静地伫立着一座小巧玲珑的二层小楼。白墙黑瓦,画栋雕梁。

这是朱枫小时候居住过的地方。寂寞的窗棂默默地雕刻着阳光的影子,坚持着一场遥遥无期的盼望。或许,那个生来高贵的浙东女人已经去了另外一个高贵的地方?

猛一抬头,我看到了这个小楼的名字——“憩园”。

“憩园”不就是“起源”吗?

休憩一下吧,在你来的地方。从头再来吧,在你开始的地方。

大河奔流,终于来到大海了。

大海,那是河的尽头,也是水的起源。

义无反顾地,毫不犹豫地,投入一片壮阔浩瀚。

澎湃吧,激荡吧,欢呼吧,歌唱吧,拥抱吧,跳跃吧,舒展吧,飞扬吧——

这就是大河之舞最辉煌最绚烂的乐章!……

那个秋天的夜晚,记忆伴着河水一起流淌。

大河之舞。

从四明山到太平洋上百里的大河之舞,从河姆渡到新世纪7000年的大河之舞。

一个个浙东女人用生命铸就的舞蹈,就这样不断地浮现在眼前,飘落在纸上。

她们真的是在起舞吗?她们的舞蹈为什么充满悲壮?她们能够代表浙东女人的全部吗?她们与大河之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如水一样的女人如浪花般泛起的记忆,这记忆悲壮却也同时体验着无怨无悔的欢畅。她们为母亲一样哺育自己的大河,献出倾注全部生命的舞蹈,这舞蹈早已随着文明的脚步传遍了四面八方……

浙东女人,感谢你们!

你们的舞蹈献给了大河,我用我文字和真心的舞蹈献给你们。

《毛诗序》:“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广播电视节目奖优秀综艺节目提名奖

文学节目 嫁妆——张爱玲《怨女》的另类阅读

雪莉、项亚萍、蒋晓音、李艳萍、陈晔、于宏伟等创作

播音:雪莉

(出导游解说:欢迎参观宁海十里红妆展馆,“十里红妆”展示的是旧时江南女子嫁娶的场景。渐隐)

(雨声滴答)

一踏上青石板路,江南就来了。

路的尽头,红妆静静地休息着。雕花阁楼,莲花瓣垂柱,木格子门窗,站在那一片耀眼的鲜红中,我忽然觉得眼睛里春光一片,群蝶飞舞。然后,展厅里的一切变得昏暗起来。红的桌椅箱笼,一点点地褪色,褪成一种陈旧的、蚕丝一样的灰黄,像电影里的镜头从白天忽然转换到黑夜。那个名叫银娣的怨女从时光深处走来,向我悠悠诉说她嫁娶的无奈、生产的疼痛、守寡的落寞、情欲的纠缠、莫名的辛酸……十年媳妇熬成了婆,轿、床、橱、镜、桶,在诸多红妆道具组成的布景里,我走进一个女人荣耀与泪水交织的一生。

往日的故事就这样被唤醒了。那久远时光里的红妆队伍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嬉嬉闹闹从我面前络绎而过——

新娘子跟在后面,两个喜娘搀着,戴着珍珠头面,前面也是人字式,正罩住前刘海。头上像长了一层白珊瑚壳,在阳光中白烁烁的,大红百褶裙,每一褶夹着根裙带,吊着个小金铃铛。两个喜娘搀着新娘子,两个男佣人搬弄着新郎。

——张爱玲《怨女》

一、万工轿

宁波花轿,可以说是世界上最豪华的花轿了。因为需要八个人抬,故称“八抬大轿”,又因制造时曾耗费近一万工时,所以也称“万工轿”。

(出宁波民歌童声唱,由远及近)

咚咚咚,锵锵锵!

马来哉,轿来哉,王家嫂嫂抬来哉。

(喜庆的传统婚俗音乐中出背景音响:“花轿抬来了,花轿抬来了”“快,看新娘子,看新娘子呕!”放百子炮仗声,鼎沸的人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新郎官新娘子吃青果茶,亲亲热热。”

“新郎官新娘子吃蜜枣,甜甜蜜蜜。”

“新郎官新娘子吃欢喜团,团团圆圆。”

“新娘子吃枣子桂圆,早生贵子。”

一对新人坐在上首,新郎是软骨病,坐不直,直塌下去,相形之下,新娘子在旁边高坐堂皇,像一尊神像,上身特别长。

“二奶奶可要上楼去歇歇?”

