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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女匪驼龙

胡子有不少另类的,也有不长胡子的女胡子。

不爱红装爱武装,女人给土匪世界增添了几分阴柔和秀色。她们有被强迫过来的压寨夫人,有的被胡子赎身获得自由的,习惯成自然,也变成了能抢能打的土匪。驼龙、花蝴蝶、一枝花、大白梨,都长得好、模样俊俏,但不是好惹的,敢恨敢爱。你要敢惹她们,能把你脑袋当猪吹膨(东北话猪膀胱)打碎。

女匪“一枝花”王桂珍心狠手辣,上阵之前,她拎起自己孩子的小腿,一枪给打死了,说孩子碍手碍脚。把自己孩子不在乎的母亲,怎能在乎别人的孩子?就是她把《林海雪原》作者曲波给打伤的。

还有个女匪碰到一个怀孕的妇女,她就打赌说怀的是小子,男匪说姑娘,她说不信我给你打开看看,于是把孕妇一脚踹倒了,用刀把肚子划开,拎出胎儿一看是女孩,于是对男匪说:“晚上我陪你睡觉。”

最出名的女匪驼龙,本姓张,叫张素贞,一个很传统的东北姑娘名字。

张素贞是辽宁省辽阳县人,自幼家境贫寒,母亲早亡,同父亲相依为命。生逢乱世,加以年幼无知,不幸被坏人拐骗至长春卖入妓院,花名翠喜儿,时年16岁。张素贞终经不起老鸨子的折磨,只得随遇求生,遇到“仁义军”绺子的报号“大龙”的大当家王福棠,二人情投意合。

1919年,“大龙”要从“金玉堂”妓馆里赎她,老鸨子小金宝死活不肯,因为张素贞是她的摇钱树。一天,小金宝领着她的宝贝儿子逛庙会,有人在儿子头上抹上蒙汗药绑走了。后来,“花舍子”(匪帮里的联络官)送信,小金宝心疼儿子,只好舍出张素贞。

张素贞成为大龙的压寨夫人,报号“驼龙”,习枪练马,带着2000余人活动于滨江道所属的五常、榆树、双城等县,并骚扰德惠等地,纵匪劫掠,烧杀奸淫,残害百姓,成为当地的公害。

当时,张作霖部下李杜担任吉林省警备司令和长春戒严司令,多次率部剿匪,劝降了“老白龙”,改编为部下。

民国十二年(1923年)10月5日,“仁义军”首领大龙和驼龙纠合“爱国”、“九龙”等几个土匪绺子,凌晨4时许“打窑”,偷袭德惠的乱石山善人屯。这就是哄动东北一时的剿匪事件——兵打乱石山。

小脚驼龙是骑着高头大马赶过来的,她披着紫呢大氅,斜挎双抢,站在村边的坟地林子里,给胡子们打气:“弟兄们!压啊(冲锋)!打开镇子,到老丈人家撒野去吧!”小土匪们都知道啥意思,一个个激动得不得了。

土匪首先打开张家和老黄家的小“窑”,财物被掠一空,妇女惨遭奸淫。一时间,上吊的,跳井的,喝药自尽的。土匪还驱使村民烧水做饭。而当地最大的富户老纪家的“窑”始终难以打破,土匪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进攻,火力很猛。

这时德惠地方保卫团早都成立,官府打击土匪的力度加大,长春保安队约一连人马也及时赶到,与纪家大院家丁对土匪里外夹击,土匪伤亡惨重,死了20余人,险些全军覆没,只好逃跑,还将因伤重而死的头目“大龙”丢弃在荒郊野外。所有死亡的胡子全部被保安队将首级斩下,拿到长春作为凭证领取子弹。

