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丁玲作品的深入接触是从写大学本科毕业论文的选题开始的,当时确定的题目是《丁玲笔下的女性形象》。其一是在学现当代作家作品的课程中,对这些女性形象的了解和感知,有些近乎神奇,似乎把她笔下的女性形象当作潜意识当中的“唯美”存在,那些美丽的忧伤无疑引发了共鸣;其二,现在的理解,刚上大学,可能自身的女权主义思想正在萌芽,所以暗合了内心的某种探究需求,更多的是搭建了独立思想成长的阶梯;其三,近几年偶尔在《读者》上看到一张丁玲年轻时的照片,和她笔下的那些美丽女性如出一辙,她也是集才华与美貌于一体的奇迹之一,难怪当时在大学学习丁玲作品的时候,有舍友玩笑说,在延安窑洞生活的时期,毛泽东主席有空要找丁玲谈心,丁玲是有着另一种风韵的女子;其四是,这些年在不断地学习和写作的路途上艰难行走,也越来越深切地认识到本科毕业论文写作水准的浅显,很想再弥补一次二十年前留下的缺憾,这就是至今还要续写丁玲的缘由。
丁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女作家,其作品尤以女性小说最为重要。《梦珂》《莎菲女士的日记》《阿毛姑娘》《杜晚香》《我在霞村的时候》《韦护》《水》《田家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作品,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迥异于之前文学画廊的女性,她们不完美,但又让人感到特别真实,她们美,她们傲,她们悲,她们勇,她们像生活的模子里倒出来的,鲜艳,栩栩如生,奠定了她在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这些女性人物形象里就有丁玲本人的影子,她本身女性味十足,她的生活经历让她拥有丰富的创作资源。
泰戈尔曾经说过,当上帝创造男人的时候,他只是一位教师,在他的提包里只有理论课本和讲义;在创造女人的时候,他却变成了一个艺术家,在他的皮包里装着画笔、水、调色盒,所以女人才会那么美丽,女人的生命才会那么缤纷。丁玲的作品中,描写的女性形象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很美。无论是被视为“春天的童话”——《梦珂》中的梦珂,“夏天的童话”——《莎菲女士的日记》中的莎菲,“秋天的童话”——《阿毛姑娘》中的阿毛,还是“冬天的童话”——《杜晚香》中的杜晚香,都以某种近似“忧郁的美”,给读者留下回味的余韵。
体现女权思想的“傲骨”“傲气”是女性作品中最难得的闪光钻石。《莎菲女士的日记》中的莎菲,苇弟十分爱她,但她却看不起苇弟,认为苇弟不了解她,并且百般捉弄他。对于她深爱的凌吉士,她又看不起他美丽外表下隐藏的卑劣的灵魂,最后痛苦地离开了他。苇弟、凌吉士应该是当时比较典型的人物,而莎菲或多或少都有点看不起,这恰恰证明莎菲有股“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气。再如《阿毛姑娘》中的阿毛姑娘出嫁后,虽然没有出格的言辞,但是后来她从心里看不起自己的丈夫小二,对于小二与婆婆的打骂,她“快乐地承受着”,厌倦了一般人的生活。而《我在霞村的时候》中的贞贞,对于村人的不理解、讽刺、挖苦,不是针锋相对地去反抗,而是以一种卓然的傲气不予理睬,这些个性的体现,与后来丁玲在十年“文革”中面对不公的遭际表现有雷同之处,当年她在笔下塑造这些女性时,大概不会想到在她的人生历程中竟也有实证的机会。
丁玲文学表现特点的形成,究其原因,与她的自身经历密切相关。
她在1942年写成的著名散文《“三八”节有感》中,概括她对自身作为女人的命运:“我自己是女人,我会比别人更懂得女人的缺点,但我却更懂得女人的痛苦。她们不会是超时代的,不会是理想的,她们不是铁打的,她们抵抗不了社会一切的诱惑和无声的压迫。她们每人都有一部血泪史,都有过崇高的感情。”她一生的悲苦命运可以说是她笔下众多女性人物的一个综合映衬。她有过四次婚恋,在生活中的苦闷与彷徨,幻灭与追求,挣扎与绝望除了她笔下的女性形象,还有谁能更好地为她倾心阐释。
“文学即是人学”,丁玲笔下的众多女性人物形象,拼成一个整体有时恰好真实地反映了丁玲当时的某些情况。王蒙先生在《我心目中的丁玲》一文中写道:“她笔下的女性的内心世界常常比同时代其他作家写过的(包括她自己笔下的)任何女性典型都更丰满,也更复杂更痛苦,而更令人思量和唏嘘。”她率直地写出女性深层心理矛盾,不以此对抗男权和男权社会。在二三十年代,“历史风云”笼罩下的女性天空,依然延续着被边缘化的历史,丁玲从自身的命运,认识到女性的命运,自觉地确立了女性要独立生活的文学世界观。
现在,因为重新理解了丁玲和她笔下的女性形象,所以补叙一笔,心理上轻盈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