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师:寻找那些远去的大师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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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移居台湾的那些岁月

我常常感到,国家亡掉了不可怕,还可以复活,要是国家的文化亡掉了,就永远不会翻身了。

——南怀瑾

对于南怀瑾而言,“收拾山河”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收拾”传统的文化。

在归隐杭州期间,南怀瑾曾于1948年间去过一趟台湾,但去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又回了大陆。此后南怀瑾又于1949年2月28日到了台湾。这一次,他在台湾足足住了36年。

南怀瑾虽然并非国民党的要员,但是此前说过,在感情上,南怀瑾始终是更加亲近于国民党的,他曾在国民党中央军校当过武术教官,一直自认是蒋介石的学生。

在前往台湾之前,南怀瑾曾试图说服父亲和他一起走,但父亲却坚持不愿离开家乡,最终,南怀瑾一人到了上海,住到了虹口区的一个佛教医院。直到国民党退守台湾,并宣布从1949年3月1日起,要实行出入境管理制度之后,南怀瑾才下了决心,坐船前往台湾,抵达的那一天正好是2月28日,出入境管理制度实行前的最后一天。

到台湾之后,南怀瑾并没有安心在此居住。南怀瑾一辈子都不喜欢外国,于是打定了主意,跑去找一个小岛住下,打算做点海上生意。要做海上生意,少不了船和枪,那个时候这两样东西一般人是弄不到的,但南怀瑾的朋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很快,他就和几个朋友一起搞到了三条船和十几杆枪,办了一个名为“义利行”的公司。这是南怀瑾平生第一次做生意,也是最后一次。后来,南怀瑾还曾做过香港一家公司的挂名董事长,但只挂名,而从来不负责任何实际经营。当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南怀瑾开“义利行”,为了利的同时更是为了义,因此,但凡是大陆逃过来的人,只要来找到了南怀瑾,南怀瑾必定是会慷慨解囊接济他们。在这期间,南怀瑾还从国民党的手下救了许多人。

国民党在逃到台湾之后犹如惊弓之鸟,在“抓匪谍”的政策下大开杀戒,只要抓了可疑的人就用麻袋一套,丢到海里,实际上这些被杀的人中,并没有几个是真正的谍匪。当时,国民党规定,凡是从大陆来的人,必须要有人肯为他担保,但如果一查出与共产党有关联,那么连带担保人一起,都会丧命。南怀瑾曾在中央军校任教,自然与国民党内许多军官都熟识,他是个极其爱管闲事的人,别人不敢担保的,他都敢,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凡是找到他,他几乎是不会拒绝的。甚至到后来,找他的人多了,他直接把自己的印章交给了联检处处长,只要能说出他名字的人,就能盖到章,他就愿意给担保。南怀瑾当年一共担保了四百八十多人,这其中有许多人都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南怀瑾在抵达台湾不久之后便组织了新的家庭,夫人名叫杨向薇,也是孤身来到台湾来的。而南怀瑾的原配夫人在得知南怀瑾在基隆之后,也随即带了不到10岁的小儿子寻到了基隆。当时有两个夫人并不触犯法律,南怀瑾一家人也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

“义利行”的生意本还算顺利,但没过多久就遇到了灭顶之灾。国民党征用了“义利行”的船,损失了三千多两黄金,所有的老本统统赔光了。一夜之间,南怀瑾变成了一个甚至需要靠典当衣服来维持生活的穷光蛋。此后,南怀瑾迁到了台北一个菜市场旁边居住。在生意失败之后,由于经济问题,原配夫人又带着孩子回了家乡,从此与南怀瑾天各一方。新夫人一共为南怀瑾生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但夫妻俩最终并没有能够白头到老,1973年,南怀瑾与杨向薇正式分开了。

南怀瑾一向重视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与发展,为了拯救台湾在日本人统治下断裂的中国传统文化,他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印了几百套佛经,但很长时间都没能卖出去。后来有一位商人买下了他全部的佛经,但竟是拿去包肉卖给客人的。多年以后,南怀瑾时常会将这件事情当成一个笑话告诉别人,但这个笑话中却饱含了多少的辛酸与悲哀啊!

1955年,在生活最拮据的时候,南怀瑾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名为《禅海蠡测》,这本书当时同样卖不出去,但在10年后,少数被保留下来的旧版书在香港卖到了20美元的高价。

20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中期,是南怀瑾事业发展的鼎盛时期。在这个阶段,台湾社会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台湾的经济开始走向繁荣,人民的生活也逐渐富裕起来。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中,邀请南怀瑾讲学的学校以及政府机关、社会团体越来越多。

1963年,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向南怀瑾发出了聘书,邀请他担任大学的教授,这是南怀瑾到台湾之后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对此,感慨万千的南怀瑾写了这样一首诗:

门外忽传走转车,

聘书递送却愁余。

自从长揖山林后,

又向人间填表书。

南怀瑾讲课十分有特点,从不带讲稿,嬉笑怒骂海阔天空中却又带着极强的逻辑性,他的学问实在太多了,信手拈来便是一堂精彩绝伦的讲课。南怀瑾一直认为,但凡是学生不爱听你的课,只能说明是老师教得不好。

