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断乡心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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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阳光·多彩的文苑花朵——马悦瑶草田埂作品评析

自从“宁夏出了个张贤亮”,在其品牌效应的引领下,宁夏文坛渐趋繁荣,“三棵树”“新三棵树”相继呈现渐成气候的宁军标志,西海固文学创作队伍以自身的创作实力备受各方关注,逐步在全国文坛有了独特的声誉和地位,这些都离不开作家的智慧及其作品创造的影响力。石舒清《清水里的刀子》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郭文斌《吉祥如意》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两位从西海固走出来的作家,他们成功攀登短篇小说奖台,极大地鼓舞了本土作家的创作热情,加之评论界对青年作家创作的关注,郎伟等评论家对他们作品的评析,跟踪研究,都对青年作家的创作起到了助推作用,继而为宁夏这块土地成为文学热土赢得了外在的有利条件。同心本土作者在这一方天宇下,感应这种文学氛围的滋养,以独特的风格,抒写自己的旱塬情怀、清水河情结、民族区域特色、独特生活情趣,与外部世界通过这小小的文学“窗口”伸展着梦想。1992年同心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白地》从马剑龙的笔端降落,“白瓜瓜的土地”一时间最典型地概括了同心这块土地异于别处的特质;紧随其后的是李进祥的《孤独成双》,本土的民族特色再一次鲜明地呈现出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坚韧顽强的生存信念;诗人马占祥在《半个城》诗集里叙述“别人都扛着行李进城了,我还在挨守时日”,一种对土地与生活的执着坚守,使旱塬的风情多了一丝柔和,少了一分艰涩。

而马悦《迎着阳光上路》,瑶草《种在天空的花朵》,田埂《彩色粉笔》,三位女性作家三本书的出版,令旱塬的文学园地里更多了一抹靓丽,一道独特的风景,可以说给这片碱性特质的土地上增添了一畦温润的绿意。三位本土作家从事教育工作,来自校园,是辛勤的园丁,同时又锲而不舍地在文学的田园里,因为爱好而细心地播种、耕耘、品味收获的喜悦。当多年的创作成果结集成书,每个人的感受与体会有差异,三位作者的创作风格,在读者的眼中也表现出不同的个性特点。

马悦在本土女性作家中,是极勤奋的耕耘者,自述于初中文化的起点上不断学习与探索,创作田园时有新作奉献。充满民俗风情的作品《吃油香》《泥娃娃》《石磨情》,这些记忆中的童年乐趣,在作者的笔下情真意切地流露出来,笔锋常带感情,使读者能从中感知那些原汁原味的生活情趣,是如此的单纯而切近。《花朵》《干旱》《月夜》《桥桥》(一只小狗),这些自然的风物付诸笔端,让读者感受到西部旱塬的绚丽色彩与动人景象,与别处并无太大区分。近期读到短篇小说《飞翔》,与前期作品相比较,对生活的理解不再如浮云仅飘摇着一些表面且感性的体悟,深层的民族文化底蕴、深刻的民俗文化常识、一些经由心灵滤净的内涵,也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既非刻意雕琢,亦非有意镶嵌,自然地表达源于内心世界的独特感受,让生活尽可能呈现其自然属性,让生命再现其本来态势,让写作成为分享愉悦的过程,这篇小说给读者的第一印象已经逐渐接近这一目标。因而,创造过程本身用以衡量成功,结果只是程序的自然延伸,作者的创作历程正在某些方面欲以验证。

《飞翔》的语言平实。用平实的语言表现平凡的生活,原本是极自然的事。作者用个性化的语言叙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马老汉在女人20年祭日上需要宰牲,还有最后20多天的时候,见两个日子也拮据的儿子还没有动静,就按捺不住自己想办法了。他找出早年的家什——一副绳套,还在四个娃娃小的时候,用手里的这根绳子套过无数只鸽子、沙鸡子、兔子或者别的动物,他的绳套在闲了几十年之后,他要为女人20年的祭日套一只鸟,将它举意给女人。这个故事重心落笔于马老汉生活里一个单纯的信念——女人20年祭日上需要宰牲,这是他纪念女人最好的方式,也是他20年来对女人感情的坚守。早年因为生活的窘迫,他套鸟或者其他动物来给一家人改善生活,是他对家庭和孩子们担负的责任与付诸的爱心,既简单又朴实。乡村在过去的岁月里,这是真实的生活;在今天的时代,会包含某种诗意的回味,但苦难从来都是具体与真实存在的。当作者在叙述马老汉一家苦难生活的同时,依然保留着某种充满诗意的希望,这是作品温暖厚实的底色。