眼睁睁看到“大龙”死在德惠,连尸首都带不回来,驼龙伤心透了,她是哭着离开德惠的,德惠的秋天让她记恨了一辈子。

此后,驼龙自任这伙土匪的“大当家的”,因其枪法较准并传说双手用枪故又有“双枪驼龙”之称。那时土匪里女人少,土匪都稀罕的不得了,大龙的弟弟二龙就和驼龙睡在一起,新组成的“男女混合双打”晚上在炕上睡觉也发誓要给大龙报仇血恨。怎奈时运不济,胳膊拧不过大腿,被多次包围击溃,打“花达”了。驼龙叹了口气,命部下分散撤离,化整为零,自己乔装改扮,混迹人间,甚至重返妓院,抢当铺、劫富豪、大闹长春城。

李杜派得力部下侦访得知驼龙隐匿妓院,重操旧业,遂派胡子出身的连长老白龙装成阔商包妓。

有作家戏说,驼龙照行规接客,为老白龙脱下猞猁皮袄。老白龙转身露出身份,“你认识我吗?跟我走一趟。”驼龙从容镇静,手伸向柜上皮箱:“我换件衣裳。”老白龙急忙扣住驼龙双手:“不必了。”于是喊来部下押解驼龙。之后打开皮箱,见有两支镜面匣子枪,子弹早已上膛,随时一触即发。驼龙的土匪生涯,从妓院开始打妓院结束,就这么富有戏剧性。

“哈哈笑,哈哈笑,官兵来了胡子跑。你买鞭,我买炮,驼龙绺子被拔掉。”这是当时的童谣,也可以看出驼龙土匪并不受老百姓喜欢。

李杜将驼龙羁押长春军法处后,收到张学良“解往沈阳”、吴俊升“解往八面城”的两封电报,抓个女匪都觉得稀罕。左右为难,李杜给驼龙拍完照片后,决定就地处决。

1925年正月十五行刑这天,长春那时叫宽城子,人头攒动。

一位出生在长春的作家说,他4岁时,母亲抱他去看一场热闹,被枪毙的是个女土匪,人们以惊羡的口吻传颂她如何勇猛。

刑车过来了,一辆铁轮马车上,几名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犯人。

行刑前,有文字描写驼龙:“身穿紫底白花斗篷,头戴黑色绒帽,眉目清秀,时髦、漂亮,活像戏台上一位贵妇人。”其实她穿的是一条长棉裙,没穿斗篷。脖子后面插着一个白色长条“招子”,上写:“奉令枪毙匪犯张淑贞一名”。

刑车所到之处,商家送吃送穿送戴。来到四马路一家绸缎庄前,她要了一丈红绸子,披挂在身上,面露无畏之色。围观者叹息,“啧啧!这么好的大姑娘白瞎了,多俊啊!”驼龙高喊:“来吧!我不怕死!”

这年月如果不和抗日沾边也没人爱看,驼龙如果死在日本侵略者之手,少不了被当代人一阵美化。有意思的是,以渲染抗日反日为能事的现代影视剧还是画蛇添足,把驼龙刻画成了抗日女英雄。

“九·一八”事变,大龙与日寇鹰犬血战周旋,兵败伤亡。张淑贞誓接义旗报号“驼龙”,驰聘江湖,劫富济贫、除暴安良,其抗日爱国声势令日伪胆寒……在一次奇袭日本军火的战斗中,不幸被日伪围捕,血染故土、壮死在旧情人日寇鹰犬牟永春的枪下……“驼龙”义旗铺天盖地,更加声势浩大……

其实,驼龙和抗日根本不着边,驼龙早在九一八爆发前6年就被处决。

驼龙死了,一地血迹,东北土匪史多了一抹殷红。

黑白红三面

胡子并非什么坏事都干,为了维系绺子内部稳定、增强凝聚力,制定一套极为严密的绺帮行规,有“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之说。其中喜丧事、邮差货郎、走村行医、算命摇挂,鳏寡孤独、大车店、棺材铺等行当,胡子是不能抢劫的,否则会处以极为残酷的绺刑。

吉林双阳的“大来好”绺子,人多,枪好,心眼也好,是胡子中的活雷锋。“绑票”、“砸窑”讲究分寸,比如专挑有钱的财主下手,砸那些“挂旗”的人家。还往往“救票”,就是帮助一些劳苦大众从小绺子里索要“人票”。

