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赞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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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符·赞科夫(1901~1977),前苏联教育家、心理学家。赞科夫在本文中提出,从儿童入学一开始,就要从他们已有的审美经验出发并且依靠这些审美经验来进行工作,不要丧失任何一个学周,抓紧培养他们的审美情感。在这里,自然界占有重要的地位。自然界对于儿童审美情感的培养,具有重要的作用。
看来,教师本身先要具备这种品质——能够领会和体验生活中和艺术中的美,才能在学生身上培养出这种品质。
——我这里有一篇儿童作文,里面描述的是冬季去野外参观的印象,也许,大家同意听听这篇作文吧?我想,这篇作文会推动我们讨论一些有关儿童对美的感受和引导他们接触美的世界的重要问题。
——这个提议很好。我敢说,大家都会同意这个提议的,我不会说错吧?——当然!同意!
——这好极了!就请您读读这篇作文吧。
——这是一个三年级的女孩子写的。她给自己的作文标的题目是《冬天的早晨》。“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了红光。积雪闪耀着令人目眩的一片白色。银灰色的霜在树枝上闪闪发亮。树林披着它的雪白的盛装,快乐地朝着太阳微笑。空气又清洁又新鲜。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只要你稍微碰一下松树枝,像金刚石一样的雪块就会纷纷落到你的身上。你再向远处眺望:那里展开了一望无际的雪原。也可以站在林间的空地上,尽情欣赏这冬天的早晨的美景。”(新西伯利亚,第1寄宿学校)
——的确,这篇作文说明许多问题。值得注意的是儿童对美的知觉以及用词句表达自己的印象和感受。……值得注意的是,这女孩子,就是说这篇作文的作者,她都看见了什么。冬季的自然界,看起来好像是沉寂而单调的,可是在这个女孩子的眼睛里,它却是活生生的:“雪闪耀着”,“雪闪闪发亮”。
——这才真正是对美的知觉和感受。
——对!应当能看到美。它就在这儿,在我们身旁,在我们周围。但是人们也可能对它视而不见,也可能吸收它,感受到它,那样一来,美就会成为精神丰富性的取之不竭的源泉之一。
——女孩子不仅看到了自然现象,而且捕捉到了大自然在晴朗的冬天的早晨里那种快乐的情绪。她还感到了这种快乐的体现者:这就是树林“快乐地朝着太阳微笑”。一个年幼的小学生,能够从这样不显著的甚至乍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现象里感触到美:“只要你稍微碰一下松树枝,像金刚石一样的雪块就会纷纷落到你的身上。”这是写近处,可以碰到的地方。但是到处都有美,远处也有美:“你再向远处眺望:那里展开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做到这一点,就是使儿童感到和体会到自然界的美呢?
——美的情感,或者像人们所说的审美情感,是人们所特有的本性。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差别之一。只要指出这样一点就够了:雕塑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公社制度时期,也就是说,追溯到人的社会生活的最早阶段。早在那个时候,人们就创造了鸟、兽和人体的塑像。在公元前三千年的末期,即距今约五千年以前,衣服、武器和马具上,就有用青铜、金、银制成的小雕塑品来作装饰了。在古代的花瓶上,就有了动物、人、各种生活场面和战争场面的绘画作为装饰,这是人所共知的。伟大的俄罗斯艺术家符·伊·沙里亚宾说过:“艺术可能经历一些衰落时期,但是它像生活本身一样是永恒的。”人具有一种欣赏美和创造美的深刻而强烈的需要。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可以指望审美情感会自发地形成。必须进行目标明确的工作来培养学生的情感,在这里,教师面前展开了一个广阔的活动天地。
——不应忘记,儿童还在入学以前就看到各种艺术作品,经常听到成年人关于艺术、关于自然美的谈话。学龄前儿童甚至先学龄前儿童,常常被图画的内容和色彩——它的多样性和鲜明性深深地吸引住。儿童自己画的图画也可以说明这一点。由此可见,儿童在入学的时候已经具备了某些审美情感。非常重要的是,从儿童入学一开始,就要从他们已有的审美经验出发并且依靠审美经验来进行工作,不要丧失任何一个学周,抓紧培养他们的审美情感。在这里,自然界占有重要的地位。因为艺术来源于生活,反映生活,反映它的美和壮丽。
不言而喻,美不仅存在于自然界,而且存在于人们的创造性劳动中,存在于人们的英雄业绩和日常的高尚行为中。对于社会生活和人的个人生活中的美,应当在学生的心目中给以高度赞赏。不过对于学龄初期儿童来说,在起初的阶段,还是自然界的美较易理解。
——康·季·乌申斯基认为,自然界的逻辑是对儿童来说最易接受的、直观的、不容置疑的逻辑。自然界在儿童精神成长中的这种特殊作用,也适用于发展审美情感。但是教师须要进行许多工作,而且要进行得细腻、巧妙,才能使自然界提供的可能性为我们所利用。