作品用舒缓的笔调诉说一个老人,与早年艰难困苦的生活,一路伴随着时世变迁,品尝着悲欢离合的滋味,在纷扰里努力挣脱,在孤寂中寻求补偿,最后以某种饱含情感因素的物象——沙鸡子,涵容所有已逝的生活,特别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女人。或许作者在潜意识层面将这只鸟作为女人再生的意象,让马老汉作为对女人生命陨落的救赎,而在最后关键的时刻与之达成平等共识,将其放归山塬,让一只鸟的生命延续,成为马老汉怀念情感的即兴超越。同时,作者也借此完成了自己认识上的飞跃。“万物皆有灵”,生命以不同的形式与人的思想感情相契合,人对自身情感羁縻的束缚,如套鸟的绳索,因不舍而得以表现为生命征候的某种外在现象。小说有时隐晦地表达着作者对生活的认知,借助于一些历久弥新的感知,以曲笔相融,审美艺术的灵光也就闪现在一念之间。有一句话引人深思:“兔子肉能吃,但干不了耳麦里。兔子豁着,而且洗月经。”民族文化底蕴与民俗文化常识,表现得简洁自然,细读作品得到此种启发,实属可贵。

从接触作品集《迎着阳光上路》开始关注她的创作状况。她在学习与借鉴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和目标。在认识自我的过程中,同样也意识到了创作与个性化特征之间的关联,基于比较明确的创作认识,作品的个性化特征与个人风格渐趋一致。曾经读到她对“家”最典型的理解:一座房子“男人是檩子,女人是椽子,孩子是钉子”,这样的意象大概任何人看过,都将难以忘记,一部作品其语言魅力的彰显,从早期作品中可略有感知。

所以,个体情感的自我坚守与身心潜意识寻求突围,这样充满矛盾的对立并不需要刻意追究,因为生活的丰富与复杂,总在不经意间展示其美好的一面,希望与温暖,虚浮与厚重,正在作者的笔下一天天地色彩缤纷起来了。

瑶草《种在天空的花朵》,大部分是散文作品,以精巧见长,通过一个小故事,将想要表达的感情融入其中,看似叙事,实则抒情,将叙事与抒情完美糅合在一篇作品中,避免了直接与简单化倾向,以曲为美。在作品《把根留住》里叙述回老家的见闻,特别是与宋代杨门女将穆桂英有一段因缘关系的“上马泉”,在童年那是一眼“我睡梦中酣笑的清泉”,随着时世变迁,只依稀听见了山的哀叹,风的呻吟,还有那眼泉水虚弱的喘息。“上马泉”是一个自然的产物,同样拥有着厚重的历史承载,那些风云际会的岁月,滚滚尘埃,一位女英雄的豪情与一眼泉水的清澈,同是柔情似水的映衬,这样一处具有人文景观的历史遗址,淡淡地昭示着一方水土与一方人的生存际遇,世代血脉传承,秉赋有沿袭,有更迭,而无法远离的还是对故乡的一片痴情,无法扯断的还是对故乡与亲人的一丝牵挂。《父亲》《童年:与吃有关的两件事》《生命的底色》《故园的忧伤》,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感知作者贯通文脉的仍是一种对故乡深深的怀恋。这种感情在每个人的笔下都会有所表达,但不会完全相同,源自心灵的那一份情感积淀,发酵后的程度总是和一位作者最具象的性格与情绪浑然一体,因此,对故乡与亲情的抒写成为了创作中的永恒题材,在这片土地上,“上马泉”与“清水河”遥遥相对,都成为一方水土的标志,与当地人们生活的某种依傍,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其作用是同等的。

当作者在《后记》中提到她似乎就生在了这写“字”上,一种宿命的选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令人感动,因为她是受益于写作的充实,感恩于自己平凡的生命竟有如此尊贵的寄托。除了爱好,还有感动与珍惜,试想,一个写作者能以如此平和的心态面对写作的状态,她的文字同样会黏附着触动人心的灵犀。