银娣站起来,她哭了起来。

“二奶奶不要难过。二爷虽然身体不好,又不靠他出去挣饭吃,他们那样的人家还愁什么?二爷样样事靠你照应他,比平常夫妻不同。二奶奶向来最要强的,别人眼红你还来不及,你不要傻。”

银娣别过身去。

“二奶奶不要难过,明年你生个儿子,照他们这样的人家,将来还了得?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银娣脸上的胭脂把湿手帕都染红了。

“二奶奶不要难过了,脸上又要补粉。我去打个手巾把子。”正说着,楼下忽然一阵喧哗,吓了她一跳,连忙到窗口去看,是那班轿夫在门口嚷成一片。“舅老爷高升点!舅老爷高升点!”银娣站起来,躲在窗户一边张看。门口人围得更多了。灰色的石子路上斑斑点点,都是爆竹的粉红纸屑。

——张爱玲《怨女》

我是喜欢那红色的,犹如明亮的花朵,可她却衬着灰暗的背景,给人凄凉的感觉,使我微微打了个寒战。就像第一次读张爱玲的长篇小说《怨女》,拥着厚厚的被子,却感到来自心底的寒冷,翻书的手都被冻僵。那爆竹的红色多繁华多热闹,我却看见那繁花似锦后的哀凉,像是小说里女主人公银娣的一生。

二、朱金千工床

床榻是人们形影相伴的器物。所以古代人们往往花费很多心思,有时历时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制作出一张床。像这种床就叫千工床。

(叠宁波民歌童声唱)

花烛越点越兴旺,要看新娘新眠床,

印花棉被软绵绵,缎子棉被焐新郎。

花烛点起红又猛,要看新娘新嫁妆,

红漆箱笼十八只,大橱小橱锃刮亮。

花烛光头红乓乓,你看这位大姑娘,

百样嫁妆都办齐,还差一只马桶箱。

高高的台阶上去,就是婚房了。房里铺的是长条的木地板,走在上面匡匡作响。我一眼就看见它了——婚床,朱金千工床,可是它已经老了,红漆斑驳,恍若陈酒,让人想起时光的表情,想起所有经历过的岁月,浓浓淡淡的红色,依稀还残留着昨日的温度。

(混响,叠背景音响:初生婴儿哇哇哭声“是个男孩,恭喜,王家有后啦”)

一张红木大床是结亲时候买的,宽坦的踏脚板上去,足有一间房大。新款的帐檐是一溜四只红木框子,配着玻璃,绣的是四季花卉。里床装着什锦架子,搁花瓶、茶壶、时钟。床头一溜矮柜、一叠叠小抽屉嵌着罗钿人物,扮演全部水浒,里面装着二爷的零食。床顶用金链条吊着两只小珐琅金丝花篮,装着茉莉花,褥子却是极平常的小花洋布。

这是她的雕花囚笼,她的世界。

她要整天直挺挺躺着,让“秽血”流干净。她有一种愉快的无名氏的感觉,她不过是这家人家一个坐月子的女人。

——张爱玲《怨女》

(市井场景)

我的脚步,一直牵着那个名叫银娣的女人的影子。总觉得每一件红妆背后有一双热烈而忧郁的眼睛。椭圆形的朱红子孙桶,上下两层,在墙壁的说明上,我读到“子孙桶是子孙投胎的地方,只有男性才算子孙,因此它也毫不留情地成了溺杀女婴的工具”。弦绷断了,一片静默,我听见自己心灵发出的长啸的声音。缠小脚的缠脚架、缠脚布甚至脚铐,女孩疼痛挣扎时,一双小腿就被固定在木板中的圆洞内,凄惨的哭声仿佛就在耳边。

那些无法触摸的时光啊。

三、三门红衣橱

三门红衣橱又称龙凤花橱,是红妆中最富有魅力的一种陈设家具,她是女性藏挂一家人衣物的地方。

来稻地,相嫁妆。

要相衣橱铜铰链,要相被柜对打对,

被柜里面闶宝贝,要闶七件八条裙,小妮乌罩五色灵。

当我打开那个樟木橱柜的霎时,陈腐的香气与透过花窗的阳光融合在一起,弥漫在我的身边。那包裹了多年的心情,褪去层层叠叠的光阴,被太阳光照亮。

每年夏天,要把箱子里的衣服,一批批拿出来晒。簇新的补服,平金褂子,大镶大滚宽大的女袄,像彩色的帐篷一样,就连她年轻的时候已经感到滑稽了。

银娣躺在烟炕上,正看见窗口挂着的一件玫瑰红绸夹袍紧挨着一件孔雀蓝袍子,挂在衣架上的肩膀特别瘦削,喇叭管袖子优雅地下垂,风吹着微微地摆荡着。红袖子时而暗暗打蓝袖子一下,仿佛怕人看见似的。过了一会,蓝袖子也打还它一下,又该红袖子装不知道,不理它。有时候又仿佛手牵手。它们使银娣想起她自己和三爷。他们也是刚巧离得近。他老跟她开玩笑,她自己也挺傻的,不该认真起来。银娣现在想到三爷可以不觉得痛苦了。有一点太阳光漏进来,照在红袖子的一角上。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一只蜜蜂在对面一排长窗前飞过,在阳光中通体金色的。有只窗户不住地被风吹开又关上,那声音异常地荒凉。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都出去了?