闻知“红山帮”把豆腐店老头的孙子给绑去了,还抢走了拉磨的驴,“大来好”气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家伙拍马赶到,大声断喝:“大当家的,做人敞亮点,别他妈了个巴子花黑心钱!缺钱花就‘涨’(扩大)队伍,去碰响窑,也别欺负老百姓啊!”这一番话掷地有声,噎得对方白眼直翻,乖乖把孩子交了出来。

豆腐家见小孩子要回来了,喜出望外。那时人家都重男轻女,决定把17岁的丫头许配给“大来好”,以示答谢。这个胡子头一见这个丫头有些动心,这个俊呀!但人品就是讲究,转念一想,咱图的不是这个,说啥也不同意:“我救人是应该的,我‘大来好’的身上一辈子没臭味!”

张作霖从小鬼点子极多,总动歪心眼子。母亲欠了邻居一笔账,由于家穷一直没还上,张作霖眼珠子一转,故意将邻居的猪撵入池塘中,并大喊“猪落水了”。人们听到喊声后便来搭救,他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把正挣扎着的猪救上了岸。邻人见状,甚是感激,张家的钱也不要了。

在以后的土匪和军阀生涯中,张作霖狡诈、智谋,诱杀辽西巨匪杜立三,“文劫”东北将军增祺的姨太太,排挤袁世凯的亲信段芝贵,夺取老友汤玉麟的兵权……

研究中国土匪的外国学者别林斯里形容张作霖,“随身携带枪枝的好汉,具有天赋的非凡的领导才能,既有开拓的勇气,又有灵活的外交手腕;他非常善于捕捉时机……知道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时候该谈,什么时候该集中精力建设他的队伍。正是因为具备了这些品质,才使张作霖以后具有不同凡响的成功。”

据说,张作霖虽投靠日本,但也寸土不让。给日本人题字,还幽了一默,把“张作霖手墨”的“墨”字故意少写了下面的“土”,成为“张作霖手黑”。他出语惊人:“中国的土地一寸也不能给外国人。”其实事实上的张作霖远没有这么寸土不让、大义凛然。

从史料上看,张作霖及奉系势力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几乎全是仰仗日本人的扶植。张作霖曾多次表忠:“我深知日本在满洲有许多特权。日本方面如果对我有任何吩咐,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日本政府于1916年和1918年两次从“朝鲜银行”借贷给张作霖500万元,使得奉系多年来的财政混乱状况得到好转。张作霖还不断聘用日本人担任顾问。

在日本的支持下,张作霖逼走握有奉天军权的冯德麟,驱逐吉林督军孟恩远,于黑龙江省内乱之中夺取了军政大权。1918年北京政府任命张作霖为东三省巡阅使,张遂成为东北王,东北最高统治者。

1923年日本震灾之际,刚刚宣布东三省独立,自任保安总司令的张作霖,正扩大奉天兵工厂,开办东北大学,耗费资金无数,未免有些捉襟见肘,但是也算不差钱。出于对日本的感谢,也为了进一步取得日本的支持,当然也有同情日本灾民的考虑,张作霖9月3日决定向日本赠送面粉2万袋、牛100头,并马上筹措。这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最后这些面粉和黄牛通过轮船从东北大连起运日本,让嗷嗷待哺的日本灾民着实饱餐了好些天。

张作霖,一步步从土匪中小兽医和看押肉票的秧子房小头目成为控制东三省的东北王、奉系军阀头子,“中国第一匪”。官至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也就是名义上的中国的国家领导人,在中南海里办公,坐了龙庭,中国人民也被代表了一把。这其实是混乱中国的一个绝妙的讽刺。庄子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土匪身世漂白得越干净,官当得越大,风险系数也就越高。1928年6月4日,张作霖坐火车被日本炸死。