正因如此,南怀瑾深受学生欢迎,名气也越来越大。但由于他没有正式的文凭证书,因此他没有资格去公立大学任职。当时,国民党教育部想给南怀瑾开个“后门”,送他一纸公立大学的教授资格证书,但南怀瑾却一直不肯接受。南怀瑾说:“麻烦你们跑了许多趟,真对不起部长和你,但并非我不识抬举,不通人情,无奈我并不想取得什么资格,事实上我不想把我这些不成文的著作拿去请人审查,当然就不能在这表上签名盖章。”

在这段时间里,南怀瑾总算拥有了一个较为安定的生活环境,他在大学里教书,在社会上演讲,但对于这一切,南怀瑾并未感到满足,他试图登上更大的舞台,向更多的人弘扬传统文化。

1966年,南怀瑾接受了蒋介石和蒋经国父子的邀请,到台湾三军各驻地发表巡回演讲。其在冈山空军基地的演讲深深打动了蒋介石,蒋介石一回到台北就立即下令成立了“复兴中华文化委员会”,并邀请南怀瑾来该委员会主持工作。但南怀瑾却婉言谢绝了蒋介石。一直以来,面对各种各样具有诱惑力的头衔,南怀瑾都拒之门外,这个做法一直到晚年也不曾改变。

徐福奉秦始皇之命寻找仙药的传说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但对于这个传说,日本一直讳莫如深。1969年11月,日本兴建了一座徐福庙,向中国显出了一副友好的姿态。应日本邀请,台湾派出了一个“中日文化访问团”前往日本参加徐福庙的落成典礼。何应钦任该团团长,南怀瑾则以学者身份参与其中。这是南怀瑾第一次到国外进行访问。

在这次访问中,令人意外的是,日本方面的与会者都具有相当高的汉学水平,甚至还有专门研究唐诗的学者。日本有一位名为木下彪的汉学专家,对唐诗非常有研究,南怀瑾在日本时与他结成了诗友,直至南怀瑾离开日本之后,木下彪还与他保持着诗文往来。

对于此次日本之行,一位学者回忆道:“这次到日本去,幸亏我们还有个南怀瑾,否则中国人会大丢其人啊!”

此次访问日本之行时日虽短,南怀瑾却也感慨颇多,在回程的飞机上写下了一首诗:

空到东瀛走一回,

平添感慨有沉哀。

低徊富士山头白,

我又乘风归去来。

在1969年9月,南怀瑾的一些弟子与一些外籍学者在美国加州成立了“东西精华协会”。同年11月,在南怀瑾访日之际,“东西精华协会”总部在台北成立,南怀瑾亲自担任会长。创立这个协会,南怀瑾的目标非常明确,他将筹建“安颐别业”和“青少年辅导院”,以实现《礼记》中“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理想。同时,为了能够让传统文化影响到更多的人,南怀瑾还计划筹建“国际文哲学院”、“禅学进修班”、“美术进修班”、“语文进修班”、“国医进修班”、“国乐进修班”以及“西洋哲学进修班”等,这些想法都被南怀瑾写进了委员会的章程之中,并成为他此后十几年的奋斗目标。

协会创立之初,条件非常艰苦,只有少数几个学生追随他,该协会的第一个讲座题目为《易经》,由南怀瑾亲自讲演,但听课的人只有十几个。由于经费不足,南怀瑾除了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外,也一直在努力向社会募集资金。

后来,协会搬迁到了台北连云街莲云禅苑四楼,学员增加到了六七十人。南怀瑾讲学的范围也越发广阔,从传统文化涵盖到了别的领域。此时,南怀瑾的讲座几乎每场都爆满。协会还特别聘请了许多专家,开设了国乐、书法、国画以及太极拳等课程。

1976年5月,南怀瑾创办了“老古出版社”,并自己担任发行人。随即,南怀瑾的《论语别裁》正式问世,引起了台湾出版界的轰动。《论语别裁》长达67万言,以翔实准确、妙趣横生的方式讲述了《论语》,获得广大读者的欢迎。

1976年底,南怀瑾将出版社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学生古国治,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二次“闭关”。此次闭关长达三年,于1997年底“出关”。

1980年1月,“东西精华协会”再次搬迁,并改成名为“十方丛林书院”的佛学院,并正式开始挂牌招生。该学院中每周四都有一个特别班,参加这个班的人多为各界的高层人士。南怀瑾曾写过一副记录了当时情况的对联:

白屋让王侯,座上千杯多名士;

黄金如粪土,席前百辈数英雄。

这个特别班由于有许多高官的参与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后来甚至引起了台湾当局的担忧。在这样的情况下,南怀瑾做出了一个极其不情愿的抉择——离开台湾,前往美国。在南怀瑾离开没有多久之后,特别班的班长,在台湾政坛显赫一时的人物萧政之锒铛入狱,被监禁了一年零八个月。

十年之后,再谈起南怀瑾,萧政之的评价是:

南先生可以说是近百年来禅宗第一人,他主持的“禅七”是禅宗大手笔,虚云大和尚都比不上;他的佛学著作将现代化的内容加入了佛教经典,南先生是个真正大彻大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