——张爱玲《怨女》

(出蜜蜂嗡嗡声)

柜子里的衣服仍在沉睡着。岁月的变迁,没能搅醒它。它像一个具体的、但又不知缘由的心事,独自沉默着。

灿烂的秋日午后阳光里,微细的尘埃飞扬着一个个尘世的梦。……看层层叠叠的箱笼,有的上面还刻着些字呢,很是模糊了,已经很难看明白写着些什么,但总会让人止不住地想象,想象着曾经是怎么样的一个历史。譬如手中的这面镜子。它曾经闪动光泽的漆面,曾经映照俏丽的面容。现在,那漆皮已经剥落了。

四、梳妆台镜子

中国古代的铜镜在先秦的书上已有记载,《诗经》中就有“我心匪鉴,不可以茹”的诗句。铜镜在民间多用在婚礼上作为象征吉祥团圆的物品。

镜子是放在紧挨床边的一张老式梳妆台上的,透着绿锈,泛着“水银古”的镜面依稀可辨,都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吧,一个精致的空胭脂盒与几串彩珠彩花随意散放着,似乎刚有翩翩女子的惊鸿照影。

(叠丧礼音乐,哭声四起,音响中出慌乱的众口声“快,老太太不行了”“二爷刚死,这么快老太太又走了,唉”)

银娣坐在梳妆台前,二爷的一张大照片配着黑漆框子挂在墙上,映在镜子里,风吹着直动,来回摇晃着,磕托磕托敲着墙。他死了,现在老太太也死了,她戴着老太太的孝。她站着照镜子,把一只手指插在衣领里挖着,那粗白布戳得人心慌。

十六年了。好死不如恶活,总算给她挺过去了。

——张爱玲《怨女》

我想象着那个姣好的影像。曾经的明眸皓齿,银簪繁花。一双玉手,轻拢慢捻,满腹心事,万千青丝。而现在,已看不出是一种哀愁呢还是一种沉迷。那浓长的云鬓,像是幻化了眼前这古琴上一根根细细的丝弦。目光放在那些弦上,总看出一些不屈,一些不安分。空荡的大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留在这里。一些回响,轻轻柔柔地从历史的深处韵韵而来,拉扯住我的脚步。

五、桶

红妆里一定要有嫁妆三宝,一套含小脚盆、小马桶,和一只小水桶。小脚盆也称聚宝盆,寓意富足健康;小马桶也叫子孙桶,寄寓早生儿女的意思;小水桶也称为财势桶,寓意有财有势。

天亮要箍天亮桶,晏昼要箍午时桶,

日落西山黄昏桶,半夜三更要紧桶,

还有一只奇怪桶,上头一记松,

下头扑隆通,拎起来满腾腾。

是旧时江南人家的日常必需品,面桶、脚桶、水桶……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就这样承载着女人的悲喜欢乐。伴着平淡的日子无声地走过漫长的岁月。我在一片鲜红的各色提桶中静静伫立,微眯起双眼。

一不留心就又看见了她——

(洗澡水流动音响)

银娣光着身子躺在朱红的澡桶里留恋着。整个的天暗了下来。也许是要下雨了。外面每一个声音都是用湿布分别包裹着,又新鲜又清楚。嗳呵……赤豆糕!白糖……莲心粥!高朗的嗓子,有点女性化,远远听着更甜。那两句调子马上打到人心坎里去了,心里顿时空空洞洞的,寂静下来,她眼睛望着窗户。歌声越来越近了。她怕,预先知道那守寡的哀愁滋味不好受。她从来没听见它这样的近。

——张爱玲《怨女》

(雨点敲打瓦片声,雨打在河面声)

雨点敲打着青瓦,绿水萦绕着白墙。雨打在河面上,溅起细碎的波纹,是女人额头上那不展的眉头吧。斑驳的朱红里,青铜的镜子上,那目光依旧盈盈地亮着。积满青苔的石板,绵绵悠长的细雨,不知道记载的是谁的前世今生。