一个张作霖倒下了,千千万万个土匪站了起来。就这样,在白山黑水的林海雪原上,在三江平原的万里平畴中,在天苍地茫的内蒙古草原上,到处回响着土匪的脚步声、马蹄声和枪炮声,所到之处孩子哭老婆叫,喊杀声震天。

近百年来,帝国主义列强的入侵和蹂躏,促进了东北行邦和民众集团组织的团结和发展,从马贼、木棒……到抗日联军,队伍杂七杂八,良莠不齐,也时而体现了一种团结抵抗外来侵略的精神,万一还继续伤害无辜百姓,那就属于角色分裂,真不能以英雄论人。

日本大特务土肥原贤二,外号叫“土匪源”。从日俄战争到“九·一八”事变,土肥原贤二长期在东北从事武装土匪、发展土匪的任务,与东北的各地土匪保持密切的交往,向土匪提供大批的枪支、金钱,以便关键时刻能为己所用。有的土匪还听话,但是有些领枪领钱时信誓旦旦,表示一定要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真想使用时,这些土匪们却掉转枪口,加入到反侵略的阵营中。

张海天,辽宁海城人,报号“老北风”。“北风”本是麻将术语,为本庄的上家,本庄能否吃上牌,全看北风位置上的出牌如何,因而北风是可以控制本庄的。发动“九一八”事变的罪魁祸首是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张海天报号“老北风”,正是取麻将牌的“北风”克“本庄”之意,暗含一定要克敌制胜、打败日本侵略者的意思。

吉林九台的“三江好”,原名叫罗明星,起局时,他宣誓完毕,就把兄弟们召集到院子里,高喊着说:“弟兄们,我们为什么叫‘三江好’?就是松花江、图们江、鸭绿江这三江两岸的老百姓都团结起来,一同打日本鬼子。今后,谁要是有个三心二意,可别怪我不客气。”

无论是赵尚志还是杨靖宇,都在领导东北抗联抵抗日本侵略者的同时收编了当地大部分土匪,把土匪拉入到了抗日救国的队伍中,东北抗日联军中有40多股土匪加入。但是也有土匪投靠日本的。到了1942年,由于日本军队实力过于强大,义勇军、东北抗日联军,还有纯粹的土匪,几乎荡然无存。

说句实话,许多土匪并不具有多大的民族正义感和自尊心。跟过俄国人、日本人,也跟过军阀。日本势力过于强大,他们就再次投靠日本;日本投降后,他们再次转而为匪。终究匪气十足,天生为匪的料。

“八一五”日本投降之后,社会秩序失控,土匪再次活跃起来,疯狂残杀翻身农民,破坏土改,成了国共两党成败的筹码。

当时,东北154个县(旗)中,100多个被“胡子”盘踞着。共产党占据的不到50个,胡子血洗县城,包括箩北县长在内的20多人,被拉到郊区集体枪杀,依兰县委书记的妻子被糟蹋后上吊自杀。

中国共产党为建立稳固的东北革命根据地,保卫土改成果,保证后方安定,开始对土匪武装进行大规模的武装清剿。曲波的小说《林海雪原》详细描写了东北剿匪的整个过程,东北民主联军组成若干小分队,深入深山老林,奇袭奶头山、智取威虎山、血战四方台,都是东北剿匪的艺术再现。

从1945年12月~1947年4月,东北民主联军剿匪作战1303次,毙匪1.25万余名,伤匪1.85万余名,俘匪3.66万多名,降匪1.17万多名,共计歼灭土匪武装7.9万余众。曾经横行一时的谢文东、张雨新、李华堂、张伯钧、刘山东、孙永久、张乐山等匪帮均被消灭。

1947年2月23日,在一个马架子窝棚里,杨子荣率领小分队堵住了几个胡子,胡子操枪顽抗,杨子荣立即扣动盒子枪扳机,却未打响——天太冷,撞针冻住了。里面枪响了,杨子荣光荣牺牲。

新中国成立后,肆虐数百年的东北胡子终于消失了。

§§第三章 来的不都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