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断乡心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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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寄情自然的朴素之美——读梦也诗集《祖历河谷的风》

诗由灵感的碎片缀合而成,诗人燃烧的激情才有诗的落地生根。诗人梦也六十年代出生于宁夏海源县。2004年8月,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诗集——朔方文丛之一《祖历河谷的风》。“祖历河谷”在诗集中找不到具体的处所,但在西夏的历史长空,曾经演绎过惊心动魄的喜剧和悲剧,至今这里的“风”还牵动着诗人的情思,吹开了作者的心扉,吹醒了诗人的梦想,承载着诗人的情感,成为统率诗集的灵魂。

这条河像记忆之流,在岁月的河床上蜿蜒曲折。“远方的震响”(历史文化遗存),激荡着诗人梦幻般的诗情;“远方的红松林”(延续的生命痕迹)像神秘瞭望的眼睛闪烁着炫目的光,在冷色调的意象里,突然点上了一团暖阳。作者用声音和颜色将无声的画与有声的诗融合成新鲜的意境,渲染着悲壮情调,拓开了读者的想象空间。“秋天”的收获与“消失”,生命的“死亡”与“飞翔”,使全诗笼罩着浓郁的忧患意识,给诗增添了无法形容的分量——莫名的沉重忧伤困在心头,一幅寓意深长的动态画卷里,读者也似乎穿越时空隧道进入了某个隔世仰望的角色,驻足聆听,若有所思。

感情是诗的底蕴,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才使他的笔底流淌着源源不断的诗情。诗集中明亮的“眼睛”有日月星辰,《太阳》《金月亮》《生长的月亮》《有月亮的夜晚》《月夜》《月迷》《月亮走过山冈》《月光》《香山之顶的月亮》《长庚星》《星野》。日月星辰在不同时刻与情景中,有细微的变化,诗人以敏锐的感觉捕捉到了每一个瞬息的不同形态,移情于物,向读者展示深藏其中的奥妙。风云雨雪都是诗中孕育的丰富“表情”,《林带上空的风》《风暴》《风吹道骨》《风散了》《西风》《雨天》《雨夜》《雪》《晚来的雪》《落雪》。天地万物,每一不同的景致,在作者的笔下都蒙上了一层温情的面纱,普通的寒冷与凄苦之下,包裹着湿润的暖流,诗人用独特的眼光,审视万物声色之后背负的对立与和谐之美。春夏秋冬都是诗意变幻的“时装”,《春天》《春日散记》《夏天》《深秋》《秋天》《秋宵》《秋天的礼物》《秋深了》《秋天的寓言》《冬季》《冬日》。每一季节,如春暖花开,每一天人们的眼前总会多出一份迷人的色彩,不同色彩的融合与点厾自有妙处。《一日之季》再现四季更迭都是诗化的身份“标签”,《清明》这类时令变迁也激发了诗人的创作灵感。诗人还敏感地捕捉到了光与影细微移动的瞬间差异,《曙色初现》《黎明》《早晨》《入暮》《独暮》《黄昏》《某一时刻的天空》。花草树木是历代诗词中的常情常景,在作者的笔下,都带着泥土的芬芳与典型的西海固气息,《花》《铃兰花》《两朵小花》《试着去做一朵花》《庭院中的白杨》《一株秋草》《小麦苗》《一棵树的秘密》《落叶》。作者还描绘土地上人物及动物之间天然的亲缘关系,《一只受伤的豹》《两次鸡鸣之间》《羊群》《小羊羔》《马骨》《鸟啼》《那些鸟儿》中的悲悯情怀无法掩饰。《酥油灯》《一束光》《虹》等景致无不在作者的笔下被浓郁的诗情点燃,如流星划过天宇,留下绚烂的瞬间,照亮了读者的眼睛。瑞士思想家阿米尔说“一片自然的风景是一个心灵的境界”。作者借助天地万物向读者展示自然的不同面目与表情,也流露着自己的真情与挚爱。诗人的境界唯有诗人能够感觉和书写,像天才的翻译家,对天地万物四时景致的变幻,进行透彻的解说,揭示其中的玄秘,让被忽略的普遍存在放射自身的异彩。

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事物如《疾病》在诗人笔下也呈现着诗意:

你快是一棵树了

神有意疼你

“疼醒你”