穿行在展馆里,我看到一个匾,匾上有四个字:则百斯男——一百条规则都是为男人而立的。女人是不算数的。“无非是为了嫁人,好挑个好的”。这些生活在古老中国屋檐下的最普通的女子,她们全都做不了自己的主,她们被一只巨手扼制着,他们都是红妆里一件雅致的摆设,一件必不可少的摆设。听,沙哑的大锣又呛呛呛呛地敲起来……

(沙哑的锣鼓响声)

六、红妆

红色是中国婚俗中约定俗成的喜色,所以嫁妆称为红妆,而宁绍红妆的所有器物都是髹朱漆或泥金朱漆,故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红妆。

花被花席花眠床,

新新娘子新新郎,

拣个日子凑成双,

百年夫妻好风光。

(叠背景音响:喧嚣的人声音响中七嘴八舌出:还不来!……要等吉时,时辰早到了。花轿去了几个钟头了?今天好日子,花轿租不到呢。现在少,就这两家。在城里。……城里到一品香,还好,没多少路。)

现在大家都不赞成老式新房一色大红,像红海一样,太耀眼,刺目,所以她布置的新房极平常,四柱床,珠罗纱帐子,只有床上一叠粉红浅绿簇新的绸面棉被有几分喜气。新郎披红,也是同样的红绸带子,斜挂在肩膀上。

人堆里终于瞥见新娘,一身大红绣花细腰短袍长裙,高高的个子,薄薄的肩膀,头上顶着一方红布,那块布一直披到下颏底下。

新娘子进了洞房坐在床上,新郎接过小秤,用秤杆挑去盖头。

闹房的突然寂静下来,连看热闹的孩子们都噤住了。凤冠下面低着头,尖尖的一张脸,小眼睛一条缝,一张大嘴,厚嘴唇底下看不见下颏。

新郎转身就走。但是新娘子不得不坐在那整天展览着。

银娣低声叫:“嗳呀!新娘子怎么这么丑?这怎么办?怎么办?”

银娣一天到晚跟她找碴。三十年媳妇三十年婆,反正每一个女子都轮得到。

——张爱玲《怨女》

她的故事没有结果。世上又有什么事情有结果呢?我在短短的半天里走过了一个女人三十多年的生命历程,把时间浓缩成稠密得透不过气来的物质,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就像在瞬间辉煌而过的红妆,在身后划下华美又凄凉的长长轨迹。带着时光不再的丝丝惆怅,留下无尽的论说与回味。

(旅行社汽车声)

(导游解说声)人们常用“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形容嫁妆的丰厚。旧俗在婚期前一天发嫁妆,数里的红妆队伍经常从女家一直延伸到夫家,浩浩荡荡,仿佛是一条披着红袍的金龙,洋溢着吉祥喜庆,炫耀家产的富足……

(几个现代姑娘的轻松快乐的赞叹声,嬉闹声,渐隐)

(姑娘1)快来看啊,这是从前的千工轿!(姑娘2)我看看,让我坐一坐,哎,快,给我在这千工轿上照一张。(姑娘3)给我看看,真漂亮!给我也来一张!(姑娘4)好,笑一笑,再笑。好咧。

时光已将那些袅娜的身躯隐去,却将与她们一起生活过的嫁妆留下了,这些精巧的图案,这些风雨洗刷过的朱漆,似乎是为了证明那曾经让一个旧日的女子哭过、恨过、爱过的岁月而准备的。漫步在青石板街上,会突然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迎面而来,或许她真的还没有远去,她还停留在溪边的树下。

(出陈慧琳《嫁妆》歌声)

“珍珠色婚纱,香槟色襟花,还好吗?你两个说过,想跟我出嫁,还想吗?”街上的小店音响里响着,陈慧琳在《嫁妆》中唱着。这是21世纪,在这个物质生活无比富足的时代,嫁妆却已经变得如此简单了。

张爱玲的《怨女》就像旧时江南红妆的印痕,留在青石板路上,风吹不走,雨冲不掉,历久弥深。

*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广播电视节目奖优秀文学节目提名奖

原创歌曲 阎维文的歌曲专辑

编辑:雪莉

阎维文是一位深受广大人民群众和部队官兵喜爱的、我国当今民族乐实力派歌唱艺术家的代表者。从1990年到2004年,其发表专辑有《中国民歌》《想家的时候我用胡琴和你说话》《母亲》《西域情歌》。从《小白杨》到《说句心里话,从《一二三四歌》到《想家的时候》、《母亲》,他那明亮、通透、自然、洒脱的深情歌声打动了无数听众。

*获中国广播影视大奖广播文艺节目(原创歌曲)提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