三位作者的作品都注重再现源自生活的真切体验,相比较,田埂的作品外在表现上更鲜明些。与教学相关的作品源于教学生活,同时又进行了加工和提炼,《喜鹊在前面带路》分三个层次叙述,以实地观察作铺垫,引入课堂教学《鸟专题——喜鹊》,最后回归生活的喧闹里,竟然第一次听到了清晰、爽朗的喜鹊叫声,那么快乐!将喜鹊的叫声,融入传统文化的喜庆底蕴里,将貌似简单的记叙植根于厚重的历史文化元素的大熔炉里,于轻盈中见厚重,于简约中藏繁笔,巧妙与稚拙,有时并不需要曲意为之。散文作品诸如《玩泥巴》《旧照片》《扫树叶》,仅仅这些充满追忆趣味的题目,就足以唤醒读者对故乡与童年的一些记忆,重新回味那些久已消隐的情趣,心中又将泛滥着怎样的一种忧伤,已不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心中还能将那些童年的游戏与快乐深刻细致地描述出来,内心还给尚未泯灭的童心保留相应的空间,一如她爱好弹琴、唱歌、绘画、舞蹈、手工,她总能用自己灵巧的双手,创造自己心灵深处想要再现的一些情感或者形象,多少年不曾摒弃,随着阅历的增长,愈加珍重,愈加沉稳。

其他一些作品也是源自生活的体验和感觉,她总是能及时地捕捉到内心深处被触动的情愫,将其化为文字,让情感变成一种汩汩而流的溪水,轻快地唱着独特的歌。《走近“三二八”》里介绍本土的一种奇异现象,有人把南部山区的三轮车的士叫“三二八”,三——三只轮子,二——开三轮的司机是“二杆子”,八——八成乘客坐这种三轮的士。“三二八”叙述作者在一个黑夜里,孩子发烧,紧急上医院时,碰上的“三二八”的士司机,是以前的一个学生,一段久已断裂的师生情经过了一次简洁的洗礼,得到重新诠释。孩子们在学习和成长的过程中,有他们自己的轨迹,也许在某一时段他们达不到既定要求,但他们依然如小树苗一般,努力挣扎着向上,参差不齐更能体现生活的丰富与多彩,人工修剪得整整齐齐,反而会破坏其自然的生长规律。这篇作品是对教育一个侧面的深刻反思,同样是对人性与人情之美的自然回归。“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正如作者的心愿“就出一小本小书,感恩一切伴我生命历程的给予”,读到此处,作者的心意已明,无需赘述,彩色粉笔展示出丰富的教育生活与来自生活的教育意义。

三位女作家的作品,有抒写个人生活体验的共性,散文中还有一些小资情调的优雅,这一切出自于被繁忙教学工作缠绕,被家务事缠身的女性之手,这些文字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字里行间又透出淡淡的书香,一份不受时空制约的执念,一份努力耕耘的坚韧,足以成为她们人生追求中不甘平凡的佐证。作品中还有许多充满浪漫色彩的情结出现在小说作品里,有待读者慧眼剖析,简单的评析不能概述,丰富多彩的内容仍隐藏在作品字里行间,如缕缕的金线,为作品镀光,穿越了女性精神和感情世界里被岁月织就的人生道路,冬去春来,风霜雨雪,没能冲淡她们的创作热情,仅此一点足以让读者从中感知到她们内在的坚韧顽强,美丽与魅力有时并非仅靠外在装饰来涵盖,内在的沉积及由此而散发的书卷气,自是一种高雅的气质和风度。

文学作为人类智慧沉积的一种方式,总是以不可抗拒的魅力吸引着每一个时代的共鸣者,即使如飞蛾扑火,依然向往着光明。当碱性的清水河逐渐变得清澈,“白呱呱的土地”覆盖了一层盈盈绿意,本土文学的土壤也在渐进中,顺应着来自宁夏文学发展潮流的引领,不惧旱塬风物的局限,翩然独行。文坛有李进祥这样在全国有一定影响力的短篇小说家,诗歌、散文都有相当的实力派作家支撑,三位女性作家在散文、小说方面的创作如“小荷才露尖尖角”,成绩已有各自的作品集作证,相信在未来,她们还会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本土文学之树的枝叶在春天里茁壮成长,有她们贡献的一畦绿意,宁夏文学的繁荣也少不了任何一位创作者贡献的些许智慧和力量。

期待着旱塬的文风柔和增多,艰涩渐少。

(《同心》201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