神这样说。

诗人对疾病的理解,有“疼”但绝不是“痛”的感觉,而是一种被赋予了朦胧美的意蕴,甚至带有某种神秘色彩的体验,诗人有意拉开了诗歌与现实的距离,让读者在阅读中无意识地得到心灵的疗养。一个人可以不懂诗,但一定得去读诗,因为诗像春风不动声色地融化了人们心灵底层被寒潮冻僵了的“块垒”。《在寂静中》一只被弃的狗牵扯住作者的情思,诗人柔软而细腻的心灵深受触动,为这样一只流浪中寻找归宿的狗写了一曲挽歌,阅读中能够感受到一股悲凉袭过心灵的田野。有人说世间灵气多集中在艺术家身上,诗人也算其中之一,诗人用自己的视角印象,给读者打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诗人用很多意象来表达对自然的独特感悟,最典型的比如“风”“马”“马骨”。风的意象在古典诗词中运用极多,最让人回味的,有唐代大诗人李白“霓为衣兮风为马”的诗句,以云喻衣,以风喻马,广阔的天宇,以人的思维穿透时空,描绘神的自在情景。诗人寄情于风寄情于马的灵犀,在一瞬间贯通古今,让读者通过眼前的诗,回味着流传千古的诗,分享共鸣带来的袅袅余音,心潮澎湃。“马”是一个奔跑的意象,也是一个追寻梦想的实相,这个意象的运用,让诗以静态的语言文字,表现动态的内在精神关联,使读者的思绪不滞不涩。“马骨”是电闪雷鸣过后,云淡风轻的存留,生命的枯寂与涅槃皆指物为像。读不懂诗的时候,以为诗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字句,读进去了就会发现其中蕴藏着无穷的奥妙,风已无迹可求,心灵的湖面却荡漾着细碎的波纹。

艺术家是用一种抽象的眼光看世界,让人惊讶,其反逻辑的思维里,诗人以自己超越世俗的眼光看到了某些情景在自然的世界里,其本来面目非世俗化的一面。《喜庆日》本来是人类主观活动的产物,在诗人的笔下,动物群体的聚合,天地与万物之间的调整与和合也有其客观的理由,与人类并无二致。《静夜》里诗人将风的无形化为蛇的有形,形象地再现了黑夜持续、神秘、鬼魅的特色。《灵光寺》“寺院、瓦片、荒草”这些富有生命迹象的存在,被岁月洗去浮华,仅剩了永恒的精神皈依——佛与鲜活的生命使者松鼠。春来花开、松鼠淘玩皆是神示,何必苦苦寻觅,得与不得都在一念转变,一首诗就这么简单地昭明一个思考的结果,玄妙之悟不知到底是在作者那里,还是在读者这里。

还有些诗包含哲理,《太苍》《诘问》《上帝的微笑》《死亡日》《反省》《上帝的小村庄》《神祇》《征兆》《生命缩短到三天》诗意里渗透着作者一些隐忧的思考。对生死存亡这类永恒的命题,作者以诗的形式给出阐释,悲喜之情的“运用之妙”由读者“存乎一心”去领悟了。

阅读过程中,快乐易逝,含悲的忧伤情调却让读者的心绪长久地沉浸在一种淡淡的哀愁里,深深地陷进诗的氤氲里,随诗的意境无端地滋生出一些落寞的情绪,细细咀嚼,慢慢品味。诗是诗人直觉的产物,却刺痛了读者的触觉,那一根最与诗歌无缘的神经末梢,被诗的悲凉意蕴浸染,渗进心灵的田野里,让读者突然发现内在世界中堆积了如落叶般密集的惆怅。

诗可以完全写景,写“无我之景”如晋代诗人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情趣,而“有我之景”却如《祖历河谷的风》,引领读者,一同徜徉在历史的长河中,感受源自脚下土地的悲凉与温热。诗人表达了真切的感受,让读者在阅读中没有丝毫之“隔”,获得了与作者同样的真切感受。一首诗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如“隔”与“不隔”之感觉足以评判诗的境界。《祖历河谷的风》让读者在阅读中体验着近代学者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诗的境界,原来真切如斯:

最后一次

吃着玉米饼,甜甜的

下着韭菜

眼里全是泪水

《祖历河谷的风》寄情自然的朴素之美,也就在这家常食物的味道了。诗人以敏感细腻的笔触描绘生长的大地上每一样触动他心灵的事物,包括“韭菜”和“玉米”这类从童年记忆里出发,在多年的磨砺之后仍然最令人怀念的味道。作者在大学里学化学专业,多年后却因诗成名,这反应的过程,正如作家石舒清在《跋》中说:“虽然大家都在写作,但比较来说,梦也的写诗在一定程度上更属于一种神秘体验和精神历险。”与诗不曾接近以为距离很远,一旦进入阅读,才发现那些家常朴素的美景美情之中蕴涵着一种刚柔相济的“风骨”。诗人从科学走向艺术,驰骋西北诗坛,有其深厚的精神底蕴,诗篇里“风、马、马骨”是西北土地上穿透时空仍在绵延的精神与灵魂。

《祖历河谷的风》让读者确信:寄情自然的朴素之美比那些崇高与悲壮,更真切感人和值得回味。

(《朔方》2010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