让我们从学校生活中举一个实例。教师第一次带领一年级学生到野外去参观,结果表明一年级学生还不善于觉察他们周围的美。在参观后的谈话里,教师问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回答说:“我们看见了各种树。还看见了各种花。有蘑菇。树叶黄了。”等等。在以后的几次参观中,女教师开始吸引儿童注意树林里的阳光的照明度,注意白桦树的黄叶和绿色的松柏的颜色的配合,等等。在晚秋时节到来以后,女教师鼓励学生们做进一步的观察,建议他们回想早些时候即前几次参观时,树林和天空是什么样的。孩子们已经能自己发觉,自从金色的秋天过去以后到现在,自然界里所发生的变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一次比一次丰富着,儿童提高到了比他们入学时作为极限的更高的水平。
女教师阿·恩·谢列布林尼科娃在全苏教育经验交流会上所做的报告中谈道:“等到冬季去树林里参观时,我深信孩子们已经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周围世界了,他们的语言里也开始出现一些有诗意的比喻。丹尼亚说:‘你们看,那些小松树,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在散步,一个个都穿着白皮袄,戴着白棉帽。’尤拉说:‘它们站在那儿,像一群小小的白企鹅。’”
这位女教师还描述了观看日出对儿童留下的印象。“我们在清晨五点钟由学校出发。周围是一片破晓前的寂静,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红。我们沿着满是露水的小路,穿过树林来到湖边。湖面上升起一片雾气。大自然在我们的眼前睡醒了。”
这次参观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当孩子们最先看到太阳——开始映在湖里,接着缓缓升到松树顶梢上面时,他们是欣喜若狂了!在一平如镜的湖面上徐徐升起的薄雾,倒映在湖水里的松树——真是一幅充满诗意的图画。
下面是孩子们的话:
‘太阳先洗个脸,然后开始唤醒所有的生物。’
‘松树像照着镜子一样自我欣赏,而太阳把它们打扮得更漂亮了。’
一个学习最差的学生维佳,突然跑到女教师跟前:‘您看,多么美!’他指着那穿过松树的枝条——好像光亮刺穿了它们——的斜射的阳光说。
——我把这种进步比作好像是一个雪球:它越滚越大;到后来它自己就能够粘起越来越多的雪了。
——这里是有相似的地方,您对它的领会是对的。但是也有不同之处,而且差别很大。雪球的长大是顺利的、圆满的(难怪它是一个球形嘛!)。学生的审美发展却具有多方面性:这里有文学,有造型艺术,还有音乐。而寓于一切之中又高于这一切的乃是生活!因此,像生活中常有的情形一样,各个不同方面的增长可能是不平衡的。
——我从事教师工作的经验还相当少。大概,我还没有成长到这样的程度,以至能够在儿童的审美发展方面给予他们较多的东西,但是我感到完成这项任务的困难很大。而就这项任务本身来说,它确实是非常需要的。
——看来,教师本身先要具备这种品质——能够领会和体验生活中和艺术中的美,才能在学生身上培养出这种品质。如果照着教学法指示办事,做得冷冰冰、干巴巴的,缺乏激昂的热情,那是未必会有什么效果的。
——这个想法当然是正确的。我从您的谈话里还感到有另一个没有说出来的想法:如果教师也能在自己对生活的审美知觉上,在对艺术的理解上,一步一步地有所提高,那该是多么好啊。
——您猜得很对。我不准备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想给大家读一段札记,这本札记是一位低年级女教师写的,承她的盛意交给我来处理。下面是札记里的二段:“在一场重病之后,现在我在疗养所里休养。每天傍晚我都到树林里散步,而且每次都走的是同一条路。当我第一次出去散步时,西南方可以看见带雪的乌云(时间是初冬)。正西方被薄云笼罩着。我走进树林。火红的落日的余晖穿过年轻的白桦的枝条,就像透过网眼极细的花边一样照落下来。我沿着一条穿过密林的林间小路往前走。西南方的乌云变得更浓了,正西方的云朵却在消散。一种强烈的对照吸引住我的注意:朝西南方向看,是阴沉沉的,连树木(罗汉松、白桦)看起来也像愁眉不展的样子。朝正西方看,落日的火焰却燃烧得更亮;并且沿着地平线扩散开来。它穿过稀疏的树木照过来,给人以特别深刻的印象。……”
也许,对自然美的深刻感受能力并不这么常见。但是我所读的这位女教师的叙述非常令人信服地说明:敏锐的审美知觉,却并非只有艺术家才能具备的。我们,做教师工作的人,了解这一点很重要。我想,我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定的艺术能力,这一点连我们自己也不怀疑。我们必须在自己身上发现它。这才是顺利地前进的前提。当然,这只是前提,往后还要自己下功夫,但这种功夫已经不是一桩苦事,而会鼓舞人,给人以灵感和力量。
——与此相类似的是,还要能看出人的精神的美,看出人的劳动和行为中的美。人们经常只是用“正确性”这个尺度来衡量人的行为:他的行为是否符合既定的准则。这当然是需要的。但是这根本不排斥以审美的态度来看待人们的社会生活和私生活。美的尺度对于教育工作的成功也是需要的。难怪人们常说:“他这种行为很不好”,或者“他这种行为不够美”。
——在班级的社会生活中有一些看起来并不重要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却可能成为产生欢乐的或忧愁的感情的原因;教师如果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那他就每一次都错过了在教育学生方面前进一步的良好机会。
(选自《和教师的谈话》,赞科夫著,杜殿坤译,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年版)